第0384章 前夜（一）

　　山脚下很热闹，士兵们燃起熊熊的篝火驱散了黑暗，照得营地一片雪亮。除了留下负责警戒的卫兵外，其余的人都在营地前的平地上庆祝着这次胜利。几头肉多膘肥的六脚鹿被宰杀之后，分割成条条肉块放在火上烤着，有手巧的士兵负责烹制这难得的野味。随着富含油脂的肉条被火烤个通透，鹿肉便逐渐呈现金黄的色彩，有让人食指大动的肉香随着晚风在空气里飘荡。伴随着士兵自娱自乐的歌声，庆功会的气氛便这么自然而然地推向高潮。

　　零给海薇拉过来的时候，六七名士兵正搭着肩膀高声唱着一些零没听过的歌曲。他们的歌声狂野，如同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带着男儿铁血的阳刚味道。就连零如冰的心境，一听之后也觉心潮澎湃，就更别提其它人了。连海薇也听得俏脸发红，小嘴跟着哼起来，显然十分兴奋。

　　发现零的到来，布朗豪爽地把他推到人群中道：“小伙子们，看看谁来了。”

　　见到是零，士兵们渐渐安静了下来，连高声欢唱的士兵也尴尬地止住了歌声。零在两个月的训练中当足了魔鬼教练，让士兵敬畏的则是零这教练不仅完成了他定下的所有训练量，且比普通士兵做得更多些。于是在士兵的眼里，那显得有些纤细的身体中，仿佛藏身着魔鬼般的力量。

　　零朝士兵们点头致意，布朗显然正在兴头上，当下对零道：“头，不给我们说几句？”

　　零点点头，看着布朗，又看向了士兵。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到谁身上，就连布朗也生过别过脸去不敢与之对视的感觉。

　　“庆功会？”零声音有些寒意，使得本来高涨的气氛压低了些。他淡淡道：“不得不说，你们这次作战，从战略到行动都可圈可点。不过这其中并非全然完美无瑕，别的漏洞不说，单是夜袭埃尔族基地的行动，你们显然就是大意了。也没有探明基地内外虚实就发动了攻击，导致功亏一篑。虽然说今天你们终究是打赢了，可别忘记，你们是揣着新时代步枪去对付手拿砍刀大锤的蛮族。如果对方的科技与你们相当，那你们就没这么轻易胜出。记住我的话，永远不要让胜利冲晕了你们的头脑。你们要走的路，还很长。”

　　说罢，零转身要离开。但他立定，最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如同冰雪解封，零笑道：“不过，总的来说你们干得还不错！继续努力！”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吼道：“是的，头！”

　　跟着人人附合，吼声震天，气氛热烈。

　　营地里又恢复了活力，零找了个边缘安静的地方坐下，看着远方微微泛红的云层不知想些什么。耳中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跟着布朗那大嗓门响了起来：“头，肉烤好了，吃点吧。”

　　大汉坐到零的旁边，手上拎着一把匕首。匕首上挑着两道肉条，肉条仍散发着淡淡的烟气，浓郁的肉香一下子钻进零的鼻子里。零也不客气，伸手拎起其中一道肉条往自己嘴里送，几下子就吃得干干净净。

　　布朗自己也吃下鹿肉后，拍拍肚子道：“头，刚才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有点给胜利冲晕头脑了。”

　　“别放在心上，我说那些是想挫挫他们的锐气，省得高兴过头了。要怀着这样的心态再上战场，那可不太好。”零随口说道。

　　“不，你说的并没错。”布朗摸着自己的大头尴尬道：“之前我还有点沾沾自喜，但现在想来，其中一些细节上还有很多纰漏。要是早发现的话，我们的伤亡还能够再减少一些。”

　　说到伤亡，零就想到一个数字：27。

　　这是此次讨伐任务零一方战死的士兵数目，从整体来看，这个数字还在零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只是不够理想罢了。从科技含量而言，零的军队无疑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埃尔族一个最普通的战士，也拥有等同于能力者两阶强化的力量和防御。这无形中就拉近了彼此间科技的距离，但士兵伤亡的原因并非埃尔族的战士造成，根据战后的统计，阵亡的士兵主要死在埃尔族的族长以及另外一名被海薇干掉的精锐战士手中。

　　埃尔族族长自不必说，最后它发动了那如同天象气候般的招数，直接就卷杀了十来名士兵。而根据海薇的报告，那被她杀死的精英战士至少也拥有三到四阶的力量及防御。

　　说到底，能力者始终是普通人的天敌。哪怕一只猫武装到牙齿，也不会是狮子的对手。

　　再想深一层，埃尔族在阿斯加特的评估系统里属于刚开化的低等智慧种族，有低等那么就有中等、高等甚至末知的种族存在。这些种族里，天知道还有多少拥有不亚于能力者力量的生命存在。

　　从犹里安山脉往西，是一片辽阔的大地，即使阿斯加特派出黄金战斧往西面挺进，可从大地的整体面积来看，黄金战斧挺进的范围极其有限。何况，这个军团目前采取的只是纵向行军，因此他们发掘到的信息极其有限。

　　在这片辽阔的大地上，恐怕还藏着更多，进化得更完全的异族存在。

　　想到这，零恨不得立刻扑向西部大地进行探索。可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资源和力量还做不到这些。

　　只有忍耐，发展。等羽翼丰满起来后，才有资格去探索西部那片神秘的大地。

　　布朗却不知道零想了这么多，他只觉零突然变得沉默，眼神也跟着深远苍茫起来。仿佛那双奇异的眼瞳里藏着一个世界，甚至是宇宙。

　　直到一阵争执的声音飘进两人耳中，零眼神才恢复聚焦。和布朗一同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原来却是海薇和夜琉一起走来。说是争执，但由头到尾说个不停的却是海薇，反观夜琉，却依旧是那付平平淡淡的模样。启动天然呆模式后的夜琉，根本无视海薇激烈的言辞进攻，只是偶尔宁定地坚持自己的说法，于是海薇便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般张牙舞爪起来。

　　“怎么回事呢，你们两人？”看到这两个丫头，布朗笑着问道。

　　海薇看到是零两人，立时拽着夜琉走了过来。夜琉的手臂在和科斯的战斗里受了严重的伤，眼下已经做了处理。只是夜琉的能力并不具备恢复方面的优势，因此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这个少女的战力恐怕要打些折扣。只是夜琉自己好像并不在乎，被海薇拖着的她就像个精致的人偶般，只是偶尔的皱眉诉说着她对海薇的行为也有些无奈。这个表情让少女显得有些可爱，若是不识夜琉的人，恐怕没办法把眼前的她和对决科斯时的冷酷杀戮联系在一起。

　　“头，还有布朗大叔。你们说，咱们不是已经把埃尔族给清理干净了吗？小夜却坚持说可能还有漏网之鱼！”海薇气呼呼地说道。

　　夜琉却安静地道：“别叫我小夜，我比你大。”

　　天然呆少女显然也有自己的支持，看着这两个气质迥异的女孩，零笑着问道：“夜琉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老实说，两处战场我已经亲自确认过，除了那两名俘虏外，并不存在其它的埃尔族人了。”

　　夜琉没有理会旁边一脸得色的海薇，她看着零一字一句道：“因为那头人熊在死的时候，说过母亲，报仇这两个词。所以我认为，埃尔族或许还有旁支存在。”

　　“母亲？”

　　埃尔族有没有旁支零并不清楚，只是夜琉嘴中的“母亲”却让零十分在意。他记得好似在哪里听过这个词，于是零迅速对自己的记忆进行检索，很快找到了熟悉的原因。

　　那是化身为辉耀骑士的时候，在夺取莉莉丝的漆黑王冠时。莉莉丝的部分记忆通过漆黑王冠和零在精神层面进行了一次短暂的分享。只是那时控制着身体的是亚格拉迪斯，因此整个过程短暂且模糊。不过在那其中，一个词却十分清晰。

　　那就是母亲。

　　显然这个词对莉莉丝有着十分深刻的意义，从莉莉丝由普罗休斯所创造一事来看，莉莉丝这所谓的“母亲”应该是指普罗休斯无疑。

　　那么埃尔族族长口中的母亲是否也是如此？

　　这并非没有可能，异变生物的进化也是由普罗休斯一手促成，为的是进化出可以助它撕破“囚牢”的生命体。只是异变生物的进化达不到普罗休斯想要的速度和结果，于是被它视为失败品放弃，改而才有了真王的出现。可就是这些失败品，在经历了数十年的进化后也出现了拥有智慧的生命。

　　异族，是类似于真王，又不同于真王的全新生命形态。难保普罗休斯看中了异族的特殊性，从而通过某些神秘渠道，重新和这些生命体取得联系。

　　如果这个猜想得到证实的话，那么普罗休斯大有可能向整个星球撒下了一张隐晦的大网。

　　零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知会给本知道，毕竟以他现在的能力，还无法对这种事做出任何回应。

　　三天后，零回到了阿斯加特。

　　他先到司令部把任务给交了，当任务系统里关于这次讨伐任务的条项打上完成的记号时，零的帐户里就多出了一百万来。这次行动可谓收获颇丰，任务所得不过是帐面上的收益，更多的收益却是来自那两名埃尔族的战士。它们被带回阿斯加特后，便秘密移交给本的生化基地。

　　这两个活标本以每个三百万的价格被阿斯加特所收购，活生生的埃尔族人具有非常巨大的研究价值。除了身体构成和基因代码外，更重要的是，它们可以让阿斯加特在研究异族的进化史一项上做出不菲的贡献。

　　当然，阿斯加特得到的异族标本并不少，活体标本也有好些。只是每一种异族的身体结构皆不相同，基因代码也天差地别。它们仿佛一个庞大的生物数据库，只有收集得越多，阿斯加特才能弄清楚这个数据库的全貌。因此对于新标本，特别是活体标本，阿斯加特是来者不拒。

　　除此之外，零还出售了两具保持完好的埃尔族尸体。当然，死物标本的价值无论如何也及不上活体来得多。而对于异族，显然黑玫瑰家族方面并没有研究的兴趣，因此两具标本零让布朗通过黑市销售，共计所得一百来万左右。

　　于是林林总总加起来，零这次任务共获得八百万左右，而扣除了器材消耗，阵亡士兵的抚恤金后，零还剩下六百来万。

　　扣除成本后的收益，既是利润。只是一次和异族的战斗，零就看到了巨大的利润，这也难怪那些有实力的家族或公司会极力推动朝末知地域的探索。未知代表着风险，而承受巨大风险的同时，往往也是高额的利润。

　　很快，这笔钱被零分成了几份。一份是注入零点科技的资金链里，为后续的发展和研发提供后劲；一份则是汇入维克多实验室的户口里，为重生计划和将来的药剂开发提供资金保障；第三份则是已方人员的工薪红利等花费；最后一份才是零自己的。

　　当看到属于自己那寥寥几个数字的财富时，零摇了摇头。有时候，老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接下来的几天则是一段空白期，司令部里暂时没有值得出动军队的任务好接，但士兵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悠闲的假期。零不在基地里，却把练兵的重任交给了布朗，于是魔鬼教练的称号很快由零易手给了布朗。只是布朗似乎很享受这个称谓，并在士兵体能能够承受的前提下不断加压，让士兵们每天都叫苦连天。

　　老兵在训练着，新兵则开始陆续招募。只是这一次新兵的要求远不及上次那般苛刻，因为零知道，数量和质量永远是相对的。他已经拥有一批质量不错的老兵作为基地班底，自然也得需要一些充当炮灰的新兵。

　　没错，就是炮灰。零总不能在每次大战时，都让精锐一涌而上，在经济学上，这是极其可耻的浪费。而战斗不可能没有牺牲，那么与其牺牲那些大量心血打造出来的精锐，倒不如使用这些廉价，并不用投入多少训练经费的普通兵员充当炮灰。

　　残酷，这是必然的。毕竟，这不是一个仁慈的时代。

　　而即便不是精锐，这些炮灰如同阵亡了的话，零会付给他们的家属高于同行两成左右的抚恤金。在这方面，零远较其它人仁慈。

　　因此零点科技再次挂出招募兵员的通告时，又有大量退伍的军人或佣兵涌向基地的地面大楼。

　　这一次，零招募了五百新兵，却是为了接下来的捕奴行动做准备。

　　在公司忙碌这段时间里，零抽空和本见了一次面，并把埃尔族族长临死前提及的“母亲”一词告诉他。只是零隐瞒了普罗休斯的存在，毕竟这事关他的秘密，零不可能和本全盘托出。而只是“母亲”二字，已经足够本浮想联翩，这样零示警的目的便已经达到。

　　过后，他又去拜访了席恩。这个雷姆特的创始人如今在阿斯加特里过着醉死梦死的生活，零拜访他的时候，席恩带着一身酒气。而且在他家里，零看到了两个姿色不错的女人，也不知道是哪个贵族的小姐或夫人。

　　当零离开席恩的住所时，他只能暗暗叹气。这个拥有杰出才能的男人仍放任自己沉沦在痛苦当中，大有自我放逐的意思。而正因为席恩太聪明，外人反而很难让他走出低谷。一切，唯有看席恩自己的意愿。

　　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零心想，他并没有放弃说服席恩加入自己队伍的打算，并越发坚定。

　　就在这样忙碌的日子中，零终于收到碧昂丽丝的邀请。明面上，这是一次黑玫瑰家举行的私人家宴，可实际上，却是商谈捕奴计划的会议。

　　从黑玫瑰家的仆人手中接过这张黑底烫金的请柬时，零知道出征的日子又将来到。

　　是夜，阿斯加特的上空，全息电子板演变着壮阔的星海银河。那由无数繁星汇聚而成的天河在夜空上横亘而过，泛着银光的巨大月轮悬挂天河的一角，呈现着如同梦幻般优美的画卷，衬托得这山腹中的城市几如神国。

　　零独自驾驶着越野车行驶在阿斯加特的公路上，他虽然只到过黑玫瑰家族的庄园一次，但过人的记忆力却把路线图一丝不误地记录下来。如今不过是把当日所走的路线重新温习一遍，却是难不倒零。

　　风从脸颊边吹过，带起零一头黑发飘扬如炎。行驶在这座伟大的城市里，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零可以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巨大活力。此情此景，又哪有几分末世的景象？若在阿斯加特中住得久了，怕是零也会忘记城市外荒野的冰冷和残酷吧。

　　这样想的时候，零自嘲地摇了摇头。像他这样为生计劳碌的人，哪有那么悠闲能够在阿斯加特长住。说到底，纸醉金迷的生活大概只有那些贵族老爷才有资格拥有。

　　车子拐了个弯，下了公路。沿着一条黑玫瑰家私人开辟的公路，零驾车驶向市郊。黑玫瑰家的庄园就坐落在这片郊区，汽车驶过几座高耸的电塔后，零已经隐隐能够看到那幢哥特式的古老建筑，在漫天星河下点缀着华丽的灯光。

　　好似，晚宴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