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那么远，那么近

    李知圆一边暴走，一边拼凑着继父憋屈的一生。


    在家里，他被哥哥姐姐打压；在学校里，他是被同学调侃的对象。


    他总是谨小慎微地讨好所有人。


    甚至，连他的初恋，他都不敢表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一个前途无量的军医。


    直到军医累死在抗洪一线，他才磕磕巴巴地跟他的初恋说，我可以照顾你和孩子。


    等初恋把孩子生下来，躺在病床上无人问津的时候，他又颠颠地跑过去，让老妈照顾初恋，他还给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起了个名字——李知圆。


    “做人要知晓‘外圆内方’的道理，我做不到，希望这个孩子能做到。能做到的话，她就会少吃很多苦。”年轻的老梁这样跟初恋解释这个名字。


    可惜，李知圆也没做到。


    她很乖巧，却总在关键时刻冲动。


    刚才，在酒桌上，她又冲动了。


    想着继父憋屈的一生，李知圆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老梁笨拙地追着体育生女儿，可李知圆只是埋着头往前走。


    终于到了车上，老梁气喘吁吁地问道：“圆圆，你是在生老爸的气吗？”


    李知圆看向窗外，泪光晶莹。


    “对不起啊……”老梁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小心地赔不是：“圆圆，爸爸没有大能耐，让你感到丢人了……”


    “老爸，你能不能不要说对不起？他们都那么说你了，你不应该默默承受，你应该拍案而起！”


    “我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梁说道：“我不愿意跟人起冲突。”


    “老爸，你再不反抗，他们都要欺负你一辈子了！”


    “没事，我平时跟他们接触也不多……”老梁说道：“圆圆，有些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


    “那你为什么还为我出头？上次，你把吴清清给教训了一顿呢。”


    “那不一样！”老梁正色道：“别人欺负我行，欺负我的孩子不行。”


    李知圆大为震撼。


    秦叔叔也经常说，他受什么样的委屈都无所谓，但是他的老婆孩子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老爸，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李知圆说道：“你以后再也不要见这几个所谓的朋友了，不需要他们，我也能找到很好的工作。”


    “好，圆圆有志气。”老梁赧然道：“老爸真是没用，想给你减轻负担，结果，忙没帮上，反倒惹你不高兴了。”


    “老爸，我不是生你的气，是生那些人的气！你从小到大，都是受气包……以后，我会更努力，让你在亲戚朋友面前，把腰杆挺得笔直。”


    “好啊，那老爸要跟着圆圆沾光了。”老梁说道，“刚才，也多谢圆圆了。”


    回到家，阿方正在看《天下足球》。


    “作业写完了没有？你就看电视？”李知圆提醒弟弟：“都快上初中了，混日子可不行。”


    “姐，你怎么出去吃了一顿饭，回来就要教训我？”阿方很纳闷：“我球赛都不看了，就看《天下足球》，你还要管我。”


    “今晚的饭局你也应该去，让你看看咱爸过得多么不容易。”李知圆惆怅地坐在弟弟身边，说道：“想活得不屈辱，那就得变强大。老弟，你我都要努力！”


    阿方不知道酒桌上发生了什么。


    但他懵懂地答应了：“姐，放心吧，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会给爸妈挣面子的。”


    “你们俩都不要背上那么沉重的思想负担哈！”姜秋萍给孩子们端水果，“你们好好学习，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好前程。我和你爸的面子，我们自己挣。”


    说罢，姜秋萍跟丈夫说道：“老梁，大哥前段时间不是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了么？这才几天，他就可以下地行走了。你能不能把他的理疗师介绍给朝阳啊？朝阳才二十出头，总不能一辈子瘫在床上，那多可惜。”


    “哦，我问问。”


    “问了也没用，秦叔叔已经给朝阳哥找了最好的康复师了，但没什么用……”李知圆说道：“大伯之所以能恢复，那是因为他的脑结构是正常的，但朝阳哥……他是少了一部分脑组织。”


    全家人都是一声叹息。


    “他没瞎，没傻，已经很好了。”李知圆咬了一口苹果：“不要期待他能站起来。”


    阿方不由自主地抚摸着他的钥匙环。


    那还是三年前秦朝阳给他的。


    在有限的接触中，他印象里的朝阳哥，走路很快，说话做事很沉稳，还能全世界跑。


    阿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秦朝阳了。


    父母去医院探望的时候，他也不敢去。


    秦朝阳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不敢看。


    “那，朝阳以后可怎么办？”姜秋萍愁容满面，“这孩子，太可怜了。”


    李知圆没敢告诉父母，秦朝阳都没有“以后”了。


    “老爸，老妈，我跟你们说真的。”李知圆正色说道：“如果冲喜有用，我动过这个心思。”


    “冲喜？”老梁吐瓜子，结果一激动，吐到了鼻尖上。“那些封建糟粕，亏你想得出来！”


    姜秋萍也吐槽：“你这想法也太离谱了！你一个21世纪的大学生，居然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


    “我姐小说看多了。”阿方插嘴道，“你们不知道现在的小说，都是什么替姐姐冲喜，嫁给病秧子王爷……然后各种翻转打脸什么的。”


    李知圆说道:“你们别说我了，朝阳哥也不可能同意。”


    “你少看小说，多学习。”姜秋萍说道，“大话已经说出去了，要是找不到好工作，那很丢人，知道吧？”


    “知道啦！”


    其实父母更想知道，她跟许望东怎么样了。


    但李知圆明显不想提，他们就不问了。


    女儿已经很难了，不要给她压力了。


    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们的。


    李知圆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学校，汪若曦说，她取快递的时候，看到李知圆的快递就在旁边，就替她一起取回来了。


    李知圆很纳闷：“我最近根本没时间在网上买东西，谁会给我寄包裹？”


    “大概是你那消失已久的男朋友吧。”汪若曦随口说道：“他在默默地关心你。”


    果不其然，快递盒子上只有收件人，没有寄件人。


    李知圆很紧张，也很期待。


    包裹很重，里面是两个文件袋。


    分别写着“教师编”和“公务员”。


    李知圆逐个拆开文件袋，里面分别是考编和考公务员的参考书，每个文件袋里，都有一本厚厚的笔记。


    笔记上不仅整理了各个科目的重点，他还整理了最近几年的考题，甚至还预测了一波真题。


    学霸，不愧是学霸。


    李知圆跟他一起抄过那么多普希金的诗，她一眼便认出了他的字。


    她摩挲着那些厚厚的学习资料，心想，这是世界上最珍贵、最用心的礼物。


    李知圆跟他说过，她读不了研究生，武术专业就业面又很狭窄，大概只有考公或者考编这两条路可以走。


    她文化课底子薄弱，如果不花重金报班，她大概是什么都考不上的。


    许望东一直牢牢地把她的目标记在心里，并给她提供了最切实的帮助。


    他科研任务繁重，又要经常去一线部队做实验，他怎么有精力为她做这些？


    李知圆仿佛能看到那些情形——在深夜的研究室，他做完实验，猛灌一口咖啡，便认真地帮她整理学习资料。


    他一定是熬了一个又一个通宵，甚至连饭都没有吃。


    但是他没有写他如何辛苦，只是在两个笔记本的扉页上，分别写了两个遒劲的大字。


    加油！


    必胜！


    他距离那么远，却又像在她身边一样。


    李知圆再也控制不住，伏在桌子上，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