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此时此刻，阳光正好（下）

    再次得到许望东的消息，是在国内樱花盛开的时节。


    李知圆刷手机，发现艺术团的学姐发了一条朋友圈。


    【这位校友不仅是大帅哥，还是大学霸，崇拜！】


    学姐的配图是她和许望东的合影。


    背景板是某某学术会议。


    德国的天气挺冷的，许望东穿着一身深灰色风衣。


    他还是留着短发，也戴上了眼镜，很干练。


    岁月让他出落得更加挺拔、温润。


    但他的身体还是非常紧实的。


    以前，李知圆天天想摸他，想跟他睡觉。


    现在，他比以前的气质更好了。


    李知圆跟那位发朋友圈的学姐并不熟，但是她点开了学姐的头像，问道：


    【学姐，你好。】


    【冒昧问一句，许望东一切都好吗？】


    学姐回复道：


    【他很好，他快回国了。】


    【你们很快就要团聚啦！】


    【咦，他不是你男朋友么？】


    【你怎么问我啊？】


    【难道你们俩闹矛盾了？】


    【哈哈，许望东人气很高，你要好好珍惜呀！】


    看来，学姐久居国外，对他们几个人的悲欢离合并不了解。


    李知圆也不想解释，说道：


    【我们分开啦！】


    【谢谢学姐。】


    【你在国外多保重哦。】


    李知圆又点开了许望东的朋友圈。


    空空如也。


    只是背景换成了他们看的第一部电影。


    《假如爱有天意》。


    现在想想，许望东当时说过的话，都是FLAG。


    三年了，李知圆的心痛已经过了有效期，不经常发作了。


    她已经习惯了陪伴在秦朝阳身边。


    *


    时间拨回2021年，那次，秦朝阳差点儿没挺过来。


    李知圆把隐藏了四年的真心话告诉了他，做好了跟他诀别的准备。


    那时，她想着，即便他真的要走，至少要明白，自己曾经有多爱他。


    好在，秦朝阳又一次从阎王殿回来了。


    他说，李知圆跟他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为了靠近他，她曾经那么拼命……


    李知圆怎么会不爱他呢？


    为了她那份深埋在心底的爱，秦朝阳舍不得死。


    哪怕他要一辈子在医院画地为牢，他也愿意。


    李知圆买的戒指，他一直都戴在手上。


    在那次死里逃生之后，他性情大变。


    他像是回到了高中时期，调皮又狡黠。


    同时，他很黏李知圆。


    他支持李知圆上班，但每次她上班之前，他都要跟她磨半天。


    他甚至会可怜巴巴地说，希望圆圆能在色彩斑斓的日常中，想一想他这个躺在床上无聊度日的残疾人。


    ……李知圆哭笑不得。


    她一般会在午休时返回医院，陪他吃饭，跟他讲讲她带的那群调皮鬼的故事。


    李知圆也在学习申论和行测，准备有机会考到更好的地方。


    秦朝阳说道：“尽管我现在赚的钱足够我们打着滚花好几辈子了，但是我支持你有自己的事业。待在家里，很无聊。”


    “等你再好一点，我还会推着你到外头走走。外面樱花开了，很漂亮。”


    秦朝阳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


    上一次外出，还要追溯到2021年的毕业典礼。


    虽然坐在轮椅上也很累，但他久违地见到了之前无比熟悉的都市风景。


    “最近我总是想起祝高星唱过的那首歌，叫做《向日葵家的圆舞曲》。”秦朝阳说道：“那首歌的意思是，一个丧失自理能力的老奶奶，幻想着以前翩翩起舞的情景……如果现在换我来唱这首歌，应该会更有感触吧？”


    李知圆为他打气：“朝阳哥，我们听《水手》吧！‘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秦朝阳被她逗得哈哈笑。


    对秦朝阳来说，无法实现的梦有两个。


    一是去麻省理工。


    还有一个是跟李知圆住同一屋檐下，展开一段美好的家庭生活。


    “我还有梦呢！”李知圆握紧他的手，“朝阳哥，说不定我还能重新进国家队，你能恢复健康呢？”


    那真是美好的幻想。


    但秦朝阳不泼冷水，笑着说好。


    *


    2022年夏天，李知圆两次间接地看到了许望东。


    在2022年暑假，许望东回到学校，跟同学们一起拍了段视频。


    他们搞了一个乐器接龙，他的同学们拿着各种乐器搞怪，许望东是最后出场的。


    在一群不正常的人当中，许望东显得过于正常了。


    他吹笛子的镜头，只有短短十秒，但是把弹幕给引爆了。


    全网都在找这位穿着军装、帅得过于板正的小哥哥。


    李知圆也刷到了这个视频。


    许望东跟以前一样。


    他还是一副老大哥的样子，他不爱闹，但他总是纵容着朋友们嬉笑打闹。


    他也很活泼，但他偏偏是人群中最稳重的那一个。


    在那个暑假，许望东还接受了国家台军事频道的采访。


    节目一共采访了三位青年学者，许望东是唯一的硕士生，他的采访有十分钟。


    主持人问道：“那除了科研之外，你还有什么爱好？”


    “跑步，吹笛子。”许望东腼腆地说道。


    屏幕前的李知圆回忆起了很多场景。


    主持人又问道：“那问一个私人问题，前不久《强军路上的摇滚》这个视频在网上爆火，全网都在寻找吹笛子的小哥哥，还有不少人要嫁给你……可以替广大网友们问一下你的感情状况吗？”


    许望东害羞地笑着，露出了标志性的小虎牙。


    他面向镜头，说道：“感情状况……这个有点复杂。有往事可忆，有旧情可待，我很满足。”


    ……


    屏幕前的李知圆捂住了嘴，无声落泪。


    屏幕里的主持人也短暂失语，她没想到会得到这么浪漫，又这么伤感的回答。


    主持人笑着打趣：“听你的意思，是失恋了，但还是念念不忘，对吗？”


    “您可以这么理解，但我认为我们年轻人应该把目标放得更长远。在我看来，事业和爱情都是互相成就的，都是对方的锦上添花。目前，我想醉心于学术，静待花开的春天。”


    看完视频，李知圆在午后的阳光里放空了很久。


    可以想象，这段视频播出来之后，许望东又要圈一大波粉了。


    甚至，会有好事之人，把许望东的感情史给扒出来。


    但李知圆的担心是多余的。


    许望东是深受学校保护的科研天才，在舆论方面，学校会把他保护得很好。


    在视频结尾，应节目组要求，许望东又吹响了笛子。


    他演奏的是《但愿人长久》。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李知圆下班后，披着夏夜的月光，默念着这句诗。


    以前她很相信这句诗。


    现在，她比谁都希望许望东过得幸福。


    *


    自从惟C重新出发之后，他们每个月都会有直播。


    张瀚文定制了一本相册，名曰“惟C乐队编年史”。


    当然，这本相册仅供他们乐队内部传阅。


    秦朝阳半躺在床上，吸着氧，在姐姐的帮助下，看着以前在舞台上的自己。


    别人都说，他比顶流明星还要好看，他的星味也更足。


    秦朝阳跟李知圆炫耀，“你看，那时我的风采多么迷人。”


    李知圆亲吻他的手背：“现在也很迷人。”


    “……还是圆圆会安慰人。”


    “朝阳哥，这个相册还挺沉的，现在休息，明天再看。”李知圆体贴地说道：“都十点了，我帮你洗漱睡觉了。”


    “圆圆，你说实话，看到之前的我，你不可怜现在的我吗？”在爱人面前，秦朝阳难掩失落：“如果我在最风光的时候跟你交往，你一定很骄傲。”


    “现在我也很骄傲！”李知圆说道：“朝阳哥，很多人喜欢你在舞台上的样子，但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样的你吗？”


    “哦？说来听听。”


    “有一次，我去你家的时候，你穿着家居服，在家里晃来晃去，还在客厅打游戏，在阳台上坐着躺椅摇摇晃晃……那时候，你像个闲散贵公子，轻松又自在……不必做万人瞩目的朝阳大神，也不是背负着种种期待的秦朝阳，你就是你自己……你本来就可以那样生活的，做个富贵闲人。”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秦朝阳的意料。


    李知圆说的那些瞬间，在他看来，那都是玩物丧志的时间。


    她居然觉得他那样很有魅力？


    “朝阳哥，不是说游手好闲很好……而是用流行的话说，你那种样子，有种人夫感。”李知圆说道：“我没有宏大的梦想，我只要能找个稳定的工作，找个帅气又上进的老公，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那就足够了。我当然也喜欢光芒万丈的你，但穿着睡衣的你，会让我幻想老公下班后回家的样子。”


    秦朝阳现在就穿着纯棉睡衣。


    “谢谢你喜欢这样的我……”秦朝阳笑着，但泪光晶莹。“圆圆，这是我生病以来，得到的最大的安慰。”


    “朝阳哥，无论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李知圆持续给他吃定心丸：“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丧失信心。”


    “好！”


    夜深了，秦朝阳难受得睡不着。


    他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他清醒了一些，才发现“毛茸茸”是李知圆的脑袋。


    李知圆……竟然钻到了他的被窝里。


    秦朝阳很慌张。


    他以前很潇洒。


    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逃都逃不掉。


    李知圆毫不扭捏，把他的右胳膊搭在自己后背上，说道：“朝阳哥，这样抱着我睡，你会不会好受一些？”


    她现在不是小女孩了。


    她是一个身材很好、皮肤白皙的二十三岁女生了。


    她穿着宽松的T恤和睡裤睡觉。


    即便没有接触到她的肌肤，秦朝阳已经感觉自己抱着一个火球了。


    “朝阳哥，我说了，我们已经结婚了。”李知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勇敢地说道：“你可以抱着我睡觉的。”


    秦朝阳望着天花板，感受着她的脉脉温柔。


    他揽着她，想亲吻她，却做不到。


    这一刻，他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朝阳哥，你说过的，时间飞逝，青春短暂，唯记忆永恒。”李知圆抚摸着他的胸膛，那里埋着各种救命的管子。她说道：“你不要担心我以后会为你伤心。我爱你，我希望以后会有很多跟你在一起的记忆。”


    “嗯……”秦朝阳哽咽答应。


    “就这样，睡吧。”


    没有肌肤之亲的亲密接触，对秦朝阳来说，足够了。


    清晨的阳光洒进窗户，两只喜鹊在窗台上跳来跳去。


    他们俩靠在一起，睡着了。


    *


    吴清清研究生毕业了，在南州体院当老师。


    去体校开会时，她遇到了李知圆。


    李知圆正在收拾器械。


    “李知圆，听说你之前还进过国家队？”吴清清说道：“可惜，没折腾起什么水花。”


    “我进过，你没进，那我已经赢过你了。”


    李知圆现同事邢飞说道：“李知圆可自律了，早晚都跑五公里，跟学生一起做力量训练……可能，她还渴望再次回到国家队吧？”


    吴清清哈哈大笑：“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国家队人才辈出，她怎么可能啊……”


    李知圆刚要反驳，电话响了，是裴教练打来的。


    李知圆“嗯”了几声，挂断电话。


    难以置信。


    她又要进国家队了。


    一个世界冠军指名点姓要跟她一起练女子对练。


    原因很简单。


    李知圆有进国家队的实力。


    最关键的是，她人品好，很厚道。宁可伤害自己，也不可能伤害队友。


    所以，很她搭档，队友很放心。


    李知圆想第一时间跟汪若曦分享这个消息。


    没想到，这样的喜讯，居然是她的死对头们先知道了。


    难道，这样更好？！


    谁知道呢……


    总之，这一次，李知圆正儿八经地向世界冠军发起冲击。


    *


    秦朝阳很支持李知圆追求梦想。


    更何况，李知圆说过，说不定她能进国家队，秦朝阳能康复……


    这两个奇迹，会同时发生吗？


    会吗？！


    秦朝阳隐隐有些激动。


    他用花不完的钱，在南州租下了一处体育馆，当做国家队的训练基地。


    一切设施都是最好的。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李知圆每天都要回来看他。


    在他状态不好的时候，李知圆会很着急。


    有时她感觉自己疯了，她居然真的很想给他生个孩子……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2022年秋天。


    有一天，秦朝阳说，他梦到太爷爷的花园开花了。


    太爷爷说过，花园弄好了，就来接他。


    那一次，秦朝阳几乎两天没合眼。


    他说，他很想回家看看。


    病了三年，他一次都没有回家。


    他不向往大别墅，也不想去浦园。


    他只想回到他住了十年的家。


    那是他生命中最平安、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他最渴望人间烟火气。


    可他的世界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有时候，这种生活，着实令人生厌。


    他睁着眼睛，灵魂却已经回到了家。


    他的房间陈设如旧。


    只是太过安静。


    堆满书的书架，栩栩如生的娃娃们，他自己组装的电脑，小姨送给他的第一把吉他，还有他舒适温暖的床。


    小白趴在他的床边，安静睡觉。


    它在等那个仿佛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小主人。


    秦朝阳的书桌上有很多合影。


    他和艺术团，他和乐队，还有2018年，他们寝室一起去新疆拍的风景大片。


    照片上，他们四个青春年少，目光桀骜。


    他们是对手，也是最好的朋友。


    灵魂回到躯体，秦朝阳喃喃自语。


    “老许，对不起，我很想你……”


    李知圆为他拭去眼泪，说道：“老许一直祝福你，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这一次，李知圆特意去了一趟东海。


    那里涛声依旧，秋日的阳光，也是正好的。


    她再次爬上了那座山，摘了很多山枣，细心地收藏在口袋里。


    回到南州，她把山枣放在秦朝阳的手里，让他握紧。


    “朝阳哥，五年了，这次我给你的山枣，你不要再弄丢了，好不好？”


    “好……”秦朝阳说道：“你的心意，我一定会珍惜的。”


    *


    2019年，李知圆千里迢迢去找许望东，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那封信里，有一首李知圆抄的普希金的诗。


    其中有一段，是这样的。


    “在那一刻，你的眼睛，


    是多么明亮啊！


    你的一笑，便成为我今生的春天。”


    许望东珍藏着那首诗。


    那时，他们都没有预料到命运的残酷。


    许望东以为，只要到了春暖花开的春天，他就可以去找李知圆。


    但事与愿违。


    后来，他和李知圆委婉地分手了。


    他们把命运的玻璃碴吞了下去，满嘴是血，剧痛难忍，但他们依然很体面地微笑着告别。


    2021年，他在机场买了很多礼物。


    有机会，再送给她吧！


    许望东在心里发誓。


    他这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他只愿成为那个人“今生的春天”。


    *


    多年后，许望东重回南州，参加张瀚文的婚礼。


    张瀚文给了他一张银行卡。


    当年，许望东离开“玩转”，注销了银行卡，不再接受“玩转”给他发的薪水。


    后来，秦朝阳用自己的名义开了一张银行卡，每个月都将许望东的分红打到那张卡里。


    他拜托张瀚文，等以后见到老许，就把这张银行卡给他，密码是李知圆的生日。


    秦朝阳说，“玩转”是他们四个人的心血，这个事实永远都不会变。


    给老许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这里面，是他的老婆本。


    许望东握着银行卡，泪流满面。


    “他还好吗？我想看看他。”许望东说道，“这么多年了，我也很想他。但是……”


    “我先给你一份礼物，是朝阳给你的。”张瀚文打开一个橱柜，费力地从里面搬出来一坛酒。


    许望东很诧异。


    “这是朝阳出生时，他家人为他存的酒，本来是打算在他婚宴上喝的，这上面还贴着标签呢，你看，‘早早婚宴’，存于1998年。”张瀚文翻开另一张标签，说道：“前几天，我跟沛阳回老家，发现这坛酒上贴了一个新的标签，一打听，原来是秦朝阳很早之前拜托他三叔给贴上的，你看看吧！”


    许望东凑近了，看到了新标签上写的字。


    “许望东和李知圆婚宴喜酒。


    祝：永结同好，白头偕老，风雨同舟，幸福平安。


    友：秦朝阳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