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不存在的可能性
随着那存在的不见踪影，整个地下空间之内的黑暗似乎都变淡了许多，无数妄想植人和孢子人以种种怪异难以名状的姿势匍匐于地面上，将头部扬起古怪的角度，邪恶地凝视着罗恩等一行人。
同时簇拥着他们暂时的主人。
有着漆黑眸子，不见一丝眼白的精灵歪了歪头，他的那对尖耳朵动了动，旋即，一个巨大而滑稽的笑容咧在了他鼻子的下方，向着两侧耳根部分一路延伸，任凭皮肉因此被撕裂开来也丝毫不觉。
他穿着罗恩最后一次见到他本尊——在那个地下洞穴中——时候的服饰，只不过少了当时的尘泥和血迹，因而显得光鲜亮丽，这个再度“活过来”的精灵从腰间解下他的细剑，水平端起，直指罗恩的咽喉。
“好久不见，嘻嘻嘻……”
“咔咔”的声音从他的尾椎骨一直向上蔓延，最后在颈椎处声音逐渐变大，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的脖子硬生生掰出了三個角度，最后摆出一副和地上那些早已死去的植物一样诡异的姿势。
“说起来，我的身体简直像是一个猫屋（青楼的委婉说法），谁都可以拿来随意操控，唯独我自己不能控制半点——有意思，真有意思。”
精灵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跃动着快速靠近众人，凡是接受过武器训练的人都看得出来，“明达提斯”此刻用的是某种配合上半身剑术的灵巧步伐，但由于他全身上下都透着神秘侧和物理侧双重意义上的诡异气息，使得他的脚步像是喝醉了酒的僵尸一般，散漫里带着僵硬，死板中透着随意。
“来嘛，你们在怕什么？”明达提斯晃悠着冲上来，细剑如同毒蛇般迅速刺出，却被维多利亚手上的地狱天使之筝拦截了路径，“嘭”地一声闷响，牧师神色一变，向后连退了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好强的力道！”牧师表情凝重，既是在表达自己的惊讶，也是在提醒一众同伴。
“怎么，你当初在镇子上选择了这个家伙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一天的到来？”明达提斯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却不继续进攻，反而以一种猫扑老鼠般的姿态向后跃去，和罗恩等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如果你当时站在我这一边，你现在肯定大不一样了！你跟着这个家伙混了多长时间了？居然还连一个死人的一剑都接不下来吗？”
“与其说是死人，倒不如说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罗恩盯着这个精灵，心中判断着对方的真实形态，按道理来说，灰雾早就应该出现了，但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露面，这让罗恩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对方应该不是寻常的死灵或者复活后的生者，那“庄家”的手段，只怕不会如此简单。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真的觉得这状态很好吗？或者做你的手下下场很好？”罗恩打量着对方，缓缓开口，“伱之前的那些仆从呢？那些强盗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我还记得那个跟着你的侏儒，他对你倒是忠心耿耿，可惜你却没什么人情味，轻而易举地将他抛弃了。”
精灵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三分，却在罗恩话音落下之时又扩大了整整一倍：“嗬嗬……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罗恩，你是胜利者，至少是战胜了我的胜利者，所以你说得当然就都是对的！嘻嘻嘻嘻！”
“但是让我问问你，我现在的样子有哪里不好吗？比我被你乱拳打死、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乱拳打死的时候如何？！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一直保持那个样子，然后烂在地里才对吗！”
“我活过的岁月也不算短了，自认为通达人情世故，是成年精灵中的佼佼者，但我没料到，做伪君子这一块，还是你比我在行！”那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涌出了两道污浊腥臭的液体，落入明达提斯极度裂开的嘴中：“我今天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如果不是你杀了我，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那时候的你全副武装，而我连法术都已告罄，双方各凭本事，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罗恩淡淡道，“不过我指的并非是那个节点，你其实，本可以不淌进这趟浑水的，不是吗？”
“海兰帝国因何而亡，又因何而被全世界鄙弃，你作为他们的忠实拥趸、一个受过良好完整教育的贵族，理应知晓你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对么？”
“就算你真的寻回了萨兰男爵的宝藏又如何？就算你寻到了吉莲尼丝又如何？即便你和那个男爵重新起了海兰帝国，它终究还是会被殄灭！人类或许会忘记一个多世纪前它所犯下的罪孽，但矮人不会、半身人不会、侏儒不会、精灵更不会！”
“你本可以作为一个精灵，以任何你想要的方式度过整个人生！但你没有！你选择现在站在这里冲我傻笑！说着啊对对对却只想要置我于死地，让我变成和你一个德行的怪物！”
“我只不过是一个机缘巧合来到这个世界上，和你碰巧有所交集，寿命不过百年的短寿种而已——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休想赖到我头上！”
“我选的？我有得选吗？！”罗恩一番话似乎并未打动这早就应该死去的精灵，反而激起了它心中的暴戾，“我生在那样的国度！生在那样的家族！我从还没呱呱坠地的时候身上就已经肩负起了使命和职责！我身上流着高贵的血脉！我就应该担起复兴的责任来！这都是我从出生起就注定了的！”
“你告诉我，我有得选吗？！”
精灵声嘶力竭地尖啸着，然而却没有引起罗恩一丝一毫的动容，年轻的人类直视着他，缓缓点头：“是的，你有。”
“有人出身地主官僚却希望世界的贫苦大众挺起脊梁，有人作为买办罪犯却想要让从宗主手里为祖国争取利益，个人是可以背叛阶级的，为什么不行？”
“人类尚且如此，有着漫长生命的你为什么会做不到、想不到、看不到？如果你活着只是为了供人驱策，沿着既定的路线从生到死，和一株出生就有着剧毒的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七百年的寿命对你来说，和七十年甚至七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罗恩摊开双手的时候，身旁的精灵雇佣兵向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随后她的头摆向了依然在咧着嘴做出笑容的怪异精灵：“领主大人说得对，你叫……明达提斯对吗？你应该有得选的。”
“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很庆幸我选择了这条道路，没有和你们一同沉没，甚至于，我还能送你们一程，修正有我的父辈和祖辈犯下的错误。”
“你是……叛军中的一员？”明达提斯阴鸷着扫过安娜斯崔娜，“陛下给了你们荣华富贵，赐予你们自由的身份和众多的机会……”
“你这叛徒！”
“不过，算了，”精灵的脖子再度弯曲过三四个角度，冷冷地注视着罗恩，“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认知有本质上的区别，口舌之利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不打算继续和你讨论那些事情，我只提一件事。”
明达提斯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归于冷漠，那些因为狂笑而撕裂的伤口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来和我再打过一场，我要亲手，报你杀我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