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罪（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


    幽蓝光束即将吞噬那颗脆弱种子的瞬间——


    程默体内，那被“秩序之线”疯狂撕扯、即将彻底湮灭的林素云意识碎片，仿佛感应到了那针对“种子”（那被她视为“孩子”的存在）的致命威胁，爆发出了最后、最璀璨、也最绝望的光芒！一股纯粹到极致、源自生命守护本能的意念洪流，如同超新星爆发，猛地从碎片中炸开！


    这股意念洪流并非力量，却带着一种超越逻辑、撼动规则的悲鸣，狠狠撞在程默意识海深处那枚震荡的“钥匙”烙印之上！


    嗡——！


    程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恒星核心！那枚沉寂的、代表着父亲最高遗产的“钥匙”烙印，在林素云这以生命为燃料的最后悲鸣冲击下，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一股并非源于“基石”、也非源于他自身的、古老而深邃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龙被至悲至恸的号角唤醒，轰然降临！


    程默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弹起！他眼中属于他自己的意识瞬间被那古老璀璨的光芒淹没！他的手臂，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近乎神性的精准和迅捷，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后发先至，在幽蓝光束即将击中种子的前零点一秒，挡在了前面！


    噗嗤！


    幽蓝光束狠狠穿透了他的手掌！血肉瞬间焦黑、碳化！钻心蚀骨的剧痛传来！


    但程默（或者说此刻主导他身体的意志）仿佛毫无所觉。那只被洞穿、冒着青烟的手，依旧稳稳地挡在种子前面。鲜血和焦黑的碎肉滴落在散发着微光的种子上。


    “检测到…极端…非逻辑…守护指令…执行者：‘钥匙’载体…关联源：‘园丁’守护序列…子单元…”巨大冰冷的声音在程默意识中响起，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逻辑冲突的杂音！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底层指令在疯狂打架！


    光池中，“园丁”抬起的手彻底僵住了！指尖的毁灭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那双冰湖般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她死死盯着程默那只被洞穿、却依旧死死护住种子的手，又猛地看向光池边蜷缩哭泣的小女孩，最后，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程默的身体，直接“看”到了他意识海深处，那团在林素云最后悲鸣冲击下、正被“钥匙”烙印古老力量暂时隔绝保护的、属于母亲的温暖碎片！


    “子…子单元…守护…指令…冲突…核心…逻辑…悖…悖论…”宏大冰冷的声音断断续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卡死”的尖锐杂音！


    “就是现在！”程振山眼中精光爆射，非但没有因误伤程默（或者说那古老意志）而有丝毫动摇，反而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园丁”逻辑混乱的瞬间！他肩上那刚刚发射过的武器幽蓝光芒再次亮起，这一次，炮口以雷霆万钧之势，重新稳稳锁定了光池中心那因逻辑悖论而陷入短暂僵直的“园丁”！


    “清除‘污染’核心！”程振山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幽蓝的死光再次迸发！目标直指“园丁”！


    而与此同时，程默的意识海中，那被古老“钥匙”力量暂时隔绝保护的林素云碎片，在程振山再次发动攻击的刺激下，在“园丁”本体遭受攻击的连锁反应下，发出了最后一声微弱却清晰的悲鸣，那声音直接穿透了古老意志的屏障，响在程默混乱意识的最底层：


    “默…儿子…它…它不是…园丁…它是…”


    碎片的声音戛然而止。


    程默猛地低头。


    他那只被洞穿、焦黑的手掌下，那颗被他拼死护住的乳白色种子，此刻正贪婪地吸收着他滴落的、混合着焦黑血肉的鲜血。种子表面的搏动骤然停止，那温润的乳白光芒瞬间变成了…一种深沉、粘稠、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


    暗红色的粘稠光芒从种子内部透出，如同凝固的污血，瞬间吞噬了原本温润的乳白。它不再搏动，而是像一颗畸形的心脏开始膨胀！光滑的表皮急速鼓胀、撕裂，露出底下蠕动着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肉质！那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拔高，顶端裂开一道不断滴落着粘稠暗红液体的豁口！


    “不——！”小女孩娜娜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连滚爬爬地想要扑过去，却被程默用仅存的、剧痛钻心的手死死拽住。


    “娜娜！别过去！”程默的声音因剧痛和惊骇而变形，他死死盯着那疯狂生长的暗红肉瘤，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比面对“园丁”时更纯粹的恐惧攫住了他！这东西的气息…太熟悉了！深渊之井底层的污染核心！它回来了？


    “警告！侦测到超高浓度深渊污染源特征！能量读数指数级飙升！物理形态…急速畸变！与旧世界污染核心数据库匹配度…99.99%！”普罗米修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几乎要刺穿程默的脑髓！


    “污染核心？这不可能！”程默心神俱裂。沉降不是净化了一切吗？


    “是‘基石’之血！”程振山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来。他肩上的武器炮口依旧死死锁定着光池中因逻辑悖论而僵直的“园丁”，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那颗正在疯狂畸变的肉瘤，最后钉在程默那只焦黑流血的手上。“你的血！混合了旧世界‘钥匙’烙印和‘基石’碎片的血！浇灌了被‘园丁’净化的种子！像催化剂！像引信！它唤醒了种子深处…最原始、最顽固的污染烙印！它在…重生！”


    “我的…血？”程默如遭雷击，看着自己那只滴血的手，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厌恶几乎将他淹没。


    “吼——！”


    一声非人的、饱含着无尽饥渴与毁灭欲望的咆哮，猛地从那已经长到半人高的暗红肉瘤顶端豁口爆发出来！它停止了急速膨胀，形态稳定成一个不断蠕动、表面布满粗大暗红血管的椭球体，豁口深处，一片粘稠的、纯粹的黑暗翻涌着，仿佛连接着最污秽的深渊！


    光池中心，僵直状态的“园丁”仿佛被这声咆哮和那熟悉的污染气息彻底惊醒！逻辑悖论的混乱瞬间被更高优先级的“清除污染”指令覆盖！她猛地转头，那双冰湖般的眼眸瞬间锁定了新生的、威胁度急剧攀升的暗红肉瘤！指尖那明灭不定的毁灭光芒再次稳定、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