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真理之心

    沉重与轻快迭加交织的脚步从星野翔太脚下的猩红地毯中传出，伴随着那道越发宏伟、壮观、清晰可见的属于“真理之间”的“红色木门”散发出更为浓重的血腥味，星野翔太感到脚下这片光滑空间的重力似乎更为强大了几分。


    “这是首领新增的考验？还是，出于对我的不信任而设下的陷阱？的确，我在诺瓦亚斯克潜伏的时间算是组织里最长的了，加上乃布里乌斯长官的离去，组织很难不怀疑我的忠诚。不过……”星野翔太重重地喘了口气，接连地深呼吸几口，缓解了部分紧张的情绪后，他暗自思忖道：


    “如果风间零次对我动手的话，我不介意用这把从达克那里借来的‘仿-狂熊牌’手枪和他们鱼死网破。”


    正思索间，萦绕于猩红地毯和“红色木门”附近浓重而又诡秘的血腥气味陡然消散了不少，似乎整个“宏伟巨楼”因为短暂的电力供应而显得亮堂了很多。


    白洁的探照灯光倏然驱散了绝大部分在黑暗下显得阴森可怖的猩红色泽，使得整个地下一层的“真理大厅”泛起了一股柔和而又令人感到安心的昏黄。


    咚，咚，咚！


    出于礼节，星野翔太伸出右手，两指微弯，用力敲响了遍布着金色丝线装饰的，印刻着上古人龙战役传说画面的“红色木门”。


    “门没有锁，直接推开就行，星野翔太。”风间零次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这次的声音省去了刚才的阴森和空灵，显得更贴近于人类的风格。


    吱呀！


    “红色木门”被星野翔太缓慢推开，在依旧显得阴森、黑暗的房间内陡然升起一股令人感到烦躁不安的幽蓝火光。


    紧跟着，墙壁上悬挂的已然死去的鹿头、豹头、虎头，甚至是冰原熊的头颅开始接通墙壁后隐藏的电源，开始散发出相对亮堂，但整体呈现出昏黄之色的电气灯光。


    “首领。”星野翔太见到端坐在深红与金色交织的，雕刻着克鲁斯德皇室纹路的座椅上的风间零次，并未行礼，连基本的欠身礼节都没有，而是径直走到了他倚靠的木桌对面，将那枚“命理银币”抛给了他。


    叮！


    银币发出的清脆声响，连带着一缕灵魂幻化的骷髅头烟雾从风间零次的指尖划过，留下了一股浓重的黄纸烧焦的味道。


    “MB-888：命理银币……它会消耗使用者的生命，来换取绝对正确的占卜内容。比起荷风依娃的周易八卦占卜，以及瓦西里和沙涅娃推崇的水晶球占卜更为恐怖。我想，这种消耗生命的占卜方式，似乎不应该使用在你的下属，组织的兄弟身上。”星野翔太面容严肃，话语间露出一股咬牙切齿之感。


    可风间零次并没有直接回应星野翔太的话语，而是拿起钛合金打造的拐杖，缓慢支撑着经过机械改造的身躯，走到了星野翔太的面前，伸出机械化的右臂撩起一小截头发，用那双深绿色的义眼看向面前的少年，语气低沉，带着一种与楼外长夜极端相符的语气，说道：


    “你的身上有龙族的气味，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和龙族至少一起行动了70天。”


    “那又如何？如果没有那条龙，我恐怕很难活着回到乃布斯克。”星野翔太皱着眉头，强行解释了一句。


    “与任何有价值的人合作都没有问题，任何人，包括联邦委员会的高层、联邦士兵、地方独立武装、失落者，甚至是‘无心人’，只要有任何利用价值，都能成为我们的‘临时朋友’。不过，你似乎不应该将‘友情’或是‘亲情’灌注在那些昙花一现的人类身上。”风间零次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用教育的口吻道：


    “‘歌奏者’并非单纯的‘探险家’的异化职业，而是一种经过神明恩赐后，在浮世中享受红莲之火异化的宿命之物。造物者从未对职业进行过任何限制，只是人类的认知只能让我们对区区16种职业做出系统性的描述与总结。而你，‘歌奏者’的职业，势必要割舍全部的感情，才能晋升到更高的维度。那半神的位置，你就不想抬头窥视一眼吗？”


    “窥视……半神？”星野翔太茫然地看向眼前的风间零次。


    这张熟悉的，极具契丹里斯风格的脸庞，以及偏黄的皮肤之上，遍布着只有人类士兵才会普遍拥有的各种深刻伤痕。风间零次的确是失落者，满头的白发，沧桑的面容，加上略显苍老、沙哑的声音，实际上与联邦那群久经战阵的军官不相上下。


    他的身躯靠着那颗经过改造的全机械化心脏维持至今，面部、右臂、左腿，甚至是一半的腹部都被义体所裹挟。很明显，乃布里乌斯阵亡之后，乃布斯克的局势完全没有像外界展示或是他们在外部打探到的情报那样温和。


    风间零次作为“暗夜调查团”，或是“冥夜卫”的实际领袖，不可能不遭到乃布里乌斯反对派的清算。


    想到这里，星野翔太出于对组织的忠诚和情感，内心深处陡然生出了“不想离开乃布斯克”的想法，但这个苗头刚一出现，便被他自己短暂压制了下来。


    “未知生存，怎知死亡，未知死亡，如何得知神明？窥视神明者，疯狂惊惧报；觊觎神位者，为颠倒妄念裹挟，永坠苦难。您与我都是道神教的拥趸，《神言》的内容，您比我记得熟悉。我不敢去觊觎半神之位，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各种巧合的迭加作用了。”星野翔太回应道。


    “那就先不谈论这些久远的东西了。说说那条龙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应该叫作龙远，克鲁斯德人称呼其为亚达罗尼，第三纪元上愍帝末年复活，经由前任‘抉择者’的指引，为克鲁斯德皇室效力。后因两国开战，被囚禁于瑟讷尔监狱中，后遭遗忘长达千年。后因瓦西里·伏利加诺夫的狂妄计划而释放，颠沛流离之下，现暂居于我们东瀛文化深厚的鸟居镇。”风间零次将一沓崭新的《报告》纸张递给了星野翔太，继续说道：


    “第一纪元时，人类损失了一半的人口，才勉强取得了与龙族作战的胜利，之后又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才将其余的17个种族彻底消灭，成为这片大陆唯一的殖民者。当初启动六大圣器时，并非全然依靠六位勇士的魔源力，而是……人类的血液。”


    “你想告诉我，龙族是危险的，想让我远离龙远对吗？”星野翔太质问道，见风间零次并未做出任何回应，他简单地翻看了这几张《报告》中再熟悉不过的内容后，用手捂住左胸，语气诚恳道：


    “我与龙元……亚达罗尼再能接触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了。他需要完成属于他的使命……他、莱特·苏格拉、达克·蒂里斯会一起穿过艾温特莱无人区，前往人类最后的希望之地，也是目前全世界唯一的避风港——契丹里斯。而我，并不会跟随他们离开。


    “契丹里斯虽然是我的祖国，但我从未真正见到过她的模样，我和所谓的祖国没有任何联系，我甚至都没见到过一位真正来自契丹里斯的人类。实际上，克鲁斯德才是我的‘应许之地’，我会留在乃布斯克，作为那年乃布里乌斯长官把我从‘异种怪物’口中解救出来，并给予我生存权利的报答。”


    “你能有这个觉悟，证明了你的忠诚，也证明了你值得被怀疑忠心。目前，乃布斯克的局势要远比你所看到的复杂很多，‘统领者’亚特兰卡虽是我们几方势力推举上台的‘半傀儡’，但现在有充足的情报表明，他正试图趁着难得的‘缓和期’扩张自己的势力，妄图彻底控制乃布斯克。”风间零次紧握住机械化的手臂，重重地砸在了那张玻璃桌上。


    咔嚓、咔嚓，血色的龟裂纹顿时在玻璃之上急速扩散，宛若经过了撒旦的亲吻。


    但紧跟着，一道火焰从风间零次的喉咙中喷出，在接触昏黄的空气时，瞬间化作了一滩宛若水蒸气般的火焰蒸汽，在重力的簇拥下纷纷落在了裂纹处，起到了如粘合剂般的弥合作用。


    几秒之后，桌面变得崭新如初，仿佛从未遭受过攻击一般。


    “目前，克鲁斯德对龙族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清，但达克和莱特两人，毕竟是历代行政长官坚决执行的‘觅光者’计划的实验品。无论是红色魔源力，还是‘KR：032号’抗体，皆为不祥之物。”风间零次顿了顿，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三五分钟后，才缓缓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


    “我知道，这次回来，你一半是为了他们。乃布斯克……最多可以容留他们一个月。之后，他们必须离开这里，去艾温特莱也好，去契丹里斯也罢，总之，我们经不起这些不祥力量的折腾了。”


    “对了，这枚‘真理火心’你先带着，他散发的‘火蒸汽’能够弥合一切裂隙。我想，在星野翔太你的身上，他能发挥出更多的力量。”风间零次说着，将脖子上的那枚通红的宝石项链递给了星野翔太。


    紧跟着，伴随着沉重的电闸关闭的声音，乃布斯克再度陷入了临时的，属于长夜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