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国道（二）

　　木丹在QQ上给陈达昌留言：“田孟珍给我来过电话，说太平洋现在有柜台可以给我们YIBOYO，你去对接一下。”

　　陈达昌回复：“进驻上海是全新的开始和挑战，想清楚了吗？”

　　“你在上海可以做YIBOYO，我就在重庆，总不能让我来上海吧？”

　　“重庆是根据地，这么多代理商也是我们的基础。当然，你愿意来上海，当然欢迎。只是，我这段时间一个人住在上海，我更习惯一个人住。所以，我不想让你到了陌生的上海，却一个人住。”

　　“那我就在重庆，你继续在上海吧。是不是进驻上海太平洋百货，你自己判断。如果需要，你就告诉我。”

　　“好的，我考虑一下。”

　　“地址给我一下，周放自驾游来上海，要给你带一个泡菜坛。”

　　“啊？！周放要自驾游来上海？好吧，我直接联系他。”

　　陈达昌正准备给李欣说周放要来上海的事，李欣的头像却扇动起来：“昌娃，我有事找你！今天见一下面。”

　　“啥事？不能QQ上说，非要见面说吗？我又不喜欢男人。”陈达昌一如既往的想挤兑他，但李欣似乎是真的有事。

　　“我心里很乱，晚上去老周那里吃饭的时候说吧。下班我就过去。”

　　老周的顾客最近有两波常客，一波是瑞典领事馆的老外，一波是上海电影学院的学生。

　　老外喜欢这里的纯粹和老周的质朴，并且觉得川菜好吃。老周没想到一帮瑞典人这么能吃辣，老周简直佩服。

　　电影学院来的学生很多都是明星，有大明星，也有小明星，还有学院的老师和在校生。因为有个明星慕名来吃过一次，后来他的师弟师妹也经常来吃了，明星来这里，主要原因是餐厅位置偏远，没什么人打扰。师弟师妹来这里，因为出了名的学长也来这里。

　　陈达昌和李欣到了老周这里，被吓了一跳，桌子全部坐满了。需要等位。这是他们在老周这里从来没有碰到过的事情。但是老周这里没有服务员，所以来吃饭的客人必须自己动手拿碗筷，端菜。

　　可以想象，一个餐馆，端菜吃饭的人全是顾客，店里看不到服务员。不知道实情的人，还以为是自己餐厅聚餐。而老周的餐厅看上去更稀奇的是，一桌老外，自己端菜，自己拿酒，非常高兴地做着服务员。

　　陈达昌和李欣愣住了，走到厨房门口和老周打招呼，“老周，大姐，今天几点能轮到我们吃饭？”

　　老周看了一眼陈达昌，“昌娃来了！？你们先坐哈，你自己拿笔写菜。今天可能吃饭比较晚了，不晓得为啥来了这么多人。”

　　“好的，你忙你的，我找凳子坐。你帮我炒两个菜，我和胖子吃饭。炒好了喊我就是，我在门口坐。”

　　陈达昌和李欣端了两个凳子，坐在街边。也没桌子，就再端来一个凳子当桌子，先开两瓶啤酒，坐着喝。

　　“胖子，你啥事嘛。”

　　“最近另外有个外资电视台，总部在北京，找了猎头公司来挖我去北京上班。也是做电视台销售，但是负责整过中国市场。”

　　“胖子，你现在增值了。好事啊。有啥焦虑的？”

　　“我离开STV公司了，米迪亚公司怎么办？业务就不做了？还有张佳蓓家里人不同意我去北京，说他们不放心女儿以后在北京生活，要女儿留在上海。”

　　“米迪亚公司已经完成历史使命了，一个小公司，开了一年，赚了未来10年的钱，不要成为你的障碍。你离开STV，我就把米迪亚关了。张佳蓓这里，我觉得只要她愿意跟你去北京，这才是最重要的。你又不和她妈她爸过日子。”

　　“如果你觉得STV的广告业务无所谓了，那我就放心了。张佳蓓这里，我想先过渡试试。上海到北京现在有夕发朝至特快列车，晚上上车，早上就到了，而且全程是卧铺，据说很方便的。我如果去北京，可以每周两地跑跑。猎头公司说对方非常希望能邀请我去上班，据说指名道姓要挖我。工资可以比现在高三倍。”

　　“哇靠，胖子，你现在的肉这么值钱了？来来来，干一个。”

　　陈达昌真心为李欣高兴，端起酒来向他祝贺。李欣心里知道，虽然自己在STV做出了业绩，但也是陈达昌成立了米迪亚公司，把米迪亚公司的力量帮自己做大了业绩。做销售的部门，在公司最有发言权，而销售做得最好的人，当然就是公司最受重视的人。圈内没多久也传开了，STV有个金牌销售，一个人做了全公司几年的销售额。名声在外，也就被猎头瞄准了。

　　“昌娃，这大多数算你的功劳，如果你不来上海，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呐，也许只能是STV默默无闻的销售员。”

　　“死胖子，对我这么客气，我就感到不踏实，你啥时候变得对我这么毕恭毕敬啦？”

　　“好吧，随便你怎么想了。”

　　说着，听见老周在传菜口喊：“昌娃——端菜！！”

　　陈达昌和李欣连忙跑过去端菜，老周给他俩做了一个水煮牛肉，一个炒青菜，“今天太多人了，每桌都必须吃同样的菜，否则大家都吃不到晚饭了。”

　　“有吃的就行，下饭就好。谢谢老周！”李欣肚子饿了，赶紧端菜走人。

　　整个餐厅5张桌子，菜全部一样，每桌都有一份水煮牛肉。大家不允许点菜，也吃的不亦乐乎，尖叫连连。水煮牛肉先端上桌，然后撒上辣椒粉和花椒粉，老周的老婆就端出来一个烧得滚烫的油锅，到一桌前，就舀一大勺滚烫的油，慢慢淋在肉片上，顿时冒出麻辣的香味和滋滋作响的爆裂声。每桌都连连尖叫，哇哇，wow，wow，great，great！

　　陈达昌和李欣坐在两张小凳子上，菜放在另一张小凳子上，端出两碗米饭，就开始吃起来。像极了旧社会地主家的长工，只能在地主老爷吃饭时，坐在门口小凳子上自己吃饭，管饱就行。

　　一碗水煮肉片，被两人吃得精光，片甲不留。胖子吃了两碗米饭，才打住。打着饱嗝，继续喝了一瓶啤酒。

　　“还有个事，周放开车来上海了。还在路上，听说，他要来找你。”李欣若无其事地提起了周放来上海的事。

　　“哦，我知道了。”

　　“木丹让他给你带了一个泡菜坛，他给你送到家里去。”

　　“他来上海干嘛？就送个泡菜坛？还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了，估计就是自驾游吧，顺便把单善的车开回来。”

　　“知道了。周放有我的地址，我平时不在公司就在家里，不然就在交大上课，等他来了，我们再聚吧。”

　　李欣离开STV，陈达昌有了一个计划，关闭米迪亚公司，成立上海昌丹贸易有限公司，让YIBOYO进驻上海。所有米迪亚员工重新培训上岗，开始做饰品零售生意。这个计划，相信单善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并且单善不一定有反对的时间。

　　这晚，他在QQ给单善留言：

　　Ivy，

　　李欣计划离开STV，到北京工作。米迪亚公司也必须停止STV代理业务。我建议歇业或者注销。

　　YIBOYO收到上海太平洋百货的设柜邀请，是个机会，我想把YIBOYO引进到上海。米迪亚的员工都不错，办公室也是现成的，如果大家愿意的话，我就让大家转行，做YIBOYO饰品零售生意。

　　等你答复。

　　不急。

　　祝好。

　　Oscar

　　第二天，全天没有QQ消息，几个脑袋头像一动不动。陈达昌骑车回到小区，单善熟悉的切诺基停在楼下，周放坐在后备箱，抽着烟。

　　“达昌，你看我还是有本事吧，没打扰你，就把车开到了你家楼下。”周放平淡地说。

　　“放哥，没想到啊，你一个画画的艺术家，能把车开到上海来。佩服佩服！”陈达昌伸出手来，和他握手。

　　“搬东西吧！你的泡菜坛，简直是我的噩梦。这几千公里的路，见到有坑，我就慢慢开，过了一万个坑有了吧。还好，你的泡菜坛总算没被颠破。”

　　陈达昌连忙搬东西，那个泡菜坛，有半个洗衣机那么大，还装得满满的是泡菜。一个人，根本搬不动。周放就和他一起抬上楼，一路抬，周放一路说，“这可是木丹妈妈给你做的泡菜，我看你，吃一辈子也吃不完，而且还得内疚一辈子！”

　　搬完泡菜坛，放在了厨房墙边，简直把整个小小的厨房都撑满了，四川泡菜的味道，飘满了上海老公房。

　　周放又拎上来一个行李箱，“里面是木丹给你从弹子石带过来的羽绒服和一些床上用品。”

　　“哦，我从重庆走的时候没带这些东西。放哥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就是为了完成木丹的心愿吧。不过呢，你这一走，没有归期，让人家怎么打算？”

　　陈达昌心里一惊，以前周放和自己从来不提到木丹和自己的事情。

　　“放哥，怎么了？木丹有什么事情吗？”

　　“她没什么事情。就是我觉得这世界太不公平。这么好的女孩子，你把人家留在家里，不闻不问，不给人家希望，不给人家承诺，你觉得这样好吗？”

　　周放说得有点激动，手都有点颤抖。掏出烟来，扔个陈达昌一根。自己点上，把打火机扔过去。

　　“找个地方坐坐吧，开了几天车，骨头都快散了。”周放没有继续话题。

　　“好的，走走走，我带你去老周那里吃川菜。”陈达昌现在觉得老周那里才是下馆子，给好朋友接风，只能去那里。

　　周放坐进了副驾驶，陈达昌开着车，去老周饭馆。

　　切诺基熟悉的方向盘，又握在手里。这辆车，如果没有陈达昌，不会从奔驰G55变成它。现在，熟悉的感觉回来了，人却陌生了。

　　周放直接给李欣打了电话，“我到了，现在和达昌去吃川菜。你过来吧。啊？！你去北京了？狗日的胖子。好吧，你知道我要来，还跑北京去。无情无义啊。好吧。”

　　“李欣被猎头公司介绍到新公司去面试了，刚走。”周放告诉他。

　　“哦，是的。没想到这么快。那就我们俩吃吧。”

　　老周馆子今天还剩一张桌，陈达昌和周放坐下，自己动手端茶倒水，自己写菜单，自己端碗筷。一系列动作，像是在自己家里。

　　周放坐着，一会陈达昌喊他一起端菜，他才意识到，这个餐厅没有服务员，全部自助。

　　“上海开餐厅这么先进啊？没有服务员的？”

　　他看看吃饭的另外几桌，也是全部自助。但吃饭的人并不像底层人民，还有几个老外。他有点纳闷。

　　“全上海估计也就这样一家是这样的，你别奇怪。主要是老板做的菜好吃，我们就自己动手了。你没看见吗，没有菜单，黑板上写的啥，你就吃啥。”

　　还是传统川菜，一碗饭下肚，酒足饭饱。两个人端了凳子去门口坐着。

　　“达昌，你有打算回重庆吗？”周放问他。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知道的，我这一路，没个定数。”看得出来，陈达昌很认真，并没有敷衍周放。

　　“YIBOYO公司现在经营得很稳定。全靠木丹，这点你承认吧？”

　　“当然！我只能算启动了车，她才是驾驶员。”陈达昌脑子里一直装着切诺基，打了个开车比方。

　　“那你没想过她一直这样又帮你赚钱，又帮你消耗自己的青春，你不觉得内疚吗？”

　　陈达昌沉默了，抽着烟，不说话。

　　烟抽完，最后吐出一口烟。

　　“我觉得内疚。我不敢和木丹继续，我怕伤害她和她的父母。所以我选择离开重庆，希望时间可以慢慢改变她。我不愿意对她太残忍，离得远点，可能是好事。”

　　“那如果木丹现在跟别人好了呢？”周放看着他的眼睛。

　　“有失落。但我祝福她！”

　　轮到周放不说话了。抽烟，沉默。

　　抽完烟，最后突出一个拳头大的眼圈，“达昌，我准备追求木丹！我喜欢她！”

　　陈达昌没有任何表情，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上海的秋天，已经是漫天繁星。一阵清冷的风吹过，他打个冷颤。他知道，周放是认真的，也是尊重他的。

　　“放哥，谢谢你把我当朋友。你追求木丹，是你的自由。我选择逃避，是我的自由。”

　　“你逃避了，但还有人在等你。你需要时间，有人给你时间。大概因为你遭遇了不幸，所以大家都愿意为你付出更多。木丹在给你时间，给你心里疗伤的时间，希望陈姗对你的打击能通过时间治好你。但我觉得给你的时间就是浪费，浪费木丹自己的青春。这么好的姑娘，对公司兢兢业业，对你毫无怨言。你还带个单善回去，她还能把单善当做朋友对待，因为什么？只因为她在对你付出，她对你无怨无悔付出。”

　　周放拍了拍陈达昌的肩膀，“达昌，我要追求木丹，救赎你的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