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长辈

　　木丹和陈达昌两人一起做生意这段时间以来，木丹的父母不断看到公司的壮大，也不断听她说起陈达昌的一些事情。

　　那天，木丹爸爸终于忍不住找木丹交流起来，

　　“木丹啊，你是不是该考虑带陈达昌给我们认识一下了啊？交往了这么长时间了，爸爸能看出来你对他的好意。如果条件合适，可以带回来我们认识一下。”

　　“爸，我们还真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啊。这种事，我总不能太主动了吧。”木丹和爸爸的交流一向比较坦诚，家里的沟通氛围也是非常民主的。

　　“嗯，你是女孩子，当然应该更矜持一些。爸爸妈妈总是希望你能家庭幸福啊。女孩子嘛，家庭更重要。你们这个昌丹贸易公司也经营得不错，以后多让陈达昌负责事业吧，家庭也需要人花时间啊。”

　　YIBOYO的代理商规模大了，门店也多了，进货规模和市场营销的工作量瞬间增加很多。陈达昌一个月有半个月在外出差，马不停蹄。要到各个县去巡店，了解销售情况，检查店面陈列规范和处理代理商的种种问题，还要跑韩国和设计师沟通方案。

　　这天，木丹趁着陈达昌在店里，装作若无其事地提起了李欣妈妈，“你最近忙得也不去看看欣妈了？她可是我们的介绍人，现在生意做大了，更应该去关心关心吧。当初不是她帮助你，启动资金都估计很难找到啊。”

　　陈达昌没料到突然提起李欣妈妈，“哦，你说得对，我是很久没去看望她了。抽时间去看看她，要不这个周六去吧，她平时也很忙的。”

　　“好的，我今天回去就去李欣家一趟，给嬢嬢说一声。”木丹停顿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最想说的内容说了出来，“我爸妈一直说想认识一下你，我们家就在隔壁单元楼，你有空也去我们家坐坐吧。”

　　如果仅仅以合伙人的身份去见一下木丹的父母，当然应该，也没什么压力。但是现在木丹提出来的这个见面，显然不仅仅是这个身份。但陈达昌也无力拒绝，毕竟人家也没说以什么身份去啊。

　　“哦，是的是的，一直没有去拜访过你父母，也是我太不懂得人情世故了。好的好的，一起探望一下。”陈达昌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

　　周六这天，陈达昌买了点小礼品，装在摩托车上，上午先去李欣家。

　　欣妈知道今天他要来，在家等着。李欣也通知回来吃饭，不得迟到。陈达昌进屋的时候，木丹和李欣都已经在了。

　　“哟，李总也亲自回来啦？”陈达昌进门就挤兑他。

　　“哎哟，不要再调戏我了好不好？真的累死了。你不信去看看桑塔纳的公里数，每天比出租车还跑得多啊。陈总，你这么支持我，我必须做牛做马才对得起你啊！”李欣故意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

　　欣妈看到陈达昌来，很高兴。

　　“达昌来了，你这个娃儿，好久不回来看我了？我晓得你忙，但是周末过来吃个饭总是可以的嘛。你骑摩托车也方便，以后常回来啊。李欣我不指望他，他已经1个月没回来过了。不晓得哪个是亲生的。你们俩，还不如木丹呐，她有空就来陪我说说话，讲讲你们YIBOYO的故事。”

　　陈达昌给欣妈买了一个颈椎按摩器，给她戴上试了试，欣妈直呼舒坦。

　　“达昌，你以后啊，结了婚，你的丈母娘享福了。这么懂事的女婿，会做生意，又孝顺，李欣是个女儿啊，我就愿意他嫁给你。哈哈哈……”显然，欣妈是知道陈达昌今天要去木丹家的，她做为他们的介绍人，当然是希望两人花好月圆，成双成对。

　　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她一直没有听说两人有什么实质性关系的突破，欣妈也知道陈姗在北京有了男朋友，就是搞不清楚这个陈达昌到底为什么不和木丹发展关系。虽然两人看上去还是亲近的，但不像一般的情侣，没有那种粘在一起的感觉。

　　今天听木丹说下午要去她家和父母见面，欣妈格外高兴，她觉得两个人的关系，终于要有所突破了。

　　吃完午饭，陈达昌陪着欣妈聊了一会儿，欣妈就催着说去木丹家吧，我要休息休息。

　　木丹家就在隔壁单元楼，是单位集体福利房，80年代，这里可是单位最高级别领导住的楼房。木丹带着陈达昌走到家门口，并没有掏出钥匙开门，只是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木丹爸爸。

　　“爸，这是陈达昌。”

　　“欢迎欢迎，请进吧。”木丹爸爸把陈达昌迎进门来，主动伸出了手，“你好，达昌，我是木丹的父亲，我叫木先进，欢迎来我们家做客。”

　　“叔叔好。这是我带的小礼物，请您收下。”陈达昌和木丹爸爸握了手，进了客厅坐下。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一卫的典型八十年代福利房，每个房间都很宽敞明亮。整个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电视机上有布套子保护着，洗衣机也有一个布做的保护套，沙发是布的，盖着一张大大的沙发巾。地面就是简单的水泥地面，但是拖的无比光滑，一尘不染。家里挂着木丹的几幅照片，有一张大幅艺术照，一些获奖证书。

　　陈达昌环视了一下，家里陈设简单、整洁，可以看出来，平时家里习惯就是爱卫生勤打扫。

　　“达昌，这是我妈妈。”

　　“小陈，你好，我是木丹妈妈。你叫我张姨吧。今天知道你要来，我提前在准备晚饭。你们先聊吧。”木丹的妈妈提前病退了，身体不大好，显得很虚弱。她很期待今天见到陈达昌，提前一天就在准备今天这餐晚饭。

　　陈达昌坐在沙发上，木丹给他倒了一杯茶。

　　“看电视吗？”木丹问他。

　　“不看。陪叔叔聊会儿天吧。”

　　木丹爸爸也进屋来，端着自己的茶杯，坐在边上。

　　“达昌，我早就想认识一下你了。按理说，你和木丹做生意这么长时间了，我该来看看你们。我平时工作忙，她妈妈身体又不大好，不喜欢出门，你看，一晃这么长时间，都没去关心一下。平时只听李欣妈和木丹说起你，一直还没见过面。我这个当长辈的，也是很不称职啊。”

　　“叔叔，是我太不懂规矩了，早就应该来拜访一下两位长辈，越拖越长时间，只知道忙着店里的事。实在有点不好意思。”陈达昌说得很诚恳。

　　“来了就好，不分早晚，总是要见面的。当初欣妈推荐木丹离职和你做生意，我是信任欣妈的。我和她同事了多年，我相信她的判断。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呵呵，年轻人真有闯劲啊！”

　　“我开这个店，没有欣妈，我连失败的机会恐怕都没有。”

　　“不容易啊，听说你做了很详细的市场调研，后来跑广东、北京、韩国，都自己一个人闯荡。听说你是学数学专业的，干这个小店，有点埋没人才啊。”

　　“哦，是的，我是比较喜欢数学。”提到专业，陈达昌就开始紧张。

　　“重庆大学的数学系高材生，下海做小商品生意，这本身就是一个大转折啊。数学是所有学科的基础，我认为只要合理运用数学的逻辑与科学原理，理论上可以做任何事情。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做科研，道理都一样。你认为呢？”

　　陈达昌听到重庆大学，更加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对对，叔叔说得对。”

　　就这样，基本上一问一答，聊着数学，聊着改革开放，木丹爸爸也渐渐对陈达昌有了基本印象和了解。他觉得这个学数学的孩子反应敏捷，思维清晰，但是不善于言辞。不知道是初次来家里比较紧张，还是一直比较内向。总之，他印象不错。

　　开饭了，木丹妈妈做了一桌菜，木丹爸爸拿出准备好的茅台酒。

　　“达昌，喝一杯吧，这酒可是我存了好多年的正宗飞天茅台啊，平时舍不得喝，今天借欢迎你的机会，我俩把这瓶酒喝了。”

　　没等陈达昌说话，木丹爸爸已经把茅台酒打开了。

　　这时候，陈达昌知道拒绝肯定是不礼貌的，能不能喝酒，都得尊重长辈的意见，毕竟人家是热情接待。

　　斟满第一杯酒，木丹爸爸举杯，“达昌，我代表我们家，欢迎你第一次到家里做客。我知道你家不在重庆，以后希望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随时来。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希望你们的合作长久、快乐，要赚到钱，也要增进彼此的信任与感情。干杯！”

　　木丹父亲的话，话里有话，不显山露水，也不失尊重与希望。两人是合伙人身份，当然需要合作长久。合伙人，当然需要增进信任与感情。如果是合伙人变成一家人，同样需要长久、信任、感情。

　　“叔叔，我一直很信任木丹，也很尊重她。希望我们的昌丹公司能长久盈利，蒸蒸日上。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我会努力做好。”

　　陈年的茅台酒入口绵软，也不上头。两个男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话不多，全在酒杯里了。不一会儿，一瓶酒喝光了。

　　木丹爸爸也是真高兴，平时2两酒的酒量，今天足足喝了5两。喝完还问陈达昌是不是还要来一瓶，幸好木丹妈知道他有点过量了，赶紧拦下。

　　陈达昌酒量虽然比以前见长，但喝半斤白酒的时候很少。在韩国的时候喝烧酒喝过半斤以上，在国内，很少有机会让他喝这么多。茅台不上头，但是喝了这么多，还是有点晕乎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不一会儿，木丹爸爸就低着头打起来了呼噜，睡着了。

　　木丹过来笑一笑，轻轻摇醒他，“爸，上床去睡吧。”

　　木丹爸爸醒过来，“不好意思，有点多了。我先睡了，达昌你自己看电视啊。”

　　陈达昌已经想离开了，但是酒真喝多了，就算离开，也没法骑摩托车。也就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也眯着了。

　　木丹把电视音量调小，给他找来一床毯子，轻轻盖上。陈达昌微微打着呼噜，木丹就蹲在身旁，静静地看着他。陈达昌睡得真香，大概是酒精的作用，竟然一点没有想醒来的迹象。

　　木丹干脆把他的鞋子脱了，扶着他睡在沙发上。关上客厅门，自己端来个小凳子，守在边上。她仔细看着眼前的陈达昌，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回忆两人相处的这一年多，从最初相识到几次她在弹子石过夜，陈达昌总是保持着内心的距离。她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人，任何事情，她都愿意听他的，他说什么，她觉得很对很有道理。不知道这是由于爱恋带来的顺从，还是他的才华带来的信任。

　　木丹坐在小凳子上也睡着了，父母也早就睡了，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下半夜时，陈达昌从梦中醒来。木丹还侧躺在沙发边，一下也醒过来。

　　“达昌，你醒了。你要不去床上睡吧。隔壁客房有床。”

　　“你去睡吧，我自己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天亮了我就走。”

　　木丹也没有坚持，起身去自己房间。临走时，她还是忍不住，轻轻抱了一下陈达昌。陈达昌也轻轻抱了一下她，拍拍她的后背，“去睡吧。”

　　木丹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睡了。

　　客厅留下陈达昌一个人，他站起来，走到窗户口，吹着半夜清新的风。

　　从来到重庆读书，他就是一个人，被学校开除的时候，他寄居在李欣家。直到后来自己在弹子石租了房，才有一种属于自己家的感觉。但那个家，就像蜗牛背上的壳，总是跟着他自己的身体，他走到哪里，家就在哪里，没有真正的窝的感觉。

　　今天到木丹家来，他居然有种家的感觉，不完全属于自己，但自己似乎属于这里的一部分。木丹的父母很随和，第一次来，就把他当家里人对待，他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暖感受。他内心涌起一阵感动。

　　但他能清楚地分辨出，这就是一种感动，一种发自内心的谢意，不是爱。

　　他端起桌上的凉水，喝干了。悄悄地开了客厅的门，再打开了大门，轻轻关上，下楼去了。

　　摩托车发动机声叫醒了木丹。陈达昌骑车离开的时候，木丹站在房间的窗口，默默地看着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