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涟漪

　　等待电梯的时候，柳瑾轩整个人手舞足蹈，身体扭来扭去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就像是一只迫切想要飞向天空的鸟儿。

　　傅晓峰嘿了一声：“年轻真好。”

　　身边的雷泽也跟着感慨：“是啊，年轻真好。”

　　傅晓峰扭头问他：“你要怎么变得更强，老雷？”

　　雷泽摇头：“不知道，这个年纪了总不能还出国踢球吧？”

　　现年三十一岁的雷泽在国家队是主力门将岳航的替补，不过他在中超的山海星辉却是主力门将。

　　而山海星辉则是国内的传统豪强，是每个赛季中超联赛的夺冠大热门。

　　“为什么不能出国踢球？”傅晓峰调侃他。“这说明你还有进步空间嘛。”

　　雷泽被气笑了：“那你的意思是不是你们这些在国外踢球的就没有进步空间了？”

　　“呐，这话可是你说的，我没说啊！”傅晓峰指着他说。

　　被指着的雷泽哭笑不得：“你妹啊，傅晓峰！”

　　柳瑾轩听见他们的话，回头说道：“别做这种老气横秋的感慨啊，晓峰哥和雷哥。你们正值当打之年呢！”

　　雷泽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单纯羡慕你，我要是年轻个十岁，我肯定出国留洋了。”

　　傅晓峰也点头：“对啊对啊，谁不希望自己年轻呢？职业球员是吃青春饭的，年轻就是好啊。”

　　柳瑾轩被他们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在这时，电梯来了，他的手机也响起来——是妈妈给他打来视频电话。

　　他连忙对两位前辈：“我接个电话，晓峰哥你们先走吧……”

　　傅晓峰和雷泽同时对他挥手：“去吧去吧。”

　　站在轿厢中，看着柳瑾轩跑去接电话的背影，雷泽又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

　　这次傅晓峰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附和。

　　轿厢门缓缓关上，把年轻人挡在了门外。

　　※※※

　　柳瑾轩找了个无人角落，才接通电话，就看见手机屏幕里出现了自己妈妈和爸爸两张挤在一起的脸。

　　“怎么样，儿子？国家队的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还不等柳瑾轩回答，旁边的爸爸就指着屏幕说：“嗨呀，还用问？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柳瑾轩有些意外，他也看向前置镜头下的自己，嘴角确实是不由自主上扬的。

　　“这么明显的吗？”他问。

　　“相当明显。”父母两人点头，异口同声地说道。

　　“哈！”于是柳瑾轩笑出了声。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妈妈好奇地问。

　　“我见证了历史！”柳瑾轩既激动又骄傲地说。

　　之前散会的时候，他还问过队内年龄第二大的楚队，有没有遇到过专门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宣布目标是世界杯夺冠的事情。

　　楚队告诉他从来没有。

　　他当时就觉得自己有一种见证历史的荣耀感。

　　父母对儿子这个回答也很好奇：“哟？什么历史？”

　　就在柳瑾轩想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自己父母时，突然又想起在散会之前，楚队对大家的警告：

　　“今天这个会议室里的事情，在官方还没有定论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说出去，不要给这个集体也给你们自己惹麻烦。”

　　虽然楚队没有说不能对具体哪些人说，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是否包括其中。

　　但柳瑾轩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想到这里，他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对父母说：“哎呀，不能说！”

　　正等着儿子揭晓答案的父母很意外：“为啥不能说？”

　　“我们队里的纪律，不让说出去。”

　　当妈的没有继续为难儿子，反而笑着调侃：“嘢~才刚刚报道第一天，张口闭口就是‘我们队’了。行吧行吧，好生努力，争取下次还能入选你们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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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父母视频通话之后，国家队的队友们已经全都离开，三层楼的走廊中只剩下他一人，之前那个兴奋的如同小鹿般的年轻人不见了，他低头拿着手机沉默不语。

　　妈妈可能是无心之言，但却深深触动了他。

　　“好生努力，争取下次还能入选你们队！”

　　没错，王队的宏伟目标确实令人心旌摇曳，让他激动得难以自已，恨不得马上就投身到这个伟大事业中去。

　　可他却忘了，自己并非这支国家队中理所当然的一员。

　　如果这次集训之后，再也入选不了国家队，那再怎么伟大的事业、宏大的目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尤其他这次集训中唯一一个来自国内第二级别联赛的球员，当初自己入选足够意外了，更别说还要长期稳定地留下来……

　　他自己在当初入选集训名单之后也分析过，可能是因为球队提前出线已经不成问题，何指导想要借机考验一下平时不在国家队新人，所以自己才有这个机会一步登天。

　　但如果真是要奔着世界杯夺冠而去，那么自己这个没有国家队经验，也不在欧洲踢球……甚至都不在中超的新人，又凭什么能够进入国家队最终的世界杯参赛大名单呢？

　　妈妈可能想不到，自己只是出于习惯的鼓励，却给儿子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让他从亢奋的情绪中冷却下来，甚至还有些沮丧。

　　但年轻人的沮丧情绪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他想到王队在会上说的那些话。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只要我们每个人都能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不断努力进步，让自己变得比现在更强，我相信到明年的世界杯上，我们真的有希望完成这个目标。”

　　王队希望我们努力进步，让自己变得更强。那么只要我真的按照王队说的那样去做，变得比现在更强，拿出更好的表现，是不是就可以再次引起何指导的注意，让他把我选入国家队呢？

　　所以我为什么要担心自己以后进不了国家队？

　　我知道想要赢得世界杯冠军很难，也不见得努力了就会成功。

　　但最起码我可以为了进入国家队而努力提高自己。

　　想到这里，柳瑾轩明确了接下来自己要走的路。

　　他脸上的抑郁一扫而空，向上振臂挥拳，在无人的走廊里呐喊：

　　“努力！奋斗！拼了！”

　　※※※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池震并没有立刻刷开进去，而是对与他同行至此的好友苏巨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王队这半个赛季的表现这么好了……”

　　“是因为他想要赢得世界杯冠军吗？”苏巨问。

　　“不。”池震摇头，“是因为他想要证明给我们看。”

　　“证明？”

　　“嗯。证明他能够带我们赢。毕竟他已经三十八岁了，很多人难免都会想他在场上还能有什么作用……”

　　苏巨想起去年下半年王烈在俱乐部和国家队所遭遇的双重困境，点头对好友的说法表示赞同。

　　当时所有人都在谈论一个话题：王烈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池震继续说道：“王队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把泰恩这支保级球队带进了欧冠，这样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当今天他对我们说出那个目标的时候，大家才会认真考虑、讨论，没人当听了个笑话那样一笑了之。足球就是这样，你能赢球，你说的话就有人听。没人比王哥更清楚这一点了，他的职业生涯几乎都在证明……所以他要赢，要一直赢。”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还记得我在俱乐部输给王哥的那场比赛之后，何指导专门来利物浦看我不？”

　　苏巨点头：“记得啊，他当时先去找的王哥，还专门发了个同王哥合影的照片在微博上，然后来找你，也发了和你的合影。网上还有人调侃何指导是‘端水大师’呢。”

　　“嗯，当时何指导来找我，确实有要一碗水端平的意思，同时也是来鼓励我的，毕竟我刚刚输掉了和王哥的直接对话。不过当时何指导给我说了一句话，其实是转述王哥的话……”

　　“什么话？”

　　“王哥说，我不是他的竞争对手。”

　　苏巨有些意外，这件事情他没听池震说过：“什么意思？”

　　“我最开始以为王哥是说我在国家队的核心竞争中肯定赢不了他，我还憋着劲想要击败他，证明他是错的。现在才明白，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和我争核心……”

　　苏巨把池震前后上下文联系起来明白过来：“原来王哥在俱乐部的表现，只是为了告诉我们，他还有能力带我们赢，而不是针对你。所以他才让何指导转告你，你们之间不是竞争对手？”

　　池震点头：“对。”

　　苏巨两手一摊：“哦豁，你之前憋着口气要和王哥较劲，结果人家压根儿没看你。白激动一场了，怎么办？”

　　池震叹气道：“其实在王哥带领泰恩拿到欧冠资格之后，我就知道，国家队的核心还会是他……”

　　“那就是不争咯？”

　　“不。”池震摇头坚定地说道，“该争还是要争。王哥不是说了吗？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不和王哥争，我怎么能变强呢？现在距离世界杯还有一年，我还有机会。”

　　苏巨听得连连点头：“难怪就你的粉丝和王哥粉丝最不对付呢……哈，那我就祝你好运了！”

　　说完，苏巨就对他挥手作别，准备回自己房间，但却被池震给叫住了：

　　“那你呢？你想要变得更强吗？”

　　苏巨给他的回答简单有力：

　　“废话，我也想要亲手摸摸世界杯呢！”

　　※※※

　　在把王烈送往电梯间的路上，蔡伯康压低声音对王烈说：“其实沈领队不是想要否定你的想法，你别往心里去……”

　　王烈微笑着点头：“我知道，蔡指。如果沈领队真的不在乎，他就不会专门找我来问了，他应该像听了个笑话一样，打个哈哈就过去。”

　　蔡伯康指着他：“你小子在阴阳我？”

　　当初王烈在国家队会议上提出要本土夺冠的目标，会议室里很热闹，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吹口哨，可是热闹过后，没人真的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就连他这个队长也没把夺冠目标列入讨论范围里。

　　王烈连忙摆手：“那没有，那没有……当时我确实太年轻，太狂妄了，蔡指你的考虑是正常的。以那支国家队的实力，想要本土夺冠，估计只能学棒子贿赂裁判了……”

　　蔡伯康笑了：“怎么？你现在就不狂妄了？”

　　王烈摇头：“今非昔比了，蔡指。当初那会儿，我们才有几个人在欧洲踢球？现在呢？现在我们很多球员是在欧洲顶级联赛的球队中担任主力，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也具备先进足球的意识。另外从校园足球到专业青训体系，从国内联赛再到流畅的出国留洋通道——现在可是有欧洲球探常驻国内，就为了考察咱们的球员——也让我们能够不断涌现出年轻天才，并且有足够丰厚的土壤培养他们成材……我也不是说现在我们就一定能够夺冠，但最起码比十五年前更有希望冲击那个冠军。”

　　※※※

　　“老何，你怎么看？”

　　蔡伯康去送王烈没回来，屋里现在就领队沈东升和主教练何振勇两个人。

　　刚才把王烈叫来之后，主要是沈东升在问，何振勇偶尔插嘴。

　　沈东升以为何振勇是当着王烈的面，有些话不好说，所以等到现在就剩他们两个人之后才问。

　　何振勇反问他：“老沈，足协对明年的世界杯有什么想法吗？”

　　“目前还没说，但我猜应该不会有。因为在咱们原来的计划中，明年英格兰世界杯是国家队新老交替、更新换代之后的第一届大赛，也很难设置什么具体的目标。”沈东升说道。

　　“要说具体目标，那也应该是世界杯后的亚洲杯。到时候足协对国家队就肯定有成绩上的要求了。亚洲杯的话……我觉得最起码应该是四强。”

　　听到沈东升给出的目标，何振勇笑了：“亚洲杯你都不敢想能夺冠……”

　　沈东升倒也不否认自己野心不大：“是啊。我从实际情况出发，亚洲杯夺冠还是四强，要看这支球队在明年世界杯上的表现。”

　　何振勇追问：“什么样的表现，你才敢想亚洲杯夺冠？”

　　“具体名次不重要，要看球队在世界杯上，能不能踢出训练内容。最起码要展示出自己的特点和风格吧？结果胜负是有运气成分在里面的，但球员在场上展现出来的东西是实打实的。”沈东升说道，“如果我们面对世界级的对手，都能够从容应对，和他们打的有来有回，那我就可以想象一下亚洲杯夺冠了，最起码说明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

　　何振勇点头：“好。用世界杯上的表现来做亚洲杯夺冠的准备。那老沈你觉得我们应该做好什么样的准备，或者说在什么比赛中做好准备，才能想象一下世界杯夺冠呢？”

　　沈东升先是一愣，随后说：“世界杯夺冠怎么可能准备好？别说我们了，就那些世界强队，夺冠热门，也不敢说准备好夺冠了吧？”

　　何振勇朝他竖起大拇指：“对了。谁也不敢说能准备好夺冠，谁也不敢说为夺冠做好了准备。如果要等准备好了，再做一件事情，那这件事情恐怕永远都做不成。”

　　沈东升恍然大悟：“我算是听出来了，你站王烈。”

　　“和站不站的什么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以夺冠为目标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你刚才怎么不直接表态支持他？”

　　“这不是还要和你沟通沟通嘛，万一你不同意呢？”

　　“哟，你这是把球踢我这边来了。”沈东升指了指何振勇。

　　“咱们是一个团队，你的意见也很重要的，老沈。所以你是什么想法？”面对沈东升的手指，何振勇只是保持着憨厚的笑容。

　　沈东升表情认真起来，沉吟道：“你要让我直接喊出世界杯夺冠……这话我也说不出口。我不像王烈那么高调……要我说啊，世界杯冠军是个好目标，以这个为目标先干着吧……”

　　“我明白了，你就是想偷偷努力，然后惊艳世人。”何振勇反过来指着沈东升笑道。

　　沈东升嘿嘿一笑，并没有反驳。

　　“但是作为主教练，我总是要对球队明确表态的。”何振勇说道，“世界杯夺冠这件事情非常非常难，中国队还没有强大到人心不齐、三心二意的情况下都能夺冠的地步。所以想要偷偷努力再惊艳所有人，恐怕行不通哦，老沈。”

　　“嗐，我又没说是对球员们保持低调。我是说这件事情咱们可不能让外界知道，尤其是媒体记者。真闹得沸沸扬扬，会给球队增加很多压力和麻烦，又不是每个人都像王烈那样大心脏的。”沈东升解释道。

　　“这确实。明天我会告诉全队，不允许他们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但究竟能瞒多久，我也不能保证啊。”

　　“尽力而为吧。就比如王烈这个目标，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沈东升叹了口气。“等和朝鲜的比赛打完之后，我会去和领导汇报这件事情的。你说得对，老何。世界杯夺冠是一件非常非常难的事情，不光球队要全力以赴，足协这边的资源支持也必须给够……不，光给够还不行，得超量才行。”

　　沈东升作为球队的领队，本身并不属于教练组，而是属于管理单位，他背后站的就是足协这个管理机构，所以他的这番表态也代表了足协。

　　“……到时候媒体那边，足协也能给点压力，如果他们真的听到什么风声的话，也能尽量让他们别乱说话。”

　　“这样最好。”何振勇点头表示赞同。

　　他倒是没有担心这个目标让足协知道了，会不会给他这个主教练带来压力。反正都打算跟着王烈一条路走到黑了，当然要承受压力，也没必要瞒着国家队主管部门。

　　他只担心一点：

　　“领导们会不会不同意这个目标啊？毕竟足协也需要多付出很多……”

　　沈东升拍了拍胸脯：“我负责说服他们，这你就别操心了。你带好球队，我来保证你们的后勤供应，让球队没有后顾之忧。”

　　※※※

　　屋里已经熄灯，傅晓峰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睡着。

　　而且不仅是他，他的室友楚狱也同样没有睡着。

　　“楚队，王队找你说要开动员会的时候，你知道是世界杯夺冠动员会吗？”

　　隔壁床传来楚狱的声音：“没有。”

　　“你也没问他？”

　　“我以为就是世界杯动员会，毕竟我们只要赢下和朝鲜的比赛，就提前出线了嘛。”

　　“世界杯动员会”和“世界杯夺冠动员会”，就差了两个字，意思却天差地别。

　　“不过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不会阻止他。”

　　“咦？为啥？”听见楚狱这个“不过”，傅晓峰很意外，他用胳膊撑起一侧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惊讶地看向隔壁床方向。

　　“因为我也想要试试冲击世界杯冠军。”

　　傅晓峰笑了：“柳瑾轩这样的小年轻容易被王队煽动起来还算合理，没想到你个老家伙，也这么容易激动啊。”

　　被调侃的楚狱反问：“有几个职业球员能够在世界杯面前保持冷静的呢？你难道不激动吗？”

　　傅晓峰撇嘴：“要是别人提一句世界杯，我就要激动，那我早就爆体而亡了。漂亮话谁都会说，然后呢？能实现吗？不能实现，那不是管杀不管埋吗？”

　　楚狱听得出来傅晓峰话里话外对王烈的不满，他也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毕竟两个人确实有矛盾。

　　别说傅晓峰了，他自己和王烈也有矛盾呢——有几个人和王烈没矛盾的呢？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要帮王烈说话：“所有人都知道冠军只有一个，那除了夺冠赔率最高的大热门之外，其他球队就都不能以冠军为目标了吗？晓峰，我觉得你有些过于消极了……”

　　听见楚狱指责自己，傅晓峰激动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是我消极的问题吗？这是他的那个目标太夸张，完全没有实现可能的问题！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这么想吗？我给你说，楚队，这支球队里肯定有人和我一样想法，只是他们不会像我这样表达出来而已。

　　“那么王队当着全队面这么说除了装逼有什么意义吗？他给球队带来了什么正能量吗？他只会导致球队内部的困惑和分裂！足球教练类的游戏里主教练对球队宣布难度过大，注定实现不了的目标，还会导致球员们感到恐慌和不知所措呢……你看，连玩游戏的都知道，我们伟大的、无所不能的‘王’却不知道！

　　“你还给我说王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可依我看，他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他还是那么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只是自顾自宣扬自己那套……是，我承认他很牛逼，在三十八岁的年纪还能有这样的表现很屌，可他不能以他的标准要求其他所有人啊！我可做不到三十八岁了还能带领英超保级球队拿到欧冠资格，我也绝对不可能在三十八岁的时候还能单场六球！

　　“没错，他是超人，是主角！可我他妈就是个凡人、配角，为什么就得为他的宏大叙事服务？！你们一个个都这么上头，但冷静下来，你们自己想想，你们配吗？你们不过是人家成功的垫脚石。要是没成功，你们就是导致他失败的罪魁祸首，是给他拖后腿的！而他，则是一个令人同情惋惜的悲情英雄！”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傅晓峰的情绪还没有完全舒缓下来，他坐在床上气喘如牛。

　　楚狱沉默了一下后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晓峰。事情最后可能会变成这样……是很有可能变成这样。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对……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只说我自己。最起码我不是为了让王烈功成名就，才去拼命的。我愿意支持他，只是因为恰好我也很想亲手捧起那个金杯——我们达成了共识。成功了，对我是好事，失败了，后果我自己承担。就这么简单，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傅晓峰还想要和楚狱辩论，却听见对方又说：“行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你也知道我的想法，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黑暗中的房间里，傅晓峰看见隔壁床上的楚狱翻了个背身，背对着他，这是一个不想继续和他讨论的姿态。

　　傅晓峰呆坐着，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话题是自己挑起来的，结果和王烈不对付的副队长楚狱这次竟然完全站在了王烈这边。

　　听见傅晓峰没有躺下的动静，背对他的楚狱又说：“睡觉吧，明天上午还有训练呢。不管你对王烈的目标有什么意见，总不能耽误了正常训练和比赛吧？你是个职业球员，这可是你当初给我说的。”

　　最后一句话让傅晓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嘴巴张开，最后选择了沉默。

　　因为这确实是他对楚队说的原话，楚队现在用这句话来怼他，他也只能受着。

　　要说这话背后的故事，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当初因为王烈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批评有些国家队球员出工不出力，虽然他没有直接指名道姓，可大多数人都知道他说的就是傅晓峰。

　　这件事情让傅晓峰非常被动，舆论场上有很多骂他的声音。

　　彼时楚狱担心傅晓峰会因为这个事情影响在国家队的表现，毕竟当时王烈是当之无愧的核心，而傅晓峰则是球队中场组织者，如果一个进攻核心和组织核心彻底不对付，那对球队来说都是灾难性的。

　　便专门私底下找他谈心。

　　傅晓峰当时是怎么对楚狱说的？

　　他引用了自己喜欢的一个IP里主角的名言来表明态度：

　　“瞧不起我啊，楚队？这点事情能影响到我？我可是职业的！”

　　他用这句话向楚队承诺，不会让自己和王烈的私人恩怨影响到球队的整体发挥。

　　事实上，他是这么说，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风波之后的第一场国家队比赛，有好事者统计过，傅晓峰那场比赛一共为王烈送出过四次关键传球，而王烈抓住了其中的两次机会，转化为进球。

　　从比赛过程和数据统计上，都完全看不出两个人才刚刚被卷进了一场舆论风波中。

　　不管私底下对王烈是什么看法，傅晓峰确实从没有在比赛中找过王烈的麻烦，甚至比之前更多的主动和王烈寻求配合。

　　单单在这一点上，他的职业态度无可指摘。

　　今天楚队把这句话还给他，也是在提醒他。

　　就这样愣坐了一会儿之后，傅晓峰终于重新躺回到床上。

　　但他还是没有睡觉，而是睁着眼睛看向昏暗的天花板。

　　世界杯？

　　你说拿就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