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能者居之

　　池震、柳瑾轩和苏巨、岳航四个人结伴去吃早餐，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很明显在等人的助理教练蔡伯康。

　　“小池，聊一下？”等他们过来，蔡伯康径直看向池震。

　　不等池震回答，苏巨先对他挥手：“那我们先去吃了啊。”

　　“好。”

　　苏巨便和岳航两个人往里走，走了一步，见柳瑾轩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便拽了一下他：“走！”

　　柳瑾轩这才恍然大悟，跟着两位前辈走进了餐厅。

　　只是一边走，他还一边回头，好奇地看向池震和蔡伯康。

　　两个人没有站在餐厅门口，而是向旁边走去。

　　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

　　“蔡指找池哥啥事儿啊？”

　　看不见他们俩之后，柳瑾轩问苏巨和岳航。

　　岳航没吭声，苏巨双手枕在脑后回答了他：

　　“还能是啥事儿？战术调整呗。”

　　※※※

　　蔡伯康见四下无人，才对池震说道：“其实昨天晚上我是来找你的，结果没想到……说起来好笑，我们也是因为找你，才知道王烈搞的这么一出。知道王烈的目标之后，你有什么想法？”

　　“挺好的，我也认为球队需要一个具体的目标。”

　　“但具体到夺冠，是不是太夸张了？”蔡伯康一边问，一边盯着池震的脸，试图捕捉他的微表情变化。

　　在他的注视下，池震微微一笑：“确实是王队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换成其他人，要么不敢想，要么想到了不敢说出来。”

　　“你也不敢？”蔡伯康用调侃的语气反问。

　　池震很坦率地摇头：“我敢想，但我不敢说出来。”

　　见他如此坦荡，蔡伯康内心的担心也消除了一大半。

　　于是他顺着池震的话给他戴了顶高帽：“其实已经很好了，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呢。”

　　池震苦笑：“我要说自己从小踢球的梦想，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赢得世界杯冠军，蔡指你不会骂我是碰瓷王队吧？”

　　蔡伯康很坚决的摇头：“那不能，我又不是网上那些饭圈脑残。”

　　“其实骂得也对，我确实不像王队那样有勇气和魄力说出来，只能在心里自己想想，生怕被别人知道之后笑话我不自量力。王队之前可是公开喊出过要赢得世界杯的……”

　　“不一样也被骂了？”蔡伯康笑道，“当时网上不少人都在拿这个造梗阴阳王烈。什么‘自称冠军’‘贷款冠军’‘科幻’‘平行宇宙’……我记得还有主流媒体专门写评论文章批评王烈的‘冠军论’不合时宜，是好大喜功，不利于中国足球的长远发展……其实大家都一样，该被骂还是被骂。”

　　“不一样……王哥被骂了，他能顶得住。我可不一定……”

　　蔡伯康大笑：“现在的你也也行，毕竟你也没少在网上被极端粉骂，哈哈！”

　　池震也被蔡指这句话给逗笑了。

　　确实如此，网上骂他的人也不少，尤其是这个赛季的后半段，因为王哥表现好起来了，王烈的粉丝们也跟着抖起来了。

　　就像上半赛季王哥表现不好，所以自己这边的极端脑残粉们也趾高气扬一样……

　　见气氛轻松了许多，蔡伯康就顺水推舟地把自己找池震的真正原因说了出来：

　　“这次国家队的集训，要对球队的进攻战术做出调整。我来找你呢，就是要给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准备……”

　　他这么说的时候，控制着语气，尽量不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咄咄逼人”。

　　池震听明白他的来意之后，却笑起来：“嗐，就是这事儿啊……蔡指你们不用这样。其实在这个赛季结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以王队在俱乐部的表现和状态，国家队怎么可能会不让他打核心？”

　　“虽然但是，还是应该给你说的。”蔡伯康表情严肃。

　　毕竟池震这个核心地位算是他们这届国家队教练组架上去的——当初池震也不想去抢王烈的核心位置，负责劝他的正是蔡伯康自己。

　　池震也没有让他们失望，确实接过了核心，而且在世预赛中表现不错。

　　中国队这次能够提前两轮出线，最大的功臣肯定是池震，而不是王烈。

　　但现在因为王烈表现出色，要褫夺池震的核心地位，哪怕是出于国家队整体利益的考量，也多少有些对不起池震。

　　尽管蔡伯康有些不好意思，但池震依然表现的很洒脱：“我没问题的，蔡指。我知道这是为了国家队好，王队的表现也配得上核心。何指导不是说过吗？‘国家队是能者居之。’现在王队就是那个‘能者’。”

　　蔡伯康那口气彻底松了下来：“小池你这格局真没得说……”

　　不过池震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把心提了起来，因为池震说了句：“但是……”

　　“但是蔡指，这并不代表我接受竞争失败的结果，因为我和王队的竞争没有结束。从现在起，到明年世界杯开幕前，我都会在国家队和俱乐部的每次训练、比赛中全力以赴，拿出最好的表现给你们看。我想要从王队手里重新抢回核心。”

　　听清楚池震的意思之后，蔡伯康先是松口气，然后笑道：“很好，小池。敢想敢说，也敢干。”

　　刚才还霸气表态的池震被夸的不好意思起来：“这也是王队的意思……他不是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努力变强嘛。”

　　这似乎是在给自己找补，但蔡伯康却点头表示赞同：“对，我想王烈也很高兴你会这么想。他不怕竞争，他怕的是没有竞争，甚至有些时候我觉得，他很享受竞争……”

　　※※※

　　池震回到餐厅取完餐，就看见苏巨冲他挥手：“这边！”

　　他端着餐盘刚坐下，苏巨就压低声音问他：“怎么样？”

　　柳瑾轩虽然没有直接问，却也在旁边竖起耳朵。

　　“我给蔡指说了，我还会继续和王队竞争的。”

　　“蔡指什么反应？”

　　“他也鼓励我这么做。”

　　柳瑾轩听见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既然教练组已经决定让王队重回核心位置，那么就应该以王队为核心打造战术，还有什么必要鼓励池哥去和王队竞争呢？

　　他以为这次蔡指找池哥，是应该让池哥全心全意为王队服务的……

　　就像之前那样，球队战术围绕一个进攻核心打造，最大化发挥这个核心的能力，然后让这个核心带领球队去赢。

　　不过柳瑾轩虽然想不明白蔡指导为什么要这么做，却没有把心中的不解问出来。

　　作为国家队的新人，他还是少说多看多听。

　　他看向苏巨和岳航两位前辈。

　　苏巨双手合十：“我会替你祈祷诸神保佑的。”

　　岳航笑嘻嘻地说：“我回去找妈祖问问，看她怎么说。”

　　柳瑾轩觉得他们三个人谈论的话题，在国家队内似乎应该可能算是一个敏感话题？

　　毕竟他们在讨论的可是和国家队的绝对老大抢核心这件事情……

　　尤其是在教练组已经做出决定的情况下，池哥也还是要争，他的两个朋友也没有劝他，反而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虽然之前没有入选国家队，但柳瑾轩也知道池哥和王队的竞争关系，尤其是网上双方粉丝的互相攻讦……

　　再加上遇到晓峰哥之后，他也能感觉得出来晓峰哥对王队多少带着点“私人恩怨”的情绪。

　　这让他以为池哥和王哥之间的关系也应该紧张微妙。

　　所以在发现自己的室友竟然是池哥之后，他也没有在池哥面前表明自己是王队粉丝的身份——他不是那种非黑即白的脑残粉，但他怕池哥会在意……作为国家队新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现在来看，好像池哥和他的朋友们，对于同王队竞争这件事情的看法，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说着不知道是鼓励还是玩笑，或者既是鼓励也是玩笑的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见这一幕的感受，他就只知道，这和他来之前对国家队的想象有点不一样。

　　绝对不是和谐友爱的“一家人”，也没有外界传言的山头林立、派系相争。

　　他想了想，本质上来说其实国家队和自己所在的俱乐部队很像，都是由一群想法不同、目标不同的人凑在一起。

　　那么如何保证这个团队的战斗力？

　　俱乐部好歹还有赤裸裸的金钱利益关系维系着。

　　国家队呢？

　　踢国家队比赛又没有钱可以拿，还要承受在国家队比赛中受伤了影响俱乐部利益和地位的风险。

　　那为什么大家还是以能进国家队为荣呢？

　　他又想到了昨天会上王队的发言。

　　他到现在都还觉得激动不已。

　　晓峰哥肯定觉得自己是个年轻人，一时冲动，容易被人忽悠上头。

　　但柳瑾轩心里很清楚，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确实渴望建功立业……王队在国家队是队长，他在重山千帆也是队长，以队长的身份来说，他也赞同王队的做法。

　　一个团队想要被彻底团结起来，爆发出最强战斗力的话，确实需要一个目标，需要一个荣誉和成就来激励大家。

　　那有什么荣誉和成就比得上世界杯冠军呢？

　　所以柳瑾轩才为王队击节叫好，觉得王队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了。

　　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教练组和足协的态度。

　　毕竟这事儿，如果教练组和足协不支持，那也白搭……

　　他甚至还担心如果教练组不支持，会伤害王队的积极性，也打击球队士气。毕竟这算得上是“分裂”了。

　　说不定最后在世界杯上的表现反而还不如以往……

　　就在柳瑾轩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手机响起，并且不只是他，同桌的池震、苏巨、岳航的手机都响起了新消息提示音。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拿起手机。

　　柳瑾轩看见【203706国家队集训群】里跳出一条@所有人的新消息：

　　“沈东升：上午九点半在三楼一号会议室开会。另外昨天晚上的事情不许外传。@所有人”

　　※※※

　　柳瑾轩看见领队通知的时候，无比庆幸自己在思想觉悟这方面没掉队，昨天晚上自觉对父母保密。

　　如果当时一时兴奋，把会议内容说了出去，那他现在看见这个通知就该汗流浃背了，脑海中开始循环播放被国家队开除并永不录用的画面……

　　虽然避免了因为违反队内纪律而被赶出国家队的悲惨命运，但柳瑾轩却并没有放下心来。因为他不知道沈领队的这个会是什么意思。

　　一号会议室可要比昨天晚上开会的四号会议室大多了，四号会议室只是一个小会议室，连三十五个人都容纳不下，还得有人站着。

　　而一号会议室则能容纳两倍于四号会议室的与会人数。

　　在这么大的会议室里，大家议论的声音也不像小会议室那么集中，所以稍远一点别人说什么，也听不见了。

　　柳瑾轩左顾右盼，在正式会议开始之前，每个人都在交头接耳。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柳瑾轩猜应该都和王队的世界杯目标有关。

　　这场会议也应该与此有关。

　　应该是表明教练组和管理层的态度了吧？

　　是支持，还是反对？

　　柳瑾轩把目光投向王队，见他神色如常，脸上没有任何担忧、不满的神情。

　　再联想到昨天晚上王队被教练组叫过去，肯定是提前沟通过的。

　　所以现在王队这副表情，是不是就代表着说他心里有底？

　　王队心里有底，柳瑾轩心里也就跟着有底了。

　　王队就是国家队的天，现在看来，天没塌。

　　在九点半的时候，会议准时开始。

　　最先发言的人是领队沈东升，他开门见山：“把大家召集起来，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会没有开完。在这里，我得批评一下王烈。”

　　沈东升表情严肃地看向王烈。

　　柳瑾轩见状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沈领队并不同意王队的目标？

　　他连忙向王队看去，见王烈依然表情平静。

　　同时沈东升继续再说：“……那么重要的一场会，为什么不提前通知一下我们？球队是一个整体，不仅只是球员，也包括所有教练。任何关于这支球队的事情，都应该大家坐在一起来商量。最起码我们今天就不用再专门开个会了，因为教练组当场就可以宣布对你这个目标的支持！”

　　所有球员听见他们的领队前半段话时，还都以为领队是真的在批评王队。

　　结果谁想到领队最后来了一个漂移过弯，话锋一转，最后来了一个支持王队的目标！

　　“啊？”柳瑾轩的脑子都没反应过来，他目瞪口呆地扭头四顾，发现大部分队友和自己一个表情，都被领队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还专门去看王队，然后发现王队竟然也有些惊讶。

　　好吧，这说明教练组和王队没有故意在大家面前演双簧……

　　在大家还懵逼的时候，何振勇站了起来，以主教练身份表态：

　　“老沈说的有点夸张了。昨天那场会就算我们在现场，恐怕也不能马上就做出什么表态。我相信很多队员，昨天晚上回去觉也没睡好。其实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我都能够理解，毕竟世界杯冠军，对现在的我们来说，确实是太宏伟了……所以就算昨天我在现场，要让我表个态，我也只能说再研究研究。”

　　何振勇这话说得就特别符合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善言辞、好说话的老好人。

　　但是只要清楚他上任中国国家队主教练这近两年来的所作所为，就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好说话的老好人了……

　　毕竟扛着巨大压力，坚持把王烈从国家队核心位置上拿下，扶持年轻的池震上位这种事情，可绝对不是随便什么老好人就能做到的。

　　如果说他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老农，那也是一个坚韧固执，狠起来敢抡锄头和别人抢水源的老农。

　　“……经过昨天晚上我们仔细研究和商讨，一致认为世界杯冠军这个事情，可以搞一搞——这当然不是因为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这玩意儿怎么可能准备的好呢？况且如果所有事情都要等准备好了再去做，那恐怕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因为成功不是准备出来的。所以虽然王烈的提议有些突然，但我们反复考虑过之后，都觉得值得一试。”

　　作为主教练，这番话分量是很重的，算是一锤定音，给王烈的个人目标定调背书了。

　　“之所以有这个表态，也是因为我们觉得既然要以夺冠为目标，那就应该开诚布公地告诉大家教练组的想法。这样可以让大家更好的团结起来，而不用猜来猜去的。所以在这里我就直说了，接下来这一年，战术、人员配置、后勤保障……国家队所有的备战工作的目标都是这个——世界杯冠军！”

　　何振勇竖起一根手指，向左右展示。

　　“就像王烈所说的那样，每个人都要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努力再努力。国家队考察球员也不是看大家在不在欧洲踢球，有多大名气，在国家队的资历老不老……我之前说过，国家队是能者居之。我怕有些人不当回事儿，所以现在我再强调一下，‘能者’的标准被提高了——‘能为世界杯冠军而拼命者’，是中国队需要的‘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