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维蒂尼的理想

　　矿工酒吧里的灯光昏暗，橙色的光芒并不能让整个屋子里变得亮堂起来，反而还会留下一些灯光照顾不到的角落。

　　在热闹非凡的酒吧里，这些处于阴影中的角落，却能够给那些不喜欢凑热闹的人提供安全感，就好像是“庇护所”一样。

　　现在唐林就把自己缩在其中一个“庇护所”中，在无比喧闹的酒吧里，这能让他多少感到舒适。

　　实际上能够陪伯格先生来酒吧，对唐林来说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突破了。

　　要是指望他在酒吧里高谈阔论，成为全场所有人的焦点，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把自己定位成一个“观察者”的角色，通过观察身边的泰恩球迷样本，分析这些人为什么会对足球着迷，从而了解足球这项运动。

　　随着泰恩表现出色，成绩提升，酒吧里的泰恩球迷们甚至都等不到赛季结束，便已经开始畅想下赛季球队表现了。

　　然后他的房东伯格先生又和老伙计迪克西杠上了。

　　“你不要乐观过头了，乔恩！我很高兴我们下赛季能够参加欧冠，但我并不认为参加欧冠就一定都是好处，没有坏处……多线作战对泰恩来说是个大麻烦，如果处理不好，会影响到球队联赛成绩的……难道你希望我们下赛季因为参加欧冠，结果导致联赛降级？”

　　罗比·迪克西下巴浓密的胡子上沾了不少他自己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

　　“罗比，你不要用自己贫瘠的想象力去想泰恩。难道俱乐部不会在这个夏天引援补强阵容吗？”乔恩·伯格反驳道。

　　迪克西却早就料到老伙计会用这个理由来反驳自己，便拿出自己的理由反驳回去：“俱乐部当然会引援补强，毕竟我们有钱。但问题是，新援进来不需要适应，不需要磨合的吗？而且你能保证每个新援都能完美适合泰恩的战术和风格？”

　　“能不能适应球队的战术风格，这就是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了。”伯格同样知道迪克西会怎么反驳他，没有思考就立刻给出回答。“如果这种事情还需要我一个普通球迷来考虑的话，那我觉得麦克尼尔和他的教练团队就应该集体辞职了，换我去做主教练！”

　　他甚至还调侃了一下泰恩的主教练，惹得酒吧里的泰恩球迷们都跟着哄笑起来。

　　看着这一幕，坐在角落阴影里的唐林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中学时期学过的那篇著名文章里的经典一句，稍作改编就可完美适配当下这间纽卡斯尔街头酒馆的场景：

　　酒馆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哄笑声过后，罗比·迪克西又说：不光是引援的问题，我们这赛季球队磨合的很好，但我们会损失一些人。迪恩已经确定下赛季要去肯辛顿了，我们右路没人。左路的维蒂尼也一直不和俱乐部续约，谁都知道他也想走……”

　　伯格打断了他的话：“维蒂尼最崇拜的人就是王，现在王就在泰恩，维蒂尼哪儿也不会去。之所以没有续约，他不是说了吗？现在是我们冲击欧冠资格的关键时刻，他在这之前不想分心……等这个赛季结束，我敢打赌，他肯定会和俱乐部续约的！”

　　唐林一边听着他们的辩论，一边刷手机。

　　他的手机上最近也多了很多关于王烈、泰恩的消息。

　　不得不承认，自从被伯格先生带去一次利泽公园球场看过泰恩比赛之后，他对足球的兴趣，确实比以前多了。

　　继续去喧闹嘈杂的现场看球他可能还做不到，但他对多了解一些和足球、泰恩有关的信息并不排斥。

　　正在埋头刷手机的他突然刷出来一条新闻：

　　“传维蒂尼将在赛季结束后转会马德里FC！”

　　“我操！”一句惊讶的感叹脱口而出。

　　这在原本就很喧闹的酒吧里并不突出。

　　但恰好此时，伯格先生向他投来目光，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就问他：“怎么了，唐？”

　　“呃……”唐林并不想打自己房东的脸，就搪塞道：“没什么……”

　　但这样的消息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看见呢？

　　所以在他刚刚搪塞过去时，酒吧里又响起了惊呼声：“WTF？！”

　　因为伯格关注唐林，所以辩论暂停，酒吧里要比刚才更安静，这声惊呼所有人都听到了。

　　酒吧老板西奥·柯林斯就调侃道：“瑞安你在鬼叫什么？ins上有哪个妞儿给你发私信了吗？”

　　惹得酒吧里的空气更加快活。

　　笑声中，瑞安大喊：“维蒂尼要去马德里FC了！”

　　笑声没停，乔恩·伯格更是指着他笑：“瑞安你没喝多少啊，怎么醉成这样？”

　　瑞安举起手机向大家展示：“是真的！有西班牙媒体拍到了维蒂尼的爸爸从马德里体育城坐车离开的照片和视频！”

　　没有人真的去看他手机，而是纷纷低头看起了自己的手机。

　　很快矿工酒吧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乔恩·伯格也看着自己手机上的新闻，脸色凝重。

　　照片、视频都有，铁证如山！

　　要是半年前看见这样的新闻，大家的反应绝对不会这么大，讨论讨论，再感慨几句，两杯酒下肚也就过去了。

　　因为当时谁都知道马德里FC和维蒂尼被联系在了一起。

　　之前维蒂尼和泰恩的续约谈判推进不顺利的时候，就传出巴西小子想要去马德里FC。

　　当时大家的心态都很平和，觉得如果维蒂尼要去，那也很正常，他们表示理解。

　　毕竟以维蒂尼的天赋，留在泰恩确实是种浪费。而马德里FC又是顶级豪门，哪个人能拒绝得了？

　　另外一方面，维蒂尼在泰恩时期状态也有起伏不定的时候，表现时好时坏，还有很多关于他性格的差评，但好歹人家在场上态度端正，很拼命。所以在泰恩球迷们群体里，总体评价基本上是积极正面的。

　　如果他真的要走，大家也都表示理解。

　　为什么迪恩没有这样的待遇？

　　一方面是场外的丑闻太多，另外一方面是他选择离开的时机不对——在球队为保级而战的时候，他提前半个赛季就找好了下家。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泰恩青训培养出来的本地天才，他的行径当然会被泰恩球迷视为“背叛”。

　　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

　　矿工酒吧里的诸位在听说维蒂尼竟然要在赛季结束后转会马德里FC，都炸了锅。

　　因为他们都已经把维蒂尼放在球队新赛季计划中了，结果现在告诉他们维蒂尼的爸爸兼经纪人已经和马德里FC谈好了，夏天就走？

　　有人接受不了，拒绝承认现实：“这是假新闻！假的！现在AI技术这么发达，换张脸很难吗？”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酒吧里的很多人却没有因此放心下来。

　　因为他们心底真觉得维蒂尼去马德里FC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双方眉来眼去已经快一年了……从去年夏天就传出绯闻，去年圣诞节期间更是甚嚣尘上，似乎维蒂尼冬窗就要离队一样。

　　不过当时只是传闻，没有任何实际证据。

　　现在证据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印证了他们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

　　于是他们竟然都信了。

　　乔恩·伯格看着网上流传的新闻，突然就对和迪克西争论下赛季球队的前景感到意兴阑珊。

　　他对维蒂尼这个每场比赛总会拼尽全力的巴西小子还是很有好感的。

　　随着王烈的到来，他确实幻想过维蒂尼能够长久地留在球队中。

　　结果新闻就像是给他兜头泼了盆冷水……

　　他放下酒杯，对角落里的唐林说：“唐，我们回家吧。”

　　唐林连忙站起来：“好的，伯格先生。”

　　迪克西有些惊讶：“这就回去了？”

　　但并没有挽留，实际上他同样没有心思和老伙计争下去了——看起来他说对了，但这不是一个让他高兴的事情。

　　乔恩·伯格点点头，没有回答他，而是和唐林一起出了酒吧。

　　当他们来到大街上的时候，酒吧大门将里面的喧闹嘈杂全都关在身后，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唐林感受得到房东先生的沮丧，便安慰他道：“其实我也觉得是假新闻，伯格先生你不用往心里去。只是西班牙媒体拿着一张照片编故事而已。”

　　伯格点点头：“谢谢你，唐。我们回去吧……”

　　唐林看见伯格先生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的安慰一点效果都没有。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对足球还是不够了解，万一有什么自己不明白的潜规则呢？

　　他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应该就是别在伯格先生面前提及此事，于是他跟着伯格先生一起往他们的房子走去。

　　一想到泰恩会失去这么优秀的一名球员，不知道下赛季命运如何，他的情绪竟也跟着低落起来。

　　※※※

　　“桑尼！”妈妈拿着手机冲儿子大呼小叫：“网上说维蒂尼要离队了？！”

　　迪恩知道妈妈说的是哪件事，因为他在妈妈之前就已经听说了，他撇撇嘴：“假消息，别信。”

　　“真的吗？可是有西班牙媒体拍到了他的经纪人去马德里FC训练基地的视频啊……”

　　迪恩还是摇头不相信，他有自己一套非常朴素的判断依据：“以那傻鸟对王的崇拜程度，马德里FC在他面前都毫无吸引力。他怎么可能真的去马德里FC？”

　　“那视频怎么解释？如果不去的话，为什么他的经纪人会出现在那里？”妈妈可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迪恩耸耸肩：“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的经纪人。反正他不可能去的，王在这里呢。”

　　“但王和泰恩的合同不是下赛季结束就到期了吗？新闻上说维蒂尼和泰恩的合同也是那个时候到期啊。他崇拜王和去马德里又不冲突。”妈妈指着手机上的新闻说。

　　迪恩嘴巴微张，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对啊，王烈下赛季结束后合同到期，维蒂尼的合同也同时到期。

　　到时候王烈离开了球队，维蒂尼又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来呢？

　　这么一想，他发现虽然那个新闻说维蒂尼会在今年夏天转会马德里FC是胡扯八道，但维蒂尼却未必不会在明年夏天离开泰恩……

　　难道维蒂尼真的要离开泰恩？

　　咦？

　　不对！

　　他离开不离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管他是在这个夏天离开，还是明年夏天离开，我都已经不在泰恩了啊……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与我无关。

　　回过味儿来的迪恩在心里哼了一声，然后对妈妈说：“不关心那个了，和我又没关系……”

　　没想到妈妈有些诧异：“怎么会没关系呢？在泰恩冲击欧冠资格的关键时刻，却突然传出主力球员要走，难道不会动摇军心，影响士气吗？而且维蒂尼现在表现这么好，万一他受了影响，发挥不好怎么办？难道不会影响到球队的最终成绩吗？而你，最起码到现在为止还是泰恩的一员啊，桑尼……”

　　迪恩先是撇撇嘴：“我们球队赢球又不只是靠维蒂尼一个人，如果他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发挥不佳。OK，没关系，还有我呢，妈妈。”

　　他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一副放心交给我的样子。

　　妈妈却皱起眉头，依然忧心忡忡的样子。

　　“啧，对你儿子多少有点信心啊，妈！”

　　妈妈嘟囔道：“可你到现在已经多久没进球了，桑尼？”

　　“……我就不该回来！”

　　※※※

　　维蒂尼和他的爸爸两个人正在视频通话，从爸爸那边的视频背景来看，此时此刻他应该是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

　　爸爸叹口气：“抱歉，或许我真的不应该来马德里……”

　　维蒂尼摇头：“你去了那么多次马德里，谁知道这次就被记者拍到了呢？”

　　“你最近的表现很出色，所以连带着媒体也对你更加关注了……原本我可能也被看到过，却没有引起注意……”

　　然后他又说：“我已经买了今天晚上最后一班到曼彻斯特的机票，等我到了曼彻斯特我会叫辆车连夜赶回来的，你今天别等我了，明天起床之后我们再商量商量……”

　　“其实没必要，爸爸。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早回来那么半天一天的，没什么区别。明天一定会有记者堵在我们训练基地外面采访我的。难道我还能否认你去了马德里？”维蒂尼双手一摊。

　　“我总不能说你是去马德里体育城参观的游客吧？”

　　当爹的本来有些忐忑的，现在却被儿子这话给逗笑了，只是笑容很快就消失在他脸上，他又重新板起脸：“要不你和我切割，就说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维蒂尼笑了：“想什么呢，爸爸？你觉得这样能骗住谁？其实这也是个机会，本来我也不打算去马德里，这次干脆就公开拒绝吧！”

　　“啊？”

　　爸爸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他为什么去马德里？不就是为了给儿子留条后路吗？如果儿子明天当着媒体的面，公开拒绝马德里FC，那不是把西班牙豪门得罪惨了，也让自己真正白跑一趟了吗？

　　“其实也不用这样吧？经纪人去其他俱乐部接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只是接触，并不代表你就要去。你只需要否认媒体关于你夏天就离队去马德里FC的说法就行了……”

　　他努力劝儿子。

　　但维蒂尼这次态度很坚决：“不，爸爸。我理解你想给我留条后路的做法。但我觉得，有些时候，可能没有后路，才能让自己把脚下的路走的更稳更好。就像王一样。”

　　爸爸愣了一下，没太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提到了王烈，他问：“这和王有什么关系？”

　　“我们这次争取欧冠资格的事情，不就是王在电视节目上直接公开承认的吗？按照一般人的想法，这种事情应该是偷偷努力，这样就算失败了也无所谓。但他把话说出来就没有退路了，如果失败，他会被所有人嘲笑。可他还是说了，这下我们球队也跟着没有退路了，被他逼着一起去拼……那之后我们连赢两场，并且球队内部都相信我们可以去欧冠。”

　　听了儿子的解释，爸爸明白过来这之间的联系。

　　果然儿子还是受偶像影响很深……

　　“我说想要让泰恩变成豪门，也是认真的，爸爸。所以拒绝马德里FC，我没有任何负担，无论是私底下拒绝还是公开拒绝，反正都是拒绝，那为什么不公开拒绝，不给自己留后路呢？这样我就‘被迫’只能一心一意留在泰恩了！”

　　爸爸看见维蒂尼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表情还挺骄傲的，便叹了口气问：“你今天问过王，他会留在合同到期后还留在泰恩吗？”

　　“我问了，他没说一定留，但也没说一定不留。”

　　“这不等于什么也没说嘛！”爸爸吐槽道。

　　维蒂尼却笑呵呵地说：“无所谓，爸爸，无所谓。就算没有王，我也会留在这里。因为让泰恩变成豪门，是我的目标，而不是王的目标，我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而不能指望别人替我去做。”

　　说到这里，他声音逐渐拔高，手上也有了更多的动作，仿佛在手舞足蹈，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仿佛把什么事情想通了一样高兴：

　　“是的……是的，这是我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要在这里创造属于我自己的传奇故事！爸爸，我想我终于找到了一件自己非常想要去做的事情了！我决定了！”

　　他一挥拳头。

　　“明天我不仅要告诉那些记者我拒绝了马德里FC，而且我还打算对我的队友们说出我的理想！我不会藏着掖着，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我都会说出来！就像我们想去下赛季的欧冠一样，这并不丢人！”

　　看着手机屏幕里儿子神采飞扬的稚嫩脸庞，做父亲的不知道该说自己儿子是长大了，还是依然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