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棋局未定

　　莱昂来到奥莉薇娅身边，视线穿过树冠，望向天上的混沌之海，脑袋里迅速思索对策。

　　他试着提起嗓门发出挑衅：“不是想和我斗法吗？巫师，我们就堂堂正正来一场如何？就你我一对一！”

　　然而回答他的是回荡在类灵地场中的幽幽嗤笑。

　　“白费心思，我从来就没打算与阁下比较技艺，你把我先前的话语当真吗？

　　再说以‘法师杀手’偷袭，阁下有什么资格要求堂堂正正的比拼法术？何况我已经赢了。”

　　“这话说的太早，同一个陷阱上两次当是有些丢人”莱昂虚张声势的镇定道：“但类灵地场困不住我，来这里对我而言就像回家一样，还没有成为法师时，我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诅咒之地，若想要困住我，你得先杀了我。”

　　幽林之中的笑声，却因他的话语越发放肆。

　　“杀了你？不用.阁下想出去，就尽力施展你的本事出去看看吧但自从你被我捕获开始，一切对你而言便已然结束.

　　这比我预料的要简单，看来伟大的尊者有时也会高估敌人。”

　　“什么？”莱昂本能从对方有恃无恐的话语中感到一丝不妙。

　　“看来西大陆的魔法传承太过粗劣，你的导师没有教导过你，类灵地场位于帷幕裂隙间混乱的时空吗？”

　　莱昂闻言背后一寒。

　　“.就在你绞尽脑汁想诱我现身和我说话的同时，克莱尼恩上已经过去了多久？动动吧，脑子西大陆的乡巴佬，你是不是和野蛮的骑士们待得太久习惯了打打杀杀，已经忘记，施法者应该运用智慧达成目的。

　　两个界域已然合一，棋局已定，我的任务完成，再会了，莱昂阁下，出去屈服于你们的命运吧”震荡幽林的回音缓缓消散，再也没有一丝回应。

　　莱昂环顾四周，克制着轻信对方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

　　对方故技重施创造灵界裂隙再一次困住自己，显然不可能留下供自己轻易摧毁的裂隙核心。

　　与卡尼斯和圣战骑士们的魔力连接断开了，这也意味着这片类灵地场笼罩的范围并不大，以至于没有将外面的英灵们一并容纳进来。

　　等等那法师刚才说，两个界域已经融合？

　　对这番妄言心思急转，莱昂立刻抬起腰间的提灯，将其扭转至寻路仪模式。

　　——幽幽的绿芒，从灵魂灯芯内绽放。

　　看到寻路仪能够起效的瞬间，莱昂毫无一丝喜悦，背后的冰冷反而蔓延至全身。

　　脚下化为灵界裂隙的土地属于克莱尼恩，但此刻，地脉灵灯，却感应到了克莱尼恩上根本不存在的大地灵脉.这意味着，克莱尼恩的确很可能与盖娅已然合二为一。

　　望着莱昂手里的灵灯，奥莉薇娅愣了愣，当即也反应了过来。

　　“那巫师说的是真的？克莱尼恩，已经与我们的世界交汇在了一起吗？”

　　她眼中不由闪烁起急切，抬眸看向莱昂：“我们得赶快出去，无论那些家伙想图谋什么，都得尽快去阻止他们！”

　　莱昂面色难看的点了点头，无言的摆动灵灯方向，看着灵光的指引，当即带着奥莉薇娅迈开脚步。

　　然而走出两步，他猛地停了下来。

　　“不对，不能出去。”莱昂按住奥莉薇娅的肩膀，惊觉间止住脚步。

　　奥莉薇娅诧异的扭头。

　　“如果出去，我们或许做什么都晚了。”莱昂仰头看向头顶的混沌之海，思绪如闪电般窜动。

　　罗兰纳尔之战的经历可以证明那灵界法师的话语并非虚言。

　　自己被其主动自爆撕开裂隙纳入这里的短短几分钟内，克莱尼恩，很可能早已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抽取神魂的仪式早已完成。

　　如果克莱尼恩已经与自己的世界融合，与之相同的，奥姆洛斯大陆上，恶魔对自己界域神魂的窃取很可能也一样。

　　而若无法阻止傲魔瓦拉瑞唤醒那古代的堕落法王.他无法想象此刻的奥姆洛斯大陆已是怎样一副灾厄肆虐的光景，克莱尼恩文明的灾难将浮现在盖娅世界。

　　“不能出去？为什么？”奥莉薇娅十分不解。

　　莱昂本能的攥紧冈格尼尔，脑袋里抓紧每一秒去挖掘脑海中的魔法学，托那场王宫之变的遭遇警醒，他回到阿瓦隆的日子里，恶补了许多洛雷利特人的时空理论。

　　“类灵地场处于现实虚空与灵界之间，就像时之河中溅起的一抹水花，如果古籍上的知识没错，我们正处于奥姆洛斯大陆和克莱尼恩的命运之外。可一旦从这里踏入现实，我们就会进入既定于万物命运之中的事实。”

　　“你是说，外面的一切还没有发生？”奥莉薇娅有些茫然起来。

　　“不，一切都已经发生，只是至少现在待在这里的你和我，还并不处于这‘一切’的范围之内”莱昂没有时间详细解释这超越常人理解的概念，他将提灯挂回腰间，陷入沉思。

　　一定还有办法.

　　看着陪伴在身侧的恋人，他忽然感受到一阵心安，缓缓得镇定下来。

　　对，对。

　　仍有机会！

　　如果类灵地场内的时空是从时之河中溅起的水花。

　　那么真正的灵界领域则是完全凌驾于时之河之外无数命运的维度。

　　自己还有机会，但不在这里，也不在现实当中！

　　莱昂看了看肩头漂浮的金球。

　　虚空罗盘有着定位苏维尔位于灵界领域的那片灵宫废墟的坐标，但其中的魔力，早已在当初传送自己和莎夏等十几个人跨越虚空维度时耗尽，如今想启动它，所需要的魔力差如天堑。

　　不过，自己还有另一种进入灵界深渊的方式。

　　拔出口袋中的涅蒂牌，看着卡面上浮动的血魔触须，莱昂一阵庆幸。

　　为了与血魔对话催动克莱尼恩上血裔们合作，一直将清除其力量的想法一拖再拖，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抹掉涅蒂牌中的恶魔投影。

　　毫不犹豫的注入魔力，莱昂扔出卡牌。

　　“出来，斯库什！”

　　血雾弥漫，六条血肉触须轰隆一声扫过枯木，狰狞的魔影伸出了那虚幻的漆黑裂缝。

　　“.——汝失败了！蠢货，汝去哪了？！汝就眼睁睁的看着瓦拉瑞唤醒他的主子吗？！”

　　莱昂还未开口，那血魔的咆哮便气急败坏的怒斥出声：“瓦拉瑞的走狗已经来找吾，枉吾寄希望于尔等！如今竟要为汝等下贱的蚂蚁一同陪葬！”

　　“闭嘴！这一切还不是你和他们一同造成的？”莱昂怒声打断斯库什的咆哮。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心思和这头恶魔继续推诿。

　　“打开前往苏维尔灵宫的通道，我这就去找你！”

　　听到这个要求，即便是血魔，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其意图。

　　“汝欲为何？”

　　“我会打开你的封印。”

　　“.？”

　　“作为回报，你必须助我前往瓦拉瑞在灵界中抽取盖娅神魂唤醒‘厄卡斯’的仪式之地！”

　　“汝终于疯了？”

　　血肉侵蚀的宫殿内化为了炼狱，每一个角落都不断有如洪的鲜血与猩红造物从裂口的腔口中涌出。

　　无数斯库什的魔物挥舞着带血的触手与鞭刃，带着腥风疯狂扑向入侵血巢的恶魔潮涌。

　　利爪与水晶之刃交相碰撞，晶体般的恶魔周身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水晶所化的恶魔大军挥舞如巨镰般的魔杖，一道道闪烁的魔力冲击，在非人嘶嚎交织的战场中碰撞，撕裂穹顶，溅起大片如暴雨淋下的血肉碎末。

　　恶魔的火焰在猩红侵蚀的灵宫中蔓延，这血肉横飞的扭曲战场中，空间血魔的撕扯下颤抖。

　　一道道棘刺巨须从裂隙中汹涌而出，卷起周遭的妖异的水晶魔物，碾得粉碎。

　　不远处，一头双臂宛如梭形攻城锤般的水晶巨魔吼出骇人的气浪，滚滚虹光吐息将其前方的血肉恶魔尽数冻结为一尊尊水晶雕塑。

　　它那扁平带角的恶魔头颅窥见血魔的巨须，当即挥臂击碎了面前结晶化的血肉造物，发足朝其狂奔而来。

　　整个灵宫走廊在他的重量下地动山摇。

　　触须间漆黑的空洞荡漾涟漪，莱昂与奥莉薇娅的身影仿佛被吐出，二人飞身跃出裂隙。

　　刚一落地，看到那冲锋的水晶怪物，奥莉薇娅毫无迟疑的化身一道银芒挥剑迎击。

　　——嘭！

　　深深的血坑在数十吨的巨力下炸开宛如血雨，连带着其下坚硬的灵宫地板都随之崩塌凹陷。

　　闪过恶魔骇人的锤击，奥莉薇娅飞身的踏在巨魔的膝部，抡圆的大剑寒光带起刺耳的嗡鸣，在水晶恶魔的手肘和胸前留一道深深的伤口。

　　坚固的水晶崩撒如尘，愤怒的巨魔摆动另一条手臂试图将半空的渺小之物砸飞，然而其旋身踏上恶魔的水晶臂膀，让其更加怒不可遏。

　　巨口裂开，恶魔试图向那朝那凡人呼出吐息。

　　咔嚓！

　　一根熊熊燃烧的魔焰枪刃从其脑后贯入，自巨口穿出。

　　那从斜上方坠落的巨大冲击几乎让巨魔失衡，它愤怒的摆动头颅，攻城锤一样的手臂裂开数道缝隙化为手指，试图向后抓住莱昂。

　　“躲开！”莱昂紧握着冈格尼尔，大喝着提醒少女。

　　见奥莉薇娅双脚一蹬翻身跳下恶魔的臂膀，莱昂立刻全力催动魔力，伸展天翼。

　　好似矢量喷口的光翼放射出冲天的光芒，莱昂脑后的炎阳光辉在他的吼声中迸发耀眼，这徒然增加的强大冲击使恶魔一个失衡踉跄，被迫朝血魔开辟的漆黑之门栽去，巨大的脑袋跌向半空中的时空裂隙。

　　在接触裂隙前最后一刻拔出魔枪，莱昂振翼从恶魔后脑抽身——数条斯库什的血肉触须，旋即紧紧缠上巨大的水晶恶魔，将其束缚得无法动弹。

　　下一刻，灵界通道与血魔的棘须骤然消失，而与之一同消失的空间裂口，毫无阻碍的吞噬了卡在时空裂缝中的恶魔巨颅。

　　轰隆一声，宛如被斩首的水晶魔躯停止了挣扎，倒塌下来，失去光彩的同时碎成了一大片飞溅的水晶碎片。

　　挥手牵引涅蒂牌飞回掌中，莱昂将其插入腰间，转身振翼落回地面，熔炎枪刃将袭向奥莉薇娅的低阶魔物斩杀，仰头朝血肉甬道咆哮。

　　“引路！斯库什，我知道你能听见，我没有时间在这浪费！”

　　回应他的是一侧不远墙壁犹如七鳃鳗般张开的血肉通道。

　　挥舞魔枪释放风锤，掀飞战场上的挡路之敌，莱昂拉上着奥莉薇娅一头冲入其中。

　　脚下一空，落入了一片中空的巨型垂直通道，莱昂连忙左手抱住坠落的少女，以光翼稳住二人的下落。

　　看到斜下方再度张开裂口，他当即调转方向穿行而入。

　　周围顿时安静了许多。

　　隐秘的建筑狭间似乎远离了外部正在厮杀的恶魔战场，只有沉闷的爆炸轰鸣和建筑抖动仍能感受得到。

　　在血魔开辟的捷径间绕过激战的路径，一路深入，越过一条漆黑空间中狭窄的血肉拱桥。

　　莱昂踏上前方悬浮的高台，看见了那颗被猩红尖刺环绕，却没有一丝被血魔侵蚀迹象的巨大水晶。

　　水晶中浓浓的红雾不断弥漫，时而有湛蓝的闪电激起一阵阵缭绕的猩红之光。

　　他快步上前，一道蓝光却骤然从平台四角凝聚。

　　熟悉的古代魔法智能身影投射在了莱昂和奥莉薇娅面前。

　　“.我无上的尊主，我再一次提供建议，经检测，您很虚弱，我并不认为您释放血巫的意图”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智识总管，以法王之名，命你打开斯库什的封印，立刻！”莱昂停下脚步，毫不客气的打断苏维尔投影的警告。

　　被明确的下达了指令，智能投影的虚像只好合上了嘴巴，恭谦低头。

　　“.那么，如您所愿。”

　　支撑那水晶的黄金尖角缓缓张开，整个空间随着灵宫内震荡起的可怖能量颤抖起来。

　　几乎瞬间，水晶牢笼上爬满了鲜红的裂纹。

　　无尽的红雾环绕着平台弥漫扩散，监牢巨大的血肉墙壁生长出无数旺盛的触须和尖刺，一阵畅快的沉闷笑声自黑暗中响起。

　　“.啊.吾该怎么感谢你的解放？.”

　　狂风扑面，莱昂后退半步，咬紧牙关忍受着那刺痛耳膜的魔音。

　　他的皮肤在铠甲下本能的升起鸡皮疙瘩，脑海内的魔力感知，犹如正面对着一场滔天的血红海啸。

　　比起在罗兰纳尔时面对这头血魔，身处于灵界之中直面一头高阶恶魔的本体，那恐怖的魔力比外界要强大数十倍不止。

　　周遭令人作呕的血腥之风让奥莉薇娅掩住鼻子，少女细眉拧成了八字，本能感受到了生命摇摇欲坠，好似仅存于恶魔一念的可怕死亡威胁，她横过太阳圣剑挺身护在莱昂身前。

　　淅淅索索的腥粘蠕动声音在红雾中靠近，巨大的棘刺触须托举着那尊缓缓探出红雾的血肉恶魔。

　　六只分布于扭曲头颅上的红目，注视的目光仿佛带着实实在在的沉重压力，这一刻，莱昂甚至觉得斯库什狰狞的触须都比他那丑恶畸形的非人面部要“可爱”许多。

　　“.吾想好了将你和你这奇妙的小情人融做一头血兽如何？你和她看起来潜力十足，吾保证，会仔细改造你们的结构，给予你们非凡的力量成为吾最得意的血主.”

　　莱昂提起冈格尼尔指向血魔巨大的头颅，对其恐吓不为所动。

　　“你大可以试试，但无论你能不能做到，我都得提醒你，斯库什，你的时间也不多了，瓦拉瑞现在随时可能抽出空来找到你，把你做成一尊水晶雕塑，我想到时你的模样，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有艺术感。”

　　“.”

　　血魔沉默着抬起上身，细长的上肢指节交叠。

　　“.你太弱小了，凡人，连吾现在都能像碾死一只虫子般杀了你，你有什么自信，能破坏瓦拉瑞的仪式？

　　你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机会，现在太晚了，克莱尼恩已从凡世中被抽入至高天之域，祂连接着你们那世界的神魂，正被注入那不朽魔神的育池，吾是设计这魔法的创造者之一，没有人比吾更清楚，现在没法再将两个神魂再度分开。”

　　莱昂放下魔枪，摇头叹道：“这和你无关，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不是正好送我们去瓦拉瑞面前受死？省的你动手，如何？.说不定，我还分散些瓦拉瑞的注意力，给你的逃亡争取些时间。”

　　眼前凡人话语中的讽刺让斯库什周身的棘刺与触须恼火的颤抖。

　　那猩红的魔眼收缩。

　　但很快，一对对血目随之放松张开。

　　“没错，的确没有阻拦你们找死的必要.”

　　旋涡风暴般的漆黑之门，在莱昂眼前张开。

　　“去吧，吾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在那个傲慢的狗东西面前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