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兵行险棋

　　翻滚的阴云，伴随着阵阵如同脉冲般直刺云霄的灵魂洪流，缓缓散去，露出了真正的苍穹。

　　正时黎明的缕缕曙光洒满芬利敦城的每一个角落，街道与巷弄重新沐浴在了充满生机的光辉之中。

　　阴影下徘徊的幽魂尖叫着，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惊恐的遁入了地底深处。

　　太阳的光芒如同威严的君王，驱散了不属于这片土地上的幽冥法则。

　　上城区的广场下城区的集市外城区的兵营远郊丘陵的残酷战场.尸鬼的海洋开始退潮。

　　宛如逃避那重新投射在大地上的阳光，成千上万的行尸失去了上位亡灵和祭坛的约束，本能遵照印刻在灵魂中的惯性，遵循仍在死者心中回荡的钟声，向远方其他尚存的祭坛方向奔逃而去。

　　属于胜利者的振奋欢呼，在城内和城郊两地先后排山倒海般响彻云霄。

　　郊野之中，遥望退却的无尽尸海，巴尔夫男爵心知战局已定，他高举利剑，发出震耳的号令。

　　结束呼声的联军将士们重整军势，迎着远方天际逐渐投射的光芒，向重新回到生者手中的芬利敦城进军而去

　　成功捣毁了城中的次级祭坛，阿瓦隆骑士团与伊拉利尔骑士团，摆脱尸海的围困后没有恋战追击，两支军队一前一后抵达了芬利敦上城的广场，与历经苦战的堪塔达尔骑士们会师。

　　阿泽瑞恩、洛哈克、考维斯、以及伊瑞姆、格林索恩等人，纷纷赶到了狂风环绕的钟楼之下。

　　他们抬头疑惑的发现，召魂的亡灵钟声虽已停止，可那口摆钟却并未被立刻摧毁。

　　洛哈克有些心急，直接领着几个近卫骑士担忧的闯入建筑。

　　快步来到顶楼，他们看到持剑而立的骑士少女正守卫在阶梯门口。

　　“莱昂呢？他在上面吗？”洛哈克听着塔顶呼呼的风声，扯开嗓门问道。

　　“别担心，他没事。”少女大声答道。

　　“但先别去打扰，莱昂正在破解敌人的魔法。”

　　洛哈克瞅了瞅奥莉薇娅身后的动静，旋即安心下来。

　　望着大个子转身下去重整士兵，奥莉薇娅转身，看向后面的阶梯大门

　　滚滚的魔力之风，于大钟所在的塔顶不断呼啸，股动起莱昂背甲后的鲜红披风。

　　双手颤抖着顶住那强大的能量斥力，莱昂手掌强行抵在召魂大钟的表面。

　　脚下幽绿的魔光，已经被夺目的汹涌白焰取代，祭坛六角的尸鬼祭品，满地的鲜血残肢，早已在魔法的烈焰中被烧成了灰烬。

　　周围超乎寻常的庞大魔力并非来自于他，也并非来自于虚弱的萝拉灵体，而是那些本该被大魔法引导向其他祭坛的无数亡魂。

　　此时此刻，莱昂只是在艰难的维持着连接这处祭坛的魔力通道，以自己为媒介，供体内的萝拉设法入侵这座祭坛的术式。

　　大钟表面铭刻的复杂魔纹正在变化，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符文以萝拉的意志而改变，将其上的阵式重新连接。

　　终于，随着天际上灵魂洪流中爆发的骇人尖啸袭上心头，莱昂只感到头顶仿佛传来一股磅礴的重压。

　　塔下的骑士们惊疑的仰头，望向天空那壮观的绿色光柱犹如洪水倒流，脉冲向上的幽魂一股股的向着刚刚奔涌而出的钟塔倒灌了回去，伴随一声轰鸣，肉眼可见的气浪震荡开来，又逐渐消弭。

　　塔顶终于恢复了平静。

　　不一会儿，奥莉薇娅听到脚步，看见莱昂离开了塔顶。

　　回到少女身边点了点头，莱昂和她一起走下塔楼，回想着萝拉对祭坛的处理手段。

　　她虽终止了召魂大钟的运行，但没有破坏祭坛，而是逆转了祭坛阵式，拦截了这个大魔法循环系统中在此地的小部分灵魂洪流，用以尝试干扰其他尚在连接的祭坛节点。

　　首当其冲的，就是最近最大的核心节点位于阿什富德港的唤灵祭坛。

　　如果能在大军进攻河港城市前，就瘫痪其城中的钟塔，那仗打起来，肯定比此次实施的突袭战术更加稳妥。

　　思索着下一步行动的计划，莱昂走出塔楼建筑。

　　广场上的将士们正戒备着四面的街道和路口，考维斯和圣湖祭司们则在治疗伤者。

　　那两个提着圣灯的堪塔达尔巫师，一副啧啧称奇的望向塔楼上的亡灵大钟，似乎很想上去一探究竟的模样。

　　莱昂可不放心让这俩陌生的南方巫师接触正封印大量魂魄的祭坛，为防出什么幺蛾子，他还是找到伊瑞姆团长派一队精锐骑士严加看守钟楼入口。

　　没过多久，巴尔夫统领的军队也抵达了芬利敦城内。

　　大军重新汇合，莱昂下令各部队着手检查城防并修缮城北的吊桥，再分出一部分尚有余力的精锐，清扫城中残余的亡灵。

　　他带诸将在上城区广场附近，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房间召开军议。

　　经过清点统计，此战巴尔夫男爵率领的荆棘花军队、巴尔迪姆家族的支援部队、沙泰狮鹫团，共计伤亡八百多人。

　　而突袭芬利敦的精锐中，堪塔达尔的七百重骑与阿瓦隆骑士团的军队合计伤亡了一百多人。

　　游侠骑士与圣湖骑士团精锐倒是无人阵亡，仅有十几人轻伤。

　　全军伤亡近千，损失最严重的，是负责拖延亡灵尸海的联军本阵。

　　但考虑到一举歼灭了近万尸鬼，接近一比十的战损，也足以称得上一场大捷，同时击溃了盘踞这座大城的数万亡灵，军议上众人的神色并未太过沉重。

　　会后没过多久，检查城内各处粮仓的骑士们匆匆赶来，又向莱昂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或许是因为芬利敦城不同于仓库区域集中的阿什富德港，城内所设的粮仓库房极为分散。

　　尸鬼领主只找到并毁掉了上城区和军营附近的部分粮仓。

　　在下城区，分布在各处集市附近的仓库至今仍得以幸存，各个仓库的存粮加在一起，至少还有一万仑担。

　　阿泽瑞恩等骑士们离去后，想了想，对莱昂提醒道：“我听说芬利敦战前约莫有上万户居民，这座城市当初丢的很快，现在城中的民居里也可能有相当数量的粮食可以收集。”

　　“嗯。”莱昂闻言吩咐道：“立刻安排战士们去找找。”

　　城中已无活人，他对于搜刮无主之物并无分毫心理障碍，如今优先保证活着的战士们有饭吃，比什么都重要。

　　阿泽瑞恩得令，当即去执行命令，不过走了两步，他又回头问道：“不只是粮食，现在全城的无主财货，恐怕也是一笔数目非常惊人的战利品，要一起收集起来吗？”

　　“当然。”莱昂点头。

　　尽管堪塔达尔东部的社会经济体系早已崩溃，但这些金钱与货物，依旧能与远离战区的后方，在堪塔达尔西部、乃至奥兰德境内，发挥出原有的价值。

　　“你拉上伊瑞姆阁下，还有巴尔夫阁下的部队，尽快将全城资源集中储存。”莱昂没有客气。

　　虽然理论上，这里是巴尔迪姆家族的领地，自己这个外来户刮对方地皮有些不地道，但眼下战争时期，既然自己作为联军的统帅，他为麾下军队的持续作战能力考虑是理所应当的，何况他某种意义上还是在帮对方收复领地。

　　再说，属于鲁纳夫伯爵家族的私人财物他可以归还，不过城中其他无主之物，必须充作供应联军继续作战的军资。

　　事实上，莱昂不打算再率军返回大河北岸休整军队，在战争结束以前，他决定就暂时驻扎在芬利敦城，作为指挥大军行动的基地。

　　伊文男爵和罗恩骑士的沙泰狮鹫团，肯定愿意跟随在自己麾下作战，如此一来，排除鲁纳夫的援军不算，他能够直接指挥动的军队，不下五千。

　　现在又有城中的这批粮草，莱昂发现自己无意中拥有了可完全不依靠巴尔迪姆家族，独立领军行动的资本。

　　他并非意图脱离那些东部贵族单独直面亡灵，只是现在手里有粮，莱昂心里有底了不少，至少自己军队的安危，一段时间内不用仰仗任何人脸色。

　　第二天。

　　在芬利敦城内休息好恢复了精神的考维斯，奉莱昂之命，乘骏鹰升空去北岸送递捷报。

　　打扫城内城外战场的军队，也在当天下午，初步得出了这场战役的所获。

　　除了粮仓中的一万仑担粮草，城内各处至少还搜集到了足足三千多仑担粮食。

　　这些食物足够五千军队连人带马一起吃上将近两个月。

　　至于搜集到的财货，不算那些难以计价的货物，光是容易衡量的金银铜各类钱币和珠宝首饰，估算价值就不下八千金王冠。

　　当然，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将这笔在堪塔达尔东部难以折算成对应价值的财物，换成联军所需的军械物资。

　　莱昂思考后，觉得还是得派信使去求助于远在格莱德郡的封君帮忙。

　　芬利敦距离后方太远了，自己根本无力自行消化这些财富。

　　而除了粮草，和暂时只能拿出部分用于激励将士的财货，真正能立刻派上用场的，还要数从上千具尸鬼残骸身上扒下来的兵刃和盔甲。

　　尽管大多数已经损坏，即使还能用的也全无保养，锈迹斑斑，但多少也聊胜于无。

　　当然，军备奢华的伊拉利尔骑士团肯定用不上这些破烂。

　　游侠骑士们更不必多说.

　　阿瓦隆骑士团规模虽小，但除了几套自尸鬼骑士身上扒下来的战损板甲还堪大用，那些亡灵士兵身上缴获的简陋甲衣，对盔甲齐全的阿瓦隆将士同样没多少价值。

　　莱昂索性在城北找到指挥佣兵维修吊桥的伊文男爵，告诉了他，将数百套零零散散的链甲、布面甲胄、刀剑长矛，都交给沙泰狮鹫团的决定。

　　“我麾下的奥兰德军队难以在堪塔达尔土地上征兵，但你是堪塔达尔本地领主，这些军备给你，你找人将其维修打磨，日后还能用来扩张兵源补充战斗损失。”

　　伊文闻言略感惊喜，但他随后又有些面露难色。

　　“.很感谢您的好意，莱昂大人，但不瞒您，现在想在北岸募兵，即使是我这样的堪塔达尔贵族也十分困难，民众中没有人还有勇气跨过大河面对亡灵。”

　　明白他的难处，莱昂略作宽慰：“当下虽是如此，可等我领军收复河岸以南的土地，让这片大地重见天日，你们这些本地领主只要足够慷慨，舍得许诺，总有走投无路的人会在百废待兴的土地中看到希望和机会，加入军队搏命。”

　　“您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伊文见对方如此有信心收复失地，顿时感到了一股振奋。

　　四天之内以如此低的代价，连续夺回了南岸的两处重要据点，眼前这位拯救过沙泰的阿瓦隆男爵，伊文越看，越觉得当真像麾下士兵们传的那样，是诸神派来拯救苍生的神选者。

　　要知道，狮鹫团里当初经历过沙泰血战的老兵中，许多人仍在传播着当初神使和女武神从天而降，击溃亡灵大军的传说。

　　伊文甚至能想象，经此一役后佣兵团里，恐怕对再次创造奇迹的阿瓦隆男爵，膜拜的要更夸张了。

　　“已有初步计划。”莱昂颔首，不吝啬给予对方信心。

　　当然，严格来说，这个作战计划的提出者不是自己，而是萝拉。

　　他指了指北方：“我会集结你们东部联盟手上所有的大帆船，率领一路精锐骑兵沿大河，直接乘船穿过阴云之地，绕到亡灵大军腹地登陆，再向南，切断阿什富德港与周边的亡灵小据点的仪式祭坛联系，届时再回过头来，集结大军对盘踞在南岸的亡灵发动总攻。”

　　“.乘船沿大河北上？！”伊文愕然的睁大眼睛。

　　外乌萨托大河向东北方延伸，一直到堪塔达尔王国与瑟瑞安王国的边境，如今遍布大地的几十万亡灵，就是从那个方向席卷过来的。

　　“可哪怕运输两三千人，大船也需要来回几趟，您若孤军深入阴云领域的腹地，如此遥远一旦陷入围困，您将退无可退！这风险也太高了。”

　　“哪有每一步都十拿九稳的，但你放宽心，若无把握，我不会拿自己和将士们的命开玩笑。”莱昂无奈摆手，望向远方。

　　还得侦察亡灵军队是否如自己和萝拉推测的一样，并无真正意义上的水军。

　　如今，绕过亡灵军队的正面，从后方南下快速竖切巴尔迪姆郡，是隔绝沿河城镇与东边大片亡灵祭坛连接的最快进军路径。

　　只要完成切割，待萝拉翻转祭坛，活人的军队便能将一座座魂钟被“强制闭麦”的亡灵据点逐个击破。

　　如此兵行险招，也是无可奈何。

　　自己手中可战的兵力终究太少了，正面硬撼数量庞大的尸鬼，每死去一个活人勇士，都是沉重的损失，哪怕次次都是一比十的战损，自己也完全消耗不起.战损比再翻一倍也不行。

　　何况如此战损，还只是面对大部分由普通行尸构成的尸海而已。

　　待对上了真正的亡灵精锐，普通士兵根本打不出这样的交换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