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地地道道

　　太阳升起，金色的阳光洒下，重新庇佑生者的领域。

　　历经屡次血战而伤痕累累的基尔默顿要塞，在晨光中渐渐苏醒。

　　莱昂大步回到城防区域，登上城头。

　　他目光扫视内外，只见驻扎下来的矮人大军，正有条不紊地协助联军接管了一半的要塞防务。

　　只是那两支风格有着微妙不同的赫拉恩军队，泾渭分明的驻扎在一东一西，中间隔着费鲁人的联军，除了昨晚短暂的并肩作战，两派矮人似乎并不愿意生活在一起。

　　天空中，一队队矮人蝎尾狮骑兵整齐飞过，警惕地巡视着危险的基尔默顿隘口，要塞主通道上，熄灭炉光的熔炉魔像安静地收缩成一团，宛如三尊巨大的雕像。

　　黑鳞飞龙与熔炎龙蜥趴在要塞城外的营地里，偶尔，两头巨兽会发出遥遥相隔的挑衅吼叫，威严的龙吟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这支强大的赫拉恩矮人大军，给岌岌可危的联军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然而，只在古代故事中听说过的矮人，突然以数以千计的规模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引发了人们强烈的好奇。

　　不少劫后幸存的联军士兵，尝试向支援的神秘矮人们表达感谢，可大多数矮人战士只是默默点头回应，保持着沉默。

　　这并非赫拉恩人性格冷淡，只是由于与大陆诸国隔绝了数百年，除了矮人的少数上层，和极少数曾隐藏身份去过费鲁人社会的矮人，大多数避世的赫拉恩人，早已不会其他人类国度的语言，这阻碍了彼此之间更进一步的交流。

　　来到那座飘扬着海鹰纹章旗帜的巍峨塔楼，莱昂看到众多联军将士步履匆匆，来回进出于伊妮丝的指挥所，这处塔楼内部，三王女那条理清晰的悦耳声音有条不紊地向军官们发号施令。

　　此刻，那位王女殿下，已成为了联军中，除自己外地位最高的指挥官。

　　而经过一夜的激战，战士们虽然可以稍稍喘息，休息片刻，但幸存的领军者们依旧无法懈怠，战斗造成的巨大伤亡，超过半数的人员损失，带来了诸多棘手而繁杂的问题。

　　许多伤员急需救治，大量骑士和军官英勇战死，而成分复杂的联军部队中，不少因领主阵亡而陷入迷茫与溃散的士兵，也亟待整编。

　　此战之惨烈，若是生者之间的争权夺利的战斗，联军或许早已因士气崩溃而无奈投降。

　　正是面对非人的亡灵怪物，这毫无投降可能性的绝境，才得以激发了联军的顽强，让他们坚守要塞终于等到了援军的到来。

　　走进塔楼，莱昂见到了仪态略显凌乱的少女，她的长发像是没有来得及编好，只是简单束成了一个马尾搭在身后。

　　看到走进来的身影，伊妮丝掩盖凝重的淡然表情，放松了许多，她抬手暂时结束了和部下的对话。

　　“看到您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伊妮丝笑道。

　　“抱歉，我们回来的太晚，让您受惊了，殿下。”莱昂向对方感激的行礼。

　　从阿泽瑞恩那了解情况后，莱昂没想到这女孩居然没在血战中撤离。

　　毕竟，联军无论是否败亡，对她这位奥兰德王女而言，都构不成根本损失，大不了撤兵返回北方就是。

　　至于对自己的政治投资，在这场灾难结束前，根本八字都没有一撇。

　　但也多亏对方和其麾下海鹰骑士团的坚守，不然，莱昂明白，厄利弗伯爵牺牲后，要塞内没有合格的领袖指挥全局，根本无法撑到自己带兵赶回，便会全军覆没。

　　而如果回来时，面对的是一座被吸血鬼大军占领的关隘，莱昂也无法想象，即使有那意外到来的矮人强援帮助，自己也还得付出多么惨烈的代价才能夺回堡垒。

　　联军若就此败亡，那么先前在巴尔迪姆取得的所有胜利，都将沦为泡影，莱昂实在不认为，单靠那位能力中规中矩的鲁纳夫伯爵，凭其剩余的军队和拼凑的民兵能够对抗亡灵。

　　伊妮丝摇头：“敌人的进军速度和手段，无人能预料，他们不同于之前的亡灵军队，要塞驻扎了七千大军，我们都已经尽力防范，但那些怪物的强大和诡异前所未见。”

　　说着，伊妮丝有些急切的开口道：“对了，能请您帮个忙吗？我的术士顾问和近卫长昨晚受了很重的伤，听闻您那位近侍骑士，阿伦德尔阁下，精通治疗魔法，能否请他为阿加莎和哈维疗伤？”

　　“当然可以，考维斯就在外面，我等一下就让他去看看。”莱昂点头。

　　“联军伤亡情况如何？”他继续问道。

　　“不容乐观。”伊妮丝面露苦涩：“我的骑士团，还有一千五百名战士可以继续战斗，而法罗里斯家族的部队

　　他们在和那些‘吸血鬼’的激战中损失严重，尚能作战的士兵只剩一千三百不到，士气非常低落，厄利弗和巴尔夫大人以及相当多荆棘花家的领军者不幸战死，如今统领剩下军队的，是那位戴维爵士。

　　至于堪塔达尔那边，全部残兵加在一起，只有一千人还活着，然而，我想他们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恐怕都无法再打硬仗。”

　　莱昂皱眉，抱手思索，现在的局势非常糟糕，听阿泽瑞恩说，那晚带领亡灵怪物们入侵要塞的吸血鬼首领，异常强大恐怖，只是不知何因突然离开，才没有彻底击溃要塞守军。

　　如今在后方巴尔迪姆家和其他堪塔达尔军队援军抵达前，不靠有外面那些赫拉恩人军队的帮助，单论己方这支疲军继续独自坚守隘口地区，看来非常困难。

　　阿瓦隆与圣湖骑士团的部队也在长期的作战中损失不小，如今只有一千三百多人，再加上伊文男爵带领的数百沙泰狮鹫团佣兵，整个联军前沿在大战之后，主力已经只剩先前一半。

　　至于那些矮人

　　伊妮丝看着沉思的莱昂，斟酌了一下，试探的问道：“容我好奇，莱昂大人，您是从哪里找来这样一支强大的赫拉恩军队？西大陆已经有好几百年没见过他们的身影了，他们是您提前联络的盟友吗？”

　　“这说来话长”莱昂苦笑，随即挑了点能说的部分，简单解释起来曾经遭遇“矮人使团”，昨晚在隘口外的地区，又意外碰上矮人军队来找自己的经过

　　塔楼外的城头，响起密集而沉重的阵阵脚步。

　　守卫在外的海鹰骑士们，尴尬的看着那些个子不高的重甲矮人近卫，簇拥着两位铠甲古朴华贵的威严大胡子，直直朝王女所在走来。

　　（赫拉恩语）“那大个儿的小子呢？我听说他在这！！”其中拎着战锤的鬃冠矮人，朝周围的费鲁人不耐烦的扯嗓子喊道。

　　听不懂矮人语的海鹰骑士们面面相觑。

　　对方一看就知道是身份极为尊贵的人，而且还是拯救联军的强援帮手，但如此大嗓门的强闯联军指挥之地，他们一时不知是否该阻拦。

　　好在塔楼外阿瓦隆的人，给茫然的海鹰骑士们解了围。

　　考维斯主动上前，鞠躬问候。

　　（赫拉恩语）“向二位尊贵的国王致敬，钢炉之主高里姆陛下，荒山之王卡莫兹陛下，容我去通知我的主人出来迎接二位。”

　　“叫你的主人来谈谈我们的事吧，赫拉恩的军队已经帮你们解了燃眉之急，现在该是你的主人，向我们展示诚意了。”高里姆苍老而威严的对眼前的费鲁少年说道。

　　早已听到了荒山之王卡莫兹的大嗓门，莱昂走出塔楼。

　　伊妮丝有些好奇的也跟了出来，想结识一下传说中的赫拉恩矮人，和他们的君王。

　　“两位陛下来的正好，我也正想去找你们商量之后的事。”

　　莱昂知道这两个矮人王其实听得懂费鲁语，便没有刻意用不流利的赫拉恩语交流。

　　小王女瞧着那两位.身高比自己还矮些的大胡子，很快分辨出了莱昂刚刚对他们的特征描述。

　　她来到莱昂身侧，扶腰低头，恭敬的行礼：“尊贵的高里姆陛下、卡莫兹陛下，在如今这个黑暗的时刻，我很荣幸和感激，能得到两位光荣的赫拉恩之王伸出援手。”

　　“嗯，吾接受你的问候和感谢，不过，你是？”格里姆看向那个年幼的少女，用费鲁语回答道。

　　“这位是如今的奥兰德君王之女，伊妮丝·赫查·德拉克玛尔。”莱昂按礼仪，主动为小王女介绍道。

　　“能不能别废话了，我对你的金发小情人到底什么身份不感兴趣，快谈谈你什么时候动身跟我们走。”卡莫兹扛着战锤，满不在乎的粗鲁打断道。

　　塔楼前，气氛突然一下变了。

　　莱昂愕然挑眉，余光瞬间看到，周围的海鹰骑士一个个眼睛睁大，其中几个年轻的骑士，脸上如红温般咬牙切齿，紧握剑柄，似乎是为效忠的公主殿下被如此冒犯，而格外愤怒.应该是吧。

　　他忽然庆幸，奥莉薇娅还在协助整军，不然小妮子怕是要小脸气鼓鼓的变成河豚了。

　　伊妮丝表情古怪，觉得自己大概应该要为这个矮人国王的粗鄙而生气，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却莫名.怒气冒不上来。

　　高里姆无奈的皱眉，看向越来越野蛮的表亲：“卡莫兹，你脑子是被荒原上的风沙腐蚀完了吗？一把年纪，能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的礼貌一些？”

　　“我说错了吗？”卡莫兹皱眉，眯眼又重新看了看伊妮丝。

　　“哦，抱歉，我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之前见过的金发小妞，你们这些外界人长的一个样似的。”卡莫兹粗声粗气毫无风度的耸肩，大概没有什么反省的意思。

　　“对不起，殿下，这位卡莫兹陛下，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他大概不太能认得出我们费鲁人的模样区别。”莱昂轻咳一声，抱歉的对伊妮丝解释这老登的脸盲症。

　　希望这小小的插曲，不会传出去，变成什么奇怪的流言

　　解开了误会，莱昂看伊妮丝也没太放心里去的样子，便派考维斯跟着王女，去给阿加莎和哈维大师疗伤，自己则带着两位矮人王换了个地方详谈。

　　众人落座在一间僻静隔音的房间中，莱昂开门见山：“很遗憾，高里姆陛下，卡莫兹陛下，我非常感谢你们的驰援，但我不能离开联军，相反，我希望二位陛下的军队能够留下继续帮助我们，对抗亡灵。”

　　卡莫兹一巴掌拍在了桌上，震响吓了门外的卫兵一跳。

　　“这和你昨晚说的不一样！小子，你当时可是干脆的答应了！我劝你最好要对我讲信用。”

　　一旁的高里姆，没有荒山表亲那么暴躁的表现，但也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费鲁贵族，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会比卡莫兹更加愤怒。

　　“稍安勿躁，两位陛下，昨晚事关紧急，没法耽搁行军和你们细谈，但我从来没说过，帮助你们开启‘界域大门’的方法，是要跟你们前去遥远的埋骨荒原。”莱昂摆手解释道。

　　说着，他望向坐在钢炉堡国王身侧的古代遗民赫姆：

　　“我想赫姆阁下大概没能表达清楚我当初的意思，只有你们助我，收复沦陷在亡灵手中的圣地城罗兰纳尔，那座曾经古代尊主伊拉利尔的‘法王庭’所在之地，我才能启动那里的古代魔法，利用圣地城的大地脉，重新修复并激活位于北方荒原的设施。”

　　“罗兰纳尔，法王庭？”荒山之王略有疑惑的看向高里姆。

　　“上千年前，先祖们的王，乌弗加德曾带领先民，和其他种族一样，尊奉过一位庇护世界，如神明般强大的洛雷利特法师，名为伊拉利尔。”高里姆无奈，为表亲普及千年前的历史。

　　“赫姆长者，真有其事？”卡莫兹皱眉，看向来自古代的符文炉卫队长。

　　“没错，尊主伊拉利尔，的确居住于罗兰纳尔。”赫姆向荒山城的当代统治者点头。

　　“那那个罗兰纳尔，到底在什么地方？”卡莫兹也不废话，喉咙里闷哼一声，扭头向莱昂问道。

　　莱昂立刻呼唤外面的近卫，让他们拿来地图。

　　铺开羊皮纸，他先是点出基尔默顿隘口的方位，接着才指出圣地城的所在。

　　“如你们所见，此地向东南便是。”莱昂说着，叹道：“本来我已经率军打到了脚下这片王国的边境之地，待做好进军准备，跨过大河，距离罗兰纳尔不过数日行程。

　　但现在，来势汹汹的亡灵迫使我的军队，不得不退回基尔默顿要塞，如果二位想开启你们先祖留下的古代通道，那就务必助我对抗亡灵，组成联军，打回罗兰纳尔。”

　　“.那些亡灵你们这些长身种真能折腾，怪不得先祖要离开这个世界。”卡莫兹想起这段时间在这里所见的景象，咧了咧嘴角的胡须。

　　莱昂对荒山之王的抱怨也不生气，依旧耐心的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不过，他倒是听心里的小老师幽幽的冷哼。

　　“.这些赫拉恩人，还好意思抱怨别人惹事？要不是.”

　　莱昂只听见萝拉说了一半，便好像气哼哼的不再出声。

　　卡莫兹一屁股坐回垫高的椅子，扶着战锤的柄头，沉吟起来，他眼神看向一言不发的高里姆。

　　两位矮人国王心知肚明。

　　钢炉堡和荒山城，族人的数量实在算不上多，两家各出三千，千里迢迢前来南方“绑人”的六千军队，已经是遗民全族的三分之一。

　　打几仗还行，可在远离北方家园的异地，拖入旷日持久的战争，风险太大了。

　　如果最后发现眼前这小子，只是在忽悠他们替费鲁人打仗，根本满嘴谎言怎么办？

　　“莱昂阁下，吾不可能为你的一面之词，就付出无数族人的生命。

　　为你解一次围，赫拉恩人已经仁至义尽了，除非你能拿出更可信的证据，证明你所言不虚。”高里姆表情不变，或者是，那满是胡须的脸上本就难以分辨出表情。

　　“我已经给你们指出了界域大门的位置，你们也确实找到了它，这还不够吗？若你们坐视不理，放任亡灵灾祸蔓延，就算躲的再远，你们也迟早有一天会被他们吞噬。”莱昂有些不满。

　　“你说的未来太远了，再说，我相信以你们费鲁人在大陆上的数量，迟早能解决这个问题，你或许很难接受，但对于我们而言，哪怕死去一个族人，都比牺牲一千个长身种的代价更严重。”老迈的高里姆顽固的不为所动。

　　莱昂有些犯难，难道真的要对这两个矮人国王，公开萝拉的存在吗？

　　但老实说，就算带他们回阿瓦隆，去法师塔召唤萝拉本人与他们对质，这两个老登就会相信自己吗？

　　赫姆当初也没觐见过伊拉利尔，就凭一个白毛金瞳的模样，能有几分说服力？

　　莱昂沉默，在心中向萝拉寻求帮助，不知该如何说服这两名矮人国王。

　　难道要用自己可能就会战死，将重启界域大门的秘密带到阴间，来逼他们留下助战？

　　这时，一旁默默盯着地图的古代炉卫队长，忽然试探着插话：“莱昂阁下，是不是只要能让你们的军队打回罗兰纳尔，就行了？”

　　莱昂回过神，看向那位赫拉恩遗民:“当然，但就像你们看到的情况，现在单靠我们，对抗亡灵的攻势越来越困难，所以我才需要你们的军队。”

　　“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攻打罗兰纳尔的机会，而非收回亡灵占据的全部土地，那我确实有个好办法。”

　　“什么意思？”莱昂疑惑对方说话的古怪。

　　两位矮人王也看向了长者。

　　赫姆面对众人的目光，有些尴尬的挠挠胡子，对高里姆和卡莫兹陛下道：“.也不一定要走地上，去和那些死人架子硬拼，二位陛下，想想咱们是怎么来的。”

　　莱昂一瞬间眼睛就亮了。

　　对啊！他看法师塔的古籍记载，这帮矮人一向很会打洞。

　　而这支从遥远北方来的矮人军队，打听到自己的行踪后，也是一路沿着古代赫拉恩地下城网络，遇上不通和塌陷，才偶尔走陆路，大半路途通过地下矿道和通路，才终于抵达索博尼茨领。

　　如果有直通罗兰纳尔的地下网道，他们又何必在地上与亡灵大军死磕？

　　莱昂心中连忙向萝拉询问这种可能性，但却被小老师浇了盆冷水。

　　“.很遗憾，法王庭的所在，无论是天空还是地下的建设，都必须通过我的批准，而我从来都没有允许过赫拉恩人，在罗兰纳尔地底建立矿道，这些家伙太能挖了，一不小心就会破坏大地脉的稳定.”萝拉冥冥之中的小脑袋晃了晃。

　　莱昂闻言大失所望。

　　高里姆看了看费鲁人的地图，无奈转头提醒赫姆：“长者，钢炉堡保存的地下网道地图，并没有连通罗兰纳尔区域的地道，那里就像一片真空，所有的古代坑道似乎都绕开了。”

　　赫姆抬手在胡子面前，咳咳嗓子，眼神有些窘迫。

　　不过他转念想到，犯法也是当年埃德尔矿业商会高层干的，自己就一个分支矿道倒了血霉的安保头子，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一千多年过去，尊主大人都没了，法王庭的大人物，还能从死海里跑上来追究不成。

　　想通了以后，赫姆看向莱昂：“其实.莱昂阁下，还记得当初从你的领地离开时，我带人去了主矿道一趟吗？

　　当时我们抵达了商会的主矿站，然后在保险库呃不是档案柜里，不小心，翻到了一份那时候的矿路图。”

　　莱昂的眉头微微舒展，

　　他好像预感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埃德尔矿业商会，当年有一条开采罗兰纳尔地区地下灵脉矿的.呃，小矿道.”

　　莱昂心里似有听见，萝拉好像愣了愣，接着释怀的轻笑。

　　“.呵呵小矿道。”

　　也不知。

　　是不是被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