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阴间（九）

    阴间虽也有各种规则，却不似人间。


    不管是帝王还是平民，权贵还是奴仆，甚至是牲畜，只要死了下到阴间，虽然和人间还有一丝牵扯，但在这里，却算是重新开始，任何一魂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不归属于任何人。


    阴间的规则看似偏向帝王、权贵等富贵之人，毕竟这些人一死便有大量的香火和钱财进账，实际上，他们承担的也多。


    跟他前后脚死的人为什么一进阴间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他们罪孽深重，直接被牵到地狱之中受刑了。


    赵长舆胜在有公心，这一世无愧于天地与百姓，不然，他得和其他同僚们一样，直接地狱三年游，地上就是烧再多的祭品给他也没用。


    自始皇帝严厉打击活殉后，民间有过短暂的遵守期，但汉后，民间又悄咪咪的兴起殉葬之风，尤其到了汉末，连一个小地主都敢以妾仆婢为殉。


    有的甚至丧心病狂到以妻殉葬。


    据赵长舆观察，现在也有，他在阴间游荡时就疑似看到过好几例。


    那些仆婢随着主人一起到阴间，人死后有很短暂的一段时间是失去理智和记忆，只有本能在的。


    那些仆婢死得冤枉，死前的痛苦困扰着他们，哪怕他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也会下意识的攻击他们殉葬的人。


    即便他们随后恢复理智和记忆，看到被他们啃得魂体暗淡的主人，难道他们还能记得尊卑，不会继续？


    人都死了，有多少鬼会在意尊卑规矩？


    他可不止一次的看到过那些胖嘟嘟的魂体一到阴间，还没来得及恢复记忆就被一群鬼魂啃噬得只剩下一片薄影。


    鬼差们也不管，由他们撕咬，等他们恢复神志后才上前拉架，拉架也不尽心，用鬼差们的话说是，“还有一丝魂在就是了，便是魂飞魄散也没什么要紧，这是他们生前做的孽，该他们偿还的。”


    “当然了，那些啃噬魂魄的鬼魂也不会好过，人间是人间，阴间是阴间，恢复记忆后还敢动嘴，一律要受雷击。”


    大多数鬼魂都过不了罚雷，但他看很多鬼魂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


    死前能把生前害死他们的主人啃死，他看他们高兴得很。


    而且，搞殉葬的鬼魂即便不被啃噬，这笔账也会记在他的头上，功德削去，地狱走一遭。


    别说把人殉下来伺候他了，那简直是害鬼催命来的。


    赵长舆怎能不忿恨？


    而且，他们赵氏素来宽和，先祖们在先秦时都没有这等恶习，赵瑚是脑子进屎了给他殉葬？


    竟然还想殉他留给赵含章打理家事的成伯。


    赵长舆对王氏的能力不是很信任，赵家很多的人情往来没有人比成伯更熟悉的了。


    他死得急，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教赵含章，他将成伯留给她，就是为了补足没来得及教她的东西，赵瑚那狗东西竟然想殉葬他！


    气愤之下，即便知道每次托梦都要付出，他也怒气冲冲的跑到赵瑚梦里骂了一通。


    “你从来蠢笨，不思读书，从降生到现在只有听话一个优点，却没想到我刚死你这个优点也没了。”赵长舆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即便不读书，也当铭记先祖德馨，谨记先祖教诲，我赵氏一族何曾出过以活人为殉的残暴事？”


    赵长舆骂到这里想起他提议殉葬时，整个家族只有赵淞父子反对了一嘴，其他人都坐视不管，更加的愤怒，“家风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搞坏的。”


    梦里的赵瑚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人命如草芥，他们自己都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性命，我给了他们家人钱的，他们自也乐意……”


    赵长舆气得差点掀开棺材板，“闭嘴！人命如草芥是因为人命本来只价如草芥吗？你以为这话是在说他们？这句话实是在骂我们，骂我等无能，骂世风日下，这才令人命如草芥！”


    赵长舆在梦里挥舞着鞭子把赵瑚抽了一顿，“我让你好的不学，学坏的，那些人做狗，难道你也要学他们做狗吗？”


    因为太过愤怒，赵瑚被抽得太狠，一吓之下腿一抽就醒了过来，赵长舆话都没能说完就被弹回阴间。


    赵瑚却抱着腿在床上哀嚎起来，“疼疼疼……”


    下人立即冲进来，见他抱着小腿便知道他是抽筋了，立即帮他按揉叫大夫。


    折腾了半夜，大夫开了药方后离开，赵瑚这才皱起眉头，很不高兴，“一定是因为最近守孝茹素，所以营养跟不上才抽筋的，去，让厨房炖个大肉，我明天早上要吃。”


    三金低声劝道：“郎主，要是让五太爷知道……”


    “那你们就想办法不让他知道就是了，我就是吃个肉，又不是要喝酒招伎。”


    三金：“炖大肉的味儿太大了，小的让厨房给您做些肉粥补一补？下个月热孝就过了，到时候您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当下对二十七月守孝的规定并不是很严格，只需热孝期不吃肉饮酒就可以，出了热孝期，其余时间只要求不婚嫁，不饮乐便可。


    当年赵长舆守母孝就是这么守的，按现在的礼法规定，该哭的时候哭，该吃素的时候吃素，该跪的时候跪，其余时候便正常生活，只拒绝出去饮宴。


    赵瑚觉得赵长舆又不是他爹，只是兄弟而已，他能为他吃两个多月的素已经很悲伤了，他觉得还是自己的健康要紧，于是不顾下人劝阻，坚持要吃肉。


    三金无奈，只能领命下去。


    赵瑚这才有空思考，“奇怪，我刚做了什么噩梦？怎么一点也记不得了？”


    一旁的五银道：“既记不住，可见是不灵验的，郎主就别想了。”


    赵瑚眉头紧皱，“我隐约梦见了大兄，难道是因为我要给大兄陪葬东西，大兄高兴的来谢我？”


    五银：……您刚还说是噩梦。


    他到底没敢说出口。


    赵瑚只坚信自己认为的，既然想不起来便认定是赵长舆来梦里谢他来了。


    “唉，可惜三娘毛病颇多，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不然我能给大兄多送几个人下去伺候，到时候大兄会更谢我的。”


    五银只是笑着点头，并不敢应是。


    同为下人，唇亡齿寒，他其实更喜欢三娘那样的主子，太爷这样的……


    五银心中祈祷，希望他能走在太爷前面。


    虽然都是死，但他还是希望自己死自己的，而不是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