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一曲《憾平生》

    “此二事怎可混为一谈。”顾青城摇头，倔强的不肯起身。“救治苏老伤势之时，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苏老这些时日在青城身边护卫左右，已然报答，此次更是因为青城而亲赴险地，二者怎可混为一谈，苏老在上还请受青城一拜。”


    “如此……好吧。”苏老也不是矫揉造作之人，当即接过顾青城敬上的香茶一饮而尽。看着苏老如此，顾青城顿时喜笑颜开，连眼中的晶莹都多了几分可爱俏皮。直到此刻，顾青城方才露出了些许少女模样，而不似在人面前惯常保持的那种疏离之态。


    苏老见此，心中突然有种老怀大为之感，他轻笑道：“这才是顾大家的真性情。”


    顾青城笑语盈盈，看起来有若花间仙子，她美眸闪动，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微微欠身道：“苏老数次解救青城于危难之中，青城无以为报。苏老若不嫌弃，青城愿认苏老为义父，终生适逢左右，不知苏老意下如何。”


    这……


    此话一出，就连一旁侍奉的莳兰都顿时讶然，抬手掩着樱桃小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频频闪动，显然完全没想到顾青城竟然有此一语。


    苏老就更别说了，他张着嘴巴，手中端近唇边的茶碗就这般僵在原地，眼神复杂莫名，不知想到了何事，竟然半晌都没有动静。


    “苏老，苏老？”


    顾青城看苏老未有表示，轻轻出言试探，这才让苏老从未知的思绪中缓过神来。


    “顾大家……这……此话当真？！”苏老有些浑浊的双眼瞬间亮了许多，而且竟有些晶莹在眼角闪烁。


    “自然当真，苏老您这是……”见苏老如此激动，顾青城一时间也有些不明所以。


    “哈哈哈哈，当真是天不负我苏梦晓，天不负我……”


    苏老这一声长笑，声浪顿时如奔涌的江河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出，整个泾阳城都可听到这贯穿天地的放肆大笑。


    不少商贩走卒纷纷驻足观望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中不禁疑惑，这苏梦晓到底是何方高人，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但听闻此声，正在随着西门家队伍灰溜溜的往齐凤楼赶去的西门原确实心头剧震，仿佛天塌了一般，将他整个人震惊得呆立当场！片刻之后，更是当即一拍马背，抛下整个西门家队伍和西门晋和西门狂两位长辈，飞也似的向齐凤楼，不，是想着泾阳城外奔去，那样子就像是身后有这么什么洪水猛兽，随时都会将他在人抹杀！


    齐凤楼中，因受罚而驻守在楼内的陈伯此刻却恍然间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苏梦晓！你就是天下第九，苏梦晓！”


    …………


    会宾楼内，苏老笑声不绝，足足持续了一盏茶时间方才稍稍收敛。


    越是大笑，苏老眼角的泪水却越发汹涌，眼中流露出的真情如海，有思念，有感伤，有怜爱，有疯狂，但最后都化为了无尽的


    悲伤与绝望，化作两行热泪，从苏老的眼角徐徐淌下。


    他虽在笑，但心却哭了。


    看着苏老如此模样，顾青城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让莳兰将凳子端来，亲手扶着苏老缓缓坐下。


    此刻苏老内心激动的浑身震颤，手中的茶碗来回晃动，不断飞溅出点点水花，碗盖碰撞在碗边上，发出叮叮的声响。若不是双手托着碗底，恐怕这茶碗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见苏老坐下之后还是没有好转，反而是双目无神，面色渐渐泛起不正常的红润。顾青城虽不谙武艺，但却知道这是体内气血反逆之兆！当年商徵羽在云归画舫上苦战阴阳山庄庄主李昭，事后就是气血反逆，与苏老此刻的表象如出一辙！


    顾青城心急如焚，她有些恼怒自己的唐突，怎会做出如此轻率之事！若是苏老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顾青城在房内焦急得来回踱步，突然瞥见了床头挂着的琵琶，立刻小跑着将琵琶取下，坐到了苏老身前。


    “当日苏老听青城一曲而得以痊愈，希望今日也能听青城一曲转危为安。”


    琵琶声音渐渐响起，悠扬缥缈，如雾如兰，淡雅清澈，非梦非真。莳兰也赶忙从顾青城的行囊中取出一个长条锦盒，从里抽出了三根熏香，有安神醒脑的功效。三根熏香在顾青城和苏老身旁的桌上点燃，三道白烟徐徐升起，一股淡雅的香气弥散在整个房间之中。


    虽然顾青城此曲是为苏老所奏，但袅袅婷婷的曲声也同样从房间中飘飞出去。


    会宾楼内，无数原本还在吵闹讨论刚才苏老大战西门家的人群顿时安静，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收声，听着这人间仙曲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会宾楼外，喧闹声同样戛然而止，无论是正在四处吆喝的贩夫走卒，还是高声谈笑的富家子弟，在这一刻都在顾青城这一曲琵琶之下沉沦。


    有的突然张嘴大笑，却涕泪横流；有的面色凄苦；忧思渐浓，有的沉浸其中，激动得无法自持；有的平平淡淡，却又留下了两点热泪。


    顾青城当日就是用这首琵琶曲治愈了苏老体内的痼疾。


    她是顾青城在《山河调》之后，心中有感于离别之苦而创作出的有一篇力作。


    名曰：《憾平生》。


    人人心中都有离别之苦，只是顾青城心中的离别却无人可知。


    为了让苏老转醒，顾青城今日前所未有的投入，她心内潜藏的忧思，苦闷，无奈，怅然，全然展现在一曲之中。若是以往，顾青城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将自己的感情全然表露在曲中，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明晰藏在这一曲之中的离别之苦。


    闭紧的美眸之下，点点泪花晶莹。滴落在琵琶之上，溅起细小的泪花。


    青城，何日才能在再听那人唤我一句青城。


    一曲终了，静寂无声。


    顾青城徐徐睁开美眸，却见苏老早已转醒，正在静静看着自己拨弦，没有打搅。


    “苏老，你可算醒了！”


    顾青城本就是这世间最为惊才绝艳的美人，除了艳绝四方的花飞雨和二十年前能一己之力素手搅动天下风云的天香苑香主仙姬唐心之外，恐怕无人可比，她们三人都是世人眼中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论才情容貌就算是神霄正天门的圣女凌飞仙也要稍逊一筹。


    此刻顾青城眼角衔着两颗泪珠，笑颜一盏，顿时动人已极，连苏老的心都仿佛要被化开。


    “我没事了。”


    苏老一语，却是让顾青城瞬间泪如雨下。“青城差点酿成大错，是青城差点害了苏老。既然苏老不喜，那此事就当青城从未提过。”


    顾青城放下琵琶，抽出袖中锦帕将眼角泪水蘸尽，正准备起身，却见苏老笑道：“老夫之事其实与顾大家无关，能认顾大家做干女儿实是老夫的福分，只是事出突然，老夫一下没缓过神来，倒是让顾大家妄自苛责了。”


    “那这么说！苏老可是应下了！”


    顾青城顿时喜出望外，她赶忙整理一番衣着，恭恭敬敬退后散步，对着苏老拜下，喜道：“义父大人在上，请受义女顾青城一拜！”


    “好好好，好啊。”苏老接过顾青城重新递上来的热茶，浅浅的了一口。随后放下茶碗，双手将顾青城扶起，笑道：“能日日听到顾大家的琵琶，以后我这把老骨头可要让那些老朋友们羡慕死咯。”


    “义父，怎么还叫顾大家。”既然两人相认，顾青城自然抛开了所有伪装，伸手搀上了苏老的臂膀，露出一番小女儿姿态，更是让捋须大笑。


    “是义父错了，以后就叫青城可好。”


    “诶，义父。”顾青城巧笑嫣然笑的应下，顿时让苏老又是一番欢喜。


    不过苏老随即收了收脸色，仿佛在心中权衡着什么，但最后还是潇洒摇头。


    都已经认了干女儿，还有什么不可相告的呢。


    “青城啊。”苏老轻握着顾青城的手背，那眼神带着父亲看女儿那般的慈爱，说不出的柔软：“有一事我要告知于你，你还有一个姐姐，也就是义父的亲身女儿。她也是深谙音律之道之人，与你年纪相仿。只可惜她早已不在人世，实乃为父平生之大憾……”


    说到此处，苏老眼中流露出难以自控的伤感。


    “义父切莫过于感伤，还有青城能时时陪在您身边。”顾青城同样面露悲戚之色，低语道：“敢问义父，姐姐是何名讳？”


    苏老目光飘远，右掌不断轻拍着顾青城的手背，目无焦距的呢喃道：


    “她叫苏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