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安敢僭越

    当纵横派与魏家联合的队伍抵达盆地边缘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乱到极致的景象。


    盆地中央，那道接天连地的光柱依旧璀璨，祥云缭绕，隐约可见一只毛茸茸、蜷缩着的幼小身影在其中沉浮，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纯净生命气息。然而，环绕光柱的，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恐怖兽潮！沙狼咆哮，石甲豹低伏，双头秃鹫盘旋尖啸，雷霆巨蜥周身电光闪烁……更深处，几道隐晦而庞大的阴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仙阶威压。


    而人类修士这边，更是上演着众生百态。


    三大佣兵团风格迥异：


    烈风佣兵团如同其名，作风狂野，团长是一名挥舞着门板巨斧的壮汉，吼声如雷：“兄弟们！结成冲锋阵型！给老子撕开一道口子！抢到圣兽幼崽，回去人人有赏，美女美酒管够！”


    血刃佣兵团则阴狠得多，他们并不正面冲击，而是游走在战场边缘，专门挑那些与妖兽搏杀后受伤或消耗过大的散修和小门派弟子下手，杀人夺宝，手段残忍。“嘿嘿，让他们先去送死，我们捡现成的！”副团长舔着匕首上的血迹，阴恻恻地笑道。


    幽影佣兵团最为诡秘，他们利用某种阴影法术，身形在兽潮边缘若隐若现，试图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但每每都被感知敏锐的高阶妖兽逼退，显得颇为狼狈。


    各大门派更是丑态毕露：


    玄天宗的银甲战士结成战阵，灵力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但他们的指挥官，一位面容倨傲的青年，却对着旁边正在与一头地阶巅峰沙虫苦战的散修队伍厉声喝道：“滚开！别挡着我们玄天宗的攻击路线！否则格杀勿论！”


    幽冥谷的人更是肆无忌惮，黑袍翻飞间，各种诅咒、毒雾弥漫，不仅针对妖兽，更是有意无意地笼罩向附近的竞争对手，引来一片怒骂。“幽冥谷的杂碎！你们找死！”


    北境萧家的冰晶战车横冲直撞，寒气四溢，将沿途的低阶妖兽和躲闪不及的散修一同冻结，那位少主把玩着寒玉折扇，眼神冷漠，仿佛在看一群蝼蚁争斗。


    凌烟洛氏的人则在洛千仞的暗中指挥下，并不急于冲锋，而是不断挑拨离间，制造混乱。“看！玄天宗要得手了！”“幽冥谷抢到先机了！”他们巴不得其他势力与兽潮拼个两败俱伤。


    苍穹阁的剑修们剑气纵横，效率极高，但大师兄赫连流戈眉头紧锁，对身边的丹丘羽道：“情况不对，兽潮比预想的更疯狂，而且……似乎有人在暗中引导。”他的无间雕锐利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


    古架柒的玉箫吹奏出扰乱的音波，暂时逼退了一片飞禽类妖兽，温宁卿的血玉蜘蛛丝则悄无声息地布下陷阱，困住了一头试图偷袭的石甲豹。


    白清宸怀抱长剑，身形如松，并未急于出手。他的目光清冷，偶尔会扫过战场外围的某个方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直到一头被血腥气刺激、双眼赤红的沙狼突破前方防线，咆哮着朝他扑来时，他才终于动了。


    并未见他如何拔剑，只见一道雪亮剑光如同惊鸿乍现，精准无比地点在那沙狼的眉心。剑尖触及的刹那，狂暴的沙狼动作骤然僵直，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庞大的身躯“噗通”一声软倒在地，气息全无。一剑毙命，干净利落。


    而就在他出剑的同一时间，一道银灰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从他身后掠出——正是他的契约兽，天阶二星刺月狼！刺月狼体型流畅，毛色如同月光下的狼毫，额间有一道弯月般的银色印记。它行动无声，速度极快，在白清宸剑光落下的瞬间，它已经扑向了另一侧两只试图靠近的沙蜥，利爪挥出带着凄冷的寒光，瞬间将两只沙蜥撕碎。


    而瀚海阁的魔法士们各色魔法光辉闪耀，元素风暴席卷，场面华丽。但那位持晶杖的青年领袖却对着队伍中段的霁泠崖呵斥道：“霁泠崖！你和你那护卫躲在后面做什么？还不上去吸引火力！真当自己是来观光的吗？”


    那黑衣老者眉头微皱，但并未发作，只是默默将霁泠崖护得更紧了些。霁泠崖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屈辱与不甘几乎要将他吞噬。


    散修和小门派更是凄惨，在兽潮与大门派的倾轧下，死伤惨重，不时有玉牌破碎的光芒亮起，代表着又一人被迫退出或陨落。


    “真是……一群蠢货。”顾清风看着眼前的混乱，忍不住吐槽，“这样蛮干，别说圣兽幼崽，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清风师兄说得对，”管馨馨抱着幽伶银玉蝶，小脸发白，“那些妖兽好像杀不完一样，而且越来越暴躁了。”


    肖豪杰握紧重剑，既兴奋又紧张：“乖乖，这场面……也太刺激了！”


    李中仙面色凝重：“兽潮被圣兽气息刺激，极度狂暴，加上各派心怀鬼胎，我们绝不能卷入正面冲突。”


    柳清欢摇着折扇，目光扫过盆地一侧相对平缓、妖兽较少的区域：“我们去那边高地，静观其变。”


    众人依言，悄悄潜行到盆地边缘一处较高的岩石平台上，这里视野开阔，又能借助地形躲避大部分流矢和范围攻击。


    他们刚刚站稳，就看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只见刘三思的冰血暴熊毛毛，似乎被战场上浓郁的血腥气和狂暴的兽吼刺激，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刘三思连忙抱着它的大脑袋安抚：“毛毛乖，不怕不怕，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不上去……”


    毛毛似乎听懂了，安静下来，但庞大的身躯依旧微微颤抖。它看了看下方混乱的战场，又看了看身边娇小的小主人，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忍俊不禁的举动——


    它伸出巨大的、毛茸茸的熊掌，小心翼翼地把刘三思往自己柔软的肚皮下面拨了拨，试图用自己圆滚滚、肉乎乎的身躯把小主人完全藏起来，只露出刘三思一个懵懵的小脑袋在外面。然后它自己则努力缩成一团，黑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瞪着下方，仿佛在说：“别怕！我……我肉厚！能挡着！”


    “噗——”云舒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忙捂住嘴。


    聿寒澈的嘴角也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柳清欢用扇子抵着额头，肩膀微微抖动。


    连神情空茫的彦久笙，目光落在那个被巨熊“藏”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一脸茫然的小胖墩身上时，那层薄雾似乎都消散了一瞬，唇角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


    花木心看着她的反应，心中一动，指尖灵力流转，一朵更加精致、花瓣边缘带着露珠般光点的碧色莲花在他掌心绽放，他试探着递过去：“小彦彦，你看这个，是不是比刚才那个好看一点？”


    彦久笙的视线被吸引过去，看着那朵更加“安静”漂亮的莲花，轻轻点了点头。


    洛绝尘也被毛毛的举动逗笑了，他拍了拍小白白的前腿：“小白白，你看毛毛多贴心。”


    小白白高傲地昂起头，甩了甩尾巴，用那低沉的嗓音不屑地道：“哼，幼稚！本大爷若是想保护主人，自然会用最优雅、最强大的方式！比如一个冰雪结界，或者直接把这些聒噪的家伙都冻成冰雕！”说着，它还示威似的朝下方喷出一小缕冰息，将一块岩石冻得结结实实。


    就在这略显轻松的氛围中，洛绝尘的目光却穿透了混乱的战场，精准地落在了盆地中央那道光柱上。


    就在他的神识触碰到光柱外围的刹那——


    光柱中央，那只一直蜷缩着的、毛茸茸的幼崽，忽然动了一下！


    它抬起了小脑袋，露出了一双如同最纯净的琉璃般的、带着淡淡七彩光晕的眼睛。那眼睛迷茫地眨了眨，然后，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直直地朝着洛绝尘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咿——！”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传入洛绝尘脑海的、带着依赖和喜悦的鸣叫声响起。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笼罩幼崽的璀璨光柱，连同其中的幼崽本身，如同梦幻泡影般，骤然闪烁了一下，然后……凭空消失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空间撕裂的痕迹，就那么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盆地中央，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以及周围无数陷入茫然和暴怒的妖兽，和彻底傻眼的人类修士。


    “怎么回事？圣兽幼崽呢？！”


    “消失了？怎么可能！”


    “是谁？！是谁用了空间法宝？！”


    “妈的！白打了！”


    喧嚣、怒骂、质疑声瞬间充斥整个盆地。所有人都无法理解，那万众瞩目的圣兽幼崽，怎么会突然消失？


    只有洛绝尘，在光柱消失的瞬间，身体微微一僵。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个毛茸茸、暖烘烘、带着淡淡奶香和无比纯净生命气息的小东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怀里！


    他低头，对上了一双琉璃般纯净、带着七彩光晕的、正好奇打量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只……他从未在任何典籍上见过的小兽。


    它体型很小，只比他的手掌大一圈，通体覆盖着柔软蓬松的、如同初生云霞般的淡金色绒毛。耳朵尖尖的，有点像小狐狸，却又带着鹿茸般的柔嫩质感。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圈住了它自己的身体，尾巴尖有一撮如同星辉凝聚的银色毛发。最奇特的是，它的额心有一枚若隐若现的、如同九转灵昙简化版的金色印记。


    此刻，这只神秘的小兽正用那双纯净无暇、带着七彩光晕的眼睛望着洛绝尘，小鼻子轻轻抽动，似乎在确认他的气息。然后，它发出了满足的、细微的“咕噜”声，用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洛绝尘的手心。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亲近与依赖意味的灵魂波动，如同初生的藤蔓，小心翼翼地向洛绝尘的识海探来——它竟主动发起了灵魂契约的请求！这是一种平等、共生的伙伴契约。


    然而，就在这股灵魂波动即将触及洛绝尘灵魂核心的刹那——


    异变陡生！


    洛绝尘契约空间处，那一直如同无底洞般沉寂、只知道疯狂吞噬能量的黑蛋，猛地一震！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冰冷而霸道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帝王被蝼蚁惊扰，轰然苏醒！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力量爆发，但那股位阶上的绝对压制，如同无形的山岳，瞬间笼罩了那只幼兽探出的灵魂波动。


    “嗡——！”


    幼兽那纯净的眼眸中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惊骇，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至高存在！它探出的灵魂波动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整个小身子瑟瑟发抖，连那身淡金色的绒毛都似乎失去了些许光泽。


    那股霸道冰冷的意志并未追击，只是传递出一个清晰无比的意念，如同法则般不容置疑：


    【后来者，安敢僭越？】


    【俯首！】


    下一秒，不等幼兽有任何反应，也不等洛绝尘做出选择，一道更加复杂、带着绝对主从关系的契约符文——奴仆契约的印记——被那股霸道意志强行凝聚，并非源自幼兽，也非源自洛绝尘主动，而是直接由黑蛋的意志为主导，硬生生地烙印向了那只惊恐万分的幼兽的灵魂本源！


    幼兽发出一声细微而悲切的哀鸣，它似乎想反抗，但在那绝对的血脉与灵魂层级的压制下，它的反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毫无意义。那金色的、带着九转灵昙简化印记的额头上，光芒一闪，一个更加复杂、象征着绝对服从的暗金色符文一闪而逝，深深铭刻。


    灵魂契约的请求被强行中断、篡改。


    平等的伙伴关系，瞬间变成了绝对的主仆关系。


    做完这一切，那股霸道冰冷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黑蛋再次恢复了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只留下洛绝尘识海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黑蛋的满意波动，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洛绝尘：“……”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刚才识海中那电光火石间的交锋与结果，一时间也有些无言。他看着怀里这只刚刚被迫签订了奴仆契约、此刻正用那双泫然欲泣、带着无尽委屈和后怕的琉璃眸子望着自己的小兽，心情复杂。


    众人：“？？？”完全没搞懂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那小兽似乎哆嗦了一下，然后就更加依赖地缩在洛绝尘怀里睡着了。


    刘三思从毛毛的肚皮底下探出脑袋，瞪大了眼睛：“师、师尊……你什么时候……偷了只小狗狗？”


    就在这时，旁边的小白白深蓝色的虎目中，先是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惊愕，随即竟然流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它可是清晰地感知到了刚才那股一闪而逝、让它都感到心悸的霸道意志，以及那被强行扭转的契约之力！想到自己当初，虽然也是被黑老大逼着“要求”签订契约，但过程可“温和”多了，更多是它自己权衡利弊后才签下奴仆契约。


    此刻看到这新来的、血脉似乎也不凡的小家伙，居然连平等契约的边都没摸到，直接被那位“黑老大”强行按头签了奴仆契约，小白白心里顿时平衡了，甚至有点想笑。


    它优雅地甩了甩尾巴，迈着猫步凑近了些，用那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对着洛绝尘怀里那团瑟瑟发抖的淡金色毛球传递意念：


    “哟，新来的？啧啧，真是可怜呐……连个平等契约都没混上，直接就成了小奴仆？”


    它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那小兽的耳朵尖几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继续“语重心长”地道：


    “既然成了自己‘人’，那以后就得懂规矩。按先来后到，黑老大是老大，你是老三……不对还有东篱姐，你是老四，以后要对本大爷客气点，知道不？老三我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指点你一二……”


    它正传递意念传递得欢快，试图确立自己“老二”的威严。


    突然！


    那原本在洛绝尘怀里瑟瑟发抖、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家伙，似乎被小白白这幸灾乐祸的态度刺激到了，又或者是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反击——


    “嗡！”


    一股极其短暂、却无比精纯、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圣阶威压，如同水波纹般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了一下！


    这威压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其层次之高，远超小白白平时模拟出来的圣阶七星！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接近规则本源的威严！


    “唔！”


    小白白正准备继续“教诲”的意念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深蓝色的虎目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那刚刚翘起来的尾巴尖都下意识地夹紧了一点。


    它……它它它！这小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刚才那股威压……


    虽然只是一瞬间，虽然这小东西看起来弱不禁风还被强行签订了奴仆契约，但那股源自血脉和灵魂层面的、实实在在的圣阶本质，做不了假！


    小白白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戏谑和幸灾乐祸，眼神变得凝重而复杂。它默默地后退了半步，巨大的脑袋微微低下了一点，不再敢用之前那种“老三”的姿态面对那只沉睡的小兽。


    得，这位新来的“老四”，看来也不是什么善茬！虽然地位也是奴仆，但那身板和潜力……恐怕比它这个“老三”还要恐怖！这家里怕是越来越不好混了！


    洛绝尘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一闪而逝的、真实的圣阶威压，他低头看了看怀里依旧睡得“香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小家伙，又看了看旁边瞬间老实了不少的小白白，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洛绝尘感受了一下体内九转灵昙传来的、一种类似于“找到同类”的欢欣雀跃感，心中已然明了。


    这所谓的“圣兽幼崽”，根本就不是冲着这些人来的！它感应到了九转灵昙的气息，直接跨越空间，自己“送货上门”了！


    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将小家伙更严实地遮住，只露出一点点淡金色的绒毛。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小脸上一片“纯真”的茫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它突然就掉到我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