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呼延院监

    流沙之战开始的前两天，深夜。


    四海商会总部，一间不对外公开的密室内。


    洛绝尘跟随一名沉默的侍者，穿过数道灵光闪烁的隐蔽禁制，来到了这里。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形笼罩在宽大斗篷中、脸上戴着一张毫无特色的木质面具的人。对方的气息被完美收敛，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然而，就在洛绝尘踏入密室的刹那，他体内的敏锐灵觉瞬间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异质感”。


    这股气息深沉、古老，带着一种与须弥大陆生灵截然不同的“底色”，仿佛来自星海彼岸，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尽管对方伪装得极好，但这份源自世界本源的差异，在洛绝尘的感知中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此人，绝非须弥大陆之人！亦非诸神大陆之人！


    洛绝尘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如同毫无所觉般在客位坐下，将那个装着破镜丹的白玉丹瓶放在了桌上。


    “你确定要拍卖此物？”斗篷下传来经过处理的、沙哑低沉的声音，“你应该清楚，它会引来多少鬣狗和秃鹫。”


    “正合我意。”洛绝尘的声音透过面具，平静无波，“水浑了，才好摸鱼。”他说话的同时，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对方放在扶手上的手——尽管掩饰得很好，但那骨骼结构与能量流转的细微模式，与须弥大陆的人族有微妙的差异。


    呼延觉罗修（洛绝尘已确定是他）屈指一弹，那枚镌刻着复杂星辰纹路的黑色玉简飞到洛绝尘面前。“规矩你懂。四海商会抽取一成佣金，并为你保守信息。这是最高级别的保密契约。”


    洛绝尘接过玉简，神识扫过，指尖混沌灵力流转，留下灵魂印记。整个过程，他仿佛随口一提般，用一种带着些许孩童好奇的语气说道：


    “呼延院监这伪装秘法当真玄妙，连自身本源气息都能模拟得如此精纯，几乎与须弥大陆生灵无异，令人佩服。”


    密室内空气骤然一凝！


    那斗篷下的身影明显顿住了，周围无形的压力瞬间陡增，仿佛空间都凝固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毁灭气息的意念锁定了洛绝尘，但很快又如潮水般退去。


    沉默良久，一声不再加以掩饰的、属于呼延觉罗修本人的冷笑响起。


    “哼，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


    他抬手，缓缓摘下了木质面具，冷峻的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刀。“你是如何看破的？”


    他自认伪装完美，连世界规则都模拟了，却接连被识破身份与根脚。


    洛绝尘自然不会透露混沌灵根与前世灵觉的秘密，只是淡淡道：“院监大人何必纠结于细节。重要的是，我知道您……来自远方。而您，似乎对我有些……特别的兴趣。”他特意在“特别的兴趣”上微微停顿，意有所指。


    呼延觉罗修眼神微眯，心中杀意与忌惮交织。此子太过妖异！他不再绕弯子，声音冰冷而直接：“小家伙，我们做个交易。你将流沙秘境的核心掌控权转让于我，我可以给你无法想象的资源、功法，甚至……带你离开这片贫瘠的天地，去往更广阔的世界。”


    他终于图穷匕见，目标直指秘境核心！


    洛绝尘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但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犹豫”，仿佛一个被巨大诱惑冲击的孩童：“我……我需要时间考虑。而且，我怎么知道您真的有能力做到？”


    这番表演，旨在拖延周旋。


    然而，呼延觉罗修的耐心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有限，或者说，他对秘境核心的渴望超出了洛绝尘的预估。


    “看来，不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力量，你是不会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呼延觉罗修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彻骨，他缓缓抬起一只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但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钧海水，瞬间充斥了整个密室，将洛绝尘死死禁锢在原地！


    这不是灵力的压迫，而是生命层次与灵魂位格的绝对碾压！


    洛绝尘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投入琥珀的飞虫，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呼吸瞬间停止，血液凝固，识海中的九转灵昙疯狂摇曳，光芒黯淡，连混沌灵根的运转都近乎停滞。巨大的死亡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吞噬着他的意识。


    他拼命运转《焚天圣体》，丹田内那丝微弱的煌煌之气刚刚燃起，便被这股更深沉、更古老的威压无情扑灭。


    差距太大了！如同萤火之于皓月，蝼蚁之于神龙！


    “唔……”洛绝尘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闷哼，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面具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琉璃般的眸子开始失去焦距。


    “哼，死很容易，但你死了秘境就没了，那便直接搜魂夺取，虽然麻烦些，但结果一样！”呼延觉罗修眼中红芒大盛，指尖凝聚起一缕幽暗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魔光，缓缓点向洛绝尘的眉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充斥着愤怒与焦急的虎啸，伴随着一道清越而尖锐的鸣叫，几乎同时响起！


    洛绝尘的契约空间被迫打开，一道银白身影与一道金光猛地窜出！


    小白白现出玄苍雪虎真身，仙阶三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爆发，深蓝色的虎目燃烧着怒火，咆哮着扑向呼延觉罗修！


    小金金虽幼小，却也悬浮在半空，周身淡金色绒毛炸起，琉璃七彩眸中充满了恐惧，却依旧对着呼延觉罗修发出了微弱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嘶鸣。


    “蝼蚁之光，也敢与魔日争辉？”呼延觉罗修甚至没有转头，只是屈指一弹。


    “嘭！”“咿——！”


    小白白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惨嚎一声，狠狠撞在密室的墙壁上，坚固无比的墙壁瞬间布满了裂痕，它挣扎着却无法起身，气息萎靡。


    小金金更是被那缕逸散的劲气扫中，悲鸣着跌落在地，淡金色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连一息都没能阻挡！


    呼延觉罗修的指尖，距离洛绝尘的眉心已不足三寸！那幽暗的魔光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


    洛绝尘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死亡的冰冷触感清晰可辨。


    要结束了吗……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


    “嗡——！！！”


    他的契约空间，那颗一直如同无底洞般沉寂、只知道疯狂吞噬能量的黑蛋，猛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开天辟地之初的、冰冷而霸道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帝王被蝼蚁的喧哗彻底激怒，轰然苏醒！


    没有实质的能量爆发，但一股超越了在场所有生命理解范畴的血脉威压，如同无形的宇宙风暴，以洛绝尘为中心，悍然席卷开来！


    这股威压，并非针对灵力或灵魂，而是直指生命最本源的烙印！


    “什么？！”


    呼延觉罗修脸上的冷漠与贪婪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点向洛绝尘眉心的手指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宇宙壁垒，再也无法寸进！


    他感觉自己体内那属于黑渊魔界皇族的、至高无上的血脉，在此刻竟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哀鸣！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底层代码的、无法抗拒的恐惧与臣服！仿佛蝼蚁见到了翱翔九天的神龙，萤火遇到了横贯星海的恒星！


    这股血脉威压，比他全盛时期见过的黑渊魔帝，还要古老、还要纯粹、还要……恐怖无数倍！仿佛是两个维度的差距！


    “不……不可能！这到底是什么……”呼延觉罗修噔噔噔连退数步，撞翻了身后的座椅，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恐惧的神色。


    他死死地盯着洛绝尘，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


    而此刻，洛绝尘周身那致命的压迫感骤然消失。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口瘀血，大口喘息，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琉璃般的眸子重新聚焦，心有余悸。


    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源自契约空间的、救他于危亡的恐怖威压。虽然他无法像呼延觉罗修那样清晰地感知其血脉层级，但他能感觉到，那股意志充满了无尽的冰冷与漠然，仿佛在说：


    【区区杂血魔裔，也敢动吾之主人？】


    黑蛋仅仅散发出一丝血脉威压，便再次沉寂下去，仿佛刚才只是翻了个身，继续它的沉睡。但那余威犹在，如同帝王的凝视，让呼延觉罗修不敢再有丝毫异动。


    密室内的气氛，从之前的绝对碾压，瞬间逆转！


    呼延觉罗修脸色变幻不定，惊疑、恐惧、贪婪、忌惮……种种情绪交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看似弱小的孩童体内，竟然沉睡着如此不可思议的存在！那绝对是超越了他认知的、来自某个至高界域的先天神圣！


    有这等存在庇护，他别说夺取秘境核心，就连动洛绝尘一根汗毛，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看向洛绝尘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视与掌控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


    “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我们之前的‘交易’……或许可以换一种更……平等的方式谈谈。”


    洛绝尘缓缓直起身，擦去嘴角因刚才压迫而溢出的一丝血迹，面具下的眼神冰冷如刀。


    “呼延院监，现在，我们可以重新谈谈‘诚意’了。”


    这一次，攻守之势，易形了。


    四海商会拍卖大厅，穹顶镶嵌着无数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地面铺着昂贵的暖玉，行走其上，足底生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宁神香，能让人心境平和，更利于理性竞价。


    大厅内早已座无虚席。前排与二楼的包厢，被各大势力瓜分。纵横派作为苍云地界的重要势力，自然也拥有一个视野极佳的包厢。


    洛绝尘在李中仙、聿寒澈、刘三思等人的簇拥下，步入包厢。他依旧戴着面具，小小的身影在华贵宽敞的包厢内显得有些突兀。


    他的到来，立刻吸引了无数道隐晦而复杂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有忌惮，更有来自凌烟洛氏包厢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


    “师尊，你看那边，好多不认识的人，感觉都好厉害。”刘三思扒着包厢的水晶琉璃窗，好奇地张望。他能感觉到那些身影周围隐隐散发的强大气息。


    “嗯。”洛绝尘微微颔首。


    他的神识远比刘三思敏锐，能清晰地感知到，至少有不下十股气息，晦涩深沉，皆是大灵武师或大魔导师巅峰级别的存在。显然，都是为那“破镜丹”而来。


    拍卖会很快开始。主持拍卖的是一位身着锦袍、面容富态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眼神却精明无比。一件件珍品被呈上，功法、灵材、稀有矿藏、品相不俗的灵器……引得台下竞价声此起彼伏，气氛热烈。


    纵横派众人并未轻易出手，他们的目标明确，除非遇到特别适合自身或宗门急需之物。


    期间，一株五百年份的“冰心雪灯草”出现，对修炼冰系功法或治疗某些火毒暗伤有奇效。


    聿寒澈眼神微动，参与了竞价，最终以一百二十块中品灵石的价格顺利拍下。


    刘三思看着台下那些人为了某件宝物一掷千金，动辄数十上百中品灵石，忍不住咂舌，小声对洛绝尘嘀咕：“师尊，他们花的那个亮晶晶的石头，就是灵石吗？感觉好值钱啊！我爹给我的零花钱都是银两，在这里连块糖都买不了吧？”


    他这话声音虽小，但在场的都是耳聪目明之辈，闻言都不禁莞尔。


    李中仙耐心解释道：“三思，灵石蕴含灵气，是修炼者之间的硬通货。至于凡俗银两，在此地确实用处不大。一块下品灵石，若兑换成银两，足以让寻常百姓家一世富足。”


    刘三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第一次对“修炼界”与“凡俗”的壁垒有了如此直观的认识。


    洛绝尘心中微动。他想起自己欲重铸“时臣”、修复“仙风天逸”，所需材料无一不是天地奇珍，必然价值连城。或许……那“破镜丹”带来的风波，也是一个机会？


    拍卖会平稳进行，气氛逐渐被推向高潮。当一套地阶上品的防御阵旗以五百中品灵石的价格成交后，拍卖师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灌注了灵力，传遍全场：


    “诸位贵宾，接下来，便是本次拍卖会最后三件压轴之宝！”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台上。


    “第三件压轴品，千年‘龙血芝’一株！此物乃炼体圣药，更是炼制多种高阶丹药的主材，起拍价——三百中品灵石！”


    报价一出，不少大厅中的修士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价格已非寻常势力能够承受。竞价主要在各包厢之间展开，价格迅速攀升。


    就在价格飙升至八百中品灵石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凌烟洛氏的包厢传出：


    “一千中品灵石。”


    直接加价两百，显露出志在必得的决心，也暂时压住了其他竞争者。


    纵横派包厢内，洛绝尘眸光一闪。这“龙血芝”内蕴磅礴气血，正是修炼《焚天圣体》与修补“仙风天逸”战甲可能用到的辅助材料之一。


    他轻轻叩了叩座椅扶手。


    侍立一旁的商会侍女立刻会意，对外报价。


    纵横派包厢外，响起了清亮的报价声：


    “一千一百中品灵石。”


    全场目光瞬间汇聚而来！


    凌烟洛氏刚强势压价，纵横派便立刻跟上，这已不像是单纯的竞价，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