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5章 五铜板的豪赌
天启之城，外七环，第七垃圾处理区。
苏明拖着灌了铅的身体，在如同迷宫般的巷道中穿行。
他每一步都走在阴影里，将自己的身形与堆积如山的垃圾融为一体。
身后，隐约传来“清道夫”成员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和杂乱的脚步声，他们像一群被夺走食物的鬣狗，在自己的地盘上疯狂搜寻着那个让他们蒙受奇耻大辱的猎物。
视野依然带着重影，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大脑发出的指令在抵达神经末梢时，总有那么一丝延迟。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否则别说撑过二十四小时，他可能连下一个小时都撑不过去。
但他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即便被【时空紊乱】压制，他那远超常人的精神力仍在高效运转。
他的眼睛就像两台最高精度的扫描仪，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环境的一切信息。
巷道墙壁上不同帮派涂鸦的势力范围标记，空气中飘散的劣质麦酒、机油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远处传来的金属敲击声，以及偶尔从身边走过的、行色匆匆的贫民区玩家……
所有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信息，在他脑中被迅速地分类、解析、建模。
他正在构建这座浮空城最底层的生态模型。
这里，是天启之城的下水道，是那座宏伟神迹光鲜外表下的阴影。
这里有自己的规则，残酷，但直接。
在一个拐角，他停下脚步，贴着满是污垢的墙壁，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对话。
“妈的，又失败了！这该死的‘火鼠皮’，杂质太多了，我用尽办法都缝不起来！”
一个蹲在墙角的裁缝学徒，烦躁地将手中断成两截的亚麻线狠狠扔在地上。他的装备破旧，手指上缠着脏兮兮的布条。
旁边一个正在打磨矿镐的挖矿学徒有气无力地回应：“知足吧你，至少你还有材料练手。我昨天挖了一天的‘劣质铜矿’，拿去‘工匠协会’的认证处，你猜怎么着？
人家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告诉我纯度不够，连回收的资格都没有。我他妈连传送到这里的路费都赚不回来了！”
“工匠协会那帮狗东西，就知道垄断技术！
一套最垃圾的‘初级提纯工具组’都要卖八百金币，这不是抢钱吗？我们这种从下面世界爬上来的，拿什么买？”
“嘘！你他妈小声点！想被巡逻的执法傀儡抓走吗？在天启城，工匠协会就是天！”
工匠协会……
苏明躲在巷道的阴影里，将这几句充满绝望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无数信息碎片瞬间被串联、重组。
天启之城，生活职业的技术被高度垄断。垄断的执行者，是一个叫“工匠协会”的组织。
他们通过控制高品质材料的提纯技术和高级工具的制造，死死扼住了所有生活职业玩家的咽喉。
而问题的核心，是“杂质”。
无论是裁缝的皮料，还是矿工的矿石，都存在着因为采集和初步处理而产生的能量杂质，这些杂质直接影响了成品的成功率和品质。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向巷子更深处一个看起来快要饿死的乞丐NPC。
他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一枚沾着灰尘的铜板。这是他身上仅剩的最后五个铜板之一。
他将铜板丢进乞丐那只剩一半的破碗里。
“老人家，向你打听个事。”苏明平静地问，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
那乞丐NPC浑浊的眼睛动了动，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看到碗里那枚在昏暗光线下依然反着光的铜板，眼神里亮起一丝久违的微光。
“问吧，看在上帝的份上，很久没人给我一个铜板了。”
“这城里，什么东西最让那些手艺人头疼？”
乞丐想了想，咧开没剩下几颗牙的嘴，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那还用问？当然是那些该死的材料！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炼金学徒，天赋还不错。
你知道最绝望的是什么吗？
是你花光所有积蓄，从黑市买来一瓶珍贵的‘狮鹫之血’，就因为里面有那么一丝丝该死的‘火元素杂质’，在你炼制高级药剂的最后一步，‘砰’的一声，连人带锅一起上了天。”
乞丐说完，又趴了下去，仿佛回忆那段往事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火元素杂质……高纯度……
苏明转身离开，穿过几条臭气熏天的巷子，来到了一处更偏僻的角落。
这里是贫民区的“黑市”，更准确地说，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废品交易点。
一个驼着背，半边脸都是恐怖烧伤疤痕的NPC商人，正靠在堆积如山的废铜烂铁旁打盹。
他的摊位前冷冷清清，因为他这里只出售一些被系统判定为“垃圾”的损坏材料，在所有玩家看来都毫无价值。
苏明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在那堆散发着浓重铁锈味和机油味的垃圾里翻找起来。
周围有几个路过的玩家，看到他这副模样，都露出了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喂，新来的？这里是垃圾场，不是藏宝阁。你头顶那debuff还没好利索吧？”
“哈哈，又一个想不开的。兄弟，我劝你还是去门口捡点矿渣卖钱吧，在这里翻，连个能换钱的螺丝钉都找不到。”
苏明对这些嘲讽充耳不闻，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堆被烧得焦黑，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的金属管碎片上。
【损坏的魔力导管碎片（垃圾）】
【品质：废品】
【描述：它们曾经是天启之城炼金工坊的一部分，现在，它们唯一的归宿就是被熔炉彻底分解。】
在他的视野里，这些被旁人视作垃圾的碎片，其内部的【规则之线】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被污染后的惰性状态。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苏明伸出手，将这些碎片一一捡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打盹的NPC商人面前。
“这些，怎么卖？”
NPC商人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废铜烂铁，又瞥了一眼他头顶那鲜红的debuff，麻木地伸出了一只布满油污的手掌。
“五铜板，全拿走，别耽误我睡觉。”
苏明没有犹豫，将身上最后五枚铜板，郑重地放进了商人那布满污垢和老茧的手心。这是他此刻的全部身家。
交易完成。
苏明捧着那堆在他眼中价值连城的“垃圾”，在周围玩家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中，转身走向了贫民区更深处的黑暗。
那里，有一座最简陋、最便宜，也是火焰最不稳定的“公共熔炉”。
那是所有走投无路的锻造学徒，进行最后挣扎的地方。
而今天，苏明将用这五个铜板，用这堆所有人都看不上的废铜烂铁，赌上自己在天启之城的全部未来。
他不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锻造。
他是在向这座被规则和垄断所禁锢的城市，发起第一次，也是最决绝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