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1章：结硬寨，打呆仗

　　有句泰拉古话说得好。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它并非是独立存在的事物，而是被包含在并依附于政治的范畴内，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一种非常规的暴力手段的继续，但它又并非是纯粹的暴力：哪怕是一场彻底走向失控的全面战争，也会有一个清晰的、具有决定理性的内在目的。

　　这个目的可能是为了捍卫自己一方已有的利益，又或是掠夺想要的利益，还有可能是为了通过展示力量或者打垮敌人，来逼迫敌方放弃对于自己利益的窥私：但不管战争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达成了目的，哪怕是最残酷的战争也会有结束的理由，而不是永无天日的持续下去。

　　因为战争的目的是打垮敌人。

　　而不是：杀光敌人。

　　换言之，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场战争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杀戮。

　　也许一场战斗或者战役的目的是为了消灭敌方的有生力量，也许为了让誓死抵抗的对手流干心血，一名指挥官可以规划一场涉及数百万人的绞肉机：但这种纯粹的杀戮最多只会局限在战役的层面，而不会上升到集团与集团的战争。

　　杀戮只是战争的手段，杀戮绝对不可能也不应该是战争的目的。

　　任何一个刚刚入门的战争指挥官都会懂这个简单的道理：或者说，连这一点都不明白的人，不配走上他的位置，将无数士兵的生命紧握在掌中。

　　即便是人类战争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屠夫和刽子手，他们也发自内心的相信由自己所掀起的残酷战役，是在帮助他们的祖国走在胜利的神圣道路上：只不过这条道路会格外的泥泞与艰辛。

　　战争是为了胜利，而不是为了杀戮。

　　如此简单的道理，摩根当然不会不懂。

　　恰恰相反，哪怕是以一位基因原体的高标准来说，阿瓦隆的女皇也格外精通战争这门复杂的艺术：破晓者的原体也许不是帝皇子嗣中最优秀的指挥官，但她肯定有一个名列前茅的位置。

　　作为军团之主，摩根参与并指挥了大远征中含金量最高的几场战役：虽然她和破晓者都不以能征善战而闻名，但帝国将帅中真正的几位老资格，比如说庄森、荷鲁斯或者佩图拉博，他们都不会傲慢到忽视阿瓦隆之主的指挥能力。

　　更不用说，蜘蛛女皇在一项独特却重要的领域中更是独占鳌头：那就是指挥多个阿斯塔特军团联合作战的经验，在这一点上她甚至胜过了荷鲁斯。

　　毕竟，战帅虽然同样不止一次地指挥过数个军团的联合作战，但牧狼神却很少能够享受到绝对的指挥权：荷鲁斯与其说是在同时指挥数个阿斯塔特军团，倒不如说是在协调与他并肩作战的几个兄弟，再通过这些兄弟安排各个军团的位置。

　　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既有荷鲁斯这个人向来顾及名声，不愿意留下过度插手其他军团的糟糕印象：尽管牧狼神实际上经常会有意无意地这么做，但他在干涉其他军团的名声上却远不如基里曼，也可以看出，荷鲁斯一直在淡化此事。

　　而另一方面，那些愿意和荷鲁斯长期配合的原体大多性格独立，即便再怎么信任牧狼神也不会将指挥权拱手奉上：无论是可汗还是莫塔里安，莫过于此。

　　至于那些本就与荷鲁斯配合不多的阿斯塔特军团，在牧狼神正式取得了战帅这个名号之前，也不太有底气，对于这些兄弟部队指手划脚。

　　等到他真正的成为了战帅，各个军团也都有自己的封地了，所谓联合作战的机会自然也没有多少了。

　　就这样，阴差阳错的：以指挥各大军团联合作战而闻名的荷鲁斯，其经验反而比不上名声不显的蜘蛛女皇。

　　也许是运气，或者其他原因，在蜘蛛女皇几次指挥联合作战的时间点，与她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大多愿意放下指挥权，安静的聆听阿瓦隆之主的命令。

　　这其中既有庄森和康拉德的信任。

　　也有基里曼的循规蹈矩。

　　但更重要的是：当情况发展到需要摩根指挥各军团联合作战的时候，他们面对的敌人往往也强大到了如参战的各个军团根本没有各自为战的底气了，就连战线本身都极有可能已经乱成一团，阿瓦隆之主只能一个连队一个连队的去分割调配。

　　但反过来说，这些痛苦的经历反而让摩根对于那种局势一团乱麻，各个军团的连队布置犬牙交错，宛如在一大团杂乱的毛线中重新寻找秩序的情况，堪称经验丰富：而现在的科摩罗战场，就已经开始有向一团乱麻发展的稳定趋势了。

　　倒不是帝皇和摩根精挑细选的网道军团在战争开始的几十个小时后，就被科摩罗的散兵游勇们冲过了阵线，而是因为这座城市本身的交通系统，就已经诡异到了超出任何世间常理的水平。

　　摩根亲眼看着一支原本正常行着的吞世者连队，走着走着，突然就出现了至少几百千米的偏差外。

　　带头的连长在地图上无奈转圈的样子真是莫名的可爱。

　　幸好，摩根对这种情况早已烂熟于心。

　　操作起来也没什么困难的。

　　虽然黑暗之城那始终变化不定的路线让帝国军队的分布总是没个定性，蜘蛛女皇必须时刻紧盯着地图，时不时还要亲自下场手动操作一下。

　　比如说将那支实在偏远的有点儿厉害的连队直接用灵能传送到位，

　　又或者甩出一发灵能利刃，消灭掉一批正在发起进攻的黑暗灵族，毕竟负责驻守的阿斯塔特还有三分钟才能到：这都已经是将各类风暴鸟和飞行载具下发到每一个连队的最好结果了。

　　但总的来说，这些小打小闹只占据了摩根大脑中极少的一部分，它仍能抽出时间来思考那些更深刻的问题，比如说时刻监督着科摩罗核心城区的动向，又或者考虑这场科摩罗之战的真正目的。

　　+我们很久之前不就已经确定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人类之主表现出了一点非常明显的不耐烦，但他还是以尽可能平稳的语气给自己的女儿解释。

　　+我们的战略目的很简单。+

　　+就是为了从黑暗灵族这里，获得足以支撑起网道建设的材料。+

　　+黑暗之城科摩罗的地基是一项就连黑暗灵族自己都早已遗忘掉的古老技术，它不但让这个空前庞大的城市能够成功的在网道地区长久的立足，还能自主进行延伸，不断的扩大科摩罗的根基所在，这正是我们的网道最需要的东西。+

　　+虽然技术已经遗失，但我们可以尽可能将这些原材料携带回去，让它们成为人类网道最坚固的外壁：这些材料不但能将网道的坚固程度上升数个等级，还能在随后的岁月里完成网道的自动扩张，以避免我们继续在这个项目上大耗钱财。+

　　+因此，我们这次远征科摩罗目的并不是为了摧毁这个城市，或者杀光它们。+

　　+尽管在大陨落后，黑暗灵族早已衰落到了一个极致，但他们先前的底蕴实在是太丰厚了，即便衰落至此，他们的相对力量依旧是银河最顶级的那一批：即便是想要彻底消灭黑暗灵族，我们都必须动员起整个人类帝国的力量，才有可能做到。+

　　+所以，网道军团和这场科摩罗战争的目的有且只有一个。

　　+划出一片大足够的土地。+

　　+在这里坚守足够长的时间。+

　　+等待我和机械神教的部队，挖穿科摩罗的地基，带走足够的原材料。+

　　+然后，我们就离开。+

　　+这就是这场战争的目的。+

　　而为了完成这个目的，人类之主可以说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至少，他准备了足够充足的物资。

　　想到这里，阿瓦隆之主便情不自禁的回头望向了网道盾构机的方向。

　　摩根知道，那台如恒星般巨大的机器正维持一条从人类网道到科摩罗的跃迁道路：有源源不断的补给和建筑原材料从人类网道的仓储中被运送而来，这些浩如烟海的物资来自于泰拉政府对于整个银河长达五十年的极限搜刮，其数量之巨，实在让常年经营远东边疆的蜘蛛女皇都感到惊讶。

　　摩根毫不怀疑，有如此庞大的物质材料做后盾，只要给予眼前这些机械神教们足够长的时间，他们甚至能在整个科摩罗上城区完成彻底的城市化。

　　而这种城市化、堡垒化，正是帝国军队在科摩罗的战术根基。

　　早在他们第一次讨论网道军团人选和科摩罗战争的进程的时候，蜘蛛女皇就和她的基因之父敲定了这个作战方案。

　　此方案的立足点有两个。

　　其一，就是帝国无穷无尽的物资。

　　其二，则是帝皇与摩根这两个黑暗灵族绕不过去的绝对强者。

　　这两点是帝国军队在整场科摩罗战争中最具有决定性的两个优势，所以所有的军事部署也是围绕着这两点展开的，以此来绕过那些帝国并不占据优势的地方，比如说相对来说绝对劣势的兵力。

　　毕竟凡人的部队，是很难在科摩罗这种鬼地方展开布置的，阿斯塔特抽掉太多，会从根本上影响到现实宇宙的战争，而机械神教的部队虽然的确庞大，但其中相当一部分都必须从事优先级更高的挖掘工作，真正能够投入到战争的部队还是有限的。

　　这也是不得不采取城市化的原因。

　　帝皇和摩根的大致计划如下。

　　首先，蜘蛛女皇需要为帝国军队清理出一片绝对安全的登陆区域。

　　这一点，摩根完美的做到了。

　　覆盖三十八万公里的灵能灭杀不但为帝国军队开辟出了足够安全的登陆区。还有一层看不见的隐形作用：它成功的震慑住了通性贪生怕死的黑暗灵族，让他们不敢在战争一开始就掀起大规模的反扑，这也成功为帝国军队争取到了时间。

　　而在确保了这两点后，帝国军队也开始了他们真正的军事部署。

　　即堡垒推进战术和有选择的弹性防御。

　　毫无疑问，这两项战术都已经拥有相当古老的历史了，弹性防御早在人类宣称的第一场世界大战中就被提出并投入使用，而堡垒推进，也就是俗称的结硬寨，更是早在冷兵器时代就已经被数次证明了其行之有效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种纯粹比拼双方物质和意志的全面战争中，复杂的战术往往会起到反作用。

　　所以帝皇和原体的规划很简单。

　　以阿斯塔特和禁军为主的部队在会在摩根制造出三十八万公里的无人区后，迅速向前推进，在黑暗灵族的大举反扑之前，抢占那些最重要的交通脉络，并在此坚守，以最大可能拓宽帝国军队的控制区。

　　与此同时，机械神教的护教大军和巨型环境改造机器则会以盾构机为中心，大肆拆毁科摩罗原本复杂的建筑结构，并在原址上修建各类坚固的堡垒：这么做的目的一是为了加强帝国军的防御能力，其二也是为了摧毁黑暗灵族的主场优势。

　　堡垒主要分为三种：最外围的侦察用堡垒几乎要离开摩根设置的无人区了，这些小型碉堡中只会维系最低线度的驻军，甚至完全自行运转，唯一的作用就是依靠内部的雷达、鸟卜仪以及光学或声学侦探仪器，来监视黑暗灵族军队的动向，毕竟，蜘蛛女皇的灵魂探查不可能毫无疏漏。

　　必要时刻，这些堡垒都是可以丢弃的。

　　而在侦查堡垒之后，在距离灭绝区边缘大概七到八万公里外的位置，机械神教们将绝大多数的资源都投入到了对于火力堡垒的建立中，直到形成一道宽度至少可以达到五万公里的火力网，将会有不可计数的重型火力和导弹井，将每一个有可能威胁到盾构机的路线都封锁的密不透风，高空上更是连一片羽毛都不可能经过。

　　与此同时，在这些火力堡垒的内部往往好像布置有简易的传送仪器，以确保帝国军队能够实现高速移动。

　　至于第三种堡垒，与其说是堡垒，倒不如说是城墙，它们的作用就是堵塞那些宽阔到毫无防护可言的主干道，在大规模交火中为帝国军队争取到防御上的优势：当然，也有诸如大规模的地雷区这种旨在对敌方造成杀伤的陷阱区域，反正绝大多数的黑暗灵族都缺少正规军的素质。

　　而在完成这些堡垒的建设后，原本散布在外围的帝国军队，就会缓缓后撤，从科摩罗所熟悉的主战场，逐渐后退到机械神教设立的帝国主场中：除了一些特别重要的交通地点需要重兵驻守，而且每条道路上也会配备有必要的巡逻队伍外，大多数的禁军和阿斯塔特都会被集中起来。

　　他们被分配成数百支战斗集群，依托着堡垒网络的防御，作为可以高速移动的机动力量来维护帝国的钢铁长城：他们的作用就是当黑暗灵族的力量突破堡垒群时，迅速赶到并将其遏制住，再配合堡垒内部坚固的守军消灭来犯。

　　像那些成群结队的科摩罗暴徒们，只用阿斯塔特战士就足以对付，更精锐的部队则需要禁军卫士的出手：而当黑暗灵族发起真正的全面攻势时，两位随时待命的基因原体可以立刻投入作战，他们身上都带有摩根的灵能传送装置。

　　不过，倘若局势的确已经紧迫到就连基因原体都无法压制的话，那么蜘蛛女皇就会额外抽出时间来，亲手抹除掉这些战略地图上的不稳定因素。

　　几乎不可能有黑暗灵族能够趟过机械神教的火力网络与帝国军队的层层阻击，即便真的有异形能够如此强大，他最后要面对的也是全力以赴的人类之主：这就是帝国军队在科摩罗之战中的战术。

　　而这个战术的最终目的，就是利用这种堡垒分割和弹性防御战术，让黑暗灵族最终承认帝国对于脚下土地的占领，以此来让身后的机械神教们能够安心进行挖掘工作：而如果仅仅是一个城区的结果还不足以让帝皇以及网道满意的话，帝国军就会如法炮制。那下一个城区进军。

　　他们将用无穷无尽的堡垒和利刃，从科摩罗的口中再夺取一个城区。

　　而这也是摩根最担心的问题。

　　因为帝皇从未跟她说清楚，他们到底要从科摩罗的口中夺取几个城区？

　　黑暗灵族也许会在帝国和帝皇的绝对性力量面前退缩，甘愿放弃一个城区。

　　但倘若同样的事情出现了这么多次，那么这些科摩罗的原住民们，将不得不怀疑帝国真正的目的了。

　　如果人类之主渴望摧毁整个科摩罗，那么即便是贪生怕死的黑暗灵族，也不是没有玉石俱焚的可能性。

　　虽然不高，但不得不防。

　　而这也是摩根担心的事情。

　　帝国的军面对科摩罗的一个区域或者一支势力时，是有着绝对优势的。

　　但一个团结一致的黑暗之城？

　　好吧，谁又知道这些传承了灵族帝国遗产的家伙，能够掏出什么秘密武器？

　　+你在担心这种事情？+

　　听到摩根心中的担忧后，帝皇先是短暂的犹豫了一会：然后笑了。

　　【这有什么可笑的？父亲？】

　　摩根为此皱起了眉头。

　　+我在笑，你还没想明白一件事。+

　　【是什么？】

　　+摩根。+

　　帝皇似乎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这场战争中最大的优势到底是什么？+

　　【……你和我么？】

　　+这的确是很大的优势。+

　　+但还不是最大的。+

　　+那我告诉你吧，摩根。

　　+我们最大的优势是：和我们进行作战的是一群黑暗灵族。+

　　+这才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所在。+

　　+相信我。+

　　+我比你想象的要更了解他们。+

　　+而正是因为这种了解，我才有胆量掀起这种全面战争。+

　　【……】

　　【愿闻其详，父亲。】

　　说话的同时，摩根的目光也瞥过地图边缘的异样。

　　又一次来自黑暗灵族的进攻？

　　好吧：希望他们的爱好不会引来那位令人厌烦的追求者。

　　阿瓦隆之主已经有这个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