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选择

　　再有一分钟，不，最多30秒，我就没法恢复正常的形体了……安吉尔内心有所明悟，但此刻状况紧急，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最多，最多就像贝克兰德大雾霾时一样，再死一次好了……

　　下定决心，她又摸出了一枚“背叛”符咒，以她目前的灵性，也只能再使用一次通过上百毫升血液强化过的高级符咒，而后可能就会因为灵性枯竭、暴露不完整的神话生物形态而失控。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朝它的脑袋打，如果能重现“北方之王”杀死自己的场景就再好不过了……她思索着，充斥紫色，看不到眼白的双眸盯着魔镜，在又一次充斥大脑的呓语和嚎叫之中稳定心神，准备激活手中的符咒。

　　“等一下。”

　　安吉尔耳旁传来克莱恩的话语，他摸索着抓向安吉尔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而后侧过身体，闭着双眼，隔着眼皮“看”向这边。

　　哪怕只是这样，安吉尔展露的“蛇发”形态也让他身体僵硬，表情绷紧，眼角渗出一缕深色的血液。

　　安吉尔头上那一条条或吐着红信子，或睁大着单眼的毒蛇自卫似地看向克莱恩，加重了他那种全身硬直，几乎要变成石头的感觉，好在安吉尔勉强控制住自身的形态，让毒蛇们如同普通的头发般垂了下去。

　　克莱恩反复进出灰雾，接受过“永恒烈阳”、“真实造物主”等存在考验过的灵体和心态终于发挥了作用，他迅速从安吉尔那既危险，又有着致命魅力，让人想送上前去被毒蛇包围的诱惑中恢复，顶住了隔着一座石棺的羽蛇那无形的死亡之力，迅速从口袋中拿出一枚黑色水晶片一样的符咒。

　　“窃运者”！

　　安吉尔听对方介绍过，这枚由愚者先生提供一部分帮助，克莱恩亲手制作的高级符咒能调换两个目标的命运，时间短暂，但几乎可以转移任何命运。

　　她瞬间理解了克莱恩的想法。

　　羽蛇看似坚不可摧，羽蛇想要和阿兹克先生融为一体，这很可能是“人造死神”的目的，祂需要阿兹克身上的某些特质，恢复自身最强的状态。

　　如果克莱恩和阿兹克的命运对调，让羽蛇的目标变成和祂毫无关联的克莱恩，错误地吸收了某些特质呢？

　　这就像是非凡者服下了错误的魔药，轻则失控，重则直接死亡。

　　那时，安吉尔的“背叛”符咒，也许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阿兹克？”

　　她确认似地问了一句。

　　克莱恩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和我一样……安吉尔嘴角微微翘起，反握住克莱恩拿着“窃运者”符咒的手，按向了魔镜内属于阿兹克的那抹身影。

　　她也不确定这枚最多拥有半神力量的“窃运者”符咒是否能对序列2的阿兹克起效，又是否能干扰序列或许更高的“人造死神”，更不确定承受了阿兹克的命运后，克莱恩能否活下来，能否像之前那样死而复生。

　　但她尊重对方的选择，就如同自己睁开双眼前下定的决心。

　　维持住魔镜与上方冰镜的通道，安吉尔开口道：

　　“现在！”

　　与此同时，陵寝深处那如山峦般巨大的羽蛇身体几乎覆盖住了阿兹克，后者步履加快，走向虚幻的羽蛇身体，脸庞与上方那巨大的古铜色皮肤面孔越来越近。

　　陵寝开始震荡，一声声巨响回荡在宽广的墓室中，四周的石壁仿佛变得透明，展现出无数骷髅徘徊，无数幽影穿行的世界。

　　一根根黑色的触手、一条条染血的手臂穿透冥界与现实的界限，来到陵寝之中，它们摇晃着，欢呼着，恭迎冥界主宰的回归。

　　“不！”

　　阿兹克发出了最后一声吼叫，体内那一半渴望着完整的灵体牵引着他不断走向羽蛇，身体越发轻盈，几乎要腾空而起，额头上的黄金鸟装饰涌出苍白的火焰，笼罩住他全身，让他几乎化为了背生双翅，羽毛覆盖身体的羽蛇。

　　“命运！”

　　克莱恩深吸一口气，不依赖自己的视线，完全通过安吉尔的指示选定位置，用古赫密斯语念出了“窃运者”符咒的开启咒文。

　　安吉尔也握紧了手中的“背叛”符咒，就要在羽蛇出现破绽的瞬间，给予它最强的一击。

　　两人都没有想失败了该怎么办，死去了又如何复活。

　　“……”

　　霎时间，陵寝的抖动停止了，四周的巨响停止了，那快和现实融合的冥界也消失了。

　　一片寂静之中，克莱恩本能地停止了将灵性充入手中的符咒，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

　　他发现那股哪怕不睁开双眼也不断充斥着他脑海，让人几欲疯狂的呓语已经停止，身旁的安吉尔也从诡异却极具诱惑力的蛇发形态中恢复过来，同样疑惑地看向手中的魔镜。

　　一片深沉的黑色覆盖了镜面，笼罩了羽蛇与阿兹克先生。

　　这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让人发自内心感觉宁静的漆黑让安吉尔和克莱恩面面相觑。

　　从突然停止的怪异现象，不再晃动的陵寝和安静的环境，两人能感觉到刚才威胁阿兹克先生的力量已经不复存在，至少已经停止继续侵蚀这位抗拒着结局的可怜人，但接下来是否还有新的威胁？那股无法窥视的黑色又是什么？

　　两人完全没有头绪。

　　安吉尔在瞬间的犹豫后，准备站起身，直接用肉眼观察陵寝深处的情况，但克莱恩阻止了她，指挥着和自己一起挤在石棺后方的秘偶之一，“赢家”恩佐来进行尝试。

　　就在恩佐准备站起时，两人耳畔传来一道属于女性，柔和动听但缺乏起伏的声音：

　　“你有三个选择……”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安吉尔就在记忆之中找到了它的主人。

　　贝克兰德大雾霾时帮助她解决“绝望女士”，又交给自己蓝宝石戒指和“痛苦”非凡特性，最终在自己平复大雾霾威胁后体面地杀死自己的女性。

　　女神教会的天使，在迷雾小镇中拥有雕像的“天之母亲”！

　　祂怎么会来到这里？似乎还帮助了阿兹克先生……安吉尔双眼睁大，脑中无数念头闪过，却不敢动弹分毫。

　　她身旁的克莱恩同样如此，秘偶恩佐以一种诡异的半蹲姿态躲在石棺后，两人两秘偶就这样静静地倾听着阿兹克与“祂”的对话。

　　“……一是让灵魂完整，让萨林格尔于你体内重生；

　　“二是我帮你把另一半灵魂抽出，由你自己想办法缝合，最终回到第四纪时的状态，不用一次次重生、寻回记忆，但你这些年的经历也将成为记忆深处的梦境；

　　“三是就此离开，不再寻找‘终点’与‘答案’，也无法继续向上晋升，你会维持在目前的状态，以这一半灵魂不断失去记忆重生，又逐渐寻回自己的记忆，最终，让第四纪的经历成为人生中的一小部分。”

　　三个选择……刚才都到了最后一步，阿兹克先生几乎要被那条羽蛇吞噬，现在居然能做出选择了？

　　听起来三个选项都不算好，但让“萨林格尔”从体内重生，必然是最坏的那個……这个萨林格尔不会就是人造死神，不，第四纪真正的那个死神吧？祂设下计谋，只要阿兹克寻回完整的记忆和力量，就能通过某种手段在他体内复活？

　　排除这个最危险的选择，其他两个也各有问题，第二个可能会让阿兹克先生变成他最不希望成为的那种人，唔，这其实才是真实的他，但经过一千多年的不断轮回，他的“这一半灵魂”似乎已经成为了不同的人，他肯定会抗拒“另一半”的干涉，有可能造成某种精神、人格上的分裂……

　　最后的选项听起来就是维持现状，也是三个选项中，安吉尔认为最能接受的一个，但反复获得、失去，也许会让阿兹克先生厌倦这种每60年一次的死亡和复活，他会怎么选呢……

　　安吉尔思索着，有些忍不住想站起看看阿兹克目前的状态，以及能够“给他三个选择”的“天之母亲”的真容。

　　但隔绝魔镜窥视的力量让她明白，对方并不想让自己目睹现在的场景。

　　这个选择，独属于阿兹克·艾格斯自己。

　　长时间的安静后，阿兹克那有些缓慢，但无比坚定的话语传来：

　　“我不想遗忘他们，不想遗忘这些温馨的经历，我选三。”

　　话音刚落，他就闷哼了一声，显然在承受某种难以抑制的痛苦。

　　这让安吉尔又紧张起来，她看向手中的魔镜，在那遮掩一切的黑暗中，仿佛亮起了一丝金色的光芒，但金光转瞬即逝，阿兹克的哼声也被喘息取代，这连绵的声音逐渐平缓，最终消失。

　　“感谢您的帮助，我可以离开了吗？”

　　他带着敬意的声音再次从陵寝深处传来。

　　没听见其他声音，似乎是“天之母亲”用点头代替了回答，阿兹克的皮鞋声传来，而后是他疲惫的语调：

　　“已经可以了，一切都结束了。”

　　声音来自两人身后，安吉尔和克莱恩连忙站起，转头看去。

　　额角仍在不断抽动，似乎承受着某种精神上痛苦的阿兹克正看向他们，头顶的礼帽已不见踪影，额头上那道深深的伤痕和其中的黄金鸟装饰已无影无踪，当然，他脸上、手背的鳞片也恢复成了古铜的皮肤，眼眸中是熟悉的笑意，而非冷酷、疯狂。

　　越过他的肩头，安吉尔看向陵寝深处，那里被之前魔镜中所见到的黑色阴影覆盖，四周的黑雾逐渐弥漫，笼罩了一切。

　　那条羽蛇，“天之母亲”都已不见踪影。

　　看着疲惫的阿兹克，安吉尔也没打算现在提问，而是靠近对方，顺从地等待这位选择“维持现状”，保留对他们的记忆的“死亡执政官”伸手按向自己的肩膀，另一侧，克莱恩也同样如此。

　　片刻后，随着黑色、灰色、白色的色块叠加，他们离开了陵寝，进入了灵界。

　　就在视线被鲜明的色彩遮挡的瞬间，安吉尔看到那片黑雾被无形的力量驱散，一道身穿古典长袍，兜帽遮住上半张脸的女性身影出现在陵寝深处。

　　祂隐藏在阴影中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看向安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