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5 “罪业之城”

    安德烈这个名字，是法师塔和监察部都有些避讳的。


    能在法师塔和监察部两个帝国里赫赫有名的机构里同时身居高位，而且这两个机构还彼此之间颇有些不合，这一点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更何况他同时还是一位帝国学院的教授，这就跟令人佩服了。


    但同时，私底下很多监视者和法师塔高层都不是很愿意相信安德烈，总认为他并不是一心向着自己这方的——他们没有想过，为什么怒焰之潮和尤瑟夫愿意相信安德烈，甚至让他居于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避讳安德烈的原因不止如此，更重要的是这位八阶魔导师的性格有些问题。


    他是一个温和而一丝不苟的人。


    这种说法可以说极为贴切，又可以说完全是放屁——安德烈身为教授，不论是前来求学的学生还是偶然遇到的魔法师，只要对方有魔法上的问题，安德烈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为他解答问题。从表面上看，他是一位极为温和的学者，从普通人的视野上来看，他是一个对于教育事业极为热忱并且在教学中一丝不苟的好教授。


    但是这种一丝不苟落在了监察部的大特使身上，就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了。


    曾经有一位魔法师监视者向安德烈寻求魔法上的帮助，安德烈欣然答应，并且很详细地解答了他的问题。这位监视者听过之后恍然大悟，笑道：“安德烈阁下果然名不虚传，我之前去找了几位宫廷魔法师阁下，他们的造诣果然远不如……”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整个人已经燃烧了起来。


    几乎是瞬息之间，这位刚才还在和安德烈谈笑风生的监视者就被面色温和的安德烈烧成了一地的灰烬。他看着地面上的灰烬，叹了口气道：“监察部内法严令禁止监察部私下与宫廷接触，看来你已经彻底忘记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丝不苟到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残忍。对于监察部的监视者们来说，只有培克这种彻底的理想主义者才会在安德烈的麾下如鱼得水甘之如饴。


    ——事实上这样的人在监察部并不少，毕竟这并不是个好职位，自愿进入监察部的人里又很多都是理想主义者。


    这样的人作为敌人绝对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他们在战斗时很难会出现什么失误。


    所以克拉克看见安德烈的第一时间就疯狂地发起了攻击。


    无数森白的骨爪从地面层层升起，从四面八方一齐袭向了安德烈。那数以百计的骨爪看上去威力极为骇人，它们在空中穿行时甚至发出了破空的声音，不论是速度还是威力都绝不是之前和梅林三人相争时使用的招式所能比拟的！


    骨爪几乎包围了安德烈，不论安德烈从哪边躲闪都难以躲开这层层叠叠的骨爪。但安德烈依然安静地站在原处，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连目光都不愿意多投向那些骨爪。他的目光之中只有克拉克，那平和的目光让克拉克居然有些迈不动准备逃脱的脚！


    ——然后，他弹了一个响指。


    这个响指并没有什么用，在梅林看来这大概是一种耍帅的姿势——不得不说，确实很帅。


    零星的暗红的火焰散布在安德烈身边的每一个角落，那暗红色的火焰正包裹着那些骨爪，将那些骨爪燃烧成了漫天的魔法元素——那齐格飞都难以破坏的白骨，不知是因为其只是物理抗性强还是安德烈的火焰太过可怕，居然连一点效果都没有起到！


    梅林他们可能没有看到，但克拉克将刚才那一幕看得极为清楚——安德烈的火焰不是吞噬了他的白骨，而是从那白骨之中生长出来的。


    他的魔力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所释放的魔力不论是呈什么形态出现在这里，最终都会成为滋生安德烈的火焰的温床。


    窗外的安德烈却看向了多米尼亚男爵，他微笑着对多米尼亚男爵点了点头：“晚上好，男爵阁下。这位黑魔法师没有让您受惊吧？想来他就是王族之死的元凶之一，我们会尽快将他缉拿归案的。”


    多米尼亚男爵面色微微一变，但他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可以不把梅林和齐格飞放在心上，但他不能无视安德烈。他身为一名男爵，虽然爵位不高，但对于监察部仍然是有所听闻的。更何况他的身份有些特殊，对于监察部的讯息他比其他人知道得要更多。


    克拉克没有再给安德烈与众人闲谈的时间了。他再一次地冲向了安德烈，这一次，他手中突然多了两柄骨质的长剑。那两柄长剑在他手中带着森白的光芒，那光芒之中似乎蕴藏着极具破坏力的魔力——他似乎试图准备与安德烈近身肉搏。


    安德烈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好奇。克拉克的身上浮现出了一层白骨制的铠甲，那铠甲与魔法师们常用的魔力屏障有些相似，但显然这铠甲拥有着远超魔力屏障的物理防护能力，虽然可能牺牲了一部分的魔法防御。克拉克整个人在空中忽然怪异地扭曲了起来，整个人宛如一个钻头一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刺向了安德烈——这打法颇有些有死无生的意味，竟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这种打法有些奇怪，因为这和克拉克准备逃命的计划显然有些不符。但安德烈却只是站在原地有些好奇地看着克拉克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目光中居然浮现出了一种身为教授在研究魔法时特有的探究意味。


    眼看着骨质钻头离自己越来越近，安德烈却依然不为所动。终于，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似乎这个魔法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有趣。他叹息一声，忽然抬起了一只手。


    “嘭。”


    他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音节，这个音节显然不是魔法咒语之类的，反倒更像是他随意发出的象声词。但随着他这个有些随意的音节发出，梅林只觉得自己周遭的魔力被抽调一空——下一秒，那个钻头忽然无声地从内部爆开了来，那些白骨碎片在空中便被暗红色的火焰所吞噬，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你觉得——”安德烈摇了摇头，“——这样就能走掉了吗？”


    那白骨的碎片之中并没有一个人影，克拉克竟是故技重施了一波，又用出了刚才从梅林三人的包围之中逃脱的金蝉脱壳之术。但显然，这一招在安德烈的面前并不是太管用。


    火光冲天，安德烈抬脚向火焰走了一步，他的身影被他特有的暗红色火焰包裹在了其中。下一秒，火焰骤然熄灭，安德烈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火焰之中——然而与此同时地面却诡异地膨胀了起来，紧接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从地面中飞射而出，正是灰头土脸的克拉克和气定神闲的安德烈！


    “短距离的元素穿梭……”梅林皱了皱眉，有些不可置信，“看来我们这位安德烈老师跟我一样，在法师塔注册的八阶魔导师根本就是一个幌子啊。这家伙分明已经到了九阶魔导师的级别了。”


    元素穿梭，这种几乎已经摸索到了空间法则的能力，是达到九阶魔导师的标志之一。


    克拉克有些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迅速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口井，却发现自己和它的距离还是太过遥远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身上又一次浮现出了白骨的铠甲。但这一次，他只是站在原地，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安德烈。


    安德烈眯了眯眼，摇头道：“你还想抵抗吗？恕我直言，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你已经不是第一个被我击杀的人了。”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克拉克的瞳孔却几乎缩成了一个点！


    不管是怜悯还是他克拉克，大家虽然各为独立体，但其中必然都是有联系的。除了他和怜悯，和他们拥有同一副模样的还有三人——但如今已经有人死在了安德烈的手上，怜悯也被培克和梅林重伤，自己现在去显然也有些难以脱身了。


    ——不能再出现有人死亡这种事了，这样下去会极大地影响那位大人的计划。


    克拉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忽然冷静了下来。他转头看着梅林，冷冷道：“我们的计划还是太低估了你，不论是我还是怜悯。安德烈也是你叫过来的吧？我们的计划差点就被你一人颠覆了——不过还好，我们还没有输。”


    他又看向了安德烈，冷笑道：“不论是你还是之前的贝克，其实都已经输给我们了。贝克发现了那三个死者的关联，成功联系到了多米尼亚身上。但多米尼亚的行为是所有人默许的，他也就因此而束手束脚了起来，最后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发现。而你——你不过是因为有这个该死的精灵帮助你而已。”


    安德烈微笑着耸了耸肩：“那只能说是我懂得如何善用自己的关系，我的朋友。”


    “无所谓了，虽然我只能算成功了一半，但至少比被你杀死的那家伙和一事无成的怜悯要好上很多了。”克拉克忽然大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多米尼亚，冷笑道：“你以为你真的可以置身事外吗？有些事一开始就注定了——有因必有果，这是常识啊。”


    没人听懂了这句话，连多米尼亚都有些迷惑地看着克拉克。但克拉克只是狂笑了几声，忽然举起了手！


    他的身体忽然剧烈地膨胀了起来，紊乱的魔力波动从他体内迅速地扩散开来。安德烈眯了眯眼，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根小臂长短的魔杖。他面色有些严肃，口中无声地念出了一段段咒语——暗红色的火焰在空中构成了一道道艰涩难懂的符文，如环一般套住了克拉克的身体。


    克拉克看着那一道道火红色的符文圆环，艰难地抬起了头对安德烈笑了笑。他张开了口，无声地念出了几个字——


    “没用的。”


    下一秒，他的身体骤然爆开！


    爆炸是如此强烈，但却并没有突破安德烈的火焰符文圆环。那爆炸虽然震得空间都有些扭曲了起来，但火焰的符文圆环仍然是一动不动。安德烈却并没有感到兴奋，他眯了眯眼，忽然叹息了一声：“还是让他跑了。”


    “他不是已经炸了吗？”阿姆特摸了摸脑袋，有些愣愣地道。


    梅林也叹了口气：“他们是黑魔法师，就算肉体被碾为粉末，灵魂也可以用于传递信息。这种手段有些残忍，但却极为有用，因为传递消息的灵魂会因为被他人抽取记忆而痛苦不堪，甚至彻底消散在天地间失去了被尼夫海姆引渡人引渡的机会。”


    “可能我们还是输了一筹，这就是他克拉克精心准备的逃跑路线。”安德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微笑着拍了拍梅林和齐格飞的肩：“小伙子们，你们做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样子我不用和贝克一样砍下自己的手离开监察部了。”


    梅林咂了咂嘴：“安德烈老师，您难道就这样就满足了吗？”


    “什么意思？”安德烈扬了扬眉，有些讶然。


    “男爵阁下，请问这口废井是什么时候废弃的？废弃的原因是什么？”梅林从窗内探出头看了看那口废井，转头问道。


    多米尼亚笑了笑：“大概是三年前吧，我当时想加深一下这口井，没想到再往下挖就到地下水道了，于是只能废弃了这口井重新挖一口了。”


    地下水道——梅林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安德烈。


    安德烈能达到大特使的位置，当然也不是傻瓜。他略一思索，忽然皱紧了眉头：“你的意思是，克拉克的目标是地下水道之中的【罪业之城】？”


    “你觉得呢？”梅林笑眯眯地反问道，“如果你是想在欧内斯特搞破坏的家伙，你会选择哪里作为自己的根据地？别说你没想过这种问题，反正我经常在考虑的。”


    安德烈看着梅林，半晌没有说话，可能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这个学生当场烧死。他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说的没错——罪业之城，我也会选罪业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