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到京城,一贯只从二蛋嘴里“偶尔”打听些那瘸子的消息,还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打量过。看他如今这般冷面,只怕一颗心早已经练就成精,被他嗅到气息可不得剥皮剜骨。

  红姨不给叫,才要扯秀荷,秀荷却已经撩开帘子,娇好脸容上笑眸弯弯:“诶,二蛋,二蛋,你过来。”

  个犟丫头,她记仇呢,说她两句不高兴了。

  “秀荷姐姐!”二蛋看过来,眸光一亮,又蓦地噤声。

  秀荷冲他眨眼睛。

  二蛋心领意会,便抬头看着隆泰道:“七叔,我想上姐姐家里玩儿~”

  眼神些微躲闪,还有一点怯怯。

  隆泰不动声色地睇了眼秀荷身后的暗影,那车窗帘子微拂,分明还有一张女人的脸庞隐在其中。那鼻儿那眼眸那唇,依稀还是当年模样,不由看得心弦微微一触。他是知道她近日来了的,二蛋总是隔三差五吵着要去看小不点,回来时身上常会多出几件贴身小衣裳。那针线走法,只稍看一眼他就能认出来是她。但他不会主动先与她相见,总归是当年她薄了他的情,把他伤得那般痛彻。她欠他一个解释,他要她自己站到他的跟前。

  隆泰便勾了勾嘴角,松开手道:“好,去了不许吵闹,傍晚本王派人来接。你把小灰留下。”叫仆从把小灰狗从二蛋怀里抱开。

  软茸茸的一团没有了,二蛋攥了攥,攥不回来,小脸蛋上很是惆怅:“我去了很快就回来,那你可得帮我看好它,不许叫它饿着。”

  隆泰自是看穿他的不舍得,丹凤眸里噙一抹笑:“自然。只要你回来,他就还是你的。”

  只要你回来,他就还是你的……

  那嗓音清且寂,红姨在车帘内支着耳朵听,听这句话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见二蛋撩开帘子上来,连忙在暗影中侧起身子。

  马车轱辘轱辘走路,红姨睇着二蛋腰摆的玉佩不说话。那玉佩通体幽亮,润如凝脂,一看身价就不菲……他倒是真舍得给这小子置家当。

  “娘……”看得二蛋脊背凉凉的,暗暗把玉佩掩起来,一连叫了几声娘。

  “唔,他带你出来做什么?”红姨回过神,绞着手帕。

  “买纸墨,七叔开始教我学作画了。”二蛋说。

  七叔七叔。红姨语气不由酸溜溜的:“哦,他还真是疼你呐,那你喜欢画么,还是他又逼你?”

  “他没逼我,是我自己喜欢,我画小灰。”二蛋点着小脑袋,一下子眼睛里都是亮光。

  又是小灰,臭小子,一条狗就把你套牢了。红姨说:“下午我带你出京城去不啦?出了京城,我也给你买一只小灰。”

  二蛋满面都是不舍得:“这只小灰才刚满月,还不会记主人,等他满两个月了我就随娘走。”

  半个月前问,说满月就走,可好,这还没过几天,又要到满两月了。小白眼狼,白养你七八年,娘还不如一条狗呢。

  红姨眼眶湿开来,揩起帕子:“成,那你也别去了。老王,前面路口停一下,把这小子放下去,让他回头找他的七叔去。”

  说着就把二蛋往车下捻。

  “呜呜——”二蛋是个心软的孩子,不肯下,眼泪哗哗的往外冒。红姨心一狠,框着他的咯吱窝把他架下去了。

  “娘,娘,我错了……你再等我两天,等我把小灰画好了,我就舍得走了。”七岁的二蛋在车下叫。

  “走,走啦,娘不要你了。”红姨催着车夫走。

  秀荷心疼二蛋,兜着甜宝道:“我看荣亲王对二蛋挺好,他肯对二蛋好,必然就是对干娘还有情。干娘把当年欠他的还他,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嚜?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又掀开帘子给了二蛋一些零花,叫二蛋去店面崇盛商行坐着,一会回头就派车夫来送他。

  “欠……那欠的能还得清么?真是你想的这样简单就好了。”红姨不停揩眼泪,想起丢掉的那团小肉。才与他好了几次,怎么竟就怀上身子,想他帝王世家,自己不过卑微青娥,将来就算进了他的府,总也是做小,孩子还得跟着受主母的冷待,倒不如弄点儿钱自己带在身边养。哪儿想后来走到半路,却遭遇了劫匪,钱被掠去大半,那骨肉也被跌滑。骨肉一丢,她欠他的哪里还能解释得清?……他非把她杀了不可。

  秀荷自七岁上与子青偶然遇见红姨,每日只见她花枝招展热闹招摇,几时见过这般动容。劝也劝不来,便由着她自己慢慢消化。

  一路不再出声,直往孟谦胡同回来。

  正是午饭光景,庚武蹲在外间客堂里给豆豆喂饭。

  “粑粑~”地砖上置着个大木盆,盆子里玩具堆成山,豆豆盘着腿儿坐在木盆里,不肯好好吃,把庚武才换的一袭藏色长袍蹭得星星点点都是米糊。

  伙计在旁边看不下去,弓着腰:“爷,东北久盛行的老板今天约了您过去盖合同章子……您看这……什么时候能喂完?”

  “啊——快吃……臭小子,又屙了!”

  “咯咯咯~~”

  这小子就是妖孽,哄老半天,好容易才肯张嘴吃一口。米糊还没咽下去半碗,这就尿了两趟裤子。庚武把豆豆提起来:“小子走哪随哪,不喂饱他半路必定又闹,喂完了就走。你答应他什么时间?”

  “一个时辰后。”伙计应话,想起大家私底下的议论,只道老板娘最近和大老板闹分家,听说连孩子都分了,不由往侧屋里看了看。但见里头临时支着张小床,床上堆了一坨婴儿尿布,啧,哪有人把外屋当卧房哪,笃定这事儿差不离了。

  想不到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爷儿家里头却被媳妇欺负,伙计眉眼间便有些八卦,捺着声儿问:“那个啥……爷,夫人她不在家?怎么最近净叫您喂?”

  几日来给自己张罗女人的忽然增多,晓得外头风声怕已传出,庚武换尿布的动作略微一顿,啃了口豆豆的小脚丫:“正闷气呢。这小崽子近日吵闹得她不行,嫌烦了,不肯要,非扔给做爹的自个照顾。”

  “呜呜~~”豆豆似乎听懂了,卯着小嘴儿委屈,正好被庚武塞进去一口米糊。

  秀荷才走进厅堂,听见这话心里头不由好气。欺负崽崽不会说话,叫他撒谎。

  把甜宝交给奶娘下去喂奶,偏笑盈盈打断话茬:“谁说的我正闷气呐,我可没有。逛趟街买了大包小包,心情不要太好。”

  熟悉的嗓音,听得庚武抬起头来,但见秀荷爱理不理,娇嗔惹人心动,狼眸里不由噙满宠溺:“回来了?喂了好半天不肯吃,只看你到家,这才肯吞下一口。”

  清梧身躯把秀荷娇小的影儿高高笼罩,框着豆豆便往她的怀里兜,痴痴地凝着她看。

  个狡猾的狼,小幺崽爱娇,但缠进娘亲怀里就八爪鱼一样挂着不肯放,一来二去被他找着亲近的借口,三下两下就前功尽弃了。

  秀荷才不肯上当,悄睇了眼庚武清削的脸庞,听说正与东北面的大主顾洽谈生意,夜里常耗到三更天才就寝,那下颌上青茬未刮,憔悴掩不住……不理他,叫他霸道,回回怄气都对她动用“武力”,亲着啃着就迫着她把气消了,这一回她可偏不顺着他。

  冷冰冰掠过庚武身旁,假装没看见豆豆讨好乱蹭的小胖腿,只对伙计笑了笑:“小莫来啦,别光站着,坐下喝茶。”

  “诶,诶,谢老板夫人。”南边女人说话软软柔柔,伙计听得心儿骨儿都软了,一下子就把老板的谎言识穿:“爷,那不然就改明天?”

  “嘤嘤~~”豆豆瘪着小嘴巴讨娘。

  “乖儿子,娘亲不要咱爷儿俩,咱爷儿俩继续给她当门神。”媳妇不理人,庚武隽颜上落寞掩不住,只好对伙计道:“改明天做甚?叫老王备车,现在就走。”

  院子里安静下来,红姨回头看了眼庚武清朗的背影,眼眸里便生出来得意。她是很满意这女婿的,见过太多故事,多少男人但得知女方显贵,或把丈人阿谀巴结,或从此赖上吃上,他倒好,恭敬如常,不过分依附也不冷淡,但凭本事把生意扩张。但这小子近年生意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秀荷脾气软柔,不趁早把他大男人气焰煞煞,将来可管不住。

  便对秀荷暧昧笑:“诶,瞧瞧刚才看你那眼神?我说他没你不行吧。这才刚开始,继续耗他一段。你是不晓得男人,一个个都是狡猾,他但想要了,你给他,他就拿捏住你。聪明的就得钓着他,叫他吃点儿苦头,他才肯听你。你可不能给我心软。”

  红姨这女人就光嘴能说,她自己还不是被荣亲王用二蛋套住。

  秀荷抿着嘴角:“我哪儿心软了,我心肠比石头硬。干娘就晓得说别人,刚才是谁一路上掉眼泪?”

  想到刚才动情,红姨脸上挂不住,揩着帕子回了屋:“没良心的丫头……这就收拾行李给你看。”

  ……

  胡同口停着辆马车,大张坐在车里头,旁边还有一个二蛋在哭鼻子。

  庚武问怎么回事?

  大张道:“路边捡到的,蹲在地上哭,说找不着回家的路,我就给顺道带过来。”

  二蛋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姐夫,呜呜……我娘说她不要我了。”

  真是一对狠心的母女。庚武磨了磨唇齿,抱着豆豆上了马车。

  大张看着哀哀瘪嘴的小胖豆,戏谑道:“瞧这可怜的,我说,嫂子还跟你怄着呐?”

  庚武淡笑,无奈又宠溺:“那丫头少生气,一生气就不好哄。”

  “啧,要我说就是嫂子面皮儿薄,有红姨在跟前看着,你就怎么哄她,她也拉不开脸。”大张摇头好笑,想了想,又委婉劝道:“其实说穿了她心里就那么点儿结,女人家嚜,心肠总是软些。你拧着她,她就一直梗着,和你僵;你成全她,她反倒放得一干二净。反正那小子如今废人一个,大哥不如了了她心思算了。”

  庚武肃着脸容,晓得大张话中之意,也知道秀荷心里芥蒂着甚么。都是春溪镇上长大的一辈,幼时那些个点点滴滴大伙儿都看在眼里。

  默了片刻便道:“此事我自有定夺。”又问二蛋,干娘为什么不要你,可是调皮捣蛋了。

  二蛋抹着眼泪:“她叫我下午跟她走,我舍不得小灰,说要等两个月,她就不要我了……呜呜……”

  庚武不由好笑,红姨想见儿子,二蛋近日隔三差五地往宅子里跑,隆泰也每次都准他过来,还按时接送。只怕早已经猜到红姨来了京城,悄然挖坑、欲擒故纵呢。

  想了想,便计上心来:“怕不是舍不得小灰,还舍不得你七叔。”

  二蛋哭声一滞,有些窘迫,但看姐夫狼眸熠熠,晓得瞒不住,只得很不好意思地承认:“恩……七叔他可孤独,我怕我一走,他又没人玩了。他是个好人,姐夫你不许告诉我娘。”

  “那就不要你娘好了,做甚么为难成这般?”庚武清颜上晕出一抹戏谑。

  二蛋沮丧起来:“我也舍不得娘。但是七叔他恨我娘,他们两个不会好的。”

  “傻小子,那是又爱又恨。姐夫教你个办法,让他恨不起来,保不准还能再赏你只小灰。”庚武见唬够了,便在二蛋耳畔如此这般一吩咐。

  二蛋凝着姐夫俊逸的脸庞,猛点头,又猛摇头:“我不敢……你可是想把我娘骗走,然后就可以和我姐姐好了?”

  “怎么会?你姐她几时不肯与我好了,女人家都爱面子,她心里可想着我。”庚武好整以暇,狭长双眸认真地看着二蛋:“莫非你连姐夫的话都不信么?”

  二蛋皱眉想了想,想起姐夫那么厉害,终于很信服地点了点头:“嗯,那我试试。”

  马车在荣亲王府门前把二蛋放下。

  车厢安静下来,大张笑得暧昧兮兮:“嘿,大哥这招叫一箭双雕,既排除了障碍,还替荣亲王成全了好事。”

  庚武促狭勾唇,爱宠地啃了豆豆一口:“还得多谢你提点。”

  “别,被嫂子听见了,可没我好果子吃。”大张连忙推诿,拍了拍脑袋,忽而想起来正事:“对了,差点儿忘了说。汉生那狗腿子自从巴结上醇济王府,最近到处散播谣言,说大哥先前与乱党勾结甚密,收了人一袋子黄金,就是靠那袋子黄金发的家。”

  那一小袋黄金早已被陆盏带去了棺材,发的毛家。

  庚武眉眼间浮起阴鸷:“一堆狗屎往一块儿凑……这厮和那老王八蛋都欠收拾,须得好好治治他。对了,庄王府那个外甥大约几时回京?”

  “派人打听过了,说这二三天就能到。”

  “迂——”外头车夫扯缰拉绳:“爷,到地儿了。”

  庚武便撩开袍摆下了马车:“甚好,那你瞅准时机,给他府上老毒妇报个信。”

  “得咧,大哥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大张爽快应下,尾随其后。

  ……

  人世间朝夕变幻,性命也如一只薄纸,前一瞬平平展展,后一刻风一吹、雨一打,说没就没了。

  醇济府老王爷是在三天后过去的。去得突然,且不光彩。

  听说偷了庄王府外甥的两个外室,还把人弄大了肚子。也不晓得哪个多事的,跑府上给老王妃透露了风声,气得老王妃当场就带人撵上门。

  三个正在床上颠鸾倒凤呢,衣裳都来不及穿,就叫一群婆子给扯到了大马路上。老王爷吃了药,底下的玩意儿消不下去,痛得嗷嗷大骂。老王妃也是被他气疯了,一边骂着为老不尊、骚狐狸,一边叫人揪着两姐妹打。正巧那庄王府外甥从营队里回来,见自个女人被欺负,上前就把老王妃抓起来煽了两耳光。

  好嘛,三边一打起来乱了套了,也不晓得是谁人踹了一脚,那妹妹当场就滑了胎,下面流了满裤子的血。心痛得老王爷连玩意儿也来不及捂,趴过去就喊“我的儿”。那外甥也是个家里缺香火的,看孩子流了,气得一胳膊就把老王爷煽飞。后脑勺磕在台阶上,当场不省人事。叫人抬回去,好容易几道银针把他扎醒,听说那外甥又把自个长乐赌坊的底细捅去了皇上跟前,一口气上不来,喷了满地的血。再后来没两天,就看到醇济王府悄悄预备起了白事。

  大早上人都还没起床,孟谦胡同里就脚步声来了又去。成礼轮番派人来劝说,叫秀荷抱孩子回去认祖宗。叫她小郡主,说人都快过世了,当年就算有什么过错,到底是快死的人,您也别和他计较。就当发发善心,抱几个孩子过去给他看一眼,也好叫老人家阖眼睛。再则说,您过去,那就是认了您身份,太后那边再一抬举,今后您就是正儿八经的郡主。

  呵,郡主?那说自己和三只崽崽是野种小畜生的话,难道不是他老德寿传出去的么?秀荷才不稀罕做他们醇济王府的郡主。秀荷不肯去,坐在桌边喂甜宝:“我可不敢当,我就一酿酒师傅的丫头,哪儿有恁大脸面攀得上郡主?您认错人了,我和贵王府没关系。”

  一连来了几拨,秀荷都没动身,成礼那人面皮薄,到底没敢亲自上门请。

  听说当天晚上人就过了,第二天早上老王妃瞒着大儿子,叫人抬着棺材去庄王府讨说法。那庄王府气焰也甚,儿子孙子众多,闹起来场面好不热闹,叫京城百姓添了好几天笑话。到底是快过年,尸体搁久了不吉利,怕影响来年时运,第四天早晨就匆匆发了丧。

  “呜哇呜哇~~”外屋里婴孩哭啼声响亮,秀荷坐在桌边喝早粥,喝一口,那小东西就哭两声,再喝一口,又哭两声,断断续续止不下来。

  秀荷舀调羹的动作便慢了,晨起胃中酸水涌涌,手捂着胸口,不想被红姨看出来。怕被她笑,笑庚武爱和自己“缠”。

  红姨怎么会没看见,以为秀荷想孩子,便努嘴笑:“这就心疼啦?心疼去抱回来。”

  话还没说完呢,阿檀就已经把人抱进来了。

  “嘤嘤~~粑、粑~~”小东西睡得脸蛋粉扑扑的,挂两汪眼泪,一看见娘就扑腾扑腾地往前扑。自从被爹爹带了小半月,从此“粑粑”和“麻麻”就倒着叫了。

  红姨眯着眼睛往这边瞟,秀荷知道自己一旦抱过来,这女人就能把自己挖苦大半年,便不肯抱。叫阿檀送回去:“可是他又在耍什么花招?你告诉他,他要真不想养了,那就干脆送回来,他好继续当他的光棍大老板。”

  “呃呜呜~~~”娘亲好绝啊,豆豆哭得不能自已了。甜宝看见弟弟哭,小嘴巴也瘪下来,三只小崽儿丹田气十足,大清早就闹成了小市场。

  阿檀抖着豆豆,为难得不行:“三爷他不在,昨儿晚上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哟,学会夜不归宿了,可能耐,你可知他去了哪儿么?”红姨挑着筷子,生怕还不够乱。

  阿檀支支吾吾不敢说,被秀荷一瞪眼,吓出来半句:“好、好像是西大街的蔓香楼……”

  那蔓香楼里胭脂香粉、纸醉金迷,姑娘们是上上等的,服侍是最最销魂的,一般有钱的爷儿可进去消受不得。

  “得,今后也别把孩子给他了,抱过来吧。”秀荷伸手揽住豆豆,放在盆子里和甜宝花卷排排坐。快八个月了,盘着小短腿儿坐得溜直,难得姐弟三只聚一块,立刻就咿咿呀呀滚成了一团。

  “啧啧啧……这醋味儿呀。”红姨媚眼儿飘来拂去。

  秀荷才不吃醋,娇颜上晕着浅笑:“有么?我怎没闻到。陈妈,干娘她想吃醋了,你去给她端半碗进来。”

  话音才落,那叫陈妈的婆子却抱进来一打衣裳。

  问衣裳哪儿来的?

  婆子弓着腰:“爷说快过年了,给奶奶在霓裳坊定了全套,也不晓得合不合身,先抱过来给您试试。看哪里还需要改的,趁这几天煞煞尾脚。”

  秀荷不要试,说自己已经裁好了,不劳动他大老板费心。

  婆子很为难:“听说是色目人贩进来的好料子,断款的,爷托了熟人才给买到。”

  好命儿,瞧后生对她多有心。

  红姨挑着筷子喂豆豆,心中欣慰,嘴上却毒:“昨儿晚上跑出去销魂,儿子也不管,今早上不敢露脸,先抱两件衣裳回来疼老婆……这京城的风水也真厉害,三月两月就把他学能耐了。”

  秀荷听得不高兴,联想到那个中画面,胃里头又开始涌酸。叫婆子把衣裳退回去,他爱送谁就拿去送谁,她不稀罕。

  婆子只得抱起衣裳走,临出门前讪讪补一句:“亲家夫人也有一件呢,真是可惜了。”也不晓得是无心还是有意,手把衣裳抖了抖,只见色料新鲜繁复,看起来好不精致。

  红姨本来不屑,眼角余光扑见,连忙闷着声儿叫停:“嘛……拿过来给老娘看看。”

  个没立场的女人。

  秀荷好气又无奈,兜着豆豆站起来:“干娘过完年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好了。”

  红姨一边套衣裳一边嘴硬:“臭丫头,你知道个甚么?折磨一个人,那就得剥他的皮,喝他的血,把他的身家老底掏光光。不穿白不穿,穿了也白穿……诶,这料子我瞅着好极了,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头一抬,人已经揽着孩子出去了。倔丫头,还说不吃醋,看被那匹狼吃得死死的。

  婆子空着手回外屋转述。

  庚武在镜前洗漱,剔着清削下颌上的浅茬:“哦,那么她回了什么?”

  “奶奶说叫红姨过完年赶紧回去。还叫爷您把衣服收着,说留给将来外面的女人。”婆子惴惴回答。

  “呵,她那是说反话。”庚武精致嘴角勾起一抹促狭,见脸容洗净,便换了一袭居家长袍出去。

  “唔……”院子里秀荷正在花坛边小呕,忽而一低眉,脚边多出来一道墨黑长袍。看到庚武站在身旁,俊逸狼脸些微憔悴,像一夜没阖眼,便不想理他:“去哪儿了,孩子也不要,哭了一早上。”

  “麻、麻~~”豆豆八爪鱼一般扑向爹爹。

  庚武伸手揽过孩子,狭长双眸里噙着笑:“去喝花酒了,忘记了时辰。”

  “德行。”秀荷剜他,要把孩子抱回来。豆豆却不肯,撅着小屁股直往庚武的怀里缩。

  不愧是我庚家的好儿子。庚武趁势把秀荷亲了一嘴:“我娘子今天看起来真美……方才是在呕酸么?近日常看见你吐,可要请个大夫看看。”

  那眸光潋滟,像是能把人秘密洞穿。秀荷才不想现在被他看出来,回头望望屋里,见红姨还在试衣裳,便推着庚武道:“受了寒,吃不得油腻。走开啦,一声香粉味,我不要你管。”

  庚武却不肯走,修伟身躯把秀荷去路遮挡:“你是我的女人,我不管你谁管?……快告诉我,可是又怀上了。”

  二人目光对视,他眼里满满欣喜,她眸中怨气还未消泯,想他一夜花楼,不想理,恨不得抓他挠他。

  “才没有,三个还这样小,再来一个我可要打掉的。”秀荷捺着声儿,不想给红姨听见。

  庚武挑起秀荷下颌,言语却低柔下来:“这样狠心。就因为那天晚上我不回去救他?”

  又想起隔着风声萧萧,那孤独男子在河边拖着残腿攀爬……秀荷有时想,那天若非落入他手中,而是被乱党虏去,只怕母子两个难能完整而归。终归他最后把她放了下来,又被打得半死,倘若剩半条残命,也算是得尝了因果。

  但世事总是不能圆满。

  秀荷避开庚武的眼眸:“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两家有世仇,不救他自有你的道理。我一个女人家,哪儿管得了你们这些恩恩怨怨。我气你和他没关系。”

  “但你却不肯同我好。”庚武截断话茬,一双狼眸看定秀荷,蓦地倾下薄唇在她眉间一吻,抱着豆豆下了台阶。

  “汉生昨晚上被人剁了脑袋,梅家那小子下午就能放出来……人关在保平大狱,你可以去接他。”

  那颀长袍摆掠过干净青石,携一抹晨风萧萧欲离。秀荷讶然抬头,眼眸里镀上光亮:“怎么突然就放出来了……人是你杀的?”

  庚武便知她心中果然记挂的是此事,肃着狼脸转身离去:“爷手上可不沾那畜生们的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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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风抚月阁,风月第四子商徵羽,一个酒中浪荡客,于醉眼迷蒙间,看这风云变幻,沧海桑田,自当——再饮一杯! 以本书致敬《雪中悍刀行》,喜欢《雪中》的朋友可以关注本书,群867729422每天11点前后更新两章

香江一九八四

1984年,香港影坛划时代的一年,因为84年的年尾,20岁的陈平安,从美国回到了香港。   他最爱说的话:   “我是个讲究人。”   “信平安,得永生。”   他偶尔也会说的话:   “要是你不答应,把你手脚打断!”   “如果你敢拒绝,划花你的脸蛋!”   这就是他,上帝与撒旦的结合体,香港影坛的守护神,护佑香港电影长盛不衰的——大平安!

天作不合

金陵城方家在隐忍多年之后,终于把那位克尽族亲的 “扫把星”赶去了道观,顿时奔走相告、举族欢庆。***三月春的一天,那位人尽皆知的 “不祥之人”乔小姐住进了金陵城外的玄真观。自此,城中鸡飞狗跳不断……

剑纵花都

一个普通平凡的少年   一把来历不明的宝剑   当这两者相交在一起,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球上,该发挥出怎样的威力   萝莉,御姐,女警,校花,都给我收入囊中   看主角问天易如何持剑斩人,斩鬼,斩UFO……   如何持剑轻笑纵横花都……

剑仙之路

古心寒天生七煞经脉,一次遇袭昏死,醒来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剑仙时代,因缘际会遇见高人玄机子学得一身奇门阵法,符纸手印。后在玄山之巅误入‘天医空间’遇见天医谷第十代谷主,学得修真界第一疗伤心法——天医圣经,同时得到‘生命之灵’的认可,接任天医谷第十一代谷主。   天下第一修真大派玄青门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和佛门决裂,同时陷害古心寒,从而使古心寒为天下正道所不容。   十八岁那年古家血液觉醒后,古心寒的...

嫡妹非要换亲,送我当上侯夫人

【侯门主母+女主女配双重生+换亲对照组+扯头花+糙汉自我攻略】秦鸢重生后,发现嫡妹也重生了,还抢了她前世的夫君穷举人,一力促成她嫁给前世的妹夫定北候。 虽然奇怪嫡妹重活一世还是不长脑,但该拿的好处一样不能少,谁让她更精明老练了呢? !前世嫡妹嫉恨她:“秦鸢不过是个庶女,只能捡我不要的东西,凭什么她成了丞相夫人,坐享尊荣。我却遭夫君厌弃,被小妾骑在头上,孤苦一世。”今生嫡妹绝望了:“为什么秦鸢过的更好了?!我的丞相夫人哪去了?为什么夫君到现在还是个芝麻官?婆婆难缠不说,还有个青梅表妹虎视眈眈!”秦鸢轻轻一笑:“这按头强送的侯夫人还挺香,啧啧……我能成为丞相夫人是靠得我自己,天真的好妹妹。”前世夫君就和嫡妹锁死吧,她这辈子可就不费力气顶着他往上爬了,用来成就自己不好吗? 侯府日常:定北候:“……夫人,你说这事它该咋办?”其他人:这个家听夫人的,若是侯爷说了什么,请记住前面那一条。

恋在克苏鲁

简兮失踪的第七天,村民找到了她的尸体。那么,自己从后山背回来的,这个死而复生的简兮又是什么? 是接受青梅死去的真相,还是欺骗自己吃下代餐?与未知的她共同编织这个青春的谎言蠕动,扭曲,背叛,痉挛。 好不容易坠入爱河,真正的她又回来了——你身边的人谁?她是简兮? 我是什么?

逐寇

道长伸手一指,“你看前面那人,他是个妖孽!”   小道童闻言大惊失色,“师傅!你说过妖孽降世天下变!快快捉妖啊~!”   道长笑着摇了摇头,“如今胡人坐了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就让这妖孽来变一变吧!   小道童恍然大悟,“师傅高见!”   刘枫一回头:“你才是妖孽!你一家都是妖孽!老子是穿越的!”

这个圣骑,好卑鄙!

史上最屑圣骑!浊光!圣孽!渎神之人!大不敬者!莱特在圣光教会之中,有很多耳熟能详的称号。天使:“女神告诉我们,防火防盗防莱特!”邪神:“你薅羊毛能不能别按着我一个薅啊?”恶龙:“他不但敲诈我的钱,还拐走我的宝贝女儿!”魔鬼:“地狱对莱特大人来讲,还是过于良善纯真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被圣光女神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男人,却成了让整个世界都瑟瑟发抖的最强圣骑!!莱特:“你,相信光吗?”

极品护花邪王

平凡快递员赵轩,突然获得了一段记忆,一段属于一名绰号血屠、杀人如麻、屠灭生灵要以星球计的血手屠夫一生记忆。   记忆中的血屠,是无尽星空下封神级强者。   记忆中,有极品功法可以修炼,有数不尽的丹药炼制手法,数不尽杀戮征战……   清纯甜美的小护士,清新妩媚的省长千金,美艳动人的女区长一一闯入他的生活。   赵轩的人生,变得无限精彩!

超能纪元

一名从荒野成长的少年,机缘巧合被第三纪元的外星生命附体,超越地球原始生命,凝结基因符文,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超能进化线路……

白银之歌

第一集

时轮

时间这个词是人创造出来的,但掌控不了。时间是一直向前的,你确定真的能回到过去吗?当你真的能回到过去,你会当你一个旁观者,还是同陆祯一样去改变不满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