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父亲（下）

　　可无论如何，父亲这个名词代表着很多含义。

　　他是DNA的供给者、是血脉的传递者、是生命体诞生的根源之一。

　　但是梅林看着眼前这个叫做路西法的男人，他几乎什么想法都没有，既不激动惊喜，也不觉得怨怼。

　　没什么可怨怼的，在中世纪，父母对孩子还没有法律上必须抚养的义务呢。

　　他把点心托盘推向路西法，说道：“白雪公主城的特别点心，味道很独特，不必客气。”

　　“你似乎不太愿意见到我？”路西法微笑着说。

　　“没有的事，”梅林立刻回答，“怎么说呢，可能……可能要马上建立感情还是有些难度的，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明白，我明白。”路西法接受了这样的答案。

　　接着，房间里开始出现了冷场，好一会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九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插嘴问道：“哎呀！忘记说了，重新介绍下子，我是梅林的未婚妻，公公大人！”

　　“噗”的一声，梅林一口咖啡直接喷了出来。

　　“公公大人？”路西法瞪圆了眼睛，他思索了半天都没能理解这个名词。

　　“她的家乡话，您不必在意。”梅林赶忙解释，他一把拉过小九搂在怀中，说道：“我们计划年底结婚。”

　　“哦……是这样啊！”路西法眼神闪烁的望着小九，这条小龙要和梅林结婚？有意思。

　　“我……我是否能问个问题？”梅林犹豫半天终于开口说道。

　　路西法抬抬眉毛，表示尽管问。

　　“您当年是因为何时离开家的？为什么母亲一直跟我说您已经死了。”

　　“啊……那个年头啊，我其实是个吟游诗人，我一直在欧洲各地辗转，极少在一个城市停留。你母亲……就是……那个……那个……”

　　“索菲亚。”梅林提示道。

　　“是……是的，索菲亚，她是个好女人啊……对她我还是有些抱歉的，毕竟她为我生了你，可我真的没法留在她身边。”路西法含糊的一语带过了。

　　梅林心中不由想到，也许母亲是因为恨他，才总是说他已经死了吧？小时候每次自己提起父亲，母亲都是泪水涟涟，其实说起来，这个父亲亏欠母亲的太多了，绝对不是一个儿子那么简单。一个贵族女子，从小衣食不愁，却因为私生孩子被赶出家门断绝了经济来源。拮据的日子和风风雨雨，她都只能一个人抵挡，因为还有个需要她照顾的儿子……梅林叹了口气，更不知道该和这个父亲说什么了。

　　“我这次刚从法兰西回来，就听说了你的事情，所以特意来看看我的儿子，这么多年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了。”路西法说完，眼神灼灼的盯着梅林。

　　梅林没开口，他并不怀疑这个男人的身份。从他的外貌就能明显看出他与自己之间的血缘关系，而且梅林很肯定他绝对没有使用魔法。可不知为什么，父亲这两个字却如此难以出口。

　　一时间两人之间又出现了尴尬的冷场，路西法似乎是期待梅林喊他声父亲，而梅林显然还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哎呀，那么老远赶回来的啊！肯定是累坏了，要不就好好的在我们白雪公主城呆上段时间吧。六楼还有好几间空着的房间，东侧的阳光好，西侧的空气清新，装修和设施都包您满意。说不定这次你就会爱上英格兰爱上伦敦，再也不流浪了呢。”小九赶紧打岔道，她自作主张的拖起路西法去看房间，把梅林一个人留在会客室内。

　　梅林看着小九带走了路西法，心中松了口气。

　　由于这个父亲出现的太过突然，他真的没有考虑好如何面对，甚至承认与否都是个问题。

　　这个曾经满心盼望见到的人，如今却令他感到陌生，再加上当前的位置，梅林本能的感觉到什么阴谋在发生。

　　为什么父亲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和亚瑟刚稳定下英格兰的时候出现呢？

　　路西法顺利的在白雪公主城住了下来，并且以梅林大法师失散多年的父亲名义，结识了包括亚瑟王在内的各位主要人物。

　　小九很热情的带领他到处参观，从六层的豪华会客室一直到地窖里的冷冻冰箱，这些奇奇怪怪的二十一世纪先进产品也的确让路西法大开眼界。

　　其实不论地狱还是天堂，对于亚瑟和梅林的关注从没中断过，路西法本人甚至从梅林出生开始就在留意这个男孩。但是对于梅林的召唤魔宠，这个凭空而来的小龙，他们几乎都一无所知。

　　只知道某年某月某日，小龙出现在梅林身边，没有来路却总能时常凭空冒出来。无论是上帝也好，还是路西法，他们都没有控制时间的能力，时空巨龙纳兹多姆号称四大巨龙中最神秘的一位，它从来都是跟着莱萨里奥的阵营，在天堂和地狱之间保持中立。

　　天堂正是因为忽视了这个好吃懒做，貌似没什么能耐的小龙，而一败涂地的。说到底，梅林和亚瑟不信奉基督教的原因，就是从小被小九带坏了，看了太多的现代书籍，又了解了那个世界的中世纪黑暗，梅林才铁了心的抵制教会。

　　而今天，路西法放弃一上来就拉拢梅林的方法，把工作中心投注到小九身上，大搞公公儿媳感情交流，全力了解这个奇怪的小东西，不失为一个非常棒的主意。毕竟搞定了小九，基本上也就等于搞定了梅林。

　　可他终究是忽视了一千多年的历史沉淀，三年一个代沟啊！一千四百多年简直就是代际深渊！他和小九之间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完全不同，经常会出现鸡同鸭讲的对白，这种跨越了时空的对白非常之有趣。

　　路西法：“这是什么？”

　　小九：“自来水龙头啊。”

　　路西法：“自来水？龙头？是自己来的水？龙族的脑袋吗？这两者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小九：“……”

　　小九：“您周游列国，一定去过很多国家吧？”

　　路西法：“的确如此，欧洲大陆基本都去过了。”

　　小九：“您说您的职业是……吟游诗人？是指一边唱歌一边旅游的诗人吗？那您的主要收入来源于哪里呢？”

　　路西法：“……（⊙o⊙）……基本……有时候……嗯……偶尔当地人会款待我吧？”（路西法说着说着也不太肯定）

　　小九：“是流窜乞讨吗？附加才艺表演的那种？……您这些年过的可真不容易……”（同情擦泪）

　　路西法：“……”

　　路西法：“你说你来自二十一世纪？”

　　小九：“是啊！是啊！我们那里可是科技发达的地方啊，天上飞机、地下地铁……（以下啰嗦一千字）”

　　路西法：“那你喊我们这个世界叫做中世纪。”

　　小九：“是的，我们那里都这么称呼。”

　　路西法：“那上世纪和下世纪到哪里去了？”

　　小九：“……”

　　路西法：“你说你们那里的神界管辖机构叫做天庭？”

　　小九：“是啊！是啊！天堂我都还没去过呢！听说只有正式编制的公务神才能够自由进出，一般的神怪……（以下抱怨一千字）”

　　路西法：“为什么和天堂就一字之差？两个地方有关系吗？”

　　小九：“……”（心想我怎么知道？）

　　路西法：“你说你那个叫做二十一世纪的地方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未来，天堂掌握了整个西方的统治权？”（额头青筋直冒）

　　小九：“是啊！是啊！天使来中国旅游都很拽的说……（以下阐述一千字）”

　　路西法：“那有没有个叫做地狱的地方？”

　　小九：“貌似……好像……骂人的话里有：‘死了以后下地狱！’”

　　路西法：“……”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渐渐的梅林和路西法也熟悉起来。路西法经常会主动找梅林聊天，什么都聊天文地理，他似乎无所不知；有时他也会指点梅林法术中领会错误的地方，有老师和没有老师就是不同，梅林觉得自己的法术和魔力都飞快的增长，魔法书上很多以前都看不懂的咒语，如今在路西法的解说下立刻通透了。炼金草药学上的很多冷僻植物动物，也都一一加深了理解，甚至很多魔法书上没有的内容，路西法都倾囊相授。

　　他们会肩并肩的站在泰晤士河畔，一遍遍的重复咒语，然后比较施展出的魔力效果，路西法会指出梅林咒语中不标准的地方，帮他改进他的魔力提纯。

　　他们也会一个主导一个打下手的协同配置魔药，路西法总能掏出些梅林在魔法书上都没看到过的草药，然后将它们配置成具有神奇魔力的药水，强大的魔药甚至能让已经死亡的生命重获新生！

　　梅林就像奔涌的河水找到了突破口一般，他感觉眼前豁然开朗，简直可以说进入了个新的层次。他有时也想，也许这个父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来意，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来看看儿子而已。无论是迟还是早，他终究是来了，也开始对自己这个陌生的儿子付出关爱。

　　是的，关爱，梅林从他偶尔望过来的眼神中，明确的看出这点，他对自己不是没有感情的，更不是虚假的感情，而是真真切切的父与子之间的关爱。

　　父亲，这个名字梅林还没喊出口，但似乎都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