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存在人世间的神怪们

　　“啊！这套衣服真难受，三表哥，女人都穿这玩意么？”小九扯扯自己后背，跟在三表哥身后。

　　“别乱弄，这叫胸衣！”三表哥头也不回的回答。

　　“它勒的我喘不过气。”小九抱怨。

　　“习惯了就好了。”三表哥回答，“别扯歪了，到时候丢人。”

　　“去见七大爷么，干吗要我变成女孩的样子，又不是有人类在场。”小九很不满。

　　“废话！”三表哥回过头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堂堂神龙的种，就知道跑到异界去鬼混，现在混得连龙脉都不纯了，才想起来找你三表哥我？你先前做什么瞒着我不说？在异界逍遥快活都不记得三表哥了吧？”

　　“你这是红果果的嫉妒！”小九指认，“所以让我变女孩，看我笑话。”

　　“嘿！我嫉妒你？”三表哥大笑，“嫉妒你带胸衣，穿裙子的怂样？再说了，你是来找七大爷求解的，不展示出问题，怎么求解？”

　　“……”小九哑口无言。

　　他们穿过主干道，等了个红灯，然后拐到了条巷子里。巷子里是青石板的路，两边都是低矮的平房，有的门口还有圆形或方形的门墩和不算大的石头狮子。仿佛突然从二十一世纪的繁华，一下子掉落到了时空的缝隙里。

　　“七大爷还住着四合院那！”小九留着口水东张西望，“现在北京的房价这么贵，这四合院不得上千万一栋？”

　　“老爷子住不惯高楼大厦，”三表哥说，“他就爱这低矮的房檐、四方的天。要不是前几年家里人劝着他水电改造，现在连电视还看不上呢。”

　　“哇赛！这胡同这么长，都是咱七大爷的？”小九仰慕非常。

　　“哪能呢，后面的院子和厢房早都卖掉了，就留着前厅和主宅住着人，要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子待业的，靠天庭那点工资哪里养得活？”

　　“啊哈，三表哥你也算得上是房二代了呀。”小九拍着三表哥的肩膀说到，“工作虽然不顺利，起码找老婆不难啊。”

　　“谁知道呢？”三表哥一耸肩，“不还得和官二代竞争啊。”

　　他们两人在一扇红漆木门前停下，三表哥推开门，迎面是个雕花镂空的石头屏风，拐过来便是条绿瓦红柱的长廊，长廊弯弯曲曲的半包围着小院子，院子中间是棵巨大的银杏树，四合院的主屋和东西厢房就是围着院子座北朝南的建立的。

　　长廊里挂着个鸟笼，笼子里乌黑发亮的八哥看见来了客人，展开嘴巴叫道：“欢迎、欢迎、三少带客人回来了。”

　　尖细的声音把小九吓了一跳。

　　“三表哥，这鸟咋这么聪明？连来客人都能认得？”她吃惊不已的问。

　　“废话！修了三百多年，还没化出人形，要连我都认不出，直接杀了吃得了。”三表哥不屑的回答。

　　那八哥一听，打了个哆嗦，说道：“三少放心，小的必定不给您丢脸，明年……最迟明年小的一定能下地伺候您。”

　　嘿！敢情是个八哥精！

　　三表哥满意的点点头，往鸟笼里抓了把鸟虫。

　　正说着，一条黑色的高大藏敖直奔了过来，小九吓得一溜烟钻到三表哥身后，却见那藏敖跑近前一个转身，变成了个黝黑高壮的汉子，他一低头，说道：“三少，老太爷叫您带客人马上进屋。”

　　于是小九跟着三表哥便往院子里走去，一路上，她看到一桌子在打麻将的老头老太，正赶上其中一个老头高举一块二丙，重重的敲击在麻将桌上，大喊一声：“胡！”那猛烈的龙威，差点没把小九掀厥过去。

　　“那是我姥爷和姥姥他们。”三表哥介绍。

　　“姥爷好、姥姥好……”小九赶紧打招呼，老头老太头都不抬，继续眯着眼睛摸牌。

　　东边，几个十来岁的小孩和几条个头小小的龙正围着银杏树捉迷藏，一个小孩刚蒙上眼睛，还没开始数数，所有的孩子和小龙眨眼都消失了。突然老银杏树的两根枝条耷拉下来，放下了个倒挂在上面的小龙，“最顶头的树枝很脆，别摔着。”银杏树开口道。

　　“那都是我的弟妹和堂弟妹们。”三表哥介绍，“今天不是周末，大人们都出去上班或者找活干了。”

　　一家子都是神怪，小九咂舌。

　　突然西面的厨房飞出只母鸡，咯咯的冲在前面，厨子拿着刀追在口面，眼看追不上了，摇身一变，一头老鹰飞速滑翔，一口叼住母鸡。

　　“那……那鸡也是……”小九颤抖抖的问。

　　“那只是一只普通鸡。”三表哥镇定的回答。

　　老旧的房间，红木雕花的古式家具，墙角高大的座钟，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红木屏风后面，老龙王半躺在藤椅上，带着老花镜，看着报纸抽着烟。

　　三表哥搬了两个小凳，示意小九一同坐下来。

　　“三儿啊，你把人带来了？”过了好半晌，老龙王才发话问道。

　　“是的，爷爷，这就是二表叔家的小九。”

　　“七大爷好。”小九立刻站起来鞠躬，并送上随身带来的一条玉溪。

　　“二子家的小九？当年不说是要个男娃娃的吗？”老龙王扶了扶眼镜腿。

　　“可不是么。”三表哥立刻回答，他抢着把小九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龙王听完了半天没有发话，小九心中逐渐变得拔凉拔凉的了。

　　“丫头，过来给我瞧瞧。”老爷子突然开口道。

　　小九腹诽着凑上前去，她可不敢这回子纠正老太爷她其实应该被称为小子。

　　老龙王眯着眼睛上下瞅了她半天，又伸出个前爪，搭在她手腕上，闭上眼睛念念有词。

　　又过了好久，老龙王突然问：“丫头，你知道天庭每年都重申的《重要讲话》吗？”

　　“知道啊，所有神怪每年都要学习，还要求写讲话心得，我年年都有写。”小九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龙王摘下老花镜，掸了掸烟灰，慢悠悠的说道：“我们龙族的日子不好过啊，天庭自从搞了机构精简和改制，神仙的数量没有减少，反而越简越多。多少上仙尊者找门路、托关系，安插了自己的后辈入了仙班、就了业，你们爷爷我没本事，子孙们跟着吃亏。为啥要年年颁布《重要讲话》？表面上是为了和人类和谐共处，其实是为了压制我们没有混上仙班的普通神怪呀。你们想，那么多官二代就了业，不学无术的有、懦弱无能的有，如果每逢仙班年度考核竞聘，被下界的神怪给挤兑下岗怎么办？干脆打着与人类和谐共处的幌子，让下界的神怪们平时都不能施法，不能用自然生疏，不给用小辈们就不会再好好去学，他们的子孙后代才能将位子坐得固若金汤。”

　　看两个小家伙听得认真，老龙王欣慰的拍拍他们的肩膀，说道：“所以阿，你们得好好学，别以为用不上就荒废了，没本事就没饭吃，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其实是对天庭内幕感兴趣的小九点点头回应。

　　“你现在这种状况我也说不清楚。”老龙王转回正题，“从血统看，你还是纯正的神龙血统，这点你可以放心，但是中间有些奇怪的魔力纠缠着你的龙珠，可能这就是你说的异界的东西吧。按理说我们神龙吞噬小妖是常有的事，从没听说哪个受到被吞噬的妖怪影响的，也许是因为异界的妖怪和我们本土的有差别吧，你可以让你异界的朋友也帮忙打听打听。”

　　小九听说自己还是神龙血脉，长长的出了口气，放下了悬着的心。

　　“不过有一点你可要注意。其实我们神龙一族自开天辟地时便存在于人间，当年是没有性别的。”老龙王突然语出惊人。

　　小九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差点连人带凳子跌翻过去。

　　“那是我们和凤凰同为天地瑞兽，可凤凰分男女，男凤女凰繁衍不息，而我们龙因为没有性别，只能和其他低一等的神兽结合繁衍后代，这就造成了上届龙王龙生九子各个不同的原因。后来天庭为了改善我们神龙血脉淡化的问题，规定每个新出生的小龙都可以得到太上老君八卦镜的洗礼。你们出生的时候，都被父母带到老君的洞府，催出龙珠，用八卦镜照，阴阳八卦，主阴阳，小龙的性别随你们父母愿意，想要女孩就女孩，想要男孩就男孩，为此老君的收费标准可不低哦。”

　　小九嘴巴长得老大，已经听得呆了。

　　“所以，你在天庭神口登记簿上登记的是男孩，也就是说你爸妈想要个儿子罢了，俗话说得好，后天加工的总不如天生的，虽然历来我们神龙还没有哪个因为照了老君的阴阳镜发生什么变异，也没有他们人类搞出背背那么复杂的关系，但谁说得准呢？也许你这次吃了个什么妖怪就催发的你的龙珠变得性别不分，和那个也有些关系？”

　　“那……我……我能否……能否告他医疗事故？”小九结结巴巴地说。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几十年前，老君到人间作了次公费考察之后，回来就提出了医疗事故界定原则。他洞府门口贴的红纸上写得清清楚楚，药物器具从我府出，由于客户使用过程中的逆程序操作造成的一切后果，本府概不负责。其它医疗事故需有关部门鉴定书鉴定，天庭就他一家制药厂，除了他还有什么有关部门呢。”

　　搞了半天父母当年带他去的是天庭有执照的黑药厂呀！

　　老龙王又靠回了藤椅上，拆了包玉溪，叼上一根，三表哥乖巧的掏出打火机给点上火。

　　“所以那，你要当心，别真个到了成年被那奇怪的魔力改了性别。到时候神口身份证上盖了钢戳，不想做女娃娃都得做了。”

　　“哎呀！那我现在可怎么办？”小九心中大急。

　　“说不得我又要用这老脸给你求一次啦，原始天尊那里有几颗定身珠，平时留着也没什么用，给他儿孙当弹子玩太浪费，有机会我给你求一颗来。你先别着急，走着瞧呗，到了成年那天，如果真成了女娃娃，施个法术变个男身，用定身珠一定，也就是了。”

　　小九一听，眉开眼笑：“那敢情好，过几天孙儿再给您老带几瓶好酒。”她着重强调了“孙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小九乐滋滋的走后，三表哥忽然问老龙王：“爷爷，你什么时候和原始天尊攀上交情的，那定身珠那么好弄？怎么说也算是天庭宝器吧，天尊能给咱？”

　　老龙王转而言他：“你觉得我们龙族再这么下去能成吗？我们是天地瑞兽，还算是下界神怪之首，连我们龙族都混不下去了，你知道其他的神怪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小子天天在家里有吃有喝，出去找个工作眼高手低的，你可知道你敖叔（藏敖）、鹰叔（老鹰）就靠在我们家帮佣，来养活他们一大家子？天庭这是在逼我们！人类地下挖通道，海里建油田，我们不得不住到人世间。不许我们用法术，可我们的子孙同样要背负房子、车子、孩子三座大山。天庭是想把我们这些多余的神怪当作人类一样的圈养，福利他们拿，辛苦我们吃，我们再不想点路子，总有一天得出大乱子。”

　　“什么大乱子？”三表哥问。

　　“你说如果你手中有枪，但你吃不饱饭，就算知道是违法的，逼急了你会怎么做？”老爷子问。

　　三表哥心中领悟，转念又问道：“可……可是这和小九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老龙王气得拿拐杖直敲三表哥的脑袋，“他这就是条新路子，国内外历史上、传说中，会神仙法术的人类那么多，要是都能跨越时空和他们签订契约，能给你们这些不成气的寻出多少工作机会？到时候就算是遣散费，怎么也要让天庭那些大佬们出出血！”

　　“那爷爷，天尊的定身珠真这么好用？能定男女的话当年我们龙族为何还要去太上老君的黑作坊呢？”三哥不由得又聪明一把。

　　老龙王抬眼看了看屋外乌云密布的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留守儿童苦啊！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给他一点安慰一点希望，但愿他少走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