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泪水

    bgm：永夜的（Arte Refact 幻想游园乡）


    小依看着红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毫不迟疑，没来由地感到害怕，往后缩了缩，但骨折的左腿还打着石膏，无法自由移动，只能直挺挺地伸在那里，看上去很是可怜。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鹊的嘲讽的缘故，眼前的“东西”开始放弃伪装，褪去原本的形体。


    它开始失去人类。。不，是失去物质所具有的特征。。就像是原本三维立体的东西在变成一张纸。


    不是纸上的东西，而是一张纸，不是三维变成二维，而是变成一种扭曲的形态，稍微拉长了长高，但是将宽度压缩得很薄。


    近似于人被超大型的压路机轧过后原地留下的一滩面饼样的肉泥。


    在小依的眼中，那块“面饼”开始褪色，变成类似阴影的介质，类似石油原油的色泽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波动和不安定。


    “红发”的面部依旧保留着，留下一层扁平的外皮贴在圆形的头上，只是双眼中一片漆黑，微微凸起像是两颗大大的黑珍珠，冷冷地反射着外界的光，而这也愈发显得“它”全身其他的部位很是扁平。


    阴影的移动方式像是中间被剪辑过的影片，没有具体过程，只有结果。“它”能在下一刻到达另一个位置，然而站着不动，直到下一次移动。。。说实话，很慢。


    至少走了半天都没有跨过五米的距离，很难想象会有人类被这种东西抓住


    “真是神奇。。”鹊看着眼前的场景很是愉快，这种移动方式让他想到了EVE的那头熊瞎子，G，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啊。。是去找阿克的麻烦了吗?还是在去找麻烦的路上?这几天都忍着没出现，真是毅力可嘉，想要渔翁得利吗？


    小依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动也不动，她只是低着头，抱着右膝，像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小依小小的身体靠在墙边，不住地哆嗦。


    “啧。。这丫头是被吓傻了吧？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亏我急着来看戏，要是就这么受到了精神创伤，得了自闭症什么的，那可真是无趣。”鹊不耐地眯了起眯眼睛，感觉有些失望。


    “咯额额。。小依。。快——逃！”这不是鹊说的话。


    “雀！快跑啊啊啊啊啊！”


    诶？


    什么情况?


    鹊眨了眨眼，刚刚小依发出了不像是她自己的大叫声，然后拖着自己的断腿，猛地合身扑上，想把鹊往外推开。那种歇斯底里完全不像平时文静的样子，使出的力气也不像是个病弱的女孩子，直接把他推倒在地，但是力道一个掌握不好，把鹊压在了身下。。。


    鹊没管这些，他非常确定，刚才自己听到了两人发出的声音。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鹊反应过来，看向阴影所在的方向，对方那姿势非常的奇怪和别扭。。就像是正常走路，左腿故意在阻挡右腿，想方设法地绊倒自己。


    “快。。格格格。。你。。快，带着小依跑。。咯。。我。。坚持。。不。。久。”


    说话虽然断断续续，而且很细微，不过意思也清晰地传达了出来。


    虽然声音走调，虽然充满杂音，虽然“它”形体怪异，甚至都不是人类。但是。。那确实是红发的声音。


    “这算什么？诱捕吗？单纯为了防碍猎物逃跑?”鹊被小依压着，此时阴影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小依感受“它”的接近。吓得全身发抖，只觉得根本使不上劲，身体。。没法移动，她强忍着抱住鹊的冲动，用手推开他的身体想，让他逃走。


    “小依。。快格格咯。。快跑——”那个东西的声音很怪异，并且音调还忽高忽低，但因为这一次你都敢进，就连小依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它”在说什么，不禁陡然抬头，露出通红的双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你是？”


    “不。。要管。。我。。快。。跑。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小！依！快。。。”


    说着说着他的身体就像是沸腾的湖面一般，泛起无数的波澜，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有什么东西要从“它”。。从红发的身体里生长出来。


    “你。。你是谁？。。为什么会。。我。呐。。回答我啊。。回答我啊。。你是来探望我的吧？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呐。。告诉我啊。。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啊。你一直说我很笨的。。怎么今天不说了？快来教我啊——不要这样啊。。呐。。求求你。。求求你了，看看我吧。”


    小依的情感瞬间爆发出来，在鹊的胸口，抬着脑袋，看着眼前的异形，想到那个从小到大，一直关爱着自己，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会帮助自己，不管犯了什么错误都会原谅自己的，那个红头发的漂亮的姐姐。。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无可名状的巨大悲伤像是疾驰的火车一般飞来，天降横祸使她几乎昏厥过去。


    “格格格。。。格格。。呜呜呜呜啊啊啊。”无法回答，没有回答。


    那已经是完全失控的状态了，不是暴走，而是变质。


    那张原本属于红发的面皮开始剧烈地抖动，原本鲜明的五官特征也开始消退，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为什么不像以前要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真的不明白啊。。告诉我啊。。回答我啊。。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来吓我？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感到开心只会难过啊。。。呐呐。。回答我啊啊啊。。你不要吓我，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帮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就像以前你来救我一样。。。呜呜呜哇啊啊！”小依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咸咸的泪水汇成几条小溪，滴落下来，砸在白色的瓷砖和鹊的脸上。


    鹊微张着嘴


    。。感觉像下雨一样。


    “红发”的外形开始变的越发不像人类，如果说之前从正面看上去还能说是畸变的人形，


    那现在就只能“呜呜呜。。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没事的，明天。。明天我就出院，我们一起去上学。。然后，就像以前一样。。我们去买你喜欢的。。呜呜呜，就算你要一起洗澡我也答应你。。就算你偷看我的。。我也不会在意了，就算你偷吃我的布丁我也不会怪你了。。叫我穿那种奇怪的衣服我也会穿的。。晚上我让你抱着睡觉啊。。我什么都答应你。。所以。。所以。。”


    “呜呜呜呜。。所以说啊。。求你了。。回答我啊！！！”


    如果人类把一切不可理解，超出常识，未可名状的东西都称之为邪恶，那么这个东西基本上可以被冠以最恶之名了。


    在小依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可以说是平静无波，学习，吃饭，睡觉，和朋友一起玩。而正是因为如此，他对于恐惧，恐怖，危险的定义，并不完全。如果说“红发”不知用何种方法，或者说依靠纯粹的意志阻止了自己的行动。小依则因为从心底里生出的莫大悲伤而不愿意逃跑。


    她的身体控制地颤抖，没来由的使命感却使她压制住了逃跑的冲动。明明害怕的要死，却不愿意挪开身体。


    阴影的双手变成了巨大的奇怪剪刀，同样长得如同纸片，一边的刀刃比另一边大很多，把手与刀刃背面上布满倒刺。


    如果说被F的纸砍到了会被横着切成两半的话，那么如果被这种夸张的巨型武器砍到，就算是G那种体型的人也会被竖着，切成两片。


    “红发”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形态，他变得无比高大，轮廓线也非常模糊，光看面皮也完全看不出之前那个，活泼俏丽的红发女生的样子。


    “它”抬起剪刀，刀尖对准小依的眉心，全身颤抖着，波动的阴影像是梦幻的浮光掠影，“它”努力的挣扎着，想要将刀尖偏开。


    鹊看着即将落下的剪刀，思考着就这么砍死目标会不会对传染过程有所影响，同时将手伸入校裤口袋里，两根手指捏住了什么东西。


    小依趴在鹊的胸口，勉强直起身体，委屈和痛苦地落着眼泪，几乎要变成嚎啕大哭。


    她此时不再感到害羞，用双臂环抱住鹊的脑袋，同时扭动着小小的身体，想要护住鹊的全身。然后拼尽最后的勇气，睁大自己的眼睛，与自己的“朋友”对视。


    如果，没有她的话，我又一次会变成一个人的吧。。。


    一个人，一个人的话，会很悲伤，会让痛苦。


    我不要，一个人。。。


    扭曲的阴影，依旧拿刀尖对着她，那么巨大的，剪刀慢慢下压，虽然还在挣扎，但是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凶器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来到小依的额头前。。考虑到小依的打着石膏的断腿，还有现在的动作，这已经是，不可能躲开的攻击了。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我们不是。。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在此一瞬，几乎可以说是小依生命的最后一刻，女孩终于考虑到了自己，她认识到自己就要死了，而且自己喜欢的男生也会被自己连累而死。


    刚刚那一推可以说是帮了倒忙——如果鹊要逃的话。。。


    他。。会讨厌我吗？


    看着近在眼前狰狞锋刃，小依拼命地忍住偏头的动作，紧紧地咬着下唇。眼中闪动着不屈的神光。


    直到现在也没法听懂你们说的话。


    只知道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虽然叫我不要这么说。。我只会说这句啊。。


    我还真是。。笨蛋啊。。


    小依的露出一个呆呆的笑，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有些傻，此刻又是那样无与伦比的可爱与凄婉。


    小依有着某种特质，虽然一直被别人说笨，自己有时候也这么自虐地想，但是毫无疑问，她是具有某种才能的，作为人类而言，她比绝大多数人都要美丽和。。。。伟大。


    那是和阿克不一样的某种东西，单纯而闪耀的执着与勇气。这可以说是非常简单而纯粹的东西，但是正因为简单，所以只要她能做到。正因为纯粹，所以强大，并且无所畏惧。


    “。。。诶?”小依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闭上眼睛。


    但就如你们所料，她并没有被劈成两片。


    鹊同样有些懵了，原本准备发动的手段也暂且停下。


    “阴影”，“它”，“红发”，


    红发的剪刀擦过小依的笔尖，却终究没有碰到她，而是陡然转向，仿佛在一瞬间无视了惯性，并且赋予了它更大的动能。


    以更加迅捷猛恶的姿态砍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