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鬽蠹子

    “真没想到，八爷党猖狂至此，连为父皇守灵都不肯安分！”


    “老九害死父皇，朕正欲拿他问罪，他自己递了把刀。好，朕这回便要拆了八爷党，看他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勤政殿内，四皇子与十三弟和张相密议，如何处置太监总管秦年夹带密信之事。十三皇子垂首不语，四皇子察觉有异，侧首疑问：“十三弟，你不认同朕？”


    十三皇子沉吟片刻，问：“皇上欲以何罪惩治九弟？”


    “这……”四皇子一时语塞。他早有惩治九皇子之意，但却未细思罪名，想想便道：“九弟进献嗜血红缨虎，害死父皇，此大逆不道！”


    十三皇子闻言，淡淡一笑：“圣上，此算不孝，但若以此论处，只怕难以服众。”四皇子闻言道：“那他勾连妖人、图谋造反，此罪不赦吧？”十三皇子声音仍是平和，接问：“此事确实，但证据如何？”


    四皇子一指案上密信：“他指使秦年传递消息，与宫外联络，这便是铁证！”十三皇子摇头：“皇上，这信上书的全是密文，外人看不懂，秦年亦是不知，如何指证？”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四皇子两番被驳，明显有些焦躁。


    十三皇子不急不躁，正色道：“万岁，臣弟并非不认同皇上，只是眼下，外有边关战事，内有父皇国殇，八爷党朝内做大，盘根错节，臣弟担心，皇上万一处置不善，再引发朝局动荡，大位之争再起！”


    四皇子听得心头一颤，张相赞同：“十三爷所言极是！”


    “大行皇帝临终托孤，险酿兵变。皇上于动荡中即位，内无股肱大臣，外无掌兵将帅，却要攘外安内，稳定大局，确需谨慎应对才是。”


    十三皇子接着言：“张相所言，正是臣弟所忧。九弟昨日敢当面顶撞皇上，怕的就是看准这一步险棋！八爷党想乱，要乱，谋乱，以期乱中取利，重拾大局，那我们该当如何？”


    四皇子闻言醍醐灌顶，如梦初醒，他一掌击在龙案，立身站起：“你们所言极是！若非二位点醒，朕几乎意气用事！”


    “朕现在最恨，便是那个年终至！首战即败，竟敢欺君罔上，矫报战绩！依朕之意，现在便要将他革职拿问！”


    张相闻听连连摇头，四皇子看向十三弟，一脸疑惑：“怎么，你们都不认同朕？”十三皇子举重若轻：“皇上，张相两朝为相，深谙机微政事，此事棘手，还望圣上先听丞相一言，再作决断。”


    四皇子望向张相，张相肃然而坐：“若说处置，此事不难，难在一个善，难在一个姿态。皇上还要有些担当才是。”


    “姿态？朕要担当？”四皇子闻言诧异。


    “正是。”张相续言：“依老臣之见，皇上当下应先下表，表彰年终至，并遣使劳军宣谕，此为上策。”


    四皇子难以置信：“丞相要朕装作一无所知？非但不予追究，反倒要表彰劳军？”


    张相颔首：“正是如此。”


    四皇子费解：“这……，朕实在难以明白……”


    张相微然一笑，问：“皇上，请问年终至，是谁之选？”


    四皇子一怔，思忖一下道：“这个……当然是朕所选。”


    张相一抚胡须：“这便罢了。”


    “既是皇上信重之人，那朝廷便应晓其苦衷！”


    “苦衷？败将犹言苦衷？”四皇子几乎失声。


    张相从容以对：“却是此理，皇上。”


    “不然，外添战乱，内祸萧墙，八爷党如是振臂一呼，皇上该当如何？”


    四皇子闻言沉默，片刻之余，终是摇头苦笑：“如此说来，朕反要做那受屈之人？”


    张相赧然一笑：“正是，皇上圣明！”


    四皇子黯然，大殿内一时静寂。张相继续进言：“皇上，大愚者智！”


    “皇上明面如此，宽容忍让，示给世人看。私下可秘匣传书，责问年终至，问其为何欺君罔上，是否有其难言之隐？”


    四皇子闻听，眸中骤然一亮，与十三弟对视一眼，二人会意，异口同声赞：“妙！”


    却说老八老九密议一番，欲再传消息，却迟迟不见太监总管秦年，八夤王唤来身边小太监，问：“今日如何不见秦总管？”


    小太监满脸堆笑：“回八爷，秦总管奉旨宣诏，尚未回宫。”


    八夤王心头一凛，与九皇子交换一个眼神，二人默然，佯作更衣，准备再议，却见两名小太监亦步亦趋，紧紧相随。九皇子厉声喝问：“我们更衣，你们做甚？”


    小太监一脸堆笑：“回九爷，皇上觉得奴才们侍奉不够，给我们增加人手，特意嘱咐奴才，要确保每位王爷身前身后，至少两人伺奉，寸步不离。奴才们遵旨办差，还请两位王爷莫要见怪。”


    老八老九对视一眼，心底之言，不言而喻。


    “师兄！”


    “师妹！”


    慕府老君与灸世仙人王府相见，互执见礼，口称兄妹，惊得在场众人与容月心中暗叹：“原来两位高人竟是老相识！”


    原来，慕府老君与灸世仙人师出同门，共同修习九阴转魂针。只是他二人后来，一个嫁入慕府，一个云医江湖，从此音讯两绝，失去联系。


    二人重逢，自是衷肠难诉，容月喜出望外：“没想到你们早就相识，鹤雁哥有救了！”慕府老君取出锁魂丹：“那便拜托师兄了。”灸世仙人接过灵丹，笃定点头：“有此灵丹相助，且看我一针降魔！”


    再见卧榻之上孤鹤雁，慕府老君潸然泪涌。多日不见，想不到他竟瘦成这般，面容枯槁，声息全无。灸世仙人铺开针囊，正欲施术，却被慕府老君一把拉住：“师兄打算如何施针？”


    灸世仙人银针在手：“我拟以针封住其天突、紫宫、玉堂、巨阙四穴，然后喂其服下锁魂丹，迫使其体内蠹盅困顿，不能游走。待其僵滞，我一针下去，九阴转魂，刺死那蠹盅！”


    慕府老君闻听连连摇头：“师兄，万万不可！”


    灸世仙人大惊：“有何不妥？”


    慕府老君沉声一问：“师兄可知他体内是何蠹盅？”


    灸世仙人摇头，慕府老君接下一席话，令满室人悚然皆惊。


    “世间知之者甚少。钻入他体内的，并非寻常蠹蛊，此盅名为——‘鬽蠹子’！它乃妖罕虬褫鼍龙所育，诵咒附灵，封育三百六十个朔月，方育而成，其蠹之邪，堪称毒中之盅！”


    “此盅源是太古灵巫所遗，人称‘万齿骷蚣’！太古灵巫将九十九种毒虫封入人颅，任其互噬，更以百人精血滋养，封盅七十二日，方使育成。开颅取虫，唯存一息者，便是此盅！”


    “虬褫鼍龙得此蠹盅，更于沼泽潭底淤封寒穴，冥养其中，喂食人血。每逢月蚀，更滴入三滴鼍龙毒涎，催其凶性。此蠹之烈，此盅之邪，可想而知。此可谓，毒邪凶灵之大成。仙灵谈之色变，虬褫鼍龙却视若己出！”


    "咒语催醒，它便饿若异形，扑人吞物，倏忽入体，转瞬不见。噬魂夺灵，慢如抽丝，快如停顿。沾其上身，未有幸存！"


    "中者起始，昏厥恍惚，旋即记忆丧失，终至灵飞魄散，化为一滩清水。"


    众人闻听，毛骨悚然，脊背生寒！


    慕府老君又道：“此蠹盅，你刺它，它死而不僵。脱体仍会致命攻击，使人狼狈，它则重归于体，分裂再噬。待那时，即是大罗金仙，也恐回天乏术！”


    言毕，慕府老君拂袖一抚，但见孤鹤雁胸前浮现一道狰狞纹印，如活婴般挣扎蠕动，幻空中隐似传来令人胆寒之“嘶嘶”声！


    灸世仙人连退两步，额间沁出细密冷汗，他擦拭一把，连声愧叹：“师妹，若非你阻拦，我险酿大错！”


    慕府老君双手合十，虔诚叩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谢地藏王菩萨显圣，赐下其灵石佑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