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浓郁至极的雾气弥漫整座城镇，透过雾气隐隐可以看到，有数不胜数的身影在里面穿梭，若是走近，就能发现身影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时不时就有一阵绵绵细雨，所有建筑都有虚而不实的错觉。

　　此处便是杨合口中所谓的深层女儿国，其实叫作真实女儿国更加恰当一点，现世似乎只是一场梦境。

　　忽的。

　　血腥味弥漫。

　　戏楼的暗处凭空多出一具四首八臂的尸体。

　　尸体已经生机断绝，浑身千疮百孔，就连五脏六腑都半露在外面，四颗脑袋死前保持着不同的神情。

　　持国天王的悲悯、增长天王的愤怒、广目天王的惊惧、多闻天王的困惑。

　　手臂大部分骨肉都已经被撕碎，伤口还在不断腐朽，似乎尸体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灰飞烟灭。

　　啪嗒啪嗒。

　　脚步由远至近，夹杂着竹杖点地的声音。

　　额头长着拳头大小肉瘤的畸形老人缓步走来，肉瘤表面布满蚯蚓状的血管，顶端裂开一道缝隙，竟然是一只半闭着的竖瞳，不断流淌脓水。

　　老人穿着绣有仙桃纹样的褐色长袍，但那些仙桃图案仔细辨别，分明是一个个蜷缩的婴儿形状。

　　他停在尸体前半米外，竹杖延伸的根须刺入尸体太阳穴。

　　同时还有两名老人跟随，一人五绺长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人头戴乌纱帽，浑身透露着富贵相。

　　福禄寿三仙气息相连，准确来说福仙禄仙更像是寿仙的化身。

　　“四大天王还真被夺舍了，老道这个师侄确实是可怕，哪怕当年阐截两教时期的三清也不过如此。”

　　福禄寿三仙一同开口，声音重迭在一起。

　　“老道自愧不如啊。”

　　三仙轻抚胡须，他们毛发都已经化作根须，如今的身魂状态异常古怪，绝对不是寻常仙人应有的。

　　“阿弥陀佛，没想到南极仙翁你终究不曾放过福禄两仙。”

　　寿仙转头看去，却见有人朝着自己而来。

　　他没有半点惊讶，对方五短身材形似侏儒，生着张红润的娃娃脸，头顶却布满戒疤，正是惧留孙佛。

　　惧留孙佛长久待在女儿国，外形已经迥异。

　　原本至少还有佛陀的模样，如今像是化形的妖魔。

　　寿仙笑笑说道：“福禄寿的仙职本就应该一起，他们又有些不长眼，炼化后不用再担心他们的安危。”

　　惧留孙佛眼底闪过一丝忌惮，寿仙靠着福仙禄仙的加持已经能够堪比混元金仙，若是后续融为一体，甚至可以正式登临混元金仙的层次。

　　“寿仙，先前我就与你说过，杨合的不死不灭主要是因为跳出轮回，如今女儿国是由子母河和落胎泉所化的伪轮回，他机关算尽都进不来。”

　　惧留孙佛说话间，脚尖掂量一二尸体。

　　死得不能再死。

　　杨合的夺舍终究是旁门左道，本质上是利用自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特点，难怪在长安时，杨合尝试炼化化身会遭受到反噬。

　　寿仙掰掉尸体的一节手指放进嘴里咀嚼，“所以你为何刻意放弃四大天王？只是为试探杨合吗？”

　　“阿弥陀佛，四大天王继续留在女儿国也是祸害。”

　　寿仙深深的看了一眼惧留孙佛，后者的气息愈发莫测。

　　两人说话间，惧留孙仙体内还有阵阵婴啼传来。

　　寿仙距离混元金仙就差半步，惧留孙佛又何尝不是，据说对方已经在女儿国找到晋升娑婆的办法。

　　惧留孙佛抓住尸体的脚踝，边走边拖行着。

　　“尸体交给那群妖魔处理吧，呵呵，既然占着十世金蝉子不放，借着它们对付杨合也不为过。”

　　“恩，听闻灵感大王神通可以入梦，绝对可以影响到现实的杨合。”

　　“正好，老道也想面见一下诸多妖魔，讨要几块金蝉子的骨肉尝尝。”

　　两人离开戏楼，尸体拖行间一道长长的血痕不断延伸。

　　啪。

　　惧留孙佛脚步一顿，因为尸体过于腐烂的缘故，脚踝从关节处脱臼，尸体面目全非的斜躺着不动。

　　“尸体朽坏不堪，药师圣人夸赞杨合神通广大，看来不过如此。”

　　说罢，脚踝彻底化作脓水落在地上。

　　寿仙提醒道：“或许是杨合察觉到化身依旧存在，所以在现实想要处理掉这个马脚，神通破绽就……”

　　话还未说完，不知是否错觉，尸体的食指微微一颤。

　　寿仙端详尸体，依旧是毫无生机的一块烂肉。

　　惧留孙佛比寿仙反应更快，张嘴吐出佛珠，直接贯穿尸体的眉心，璀璨的佛光形成火焰灼烧着百米内。

　　按理说应该死透的尸体突然如同提线木偶般直挺挺立起，脏器哗啦啦掉了一地，四颗脑袋睁开眼睛。

　　四大天王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尖牙的狞笑。

　　“咯咯咯……”

　　寿仙与惧留孙佛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的神识足以媲美混元金仙，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尸体就是一具空壳，别说是魂魄，骨肉都毫无生机。

　　咔咔咔。

　　尸体喉咙里发出怪声，八条手臂延伸撑起躯体，随即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姿势倒爬上戏楼屋檐。

　　腐烂的皮肉簌簌掉落，使得尸体愈发狰狞。

　　“不是杨合作祟，难道是尸体化鬼？！！”

　　惧留孙呼吸急促，实在是被杨合弄得有心理阴影，哪怕尸体的气息毫无威胁也有些惊愕不已。

　　尸体朝着两人扑来，速度也就比凡人略快一点。

　　寿仙举起竹杖，无数根须直接撕碎尸体，骨肉也被福仙吐出的三昧真火焚烧殆尽，独留阵阵腐臭。

　　惧留孙佛盯着地上那滩滋滋作响的脓血，眉头紧锁。

　　寿仙尽量收敛自己的阴气，奈何尸体脆弱无比，很可能是杨合刻意逼迫他们毁掉落入真实女儿国的破绽。

　　“阿弥陀佛，可惜。”

　　惧留孙佛双手合十，又用佛光照射一遍确认尸体再无痕迹，“灵感大王说不定可以借助尸体入梦推演出夺舍神通，此子不除必定是心腹大患。”

　　他环顾四周，已经有仙佛察觉到戏楼的动静。

　　寿仙回应道：“无妨，既然杨合能夺舍四大天王，很可能在现世还有别的夺舍目标，总归还有机会的。”

　　“谁！！！！”

　　寿仙猛地转头，只见戏楼后院的角落，那具本应灰飞烟灭的尸体，竟然又诡异的蜷缩在阴影中！

　　惧留孙佛顺着寿仙的目光，忍不住眉头紧锁。

　　尸体四颗头颅低垂，咧开的嘴巴有血水流淌。

　　“没死透？不可能的，怕是杨合那厮的障眼法！！”

　　惧留孙佛厉喝一声，佛珠爆发出刺目金光，瞬间将尸体绞成肉糜！

　　然而，下一瞬。

　　咯咯咯咯……

　　又是宛如喉咙破洞的笑声，这次是从他们背后传来的。

　　寿仙都没有回头，脊椎处有根须冒出，直接将尸体贯穿、撕裂、碾碎，恨不得在泄愤般的大卸八块。

　　可是在神识注视下，尸体明明已经摧毁。

　　结果呢。

　　两人抬眸的瞬间，尸体匍匐在屋檐顶端，笑容依旧，腐烂反而更加严重，散发出的恶臭令他们隐隐作呕。

　　“杨合！！！”

　　惧留孙佛的声音已经夹带几分癫狂，口中诵念的梵文化作锁链，将尸体层层挤压，然后一口吞掉。

　　他不惜污染身魂，也不想再见到尸体吊诡的脸庞。

　　但是…尸体仍在。

　　无论怎样的手段，都不妨碍尸体在视线的死角重新出现。

　　并且随着一次次死亡，尸体的气息逐渐加剧，过程非常缓慢，四五次的死亡也就达到混元境。

　　同时尸体已经开始掌握杨合的两门神通。

　　左侧的脑袋朝着尸天尊靠拢，皮肤也有淡淡的五色神光外露。

　　两人试着不去理会尸体也不行，尸体会不断纠缠他们，哪怕选择分道扬镳，视线里各自也会有尸体出现。

　　寿仙与惧留孙佛不约而同的意识到，尸体已经成为两人的心魔。

　　心魔。

　　多么陌生的词汇，他们成仙以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心魔。

　　两人意识到尸体的棘手，简单的商议后便分散开来。

　　若是继续闹出动静，吸引的就不再是仙佛妖魔，而是真实女儿国皇宫里的玩意，就连他们都顾虑重重。

　　要知道，官老爷、老总、大农司等皆是那些玩意的投影。

　　惧留孙佛悄然出现在胭脂铺外，没有半点收敛气息的意思，没过多久便引起店铺内的宝生佛注意。

　　“师兄，别来无恙，如果有事为何不告知师弟一声。”

　　宝生佛的话语没有得到回应，便继续说道：“师兄深夜造访，可是有要事相商？你我进来一叙吧。”

　　“恩？”

　　宝生佛深感莫名，只见惧留孙佛浑身是血，哪怕强压杂念，依旧能看出眉宇间的慌张，有点不对劲。

　　紧接着，他发现惧留孙佛的不远处有一具尸体在跟随。

　　“惧留孙师兄，可是遭受到皇宫的忌讳？”

　　惧留孙佛依旧没有回应，但是通过宝生佛的话语已经确定一点，杨合带来的心魔…是会传染的！！！

　　但凡见过心魔一眼，都得被尸体缠上。

　　麻烦大了。

　　惧留孙佛光明正大的横穿街道，心魔已经有七八位仙佛沾染，如此一来，甚至很可能会怪罪自己。

　　他只是想在女儿国寻求混元金仙的契机，一旦有仙佛阻拦，别说是更进一步，能够留下性命都难。

　　“阿弥陀佛。”

　　惧留孙佛转身就走，目前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万一仙佛可以解决心魔，再做后续的打算。

　　“惧留孙师兄，你……”

　　宝生佛起身时，惧留孙佛已经离去。

　　他皱眉望向街道尽头，忽然注意到在雾气弥漫的窗棂外，四颗腐烂的脑袋正贴在那里，嘴角咧到耳边。

　　“什么东西？”

　　宝生佛抬手一拍，尸体四分五裂。

　　他疑惑不已，不等检查尸体的残骸，又一具尸体倒吊在门外，使得心底里生出难以言喻的悸动。

　　神识扫过周遭城区。

　　相邻的几间店铺，尸体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匍匐在视野死角。

　　哪怕有仙佛反应过来，但明显已经为时已晚，心魔形成的病毒席卷整个女儿国，无论是谁都不能避免。

　　仙佛身处女儿国几十载，早已摸清楚禁忌。

　　心魔的到来直接打破平静。

　　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因为心魔的成长速度实在太快，短短几日，心魔就已经达到真仙的程度。

　　就算克制自己不杀，心魔都足以威胁到他们。

　　………

　　三日后，女儿国边缘的破庙中。

　　寿仙缓步踏入破庙，臃肿的身躯显得有些踉跄，福禄两仙更是只剩两颗脑袋挂在竹杖的顶端。

　　“惧留孙！”

　　“恩。”

　　惧留孙佛的身影浮现，十指缺失大半，已经没有先前的意气风发。

　　两人开口后又同时沉默。

　　他们试着处理尸体却无能为力，同时又要躲避仙佛的围剿，毕竟都想从两人嘴里搞清楚心魔的虚实。

　　两人明白心魔几乎无解，很可能是杨合的三灾六难衍生而出。

　　正常情况下，心魔仅仅针对杨合一人，就是因为杨合无法到达真实女儿国，心魔才会出现失控的迹象。

　　“寿仙，要么把心魔带到皇宫，不过风险太大。”

　　“妖魔呢？”

　　“同样受到心魔的影响，不过妖魔聚集在集市一处，它们需要面对的心魔只有一个，仙佛注定不可能联合起来，心魔…数量几十上百。”

　　破庙外传来爬行声，心魔如影随形的跟来。

　　寿仙恨得牙痒痒，自己在女儿国的谋划彻底乱套，就不应该得罪杨合，此人简直是天煞孤星。

　　只要沾到准没好事！！

　　惧留孙佛迟疑许久，咬牙说道：“事到如今，铤而走险才行。”

　　“你的意思是……”

　　惧留孙佛嘴里重复呢喃着杨合的名字，平复心境后说道：“必须把杨合带到此处，否则永无宁日！！！”

　　寿仙嘲弄的笑笑，确实已经别无他法。

　　心魔认定杨合，只要杨合身处子母河，麻烦都会迎刃而解。

　　“杨合既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该怎么办？”

　　惧留孙佛冷冷的说道：“夺舍区区四大天王肯定不够，要是同时夺舍十几名仙佛呢，强行拉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