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心魔入局

　　天色刚亮，泛起一阵鱼肚白，女儿国的集市已经热闹起来。

　　嫣娘子提前准备着下锅的，同时间有十几个摊位支起，除去皆是由妇人操持，与寻常城镇没有分别。

　　“二丫头，把新和好的面团醒个把时辰。”

　　嫣娘子头也不抬，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慵懒。

　　二丫头应了一声，心思却已经飘到城西的四喜班，“娘亲，听说四喜班明日开张，会有大戏登台。”

　　“哪有余钱给你看戏，反正每月都有，等到迎春再说吧。”

　　二丫头撇撇嘴，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正在搬货的伙计偷偷抬眼，目光在嫣娘子和二丫头之间游移。

　　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迷惘，不过转瞬即逝又强压杂念，由于成为集市长工的关系，其意识变得愈发模糊。

　　才短短两日，伙计几乎已经忘记自己原本的名字。

　　伙计没有因此恐惧，毕竟就连七情六欲也在悄然流逝，耳边隔三差五还能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蟾鸣。

　　他忙碌间突然止住步伐，摊位内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土罐。

　　伙计呆呆的注视着土罐，“掌…掌柜的，这个…罐子不是我们的。”

　　“什么？”

　　“罐…罐子。”

　　嫣娘子脸色微变的转身，注意到摊位角落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土黄色的陶罐，约莫一尺来高，罐身上刻着古怪的花纹，像是扭曲的人脸。

　　“娘亲，定然是谁落在……”

　　二丫头说话间想要抓起土罐，嫣娘子连忙一把抓住二丫头。

　　“二丫头，休得无礼，那可是大农司。”

　　罐口由内向外掀开缝隙，在二丫头惊恐的注视中，一只半透明的纤纤玉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手臂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几乎能看到里面的骨骼血管，五指修长，指甲盖上还点着朱砂。

　　五指张开。

　　掌心竟然是朱红的殷桃小嘴，上下颚一张一合，布满细密的尖牙，凭空似乎在咀嚼着什么。

　　母女俩脸色瞬间惨白，顿时消瘦一圈跌倒在地。

　　二丫头的脸颊凹陷下去，嫣娘子精心保养的乌发中冒出几根白丝。

　　恍惚间，土罐消失不见。

　　“掌柜的，没事吧？”伙计扶起母女俩。

　　嫣娘子勉强站稳，“没事，大农司每隔半年会收税一次。”

　　她声音沙哑，安慰完二丫头又整理一二妆容，“好在我们平时多有注意，三人份的税不至于吃不消。”

　　二丫头渐渐恢复了些血色，目光盯着地上土罐消失的地方，突然抓住嫣娘子的衣袖：“娘亲，不止是三人份，大农司至少多收了两成。”

　　嫣娘子眼神一凛，迅速捂住二丫头，警惕地环顾四周。

　　早市依旧人来人往，邻近的摊主们各自忙碌，没人注意到她们。

　　“回家再说。”嫣娘子转头看向伙计，“阿福，今日提前收摊，你去城东药铺抓两副养气汤来。”

　　阿福点点头，悄无声息间张嘴吐出一缕药力。

　　药力没入母女俩体内，气血得到恢复。

　　阿福自然是杨合所扮演的角色，接着不动声色的照办，行路间不断观察集市内的那些长工。

　　集市长工与别的店铺不同，灵智显得异常呆板。

　　本质上是因为受到妖魔的影响，甚至杨合怀疑深层女儿国的集市有一头虎妖，所以能把长工转变为伥鬼。

　　在集市稍微长久一点的长工，已经只剩一具躯壳。

　　“阿福也算是运道不错，被我夺舍至少不会沦落到魂飞魄散。”

　　随着杨合生成过大量常驻角色，已经慢慢掌握规律，只要不是扮演该角色时生成，是可以收走魂魄的。

　　凡人魂魄可是万化天道场非常稀缺的资源。

　　阿福不说成仙得道，当个鬼修还是问题不大的，今后可以幸福快乐的在血肉道观里九九六生活。

　　杨合取出携带的丹药一口咽下，乃是天妖之血炼制而成。

　　丹药散发着淡淡的妖气，表面滋生出眼瞳，如果一直不服用，百年以后丹药说不定真有成妖的可能。

　　“唔。”

　　杨合闷哼一声，天妖之血融入血肉骨骼。

　　按照常理来说，阿福会得到残缺的天妖之体，结果却出乎意料，丹药消化殆尽都没有丝毫变化。

　　不过杨合却注意到，似乎有窥视扫过阿福，灵视微弱上涨。

　　窥视明显来自深层女儿国。

　　“真他妈怪，女儿国表层的人必须是人，明明在乞丐的视角里，集市的外乡人都已经是半人半妖。”

　　杨合眯起眼睛，目前只搞清楚一点。

　　女儿国表层的所有行当都是深层仙佛显化，亦如四喜班的四大天王、茶楼的寿仙、布庄的毗蓝婆菩萨……

　　集市是例外，里面的一个个摊位背后都是妖魔。

　　“炸货摊关联的应该是蛤蟆妖，不管了，能不能上钩就随缘吧，还是得把注意力放在四大天王身上。”

　　【你的角色〈长工〉已死亡，扮演典故结束】

　　杨合果断选择假死，返回主世界后再次选择进入典故。

　　他连续重复三次，具体也没有挑选，仅仅选择三名长工继承残缺的天妖之体，这就是赤裸裸的阳谋，妖魔想要离开深层女儿国只能尝试附体。

　　期间每回扮演角色，都能感觉到人劫难呼之欲出。

　　结果人劫难迟迟不曾出现，导致杨合像是憋着一口气般难受，只能寄望于身处深层女儿国可以渡劫。

　　连续进出典故世界后，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四喜班开张的当日。

　　………

　　戏楼外人头攒动，数以千计的民众挤满长街，都在翘首以盼，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锣鼓喧天的声响。

　　人群的嘈杂达到顶点，戏台周遭不知不觉围拢着外三层里三层，所有民众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

　　周凤霞与民众客套一番后，便示意宋老大搭把手。

　　“把幕布揭开吧，小心一点别碍着旦角们。”

　　“宋齐？”

　　“宋齐？！”

　　“宋…杨合！！！”

　　周凤霞呼喊着，名字就从宋齐换成杨合。

　　“来咯。”

　　杨合已经代替宋老大，快步上前收拾幕布，不一会儿，旦角们便开始陆续登台，引得民众一阵欢呼雀跃。

　　戏曲名为‘增长天王伏魔记’。

　　旦角们扮演各路妖魔，或是遭受灾祸的百姓，周凤霞则是妖王，最终由杨合扮演的增长天王压轴。

　　杨合没有亲力亲为的意思，况且想要鱼儿上钩就必须舍得下饵。

　　他忙活完便混在人群里旁观着戏曲，不得不说，四喜班的戏曲看起来确实像是那么回事。

　　每一回结束，民众的赏钱都会抛到台上。

　　“灵视的波动确实微妙，阴气也比较浓郁，按理说是四大天王夺取化身的最佳契机，我只要在关键时刻中断然后反抗为止，就能取而代之。”

　　戏曲高潮迭起，旦角们费力配合演出着。

　　杨合能看出戏曲即将尾声，奈何增长天王却不见踪影，环顾四周，钱肃似乎一直待在厢房内没有出来。

　　“杨合，陪我去一趟厢房，把钱肃带出来。”

　　“恩。”

　　杨合紧随周凤霞，趁着换场间隙赶往后院。

　　推开大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钱肃跪坐在铜镜前，浑身冷汗涔涔，肌肉痉挛抽搐，听到有开门声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铜镜倒映的，竟然是一张青面獠牙、四目怒睁的狰狞脸谱！

　　“钱肃，你……”周凤霞惊骇后退，杨合知道钱肃是四大天王反噬导致，肉身强度已经来到金仙的程度，其魂魄却无法驾驭肉身即将崩溃。

　　四大天王想要的也是肉身，魂魄不过是杂质。

　　钱肃咧开嘴，嘴角几乎撕裂至耳根，发出的问询却有四道重音：“周管事，该我上场了吗？”

　　他缓缓起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动静。

　　周凤霞这才发现，钱肃宽松的戏袍下隐约有东西蠕动。

　　像是不止两条手臂。

　　周凤霞下意识看向四大天王的神像，然后默不作声领着钱肃，意识到后者的异样与仙神息息相关。

　　鼓声骤急。

　　钱肃，不，此刻的增长天王迈步登台。

　　毕竟从头到尾，钱肃都已经与增长天王别无二致，旦角们不禁愣在原地，差点忍不住纳头就拜。

　　杨合也没有亏待钱肃，收起钱肃支离破碎的部分残魂。

　　砰砰砰。

　　钱肃每走一步，戏台木板便吱呀作响。

　　民众浑然不觉，反而痴迷地望着钱肃，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甚至都无人注意到是外乡人扮演的。

　　“孽障！”

　　钱肃一声怒喝，旦角们所饰的妖魔人仰马翻。

　　“尔等妖魔，祸乱人间，今日吾代天行罚！！！”

　　话音未落，戏楼突然阴风大作，黑雾翻涌间，旦角们哪敢上前，放任钱肃独自在台上演着独角戏。

　　民众愈发兴奋，有人甚至跪地叩拜，口中喃喃：“天王显灵！！”

　　钱肃辗转腾挪间，体型变得愈发庞大，皮肤表面的脸谱刺青闪烁微光，短短片刻就已经覆盖全身。

　　“斩！！！”

　　钱肃猛然跃起，在半空中剧烈膨胀。

　　杨合舔舔嘴唇，融入钱肃体内的势鬼发挥作用，通过阴醮借神法的加持，使得肉身更加契合四大天王。

　　噗嗤！

　　血肉撕裂，钱肃的肩胛、肋下同时伸出六条粗壮的手臂！

　　脖颈扭曲拉长，四颗脑袋破皮而出，神情怒目圆睁。

　　四颗脑袋同时开口道。

　　“持国护世镇东方，琵琶定音理阴阳！”

　　“增长善根镇南荒，青锋出鞘斩乖张！”

　　“广目观世镇西疆，宝伞撑开避祸殃！”

　　“多闻世事镇北邙，神鼠通灵察四方！”

　　钱肃的四颗脑袋彻底化作四大天王，民众突然鸦雀无声，所有人如同时间静止一样定格在原地。

　　准确来说，是整个女儿国都陷入死寂，唯独杨合是例外。

　　大量民众还保持着最后一刻的表情。

　　吼！！！

　　四大天王仰天长啸，肉身布满裂缝，多少有点不堪重负，不过脱离深层女儿国还算顺利，杨合能感觉到他们的欣喜若狂。

　　杨合果断放弃宋齐这个角色遁回主世界。

　　【你的角色〈戏楼长工〉已死亡，扮演典故结束】

　　接着再次唤出面板，花费足足千万灵视终于刷新到一抹紫光。

　　【四大天王（紫）：你是四大天王的残魂，即将靠着夺舍化身逃离子母河，不过也能察觉到，子母河的束缚依旧无处不在。】

　　杨合确定扮演【四大天王】的刹那，视角便取代钱肃。

　　四大天王的意识还有残留，张开的嘴巴呼喊道：“四圣临凡威声扬，魍魉魑魅莫猖狂。”

　　结果话音刚落，杨合就已经顺势接管肉身。

　　“傻逼。”

　　杨合的灵视疯狂暴涨，无数夹杂归墟气息的黑气捆住自身，似乎正在一点点往深渊内拉去。

　　他没有抗拒的意思，任由黑气渗入骨髓。

　　“嘿嘿，快点把我带到真正的女儿国，让我见识见识国王的姿色。”

　　【是否生成常驻角色〈四大天王〉】

　　【常驻角色〈南无无垢上古佛〉与〈四大天王〉契合，满足融合条件，是否花费500点灵视融合】

　　【常驻角色〈敲磬童子〉与〈四大天王〉契合，满足融合条件，是否花费500点灵视融合】

　　“融入敲磬童子。”

　　杨合毫不犹豫，四大天王对于无垢佛完全是鸡肋。

　　轰隆隆！！！

　　无边无际的黑气汇聚而来，化作无数肢体抓住杨合，周遭的景象变得如梦似幻，即将回到深层女儿国。

　　突然。

　　杨合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剧痛，身魂产生撕裂。

　　“啊啊啊！”

　　身魂竟然分成两半，人的部分恢复寻常，四头八臂则消失不见。

　　杨合大口喘气跪倒在戏台上，女儿国重回热闹，同时民众发出掌声，银钱罗音乐的抛到半空。

　　他脸色阴晴不定，强行进入深层女儿国失败。

　　并且…人劫难竟然开始了。

　　杨合也因此搞清楚所谓人劫，便是指化身反噬真身，分出的四大天王就是自己接下来的三劫。

　　人劫难，化身反噬，心性由真身道心的恶念凝聚。

　　盗法难，化身会完美继承所有神通的威力。

　　轮回难，化身不死不灭，炼化将千难万险。

　　杨合嘴巴微张。

　　“问题是真身与化身阴阳两隔啊，化身跑到深层女儿国，我又不可能前往，相当于无解的死局。”

　　“嘶，化身不会在深层女儿国大开杀戒吧？”

　　“这…哪里是我渡劫，分明是那群仙佛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