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谷城在余州所有城中,算上是一座拥有天险的城池了。即便是城高沟深的雷鸣城,也无法与之相比。地处于突入余江江心的一处半岛的石崖之上,由于地方的限制,全城人口并不算多,不过两三万户,而居住在城中的又只有万余户,其余散布在周围村落里。但由城中向外只有一条驿道可以通达,而驿道是在石崖间开凿出的,易守难攻,如果控制住两边石崖,即便是十万军马也难以攻下这由不足万人守卫的城。

  而城另一边所面临的,正是余江最为湍急的一段,暗礁密布,惊涛拍岸,山崖笔直地垂下,足高出水面数十尺。在江水侵蚀的山崖底部,随着风浪的拍击,发出洪钟一般的轰鸣。对于一个这样的城,正面强攻显然是最愚蠢的战法了。

  反复思忖之后,李均却不得不采取这一最愚蠢的战法。此时的和平军,在经过长达一个半月的扩编、整休与训练之后,已经由不足四千,增加到七千人,虎翼军的扩充速度就更快,多达一万人,再加上屯在银虎城的一万二千银虎军,李均拥有近于无敌军鼎盛时期的兵力,再加上他招募而来的佣兵也有足足五千人,和平军的势力已稳居于余州之首。

  这些兵力看起来虽然多,但实际上李均仍觉不够用。银虎城必需拥有八千防卫军,狂澜城虽然不必担心陆上的攻击,但对于可能从海上出现的敌人也不能不防,留下四千银虎军作为防止万一的一步棋子是至少的。雷鸣城为兵家必争之地,一万虎翼军镇守已经觉得捉襟见肘,当初华家用了足足五万人才守住这座余州最大城的,虽然这段时间的战火,让大多数居民都逃走,但随着和平军入城后局势的逐渐稳定,他们也陆续返回了家园。

  因此,李均这次能够动用的兵力,也只是七千和平军与五千佣兵。但对于李均与孟远来讲,一万二千人的大军,还是从来没有指挥过的庞大规模部队,而与大谷城区区八千的守军相比,他们在数量上也多了一半。可以说,这是李均第一次指挥优势兵力对付敌人。

  陈国崇德十二年,这一年闰六月,第二个六月的十日,李均在狂澜城誓师,挥军直指大谷城。随他出征的有伤愈复出的孟远、步战一流的宋云、老佣兵统领肖林,以及李均无法甩掉的尾巴、但见面要么互不理睬要么大打出手的戎人公主纪苏。司马辉与周杰在银虎城调集粮草,俞升与苏晌在雷鸣城准备军饷,而墨蓉、姜堂与陈影则留在狂澜城继续即将竣工的工程。与他同行的还有回魔法太学的学院师生们。

  “打下大谷城后回来,就可以看到新城了!”出征前李均对墨蓉道。

  “应该没问题吧。不过,这一仗非打不可么?”墨蓉面露忧色,对于乐观的越人来说,这也算是难得一见吧。

  李均知道她并不是为自己担忧,她更担忧的是战争带来的杀戮与破坏。对于战争,墨蓉是十分反感的,但碍于与李均的交情,也因为越人酷爱建造与设计的天性,她才答应助自己筑这狂澜城,这已经让李均十分感激了。

  “你知道,要想让百姓真正的过上太平日子,只能如此。我不能眼见别的地方百姓受战火之苦而不顾,只管自己享受这和平的快乐。”

  如果李均是个善于言辞者,定然会如此辩解,但李均虽然在与敌人舌战之中唇枪舌剑毫不弱于他手中大戟,但在对自己情如姐弟的越人女子面前,他却无法以这种狡辩以对。

  作战究竟能带来什么,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去作战?他一面摇头,一面暗想。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用来说服或欺骗别人,但难以说服或欺骗自己。我真的是为了别人而战么,还是我本质上就好战呢?陆帅曾指着战场叹息,而自己在叹息之余,为何却对那流血与呐喊有着说不出的渴望?

  墨蓉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引起李均内心的挣扎,她避开这个话题,尽量找了个较为轻松的:“我交待你的事情,你去办了吧?”

  李均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想到了,脸上露出笑容:“我已经交待赵显王尔雷去办了,但神洲太大,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们。”

  墨蓉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她让李均派人打听雷魂与屠龙子云的消息,打听雷魂是最主要的,屠龙子云不过是附带的,李均也明白这个,因此脸上会现出笑容来。

  目送李均骑着马离去,墨蓉的思绪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见到李均,第一次见到雷魂,第一次见到屠龙子云与姜堂的时侯,但片刻她收敛心神,暗自吃惊:“为何最近想雷魂的时侯明显少了,回忆与李均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多了呢?”

  问题的答案她不敢去想,将那种异常的情感深深埋下去后,她大声喝道:“那里,不是那样的!”

  大军行了六日,在雷鸣城中休整一日后,六月十七日开往大谷城。彭远程的细作将李均大军压境的消息带来之后,彭远程冷笑:“来得好,我正要报雷鸣城之仇,让这大谷城的石崖之下,成为李均与和平军的墓场!”

  “城主之意是与李均打一场守城战?”幕僚问道。

  “如果李均兵力与我相当,那我将出城与之一决,以免敌军给我境内造成损失。但如今敌众我寡,我为何要弃地利而不用,去逞匹夫之勇?”

  “但我城孤城难守,虽然有地利之险,如果李均长期围困,我军当如何是好?”幕僚针对这个计划再次提出疑问,这一点上彭远程与李均相似,总是鼓励幕僚去质疑自己的计划,以便从中寻找到百密一疏之处。

  彭远程眉头一皱,对于长期围困,他也不怕,但如果总是被动挨打,只不过能苟延残喘罢了,迟早也是被灭的命运。要想在战争中获胜,就必需把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能坐以待毙。

  “围困我并不足虑,我城中积粮足够支持三年,而李均粮草不能由雷鸣城就近补给,需从狂澜城与银虎城调运,必定不能持久,如果再能有支部队乘机袭击雷鸣城,李均无法兼顾,必然溃败!”彭远程略一思忖,道。

  “可是我军被困于此,根本无法分袭雷鸣城。”幕僚步步紧逼,似乎要将彭远程逼上绝境。

  “哈哈哈哈,这一点尽可放心。”彭远程大笑起来,道:“我这就令人去见朱文海,晓之以利害,如今之际,我们合则足以自保,分则必然被各各击破。朱文海虽然无能,但不是个看不清形势的蠢才,料想他会知道如何去做的。”

  果然,接到信使传来的彭远程密信,朱文海慨然允诺到时定然会出兵相助,但彭远程派往其他四家小势力的信使带回来的却不是好消息,这四家口中支持,却没有出一兵一卒的打算,而此时,李均的大军,已经攻入大谷城周围地区,直逼大谷城了。

  在距城二里之处,李均驻下营寨,仅领着十余骑来到石崖下,眼见石崖巍峨森然,一条驿道蜿蜒而上,在山崖间盘旋,从山脚下到山上的城短短的距离内,路却拐上了六七个弯。路的一侧是山崖,一侧是深渊,一不小心便有可能失足落下。崖上大谷城依着地势而建,城墙并不高,但加上石崖,要想攻上去极其困难。李均抬头看了半晌,长长叹了声,道:“果然好城,当初先人在这石崖之上筑城,定然费了不少心机吧。”

  “城是易守难攻啊。”孟远与他并驾,以马鞭指着汹涌的江水,“三面临江,一面临陆,攻击方无法选择,只能从一个方向进攻,地势狭窄,兵力的优势展不开来,攻城器械无法对山崖之上构成太大威胁,彭远程不主动出击,而是选择了此处作为战场,证明他还是颇有头脑的。”

  “正是,江面上江流湍急,多礁石旋流,即便是我分兵自江上乘船攻击,只怕还没有接近崖下,便被江水吞噬大半。即使接近山崖,这几十尺陡峭的石壁,也难以攻上去,如今之计,只有诱使彭远程出战,一战擒之,城中没有了首领,必然会举城而降的。”李均点头道。

  “就是不知彭远程坚守的决心有多大,如果坚守的决心很足,那我军便无机可乘了。”孟远也皱起了眉,如果双方军阵排开,让他往来冲杀,敌人便是有两倍于己的兵力他也不会皱眉,但对拥有地利之优势的对手,他也觉得无可奈何。

  肖林骑在马上,伸手折下一枝树枝,若有所思地道:“听说这个彭远程仅有数百部曲便攻下了大谷城,不知当初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我倒有耳闻,他原本是在这城中的豪强,因为受原来城主的猜忌而起兵,因此无需自外攻城。”李均解释道,“可惜自从他从雷鸣城退军之后,便戒备森严,我几次派人混进去都失败了,只是知道城内有八千战士,囤粮足以支持三年之久。”

  “难道真没有办法吗?”宋云对于这些精心筹划有些不耐,道:“不如这样,让我一人从江面山崖爬上去,把彭远程头砍下来,那不一切都完了吗?”

  “这可不行。”孟远哈哈笑了起来,“你看,姑且不论你如何在这湍急的江水中如何接近山崖,就算你接近了,上面只要有两个士兵,向下扔一块石头,你便会成为江鱼的腹中美味。”

  他们在这里观察地势,讨论方案,城中彭远程已经接到报告,在城上遥遥望见李均他们指指点点旁若无人,彭远程冷笑道:“既是远来之客,我怎能不去见上一见?”接着便下了城去。

  李均他们正说话间,忽然听到城门打开的声音,一队人马约有百余骑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彭远程,他们居高临下,来到距李均约两百步处,确信李均他们无法立刻接近后,彭远程停了下来。

  “呔!李均小儿!”第一句话他便没有客气,虽然彭远程本人也不过是三十出头,但在李均面前,他大可以摆一摆年龄了。“到我大谷城来送死的吗?”

  李均并没有被彭远程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鲁莽与暴躁而迷惑,如果彭远程是个鲁莽的人,那么他定然会先在外围与和平军打上一仗再退守大谷城,如果他是个暴躁的人,他领的这百余人此刻便已经冲到自己面前了。

  真不是个简单人物,恐怕是自己在余州遇上的最强劲的对手,虽然兵力并不多。李均微笑着行了个军礼,道:“是彭远程城主吧,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彭远程仔细打量着这不为自己的无礼所激怒的年轻将领,暗红色龙首头盔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射出的光芒隐隐含有锐利的刺,还算英俊的脸上带着笑容,但嘴角边的一道短短疤痕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这张脸的美感,给他的笑容增添了几分邪气。

  这张脸上看不出什么阴谋诡计的样子,能看出的就是这张脸的主人拥有着不凡的气度。彭远程虽然对李均的事情听说过不少了,也间接地同李均打过交道,知道这近一年来李均策划的一个又一个奇计整个改面了余州的形势,但对于李均还不能算是了解。应该再试试他吧,彭远程心想。

  “你这小儿,不缩在自己城中快活,为何来我大谷城?说出来饶你不死!”彭远程故意激怒李均。

  但是,李均对于他的目的心知肚明,因此他并没有急于发怒,而是仔细打量着这个敢于正面与自己对抗的男子。三十出头的年龄也应该算是年轻的,细长的眉下卧蚕眼闪着深遽的光,瞪视着自己时神情似乎有些复杂,脸上表情看起来恰到好处,并没有故作狂暴的那种做作感,这人是极善于控制自己情绪与心机的。

  “彭城主何出此言,李某来到这余州早就闻说彭城主威名,先前雷鸣城中错失结交的时机,甚觉遗憾,因此特意前来拜访彭城主,想与城主交个朋友。”

  这话李均虽然说得半真半假,但想与彭远程交个朋友之心,却是真的。看到了大谷城的布置与彭远程其人后,李均确实产生了将此人引为己用的想法。

  “李统领如有此意,倒也不难。”彭远程改变了脸上的态度,言语间也客气起来,既然正面无法挑动这个年轻人,那就得用迂回了。

  “哦,请讲,如何才能与彭城主交个朋友?”

  “二十日之后,便是贱辰,李统领只要将雷鸣城作为寿礼送给我,那这朋友就算交定了。”

  彭远程的话激起他部下们的轻笑,这个条件,是李均无法接受的,也表明了他的决心,听到这个条件李均表面上不显露出来,但心中一定是大怒吧。

  “这有何难,此事我如今便可答应,彭城主我们这就去雷鸣城办理交接手继,如何?”李均微微笑了,虽然在朋友与部属面前,他有时会显得拙于言辞,这只不过他不想将对付敌人的手段用于朋友与部属身上罢了,但对于想耍弄他的人来说,他的言辞甚至比他的大戟还有杀伤力。

  彭远程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收敛,他心中却越来越有些忌妒起眼前的年轻将领来。以他的才能,如果李均不出现在余州,过个十年八年之后,他便能一统余州吧,这也是他起兵以来的梦想,其中雷鸣城正是他梦想的起点。只要雷鸣城总管华风一死,他便可以乘其诸孙争储之机入主雷鸣城,但可惜的是,这天赐良机却被李均抓住,而让预谋已久的自己只能作旁观者,而且,李均只用不到一年时间,便控制了华家与童家两大势力的地盘,这让自己一统余州的心愿更加难以实现。

  此时彭远程心中甚至产生了“余州既有了我彭远程,为何又要冒出个李均”的感慨,但眼前这对手的强大,更能激起他的斗志,也更能让他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才能来。

  “若是能打败他,便可接收他的基业。”这个诱惑开始在彭远程心底升起,但他很快摆脱了这个幻想,虽然野心勃勃,但他更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决不会为了野心而忘记自己目前所处的不利局面。

  “李统领果然爽快,贱辰还有一段时日,李统领还是多准备一下吧,等到贱辰那一日,在下一定去雷鸣城接收这生日礼物。”彭远程道,“既然李统领远道而为,在下不得不尽地主之谊,请李统领入城喝上一杯水酒如何?”

  宋云瞧瞧彭远程,又瞧瞧李均,觉得这两人间本来该碰出火花来,而此刻却谈笑风生,只差没有把臂言欢了,心中大是不解,以他质朴的性格,自然无法理解这两人正在通过言语上的交锋,来向对手施加心理上的压力。

  李均回头看了看己方,然后笑道:“彭城主太小气了,我们远道而来却只以水酒为招待,不如这样,彭城主来我军营寨之中,虽然说在下来得匆忙,但山珍海味还是准备了一些,彭城主意下如何?”

  “这怎么敢当,毕竟阁下才是客。”彭远程一点没有让步的样子。他正欲再说几句,李均身旁一人早已不耐烦了。

  “你们这些胆小鬼,要么就打,要么就走,罗罗嗦嗦半天废话,你们烦不烦啊?”

  这一句不但把彭远程给刺了,也连带骂上了李均,严格来说,说话的人本来用意就是骂李均没有英雄气概,徒逞口舌之利,而彭远程只是被误伤。

  说话者自然是纪苏了,彭远程见李均身后一个套着古怪头盔的戎人装饰的人忽然插上一嘴,心中先是一愕,然后想起细作对他所说之事,笑道:“原来是戎人公主纪苏小姐,李统领打仗也带着你啊?”

  即便是纪苏自己,也听出彭远程言下有李均与你关系相当不一般的讽嘲之意,心中大怒,驱马便冲了出去,李均伸手欲拦,但又收了回来,这戎人女子在气头上,如果自己去阻拦的话,她打的目标就不是彭远程而会是自己了。

  “胆小鬼,吃我一刀!”纪苏挥刀直逼了过去,但彭远程只是笑了笑:“对不起,我可没有同女人决斗的习惯,纪苏小姐还是去找李统领吧,准备放箭!”

  他身后百余骑全部弯弓搭箭,纪苏虽然愤怒,却并没有失去理智,立刻住了马,僵在两军之间,进则有生命之危,退则徒被嘲笑,一时间她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纪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之际,李均缓缓驱马来到她身边。

  “你先退下去。”李均低低声间对她道,纪苏这时正觉得周围全是恶意的目光与讥嘲的笑容,李均的到来正是时侯,她第一次没有反对李均的谢,默默调转马头退了回去。回到人群中后她忽然想到,自己怎么会如此听从李均的吩咐,在这么多人面前,这岂不让人们更有了嘲笑的凭据了?

  “彭城主,聪明如你,当然能识余州大势。”李均觉得无需绕圈子了,直截了当地道:“余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和平军的了,为城主计,早日归顺于我,才是久安之计!”

  “不要说了,你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在嘴巴上同样也无法得到!”彭远程冷笑,初次见面,他占了上风,这让他信心大增,很显然,李均之所以要再三劝诱,更证明他也没出息太好的办法来攻打大谷城。

  “既是如此,那就在战场上再见吧。”李均略一点头,便与众人转身离去。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彭远程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没有激怒李均,诱他立刻强攻,自己这次来虽然在口舌上占了优势,但实际的战果并不大,无非在心理上给李均增加了压力罢了,这种压力能否变成自己取胜的契机,现在还无法判断啊。

  “我们也回去吧,如果我料不差,李均肯定会日日来挑战的,你们好好休息去,准备明日大战。”他对属下道。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一大早,和平军便开始向大谷城逼近,在山崖前驻住脚,开始大声叫骂起来,诸如“城里的缩头乌龟”、“胆小如鼠”、“无能之辈”这类的骂语算是比较文雅的,更有甚者,一张嘴就来问侯彭远程与他部下的母亲,城中也不甘势弱,组织了数百人齐声大骂李均与和平军,声音从高处向低处传开,颇有些瀑布一泻千里的气势。而和平军便也以十倍之力奉还,双方骂得兴起,相互吐口水还不解恨,个别人甚至解开裤子向对方撒尿,兼带炫耀自己的某样器官。

  李均见了不由得长叹一声,心想若是陆帅有知知道自己领兵打出了这种奇仗,定然会笑掉大牙来。但比之强攻去牺牲和平军的宝贵士兵,他还是觉得骂阵来向对手挑衅,激对手出城决战更合算一些。于是双方便打起了一场千古未闻的“骂仗”,每日里都组织一批人,轮流向着敌军叫骂,骂到后来所有可以骂的脏话都骂完了,双方就挖空心思去想些更为阴损的话语。山城内外,粗话莽莽,石崖上下,唾沫滔滔。但偏偏两边主将都颇有养气功夫,或者说脸皮都足够厚,对自己部下又约束得极严,这一骂就是三日,双方仍未射出一箭,攻出一寸。

  但这并不意味着双方没有损伤。城中开始时是让士兵来骂,后来士兵嗓子都哑了便让百姓来骂,尤其是娘子军,骂出来的话语让和平军无法忍受,尤其是对李均的人身攻击。和平军将士向来视李均如战神,被这群女人如此羞辱对于和平军士气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到得第四日,甚至有士兵不听约束要求攻城,李均弹压住后,忽然心生一计,道:“或者可以如此激彭远程下来,他不是用女人骂我吗,我们便骂他是女人。”

  片刻之后,和平军中放出一匹马,背上背着个包裹,和平军将士在山下大叫道:“这是李统领送给彭城主的礼物,这是李统领送给彭城主的礼物!”

  那马在和平军士兵的喝声下,来到了大谷城门,城中士兵见和平军仍在山下,便开城将马放了进去。彭远程打开马背上的包裹,见里面是一件鲜艳的新娘服饰,中间尚有李均手书的一封信。

  信中道:“阁下缩于大谷城中,恰如女子藏于深闺,今料阁下欲出嫁,特赠嫁衣一件,请阁下于全军之前试妆,如何?”

  彭远程左右全都骇然,在神洲之中,除去李均在狂澜城誓约里提到男女平等外,向来瞧不起女子,如今李均赠彭远程以女衣,确实是奇耻大辱,远胜于在城下大骂三天了,而且周围见到此事的士兵不少,传播开来,对于城中士气是极为不利的。

  彭远程果然大怒,拔剑而起,翻身上了战马,但他驱马到了城门边,便又折了回来,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

  “激将之法,激将之法……”他口中喃喃道,然后抓着那件衣衫进了屋子,片刻之后他再出来,全军一片哗然,他竟然将那件新娘的衣衫套在身上!

  紧接着彭远程上了城,在两军士兵前大摇大摆走了几步,高声道:“谢李统领将自己的衣衫赠我!”

  大谷城士兵全都大笑起来,一齐高声喊道:“谢李统领赠衣,谢李统领赠衣!”

  李均面色大沮,他终究是少年人,养气功夫比之于彭远程还是略弱一些,纵马便要攻城,但肖林伸手拉住他的战马,拼命道:“不可!不可!”

  李均立刻明白,自己如果首先不能忍受,何以让士兵们忍受?他心知这样下去,不但无法将彭远程挑出来,恐怕首先被激怒而失去理智的是己方,因此不得不严令部下不准再出寨骂敌,每日里只能坐听城中传来叫骂声。

  时间这样拖下去,对于李均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不等补给上出现问题,单单是敌军的叫骂,便足以让和平军士气全无,甚至于全军崩溃,必需让士兵们觉得围下去还会有胜算才行,否则不如退军回去。因此,在围城之后第五日,李均再次召开了军事会议。

  “城中积粮颇多,足够支持三年之久,这样下去,也无法攻下大谷城,诸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否则还不如退军回去。”李均问这些部将们。

  部将们相互对视,没想到向来多智的李均也会觉得束手无策,但现在这种局势下,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肖林沉吟半晌,道:“敌军没有什么明显的弱点,看来此次,只能先暂且撤退,以观其变了。”

  明明知道肖林所说极是,但李均心中仍有些不甘,毕竟,自来到余州以来,他从来没有无功而返过。即便是曾一时受挫于雷鸣城被迫放弃到手的城池,他也在败中取胜,埋下日后重夺雷鸣城的种子。而这次,彭远程守的大谷城就象一个无缝的鸡蛋,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叮上一口。

  “一战不打就退兵吗,那也太窝囊了,让我明日去挑战吧!”宋云霍地起声,气鼓鼓地道,孟远也点头道:“不错,如果一战不打就退回去,很难向将士们交待,对于士气也有不良影响。”

  “难道要吃了败仗后才肯退吗,明日去攻城,你们有没有把握攻下来,如果没有把握,还是退军的好。”对于这两个勇猛有余的晚辈,肖林毫不客气地道,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岁月,比这两个人的年龄还要大一些。

  “这样吧,明日我们再仔细看看大谷城,我不信这城就没有任何防守上的死角。”李均的折中提议被大家勉强接受了,他自己也不愿意就此退军,也许,还有什么胜机,隐藏在这城中,只要仔细搜索,定然能找到的。

  次日一早,李均与主要将领们又接近了大谷城,看到有人接近,城中例行公事般开始了大骂,众人已经有些习惯了,也不以为意。

  这次众人没有走到进城的石路上,而是绕着山崖转了一会儿,李均忽然指着山崖上的一处问道:“那是什么?”

  众人随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数十个黑忽忽的圆形东西从崖上垂了下来,落入江中。

  “莫非是敌军放下人来准备偷袭我军?”孟远道。

  “不,不是。”宋云目光最为锐利,道:“是一些木桶。”

  只见那些木桶在江水中晃了几晃,紧接着便又被扯了起来,原来木桶上被绳子拴着,是城中人在江中打水。李均心一动,道:“城中没有井吗?”

  “整座城挖地三尺便是石,哪有井呢?”

  李均的眼睛立刻明亮了,初升的朝阳映在他的眼中,象两团燃烧的火:“城中没有水,如果我们令人割了他的绳子,断了他的水,即便是有粮,又能如何?”

  众人闻言都是大喜,但肖林旋即面有忧色:“江水如此湍急,要想接近那石崖已经极为困难,何况对方若居高临下掷下石头,只怕我们去断他水的将士会有危险。”

  “此事无妨,我立刻从雷鸣城调来法师,用巨木钉成大木排,令军中夷人来驾驶,远远的用火系法术去烧,这不就可以了吗?”李均哈哈笑了起来,心中一时间觉得解除了一个大疙瘩,多日来被闷的一口恶气一扫而空,似乎胜利就在眼前。

  一切始他计划,在快骑的催促下,与李均有过共同屠蛟经历的楚青风派来了魔法太学中的十位长于火系法术者,李均也早令军中夷人扎木为排,巨大的木排虽然有些不稳,但比之一般的船在这湍流中要安全的多。为保险起见,李均亲自踏上木排,与十位法师站在一起。这十人都是真人级的道教法师,有三个是楚青风自己的弟子,善于五行法术中的火系法术,当大谷城的水桶垂落下来时,他们便喃喃念咒,强大的灵力化成火焰,将拴在桶上的绳索全部烧着,片刻间,这些水桶便全随着江流而去了。

  城上的军民大为恐惶,此时正是梅子黄时,天空晴朗无云,在短时间内没有丝毫下雨的迹象。如果没有水,城中人不出三日便都无法再战,到时李均只要来接收这城便可。

  彭远程听到这报告之后,冷笑道:“李均他还不死心吗?”命人从府库中拿出铁索来,以铁索拴桶放下来打水,这样真人们的火系法术对铁索便无能为力,而木桶又浸湿了,根本无法烧着,真人们一筹莫展之时,李均又想出了一计。

  他令夷人们远远用箭射这些木桶,片刻之后,木桶就便射出无数个洞来,所打的水全部流走。彭远程在城中看得真切,立刻令人将木桶也换成铁桶。

  虽然铁桶重而且数量也没有木桶那么多,但每日不停的打水也足够城中人用了。李均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令人从上游放下大木排来,将铁桶连带铁链全部冲撞而走,甚至有两个企图用力拉住铁链者也被带了下来,摔死于江中。

  “还不肯放弃吗?”经过两天水桶争夺战之后,彭远程下令凿开石壁,从石崖之上向下直凿,城中军民知道这关系到生死存亡,轮流开凿,还真给他硬凿出一排直通往崖下水蚀出的洞中的竖井,李均并不知道他们在石壁中凿井之事,只是密切注意江边,见没有桶从崖上垂下,以为城中已经放弃,便在城外等着彭远程投降。

  这一日已经是围城的第二十天,李均认为城中断水已经有七日了,按理说就是再节约用水,城中也无法再支持下去了,李均决意派人探上一探。

  于是,又是一匹马背着一个皮囊进了大谷城。

  彭远程从马背上摘下皮囊,掂了掂,发现是一皮囊的水,再看皮囊上还有封书信,彭远程打开一看,只见其中写到:“忆及今日乃彭城主寿辰,特以一皮囊水为寿礼,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也。”

  彭远程哈哈笑了,李均送水是假,刺探是真,他对于自己迟迟不降,定然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吧。既然送了礼来,那就要回份礼去,于是,他命人道:“去将鱼拿来!”

  原来在那打水的桶中,时不时还能打上几条鲜鱼来,这天早上便打上了两条。彭远程召来一个士兵,对他道:“将这盆水和鱼给李均那小子送去,就说是我还的礼。”

  见到那士兵眼中颇有惧色,彭远程又是一阵大笑:“别怕,李均虽然诡诈,但不会做斩杀来使的事,我不会害你。”

  那士兵无奈,只得来到李均营中,李均见了这盆清水与水中的活鱼,面不改色地问道:“彭城主令你来,还有什么吩咐吗?”

  那士兵道:“城主说这是他还的礼。”

  李均心中的感觉自然不能在这士兵眼中表露出来,他只是哈哈一笑,道:“替我回禀彭城主,谢谢他的鲜鱼,虽然鱼有刺,但我仍会吃下去的。”

  士兵依言回禀了彭远程,彭远程微笑道:“好了,李均要退军了。”

  幕僚问道:“何以知之呢,李均不是说即使鱼有刺,他也要吃下去么?”

  彭远程道:“要吃鱼,先得剥去鱼刺,大谷城的鱼刺便是我了,不除去我,李均是无法吃下这鱼的,他自己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如果要强攻的话,只会给这鱼刺卡住喉咙,让他进不得进,退不得退。而且,朱文海见李均迟迟不敢攻打大谷城,也不会放弃这机会,肯定会派人去袭扰李均之后,没准会亲自督军再去攻打雷鸣城,如果这样,李均必然退兵不可。”

  看到幕僚们还不敢完全相信,彭远程笑道:“我们等着瞧吧,不出三日,李均必然退军。”

  果然,到了第三日后,李均接到朱文海再次出兵雷鸣城的消息,和平军真的拔起营寨全军撤退了,见和平军后撤之势,幕僚们全长长出了口气,有个幕僚问道:“城主为何不出城追赶?”

  “李均用兵,其实还是相当谨慎的,由他多日围攻也不肯强攻便可以看出。”彭远程眯起眼眺向远方的和平军,缓缓道:“我看他以前屡出奇计都是在当时情形下迫不得已的选择,这次他兵多攻城却失败,退军之时定会令勇将殿后,此时去追,不异于送肉入虎口,弄不好还会被李均反扑回来,乘势夺了我大谷城。”

  “不过,”片刻之后,他又道,“我倒想给李均一个机会,看他敢不敢回头。”

  片刻之后,一支小部队出了大谷城,尾追和平军攻去,在他们进发了不久,彭远程也亲自领着三千兵马出了大谷城。

  李均接到后方孟远传出的敌军来袭的消息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问敌军数量多少,当得知不过区区千人,已经被孟远击溃后,叹息了声道:“彭远程始终不给我这机会,令孟远回本营,我们要急速去解雷鸣城之围。”

  哪知孟远刚回到中军,后军就是一阵大乱,彭远程亲自领着的第二队追袭的战士赶了上来,以优势兵力对付和平军的殿后部队,若非和平军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在被分割包围时仍组成赤龙阵自保,李均定然要受到来余州以来最大的溃败。待到李均整顿人马回军时,彭远程见难以撼动和平军本阵,已经迅速退回到大谷城中,李均来到狼籍的战场,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战士,不由得深深自责。

  “此战失利,原因在我啊。”他喃喃自语。

  严格的说,此次围困大谷城,双方死伤人数基本相当,李均并没有被完败。

  但从内心深处,李均有不折不扣完全败北的感觉。自从来到余州以来,还不曾有过这样的失败,对于基业逐渐牢固的和平军,百余人阵亡、三百人受伤,原算不得太大的损失,对于李均内心来说,则完全是另一番滋味了。

  “换了陆帅,根本不会遭受这样的失败!”李均深切地体会到自己与陆翔的差距了,换了陆翔,根本不会在大谷城耗费时日,在发现难以攻下的当日,便会退军,而不至于拖到让朱家觉得有机可乘,结果被迫之下匆忙退军,还给彭远程耍了一次,先用佯攻失败迷惑李均,让李均将孟远调了回来,紧接着再以主力突袭,给和平军造成了损失。

  造成这种不必要损失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李均有些气盛了,对于还年轻的李均来说,这样的小挫,可以说来得正及时,将他从接连大胜的喜悦中清醒过来。

  “在彭远程那受到的打击,要加倍奉还!”这便是李均的打算,自然,目前奉还的最好对象,就是敢干侵扰和平军补给线路并攻击雷鸣城的朱文海了。

  朱文海一开始虽然答应彭远程有难时定然出兵相助,但近两个月前的大败让他心有余悸,并不敢立刻出兵牵制李均。只是日日命细作详细打听李均对大谷城的围困情况。当得知李均拿大谷城无可奈何之后,他的胆子就逐渐大了起来,终于亲自带领两万人攻打雷鸣城,同时还派出游骑切断了从雷鸣城通往大谷城的补给线。

  闻知李均撤了大谷城之围,正在急速回军,途中虽然受到彭远程的追袭,但损失不大,很快将逼近的消息之后,朱文海心中开始不安起来,李均不在的话,他觉得无所畏惧,但李均回来,只要一想到面对这直接杀死自己父亲、间接害死自己兄弟却帮助自己提前登上余州都督之职的李均,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便升了起来。他并没有正面同李均交手,但在李均狙杀朱茂的那一战他也在场,眼睁睁看着李均一挥手便斩下了父亲的头颅,这恐怖的影象给他的恐惧实在是根深蒂固。再加上此后与李均指挥的和平军数次作战都是屡战屡败,不由得不让他心中对李均极为忌惮。

  “各位认为要同李均打这一仗吗?”在军帐之中,他坐在一张虎皮交椅上,向自己的幕僚们询问,这些幕僚大我与曾经是他兄弟朱文渊的智囊的司马辉一样,都是余州的名门望族。

  从他的话语里,大家都听出他实在没有一战的勇气,思考了片刻之后,幕僚霍泽道:“我军之意是为大谷城解围,如今大谷城之围既解,我军无需再与李均交战,还是回军养息的好。”

  其他幕僚也纷纷附合,朱文海顺水推舟地道:“既是如此,诸位传令三军,今夜乘夜退军。”

  朱家的部下,和他一样巴不得早日离开此处,只不过主帅未开口,不敢说罢了。退军的命令一宣布,军士们以平时两倍以上的速度整装待发,看在朱文海眼中不由苦笑:“我们就如此畏惧李均不曾?”

  关于退军的路线,朱文海认为还是按来时的道路撤军最好,这条路既近,且远离和平军回撤的道路,幕僚们无人敢提出异议,但他们却不知道,李均在彭远程退走之后,立刻令孟远领骑兵轻装而进,直指他们的退路。

  “这样的话,可能会造成我军孤军深入的情况出现!”肖林不得不警告,和平军的骑兵队伍并不多,夺得了银虎城童家的牧场之后,也不过编了一支千人左右的骑兵队罢了,以千人去阻挡归心似箭的万人,而且是进入敌军境内,确实有些冒险。

  “我军都憋足一口气,想要报大谷城下受挫之仇,而敌军都想早日回家,军无斗志,我军又是以有意击无意,一战可击溃敌军,稍振一下士气。”李均说明自己攻击的理由,然后又道:“而且,我军主力随后即到,直指朱家余阳城,定然要让朱家尝到敢在背后牵制我的恶果!”

  听了他话中有话,肖林侧目瞧了他一眼,只见李均脸上神情非常平静,肖林问道:“只有如此吗?余阳虽然是通往朱家本城余江的门户,但城高沟深,据说不在余江城之下,朱文海又畏惧和平军军威,必然令重兵防守,急切间想要攻下,只怕不易。”

  “哈哈。”自己的心意被肖林看出,李均只得笑了笑,道:“其实这是虚张声势,正因为朱文海胆小,若我全力急攻他必然会请彭远程来救,彭远程知道余阳一失,余江城也就难保,那么全余州就只剩他一个大谷城,再也没有坚守的意义,因此他肯定会侵巢来援,甚至可能会作好放弃大谷城的准备。”

  “不可能,大谷城是彭远程基业所在,他怎肯轻易舍去?若是他肯舍去大谷城,为何不干脆降伏于我军?”

  李均将眼睛投向大谷城方向,似乎在看着那个不在眼前的敌手,心中将他纳入帐下的渴望越发的强烈了。“男子汉的性格,只有交过手才知道。这是鲁格当年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以前之时,我不理解其中意思,现在却明白了。”

  听到他忽然谈起已经战死的羌人,肖林也不作声了。但心中的诧异却象是波浪,他印象中的李均,始终是个冷傲的、杀气逼人的少年佣兵,而此刻的李均,却更象一个爱回忆往事的人。

  这还是李均吗?他暗自询问,悄悄侧目向李均望了一眼,只觉得坐在那里的,降了那个少年统领之外,似乎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陆翔……陆无敌,对他的改变实在是太大了,短短三年能让他的变化如此大,那个男子真的了不起。但为何我总觉得,这种变化隐隐有些不妥呢?”内心中不断自问,肖林习惯性地用手摸索着自己的下巴,继续陷入沉思之中。

  此时李均心中正在对彭远程可能的步略进一步进行分析。经过在大谷城的斗智斗勇,他逐渐有些了解彭远程了,这人颇有战略头脑,即使明知自己是要他离开大谷城,他为了取得战略上的回旋余地,也必然会主动放弃大谷城的。如今余州,凭借区区大谷城与和平军对抗是没有前途的,如果自己扫灭了朱家势力、吞并其余四家小势力之后,再以蚕食之策来困住大谷城,大谷城的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要想与和平军抗衡,首先要有象余江朱氏那样拥有强大的兵力和足够支撑战争损耗的补给,其次要有象彭远程这样具有战略头脑与战术技巧的将领,这一点,迟早朱文海与彭远程会看到的,以其等那时他们主动联合而难以拆散,不如现在我来迫他们联合。

  而且,对于彭远程来说,大谷城在他的余州战略中并不能判演决定性的角色,但对于自己来说,这个看似无用的棋子却可以成为决定战局的胜负手。

  想到这里,李均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在纪苏眼中,立刻明白他有了什么坏主意了,这种邪气的笑容正是李均有了好计的标志。

  从雷鸣城退回的朱家军队,并没有遭到雷鸣城中虎翼军的追击,一路上都是比较顺利的。

  但朱文海并未被这安全的形势所迷惑,细作与探马如流水般给他传来敌人的军情,雷鸣城的虎翼军是否有出去的迹象,李均的和平军行到了哪里,方圆五里之内有没有可疑人物。

  对于他的谨慎,李均知道也一定会自叹不如,虽然他的谨慎是因为害怕而不是因为想掌握战场的先机,但必需承认,这谨慎收到了效果,孟远的骑兵还没有接近,便已经被他知道了。

  “怎么办?”知道敌军行动是胜利的一半,但胜利的另一半则要靠主帅的谋略,可惜的是,朱文海从其个人能力上来看,并不是能够在情况有变之下镇定自若的人。李均不是全力回军,而是派轻骑拦截自己的归路的方法,也确实令他惊惧,如果归路被切断,这两万多的军队,便很可能要成为旷野中的枯骨了。

  “我军有两万人,李均骑兵不足两千,大可以一战!”霍泽鼓起勇气道,“我军不防在此囤住,待敌军来攻之时以壁垒迎击,必定能获全胜。”

  “这里都是平原地带,无险可守,如何与骑兵作战?况且,我以为,李均决不致于只派一千骑兵前来送死,其背后定然还有深意!”另一个幕僚庞武道。

  “还有什么深意?”霍泽反问道。

  “可能有二,一是牵制我军,让我军囤于止不能继续回军,这样李均的主力与雷鸣城中的虎翼军便可即时赶上,将我军包围起来。二是与我军比速度,要抢在我军之前去余阳城,李均幕僚中有司马辉,其人原为二公子智囊,又是余阳人士,深知城内虚实,与城中守军又有着乡亲关系,如果他随军前来劝降,甚至只是修书一封,余阳城都可能倒戈!”

  这一点是大家都明白的事实,在如今李均统合雷鸣城、狂澜城、银虎城三城之力,横扫余州之势已经形成,余阳城守军背弃朱家而投靠李均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更何况余阳目前守将是余阳本地人士,与司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保他不会被司马辉说动而降。想到这里,朱文海心中颇为懊丧,虽然目前余阳守将一直对自己忠诚有加,但还是早该换个人才对。

  “况且,即便是我军顺利回到余阳城,李均尾随而至进行攻城,我们也没有把握能守住此城。”庞武又道。

  “这该如何是好?”朱文海也认识到自己处在极为危险的境地里,他问道。

  霍泽沉吟了会儿,忽然道:“李均来这余州以来,一直所向披靡,只有在大谷城吃了败仗,如果能让大谷城彭远程来援我,李均必然得退兵自保。”

  “正是!”朱文海也想起来,道:“我们此次来雷鸣城,原本就是为了解大谷城之围,如今我们有难,彭远程也不得不救!”

  “我看危险,彭远程兵微将寡,来援我的兵小了不足以成事,来援的多了就必需担心大谷城的安危,恐怕他不会尽力来援的。”见霍泽之说深得朱文海赞成,向来与他不和的庞武道。

  于是,朱文海又陷入恐惧之中,其实以他的两万兵力,尚足以一战,但他知道将无斗志兵无战心,如果不顾一切退军的话,敌人一千多骑兵冲上来一阵砍杀,这好不容易纠集起的两万大军便会彻底崩溃,甚至造成全境的连锁反应。而如果结阵慢慢回军,李均的主力极可能会直指余阳城,抢在自己之前赶到,无论逼降余阳还是用诡计攻下余阳,都断了自己归路,等待全军的,仍旧是败亡。

  “不如这样,以今日余州之势来看,能与李均一决上下的统帅,唯有都督大人与彭远程。”为了顾及朱文海的面子,霍泽将他也带了上去,但心中谁都知事实并非如此,“都督乃万金之躯,怎能亲在矢石之中,都督何不命彭远程为余阳城城主,一则将这余州数一数二的名将招至麾下,二则可以用他之力来抵挡虎狼一般的李均!”

  这个想法颇为大胆,但庞武立刻反驳:“我看彭远程其人龙行虎步,顾盼之间有吞吐山河之势,也是个野心勃勃之人,以他为屏,十之八九引狼入室。”

  “非也,非也,以彭远程为余阳城主,余阳城中兵员官吏招募任免之权在都督手中,民心军心皆不附于他,他的生死存亡皆由我们,有何惧之?我们不过借其智虑一用,给他个城主虚名又有何妨?”

  不等庞武再次反驳,霍泽又道:“更何况以如今之势,不借助彭远程之力,谁有把握守住余阳城?”

  想起李均不拘一格的攻城战法,众人都觉得难以招架,只能苦苦盯着朱文海,看他如何选择了。

  “李均,狼也,彭远程,犬也。”朱文海不得不作出决定,“犬虽也欲食肉,总比狼要好对付,以狗制狼,只好如此!”他的这个比喻虽然不伦不类,但确实比到了点子上,请彭远程来助的决策便决定了下来,但现在最紧迫的,还是如何对付孟远这一千余骑的骑兵。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以骑兵为先锋,抢在和平军之前赶到余阳,将余阳守将先撤换再说,而大军则随之跟进,一路上小心谨慎,严防和平军偷袭。

  孟远赶了上来,与朱家军队战了一场,互有损伤。但见敌军戒备甚严,没有什么可乘之机,便只得听由朱文海退回余阳城。当他回军来见李均时,李均哈哈笑道:“这无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交待给你。”

  和平军似乎要对朱家的退军穷追不舍,紧随其后步步紧逼,这让朱文海不得不赶紧派出霍泽前往大谷城求援。

  再说彭远程,逼退和平军之后仍在注意和平军与朱家之间的战事进展,当得知朱家闻说大谷城围解便自动退军之后,他面露喜色,道:“看来我的时机来了!”

  幕僚不解,问道:“城主为何这样说,朱家退兵正证明朱文海不敢与李均交手,李均回过头来又会攻打大谷城,此次李均再来,必然有了攻城之策,城主为何反道是机会来了?”

  彭远程笑道:“你们看,朱文海一听说李均回军败惊惶失措全军尽退,这证明他根本不敢与李均交手。而李均怒其助我,为绝后患必倾力攻打余阳城,否则这次他出军便劳而无功。在李均压力之下,朱家无人敢应战,只得有求于我,这当然是我的机会来了!”

  果然,不过几天之后,霍泽便来到大谷城,寒喧一阵之后,霍泽道:“此次来此,一是恭喜彭城主大败李均,让和平军闻彭城主之名便望风而逃,二来是有求于彭城主。”

  彭远程向部下们一笑示意“如何”,嘴中道:“此次能胜过李均,也要多亏朱都督亲冒矢石讨伐雷鸣城,令李均有后顾之忧。如果都督有所吩咐,在下如何敢不听从?”

  对于彭远程的态度觉得非常满意,霍泽道:“都督大人命彭将军为余阳城主,请彭将军即日便起兵前往余阳。”

  彭远程听到之后心中一阵狂跳,他预料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但也没有料到是如此的机会。他立刻翻身跪倒在霍泽面前,道:“多谢都督大恩,远程定然以死相报都督。”

  本来还以为彭远程会有些推拖,霍泽准备好了一大堆说辞,如今都没派上用场,大喜之下,他立刻告辞,回朱文海处去报喜去了。

  等他走后,彭远程的幕僚都不解地问:“城主为何如此?”

  彭远程森然笑道:“大谷城人不过两万户,弃这弹丸小城,而得余阳这十万户的大城,这等好事,我为何不同意?要与李均在余州一争长短,凭借大谷城是无能为力的,只有统合朱家力量,才有望击败李均,而今这机会自动送上门了,我如何能放弃?哈哈哈哈,以死相报都督,我绝不虚言,会以给朱文海那小子一死的!”

  幕僚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彭远程表面是去助朱文海,实际上是去图朱文海的,双方看起来相互合作,实际上各怀鬼胎,但处于乱世之中,不算计别人,便要被别人算计,为了自保,只有如此了。

  局势的发展,正如李均所料,对他尚能构成威胁的彭远程之智与朱文海之兵结合在一起了,两个最强对手的联合,是他自己施加压力的结果,面对这一局面,他又能设下什么奇计来一手破坏掉自己布下的这个不利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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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唐末年,十国并立,兵灾连年。 魂穿后唐成为一名禁军将领,还没来得及鲜衣怒马踏京城,叛军便已经兵临城下。 京师陷落,先帝蒙难,唐王朝已到生死存亡之秋。 主幼臣疑,家国动荡,小小虞侯毅然扛起王朝大旗。 革积弊,复民生,推新政,清吏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南平诸藩,北伐辽晋,西征吐蕃、党项诸部,结束割据,一统天下,再现汉唐雄风。 四夷宾服,八表来同,此朝之盛,煌煌乎华夏之威,昭昭然青史之耀,千载之下,犹令人追思而心驰神往。

八零好孕美人,搬空家产改嫁绝嗣大佬

文粟好不容易得到证据,然而却在揭露丈夫和妹妹奸情的路上出车祸。 好消息:人没死 坏消息:人昏迷 被用心培养的儿子拔掉了呼吸机,在渣男贱女和白眼狼面前不甘地咽了气。 一睁眼,又回到即将被下药的前夕。 不经意间发现祖传戒指竟然是一方空间。 又意外发现儿子不是儿子,丈夫不是丈夫。 那又如何? 反正自己从地狱来,管你是谁,上辈子欺负她的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报复出气后搬空家产,准备带着孩子过逍遥自在日子。 竟然被大佬猛烈追求,非要给孩子一个家。 这大佬是不是眼瘸? “我绝嗣,你有孩子,正好!” 绝嗣? 好啊! 反正孩子们闹着要爸爸,绝嗣的大佬不得不说是最佳人选。 “放心!我很会演戏,绝对会帮你打好掩护!没人会知道你......不举!” 大佬不说话,一昧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举不举。 一个月后。 文粟对着最爱的蒸鱼,捂着胸口陷入沉思。 呕! 两年后。 文粟对着好不容易又重新爱上的蒸鱼,再次捂着胸口。 呕呕! “陆以勋!说好的绝嗣呢?!” 大佬委屈:“难道我还不够绝世吗?对你和孩子一心一意,工资全部上交,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白天晚上我都很、能、干、的!”

卷飞全家后我躺平了

海棠上辈子是个卷王可惜逃不过被身边人背刺的下场这辈子她的心累了决定要摆烂让家人们努力上进去吧她只需要躺平就好什么? 你们不想努力?小鞭子这就甩起来……

阿娘掌家,全家逆袭

【无CP+家长里短+狗血+家族探案+皇室秘辛+群像】起点穿越局代号007的王牌任务者,退休前的最后一个任务——穿成了被气死在土炕上的农村寡妇老太李柒柒。 开局就是地狱模式:逆子赌钱要卖孙女,女儿被婆家欺凌到带娃归家。 007她选择直接掀桌,能动手就绝不哔哔——一巴掌扇飞逆子,一刀送走渣男。 她硬核护崽,带领全家逆天改命。从乡野到京城,她来重新定义,什么叫 “家”!

旷野之夏

【超绝钝感力乖乖女+糙汉+养成系+暗恋+破镜重圆】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 玉和这座城市,夏,特别长……

软玉生香

苏阮的一生过的跌宕起伏,害死过无辜,弄死过仇敌,混过三教九流,也曾出入朝堂。 她一生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别人骂她蛇蝎狠毒,咒她不得好死的人,能从京城排到荆南。 重回年少,苏阮想了想,与其从良,不如继续去浪。合该弄死的人,总不能轻饶了去?

纾春

【少女身,熟女心】前世,崔礼礼守着贞节牌坊熬了十八年, 熬到看两只苍蝇,都羡慕它们成双成对, 她被困于逼仄内宅,香消玉殒。 终于, 老天也看不下去,让她重活一世 京城首富的千金,还谈什么婚论什么嫁? 若问崔礼礼名字这辈子还有何念想—— 没玩够! 一定要离那个掐自己桃花的男人远远的!

穿成前任叔叔的掌心娇

《穿成前任叔叔的掌心娇》 新文《穿书后我成了暴君的黑月光》已开,求各位小可爱支持~ 为了一个男人,陆凉微上吊自杀了,一时间,陆凉微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太子不要的女人,谁敢再要? 大家都以为,陆凉微这辈子大概只能当个老姑婆,凄惨过一生了。 谁也没有想到,她竟一跃成了太子他婶娘,成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那狠辣矜贵的男子,唯独将她宠在掌心。 曾经那些害她、唾弃她的人,统统都跪在了她的脚下!(双洁,豪宠!)

江南第一媳

烟雨江南,桃花三月,八岁的穿越女林馨儿披着红盖头出嫁了。 夫君是当朝尚书嫡子! 林馨儿坚定认为:天上不可能掉馅饼! 莫不是个病秧子,娶她过去冲喜的? 听说夫君身体康健,活蹦乱跳! 那肯定是长得丑陋不堪? 听说夫君眉目俊秀、齿白唇红! 林馨儿恐惧:那他一定是个傻子?! 听说夫君聪慧无双,号称“神童”,八岁能诗…… 林馨儿幸福晕倒: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落在她头上鸟!!!(QQ群号:459249136)

帝神通鉴

[个人版] 一杯清酒酬鬼神, 半两赤心敬天地。 蓬莱无情我无意, 余生猖狂笑诸佛。 入道途,炼道心,执道印,号令诸天,纵横三千世界,这长生之路,孤先走一步! [群像版] 旧神纪元的海世图九榜笼罩寰宇,众生莫不在其中,在这个诸道兴起.天才井喷的时代,谁能破榜而出,成就不朽圣威! 慢热.无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