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岂不闻女大十八变？

    造办处在乾清宫西面，少不得要经过乾清宫。


    所以，贺圣朝顺道便去了趟御前。


    “你怎么来了？”乾清宫大太监梁九功皱着眉头，“也太不谨慎了！”


    贺圣朝弓着腰谄笑着，“梁爷爷不必担心，小的是奉了佟主子的令，要去造办处办点小事，左右顺路。况且佟主子身边，也就两个心腹丫头。其余的，都是小的一手安排的。”


    梁九功眉头略略舒缓，“这倒也是。说罢，有什么大事？还得你亲自跑来报信？”


    贺圣朝嘿嘿笑着，“今儿在宁寿宫出了点儿事，梁爷爷可听说了？”


    梁九功有些不耐，“有事儿说事儿，别卖关子！”


    “是是是！”贺圣朝麻溜近前，低声道，“佟主子入宫，头一回给太后请安，着实是翻到了不少醋坛子呢。”


    “嗯？”梁九功眼皮抬了抬，倒是生了三分兴致，“谁的醋坛子倒了？”


    贺圣朝笑得颇有深意，“敢在太后娘娘面前酸的，也就只有那位了。”


    “宜妃娘娘？”梁九功有些意外。


    “正是呢！”贺圣朝笑得有点得意，“当着太后娘娘的面，竟跟佟主子斗起嘴来，阖宫的娘娘可都眼睁睁瞧着呢！”——不过佟主子也不是省油的，当场呛了回去，端的是精彩呢。


    梁九功讶异之余，有些不大信，“斗嘴我倒是信，吃醋？这佟妃娘娘——”难不成还真是个天仙？


    说着，梁九功上下扫了贺圣朝一眼，不由哼了一声，“你个兔崽子，才去佟妃娘娘跟前伺候了一会儿，就开始表忠心了？”


    贺圣朝连忙道：“奴才自然是皇上的奴才，所以才紧赶着来禀报。”


    梁九功甩了甩手上的拂尘，“皇上是九五之尊，什么天仙没见过？再美，难不成美得过卫嫔年轻的时候？”


    贺圣朝又笑了。


    梁九功：嗯？！还真比得上？


    贺圣朝笑着说：“反正人已经进了万岁主子爷的后宫了，早晚是能见到的。小的也只是提前跟您老禀报一声。”


    梁九功心想也是，若真是个天仙，自是藏不住掖不住，何况这位是孝懿皇后的亲妹子，皇上的亲表妹，皇上总不会永远不见。


    “佟妃娘娘叫你去造办处作甚？”梁九功问。


    贺圣朝回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给小佛堂添张罗汉榻，佟主子喜欢在榻上打坐礼佛。”


    梁九功点了点头，“看样子佟娘娘挺喜欢万岁爷赐的小佛堂。”


    “那是，佟主子赞不绝口呢。”贺圣朝只管胡吹。


    “行了，忙你的去吧。以后有事，安排个人来报信便是！”梁九功挥了挥浮尘，活像是在赶苍蝇。


    “嗻！”贺圣朝连忙打千儿退下了。


    贺圣朝的话，梁九功自然不会全听全信，先安排底下人去打听了一圈，这才斟酌着腹稿，预备上报。


    不成想，康熙却先发问了：“佟妃如何了？可还安生？”


    梁九功略躬着身，小声道：“倒也没出什么事儿，就是跟宜妃娘娘拌了两句嘴。”


    康熙皱眉，麻子脸上透着不悦，才刚进宫，便惹是生非！


    梁九功连忙道：“倒不是佟妃娘娘不安生，其实是宜妃娘娘犯了酸。”说着，梁九功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意。


    “嗯？！”康熙眉头仍旧皱着，“宜妃虽然心直口快，但也甚少吃味。何况佟妃也只是眉清目秀些罢了。”


    康熙自是没见过小佟佳氏，但是太后见过，自然也跟他随口说过。


    梁九功笑着说：“万岁爷岂不闻‘女大十八变’？”


    康熙轻轻嗤笑，就算彼时小佟佳氏豆蔻年岁、尚未完全长开，但能有多大变化？


    忽的康熙微微一顿，舅舅那般极力想把这个女儿也送进宫服侍朕，难不成……


    “那也先晾几日，等年后再说吧。”这会子北面闹了雪灾，康熙可没心思理会后宫。


    梁九功又躬身道，“万岁爷，敬事房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康熙露出不悦之色：“这点小事，还要朕吩咐吗？”


    “嗻！”梁九功忙不迭下去打发敬事房了。


    午后的小雪粒断断续续下着，到了傍晚不但没停，反倒是渐渐大了。宁寿宫也派人来传话了，说请安暂免。


    苍灵一溜小跑地进了舜英的小佛堂，这会子罗汉榻还没送来，舜英也只能坐在地上的蒲团上，苍灵便跪坐在她身后，小声禀报道：“娘娘，敬事房已经打点过了，另外，皇上今儿没翻牌子，您……”


    舜英淡淡睨了苍灵一眼，“又做多余的事情！太后娘娘不是说了么！皇上近来忙于国事。”


    苍灵忙陪笑道：“敬事房可不止管着嫔妃侍寝的小事，祭祀典礼、内库钱粮——后宫大大小小事儿，敬事房样样色色都管得着，着实怠慢不得。”


    倒也是，舜英点了点头。


    苍灵连忙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娘娘天色不早了，要传膳吗？”


    舜英嗯了一声。


    晚膳便摆在后殿的次间，从西耳殿提膳过来倒也快捷，转眼功夫酸枝木的八仙桌便摆满了热腾腾的饭食。


    舜英一眼扫去，倒也丰盛——粉蒸肉、三套鸭、口蘑肥鸡、红烧花胶、珍珠鱼丸、板栗炖鹿筋、红枣煨肘子、脆皮炸鲜奶、碧玉腐皮卷，再加一笼豆面饽饽、并一碗莲子燕窝羹。


    舜英的饭量其实相当可观，她完全可以一顿饭吃三天的量，然后三日不食。只是这样太吓人，她也就一直保持着正常饮食习惯了。


    桌上的菜，一一浅尝，倒是都不赖，从前在佟府，陪着老夫人还有四妹兰藉一起用餐，也不过七八道菜，如今她一日用膳，反倒是更丰盛了、也更孤单了。


    舜英倒也没有太多伤感，毕竟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见她搁下筷子，贺圣朝这才小心翼翼问：“娘娘用着可还可口？”


    舜英徐徐道：“宫里厨子的手艺自是不俗，只是太油腻了些，以后多添些素菜。”


    贺圣朝心道，大冬日里，素菜可比肉菜还金贵呢，嘴上却忙不迭应了声“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