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我也可以谈，我也爱国
1月9日
历史会铭记这光辉的一天，但却不会记载这光辉下发生的所有事情。
昆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龙公馆，庭院里的山茶花顶着晨露缓缓绽放，乾楼门前的法式喷泉似乎在向世人展示着这里的富饶与安逸。
沈复兴与白崇禧两人吃过早饭便开始等待，昨夜的密谈白崇禧已然知晓，意料之中的事情。
“还有2小时。”白崇禧眼眸低垂，双手无处安放，似乎耐心即将耗尽。
可换回的却只是沈复兴冷冰冰的一个字：“等。”
“不若，还是我去谈谈吧？”
沈复兴不可置否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继续闭目养神。
谈什么？
怎么谈？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当年你们联手参加中原大战的时候，金陵没有派人来谈？
白崇禧见他这个态度，一咬牙，还是决定豁出去见一见龙云。
听着匆匆下楼的脚步声，沈复兴只是心中计算着：“建楚前日已经到了水城，不知道白大爷星夜兼程，能不能赶上。”
谈判谈的是什么？
实力！
大势！
果不其然，白崇禧气冲冲的脚步声重新响起。
“这龙云到底要做什么？竟然连我也不见！”
沈复兴转身看向回到客厅的白崇禧，想了想：“我们收拾东西，准备走！”
“以退为进？可以！”白崇禧点头同意。
两人收拾行李的动作很快被送到龙云处，可犹在抽烟考虑的他只是摆了摆手，没有任何表示。
收拾完行李，沈复兴看着距离约定只剩下15分钟的时间，竟然直接起身。
“维安，时间没到！”
白崇禧一惊，这样离开是不是太冲动了。
可沈复兴此刻面无表情，仿佛随意丢弃了一张废纸般：“走吧，过了今天，他龙云去求总裁也没用了。”
白崇禧还想说什么，但沈复兴已经拎起行李直接走下二楼。
“哎呀~”
白崇禧一跺脚，只能急忙跟在身后。
他此次来，可是准备了诸番说辞，偏偏没有用武之地。
这一幕再次被汇报到主楼处，龙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龙绳祖嗤笑一声：“他沈复兴当谈判是市井买卖？佯装离开我们就要去追？”
被儿子这么一说，龙云心头也有些微怒：“哼！连12个小时都等不住吗？副总裁要逼我，总裁也要逼我，如今连你沈复兴也要来逼我？”
“若不是看在你抗日英雄的份上，早就喂了虫蛊了事！”
“让他走，看最后是谁求谁！”
随着龙云的怒斥，白崇禧与沈复兴在龙公馆内畅通无阻，竟然一路直奔大门而去。
庭院里的法式水池哗啦啦的作响，阳光透过喷洒在空中的细腻水雾，在乾楼映衬出一道微不可见的彩虹。
但沈复兴脚步坚决，没有半点停留的犹豫，只有白崇禧一步三回头，希望龙云派人挽留。
倒是沈复兴留下一句：“好山好水好风景，养人啊，真是养人。”
听着两人不过几十步就要走出龙公馆的汇报，身在主楼的龙绳祖面色阴晴不定，看起来对方似乎是铁了心要走。
难道他们真的不是做戏？
“报！我部在水城以南拦住两支军队，一支部队打着第7师的名号，另一支部队.”
结结巴巴的传令兵让龙绳祖一阵恼火，他上前抓住传令兵的衣领：“快说，是什么？”
“另另一支部队打着【为国讨逆】的旗号”
龙绳祖皱眉转身：“父亲，是沈复兴与廖耀湘的部队到了，要不.扣下他们？”
听到这话，龙云一拍桌子：“你疯了？真要打起来，便宜的可是日寇！”
但龙云此刻脸色极为难看，他既不想打起来，也不想跟着汪逆站在全国的对立面。
犹豫不决时，又有人进来：“报！沈复兴他们马上要出大门了！”
咬牙，继续咬牙！
龙云此刻就是硬挺着，你们逼我表态，我偏不！
只要我没有叛国，你们就不能拿我怎么样！
几分钟后
传令兵犹豫着进来：“沈复兴他们已经出门，汽车正在驶来的路上”
“报！急电！近卫文麿内阁倒台，平沼骐一郎已于今日正式重新组阁.决定日寇国内动员全社会力量，扩大战争”
啪——！
“你说什么？”龙云猛地拍案起身，脸上全是震惊。
这意味着什么？
和平解决与军事解决.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代表和平解决问题的卫文麿内阁倒台了，取而代之的是激进派
完了，他完蛋了！
龙云站起身想说什么，可旋即又颓然坐下，后路断了，彻底断了。
“怎么会呢？他们明明打赢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龙云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这边刚刚输掉武汉会战，日寇的内阁竟然倒台了。
难道那本《论持久战》是真的？
不等他思考，又有人进来，小声开口：“沈复兴他们上车了。”
龙绳祖那边犹在咬牙：“走了就走了！”
“混账！”龙云起身给了儿子一巴掌，随后对着传令兵道：“去，给我追回来。”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一脚踢在儿子腿上：“你亲自去！”
被一巴掌差点打蒙圈的龙绳祖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可那锐利的眼神却让他不得不低头离开。
龙云看儿子那个模样，怕是拉不下脸面。
这个二儿子虽然没有大才，但对自己的十分孝顺，他便留在了身边。
刚才的态度，也是他自己的意思，总不能全怪儿子。
他指着副官：“你去，盯着绳祖。”
“是！”
副官应声而去。
此刻，在车上闭目养神的沈复兴正听着白崇禧的叨叨。
“维安，就这么走了？？”
“要不一会儿到了机场等等？”
“诶，也罢，回去你就说我谈崩了，谅总裁也不会对我如何。”
倒不是白崇禧不善谈判，这反而是一种极为尊重同伴的谈判方式，两人的一致性让对方抓不到任何漏洞，只是沈复兴的主动超出了他的预期。
滴~滴滴~
急促的汽笛声打断了白崇禧的絮叨，沈复兴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微笑。
还是来了！
半个小时后，龙云站在主楼外亲自迎接两人。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两天巡视防务，这不，刚听到犬子说二位大驾，我就立马赶回来了。”龙云的笑容真挚，一点也没有脸红的意思。
沈复兴与白崇禧也不拆穿，只是笑着与他一起进楼。
三人坐下后，沈复兴有意无意总是往龙绳祖方向看去，看得对方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沈白同时在场，谈判的主导权就交给了白崇禧。
“志舟兄，这汪逆已然叛逃河内，我与维安此次来，没有别的事，主要还是两支部队过境的事宜，大家莫要误会才是。”
龙云笑着让侍从上茶：“哎呀，其实么，这个事情，不必劳烦沈总团长亲自跑一趟，只要总裁一封电报，我龙志舟亲自带一万兵马，绝无二话。”
老油条！
白崇禧淡淡一笑，人家这么说好像也没问题，他继续开口：“这么说，志舟兄也愿意通电讨逆了？”
“此时尚未有定论，只要请副总裁回国一叙，事情自然大白，若是他真投敌叛国，我自然高举义旗，护国讨逆！”
龙云这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滴水不漏。
白崇禧眼睛微眯，这龙云不让部队进来，也不愿意通电表态，事情开始有些难办了啊。
但昨夜气势汹汹的沈复兴此时却闭着眼睛，似乎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见两人如此，龙云笑意更盛：“那便如此，只要总裁一声令下，我龙云立马起兵前往边境，二位，如何？”
“不如何！”
白崇禧这边还没开口，一直闭目养神的沈复兴看了眼时间，突然开口，声音如同来自雪山一般冰冷：“龙长官，你已经失去了谈判的资格！”
“沈复兴，你不要太过分，我忍你很久了！”龙绳祖上前指着沈复兴的鼻子，作势就要掏枪出来。
龙云愤怒中眯起眼睛，竟然没有阻止儿子的胡闹。
就在白崇禧要打圆场的时候，有人急匆匆闯入客厅：“报急..急电。”
龙云没有动，白崇禧怒气冲冲的也没有动。
此时，龙绳祖已经掏出手枪对准沈复兴，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一颤一颤。
沈复兴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视若无睹，兀自从口袋掏出烟点上，然后语出惊人：“是卢汉将军的通电吧？”
龙云与龙绳祖立马扭头看向通信兵，后者面色尴尬地点头：“是，卢汉将军通电全国，护国讨逆.”
“什么？！”
龙云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复兴。
卢汉是谁？
那可是他表弟，两人即是利益共同体，也是争夺“云南王”的主要对手。
这么说吧，如果单卢汉想要掌权造反，龙云费点心思，不是不能解决。
但若是卢汉身后站着总裁他龙云怕是被釜底抽薪了。
龙绳祖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咬着牙齿，仿佛下一刻就要开枪。
“把枪放下！”龙云知道，自己的筹码不多了。
“父亲，卢汉不在云南，我们还有机会！”龙绳祖声音中已经带有哭腔。
“我说，把枪放下！”
龙云的吼声中，沈复兴轻轻抖落烟灰，半点没有害怕的意思。
白崇禧这会儿是越看沈复兴越喜欢，心想早知道把自己女儿许配给沈复兴就好了。
龙绳祖愤恨转身，手枪回到父亲身后。
这声怒喝之后，龙云的声音变得有些无力：“可以通电，只要总裁一声令下，云南可以出兵。”
但沈复兴这时候伸手掐灭烟头，烟灰缸里散落着火星，又很快熄灭：“晚了，你已经没有了谈判的资格，卢汉将军正在回滇的路上。”
“你！”龙云强撑起身体，指着沈复兴：“你不要太过分，云南还有10万大军，随时可以动员超过15万人！”
沈复兴冷哼一声，再次摇头。
这次他没有反驳龙云，而是继续掏出一支烟点上，看着龙云等待。
两人互相比拼着耐心，龙云的底线就是滇人治滇，他绝不允许沈复兴率兵进入云南。
好一会儿，就在龙绳祖快失去耐心的时候，又有人敲门进来：“报！刘文辉通电全国，护国讨逆.”
沈复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着龙云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不等龙云开口，副官急匆匆进来，看见沈复兴二人，便将电报收起，在龙云耳畔说了两句。
每一字，每一句都似乎戳在龙云的心头。
只是短短十几分钟，白崇禧就感觉龙云老了几岁，整个人的精神气差点全部垮掉。
沈复兴这时候开口了：“汪逆要回来了，龙长官不去接吗？”
瞬间
龙云瞳孔骤缩，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复兴：“你你休要胡言！”
见他如此，沈复兴拍拍手起身，对着白崇禧说道：“走吧，这里的事情结束了。”
龙云眼看两人就要离开，慌忙出声：“别！”
沈复兴笑容灿烂：“哎呀，没事的，很快我与白长官就会回到这里谈判的。”
“不！不！不！”龙云急忙起身：“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找卢汉？”
“我们跟卢汉将军谈妥了，而且他忠心爱国，刘长官同样如此，这不一样。”沈复兴说完就要拉着白崇禧离开。
听到这话，高傲的云南王龙云终于低下了头头颅。
就在两人即将踏出大门的瞬间，龙云猛地抬起头，冲着门外喊道：
“我也可以谈，我也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