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上合众生相（下）

　　这几天下来的，安和章迈一直处于一种忙乱的迎来送往之中。两个人结合从来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情。虽然安的身份被章迈的家人给隐瞒下来了，但是章迈的至亲们还是知道安的真实身份的。人家大老远的赶来了，自然就得接待。几天时间下来，安觉的好像比在亚述行星上当女王陛下还要累。因为每天几乎都在重复相同的事情，只不过面对的对象不同了而已。

　　终于，亲戚朋友们应付完了，接下来，就是章迈自己的好友们了。一般的朋友们他没有通知的打算，但是同寝室的一些友人，他打算和王克一共同和他们聚一聚。

　　先去青岛，汇合王克一之后再去天上。

　　在青岛磁悬浮车站汇合的时候，两个人看到了让人不知怎么说的一幕。

　　一大帮来送行的人。不仅仅是王克一的父母，还有陈晓风的母亲父亲，虽然两个人依然谁也不搭理谁，可是能一同出现就已经是一个让人天大的意外了。另外陈晓风的弟弟陈靖海也在，对于父母状态，他虽然还是一脸的苦瓜相，不过眉眼间的绝望神色已经没有了。

　　“这是？”章迈看着被围在中间有些手忙脚乱的库菲尤，胳膊肘碰了碰王克一的肋条。

　　“你别顶我啊。”王克一一巴掌给打下去。

　　“不是你跟我说说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多人？”章迈很好奇库菲尤的遭遇，上次的邮件王克一就说了一半。

　　“车上跟你说。”

　　“行。你的飞船预约了吗？”

　　“预约了，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空港了。”

　　“我看海中建木的顶端迟早要重新扩建的。”

　　“谁说不是。”

　　从青岛到海中建木没有直接到达的航班，就算是现在，在客运方面进行超音速飞行还是要考虑噪音的。除了在大洋上空飞行，一般的飞机反而还不如真空管磁悬浮列车快。

　　一行人上了列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之后，库菲尤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库菲尤，你这是怎么了？”库菲尤的汉语还不太利索，在大段的对话的时候，章迈会用亚述语言和她讲话，“我看老克在下面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我只是有些不适应而已，所以没事的，教官。”库菲尤双手摇了摇，表示自己没事。

　　不过怎么看起来都不是没事的样子，感觉库菲尤现在就好像踩在一团棉花上一样，整个人都在那里飘着。章迈不由的再次把探寻的目光投向了王克一。

　　“唉”王克一忽然叹了一口气，他用一种略带宠溺的眼神看了看自己身边处于一种飘飘然状态的库菲尤。

　　“我也不知道这事情是好是坏。”

　　“什么事儿？”章迈伸手把沿着列车中央国道行进的餐饮车拦下，然后拿了几瓶饮料下来。

　　“晓风的爸爸和妈妈，认下了库菲尤做干女儿。”

　　“这不是好事情吗？”

　　“可是他们跟我当初一样，把她当成了晓风的替代品。但是，他们终究有一天会发现的，晓风是晓风，库菲尤是库菲尤。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王克一伸手摸了摸库菲尤深蓝色的头发，然后揽住了她的肩膀，“这个事情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

　　“没事！”不等章迈和安说什么，库菲尤已经反驳了。

　　“我不在乎是不是替代品，也不在乎是不是公平。我从出生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是安宁，但是我在这里得到了，一种被人环绕在四周的安宁。所以，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我是不是谁的替代品，是不是公平……我们亚述人能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公平了。”

　　王克一哑然失笑：“你这笨丫头倒好伺候。放心吧，既然建交公报都已近正式发表了，那么距离战事的结束就不远了，到时候你得陇望蜀当心我收拾你！”

　　“呦呵！长能耐了啊老克。”章迈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王克一，“谁收拾谁啊，天天跪搓板吧你。”

　　“说的好像你能多能耐一样。”王克一反唇相讥。

　　“我现在可是卡德拉亲王，可是要保持礼仪的。”章迈轻松的搂住了安的腰。

　　从青岛到德州换乘后，真空管磁悬浮列车到上海然后直驱广州。然后再从广州机场换乘飞机直飞晴空岛（海中建木的基座），一天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在距离地面3.6万公里的地方了。

　　海中建木在第二次扩建之后，共分为三个扇区，最大的扇区占据了180度的空间，是货运扇区，这里的货物吞吐量算是世界之最，拥挤的货运拖船和货柜就好像一群沙丁鱼，包含各种进港编码的引导激光比夜店里的激光射灯变换都迅速，多到让人一看就眼晕，看一会儿就头疼的地步。

　　而另外的180度扇区，则是普通的民用公共交通通道和家庭飞船的混合区。和货运区那边的好像一个让人看不清楚的大线团相比，这边倒是一目了然。长长的客运飞船就好像是巨大的鲸鱼，而那些家庭飞船的防撞灯就好像是一长串的磷虾，而鲸鱼和磷虾就在这片藏青色的大海中和谐相处。

　　但是，就算是这个比一个比一个一线城市还要大的港口也是不可能让所有的私人飞船都停靠在这里的，按照现在上合大中华区的总家庭数量，整个大中华区有1.8亿艘家庭飞船。这简直就是一个的让人撞墙的数字。这些飞船，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各个卫星的外壁上挂着的，还有一部分是在L4极低部分的大型环形物资仓库上停放。每一个家庭尤其是地面的家庭需要使用飞船的时候，就需要进行预约。当预约成功之后，飞船就会从休眠状态被唤醒，然后在飞船AI的操纵下，从储藏带或者卫星上直接飞往海中建木。

　　在私家飞船的港口中，全是那种好像蜂巢一样的六角形小码头，所有人家的私家飞船都是一个样子的，都是那种光秃秃的六棱柱的样子。因为无论从组合方式上，还是从空间的利用上，六棱柱都是最便于制造也最坚固的构成方式。为了满足这1.8亿艘家庭飞船的出行和存放，采取这种方法是必须的。

　　但是对于这种家庭性质的飞船来说，人们却渴望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在上面。但是太空航行毕竟是严肃的事情，稀奇古怪的改造是被禁止的，或者说你改造了就根本进不去蜂巢码头。

　　所以，人们只好在飞船外壳的图案上做文章。由喷绘上全家福的，有弄上电影海报的，还有有写上一大串祝福的话的，更还有喷上本朝太祖的。

　　奇怪的还不知这些，因为这些也会有装饰装车的什么的，更有人堂而皇之的将自己的基因谱给喷绘上去！反正基因是唯一的，这样总不会撞车了吧。

　　人们渴望个性的解放，总希望自己拥有的是独一无二的东西。可遗憾的是，所有的个性和独一无二都是大规模，高效率生产的天敌。上合大中华区要满足所有人的物质需求，将来还要满足整个上合已经冲向四十亿人口的需求。从这个层次上来说，个性从来都是被最后考虑的东西。

　　从追求个性这个方面来说，上合真的不是一个好选择。

　　“我在E5区，你在Q8区，我们在月球轨道第11扇区汇合。别忘了把汇合信号打开，不然这么大的太空咱们互相找可就热闹了。”两家的码头不在一个地方，章迈提醒着王克一一些注意事项。老克属于一些事情大而化之的人，尤其爱在这种小地方马大哈。

　　“知道知道，就算错过了我们也可保持联络然后在‘一行’那集合吗，反正都要去那里接兔子和屌王他们。”

　　说着，王克一拉着库菲尤的手扶住了旁边的高速扶手，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听进去。

　　“库菲尤没问题的，会提醒他。”安依然带着那个装饰眼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人认出来的话，危险不会有，但是误事儿是肯定的。毕竟这个扇区的北极方向上，歼星舰南河三常驻这里，为了就是防止任何有可能威胁到海中建木港口航行安全的东西。而在从海中建木到达L4的航道上，上合太阳系航行舰队的巡逻驱护舰队和作为通道道标的巡洋舰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章迈耸了耸肩膀，带着安向E5区走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从E5和Q8区内，两艘平淡无奇的六棱柱型飞船就汇入了藏青色大海中的虾群里。

　　综合性卫星从本身来说，是一个独立的小小王国，除了居住层以外的工业层里，每个卫星都有各自的分工之外，里面从居住到学校到医疗什么的一应俱全，而上合也是按照这个思路来建设的。可是中国人天生好扎堆和喜欢串门子的习惯不知为什么影响到了这些卫星上，弄得很多卫星开始出现地域特色了。比如这个卫星上的成衣比较好，那个卫星上的海水浴场超赞而且有美女，另外一个卫星上有大厨坐镇，好馆子有的是。久而久之，乘坐自家的飞船在一百多颗卫星里乱窜，就成了一大特色。

　　屌王，兔子，麦子，杆子，老克和老面，章迈一个宿舍的六个人。当这些老朋友们再次重聚在一起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的，竟然是物是人非。

　　屌王依旧独身，他也没换衣服，就是一身银光闪闪的车间工作服。按他自己的说法，这是自己感觉最帅气的衣服了，因为自己挑衣服的眼光太差劲。

　　兔子带着自己的女朋友，一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妞儿，然后一嘴地道的京片子。快言快语，大声说笑，让酒桌上的氛围活跃了很多。众人认为她和兔子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用行话说这叫共轭。

　　几个人里最不起眼的老面已经是高工，最令人奇怪的是他找了个比他大几岁的黑丝御姐，把几个还带着青葱气息的女孩全比下去了。最主要的是，气质在那呢，整个聚会中就属人家雍容大气，比安这个正牌女王还有风度。

　　但是，章迈和王克一发现，这里少了一个人，杆子一直没有出现。当话题不可遏制的转向杆子的时候，屌王和兔子他们都是一脸的苦涩。

　　“杆子折了。”依然有烟瘾的屌王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然后呛的自己直咳嗽。

　　“折了？”王克一感到非常惊讶，“晓风出事儿的时候，我还见到他了，怎么回事！”

　　“就在你走不久。”兔子接上了的屌王的话，“他有个在国外的小舅舅，你知道吧。”

　　“知道，好几年前就出去的了，听说混的人五人六的。”

　　“屁！屌丝外加大忽悠一个！”老面难得的爆了一句粗口。他的黑丝御姐皱了一下眉头，不过没说什么。男人有的时候需要发泄，她明白这一点。

　　“老面说的不错。”屌王说，“杆子别看愣，但是个耳软心活的，被他的这个小舅舅给忽悠住了。你走后不久，他就跟着他的那个小舅舅趁着在L1那边的玩儿的机会跑了。他给哥几个留言说要去见见世面，闯出点儿名堂来，要吃香的喝辣的，在屋子里养好几个辣妹。结果呢，辣妹没养成，三个多月，他就死在小行星带了。他那个小舅舅反而跑了回来。”

　　“那个人渣呢？”章迈的脸色变的很糟糕。

　　“能怎么样。组织偷渡，而且有涉外命案。杆子他妈妈恨死他，要求全家人都不给他担保。所以，驱逐出境。现在不知在太空的哪个旮旯里当冰棍儿呢。”

　　酒桌上的氛围很低沉，而安则感到有些奇怪，在她看来，这位杆子同学的选择很让人费解。

　　“其他国家的生活，很好吗？比你们都好吗？”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看什么人，看怎么说。”屌王蹲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国内，按需分配。只要你工作，你有无差别劳动时间，就有你的一份儿。你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自己的努力，自己的才能。所有的一切，都和你的付出成正比。”

　　“可是在国外，呵呵，没有这种公平，也没有这种保障。但是却拥有刺激，拥有不劳而获，拥有肆意剥削他人的可能性！”

　　安惊讶的张开了嘴：“这，这也太荒谬了吧。”

　　“那仅仅是因为你们处于战争中，对于颠沛的生活深恶痛绝而已。”兔子说道。“上合不存在英雄！都是名为上合的这个巨大机器上的一枚螺丝或者齿轮。哪怕是申九方申老这样的传奇，也不过是个更加精致，更加光彩的齿轮。虽然名为上合的这台机器好比历史的车轮，无坚不摧，但是对于个人来说最大的成就也就是一枚齿轮。而杆子想要的，却是从一个齿轮变成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因为人从来都是平稳久了，就想找刺激的。哪怕最后被上合这个巨大的机器甩出好远，甚至客死他乡，也总有一些人想去尝试一下。”“这就是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就像咱们在太空中看到的那些一模一样的，六棱柱的宇宙飞船。有些人总想给这些飞船装上一些属于自己的个性化的东西，而代价就是，你永远也进不了那些能给你提供一切一切的码头了。”


第十卷 星战前夜

　　战争，是人类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