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余波

　　滑翔八号亮白色的航迹在漆黑的宇宙中不断的延伸着。坐在自己的UFP的驾驶舱里，章迈正面对这自己的个人页面发呆。他已经将这场发生在太空中的审判过程全发到了自己的个人主页上，成了自己日记的一部分。

　　但是，日记的现状却让他感到有些寒心。人们似乎已经厌倦了这些发生在千里之外，而且和自己不是一个种族的人的遭遇。不仅仅关注度在持续下降，连那种廉价的祝愿都稀少起来了。

　　人类果真是个擅长忘记的物种。就算是上合大中华区这个曾经遭受过和亚述人差不多境遇的地区，也在几百年的兴盛中，不再对这种事情感同身受。

　　在自己的个人主页上，最醒目就是自己老妹子的留言。

　　“欧尼酱！千万注意安全！上次你说你被抓了，我们好几天睡不着觉啊！如果不是实在抽不出身来，而且也不知道你到了什么地方，爸爸早就去抓你回来了！对了对了，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直在向你的账户里存钱哦，不过咱们平常用钱的地方太少，个人保障的信用点数换外币就麻烦的要死。总之，康巴代！”

　　章迈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这些日子，各种让人压抑的现状几乎让自己透不过气来。不过总算还有人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有个妹妹的好处吧。而下面的则是王克一的个人照片，这家伙最近在练健美。正鼓着一身肌肉向他炫耀。在留言上，则是一句“哥们儿，挺住！”紧跟着是班长大人的留言：“这事情太可悲了，如果你受不了了，就回家吧。PS：我跟老克的婚期定下来了，记得回来。”敲上一句“承受FFF团的怒火吧。”章迈觉的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嘀嘀嘀自己的个人终端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联系人，是樱庭美羽。

　　“樱庭小姐，这个时间应该是地球上的夜里了吧，有事嘛？”

　　“没什么事情，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把我的歌迷们募捐的一笔钱放进了你的账户里。东方舰长是打算去亚述是吗，帮我谢谢他。”

　　“嗯，我会转达的。”

　　“还有，我要谢谢你。”

　　“谢我？”章迈微微一愣，然后苦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好谢的。”

　　“不，我要谢你。你本身可以不必卷到这个复杂的漩涡里来的。我作为一个拥有一半亚述血统的人，还不如你这个外人做的多。所以，我一定要谢谢你的！”

　　说道这里，樱庭美羽在个人终端上的三维虚拟图像，对着章迈深深的鞠了一躬。

　　“樱庭小姐，你在折我的寿啊……”章迈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做了点什么呢？被人抓住，然后萨拉去救我，我没事，萨拉却……”

　　“不是你的错！”樱庭美羽打断了章迈的话，“不要有负罪感！需要为此付出代价的，是那些不断刷新人类下限的奴隶贩子们！我们需要复仇！”

　　是，复仇，但是复仇之后呢？章迈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而樱庭美羽除了一种激动愤怒外，也很难告诉章迈什么重要的意义。

　　两个人的通话在一种无奈的气氛中结束了。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枚常春藤戒指，章迈突然有一种做什么都会毫无意义的颓废感。

　　“上面的小孩儿，你在发什么呆呢？叫你两遍了！你手上有花啊！？”

　　也许是刚才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东方浩在下面叫了他几声，章迈一直没听到，直到舰长先生用吼的，才让章迈被吓的一个激灵。从驾驶舱里跳出来，然后飞到东方浩面前，章迈有些懒洋洋的问道：“舰长，有什么事情吗？”东方浩是什么人，能在L1那个地方混的风生水起的，可不仅仅是凭借自己是个非碳基生物。而是老老实实凭借做人的能力。章迈这种情况，他一眼就能看穿。

　　一开始是不可遏止的愤怒，然后是因为无能为力而产生的深深的挫败感，最后是超没有干劲儿的颓废。

　　东方浩很擅长对付这种小孩儿。

　　“跟萨拉上过床吗？”这句话就好像把一根火柴扔进一个装满了汽油的桶一样！让章迈那些被挫败感而压抑起来的愤怒顷刻之间爆炸了。“你TMD说什么！”章迈一把抓住了东方浩的衣领，他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的迸了出来。双脚在地板上猛的一蹬，双膀用力，章迈把东方浩重重撞到了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想死你就直说！”一直别在抗荷服上的自卫手枪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章迈的手里。他把枪管顶在东方浩的脑袋上，双目赤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这不是很有精神吗？这两天你颓废个J8！”上半身诡异的一扭，章迈就感觉自己的枪管就像打了油一样，突然就滑向了一边儿。而自己的眼前，东方浩的脸迅速的扩大，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脑门儿。

　　咣！章迈觉得鼻子一酸，眼前金星乱冒。然后自己的右手好像被一付铁钳夹住了，身子好像腾云驾雾一样横飞起来！

　　东方浩单手抓住章迈的右手，把他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墙上！

　　章迈感觉自己的脊柱几乎被摔散了架。

　　“小破孩儿！你不是问，复仇有什么意义吗？”东方浩抓住章迈的头发，把他拎到自己的面前，“我现在就告诉你！”

　　“人渣就是人渣！不死上一沓，怎么对得起人渣这个称号！维婕丝·科雷玛也好，崔成勋也好，死一个少一个！死两个少一双！这次你宰了几个，没准儿下次你在亚述的那两个小情人就能逃过一劫！如何？我说的够多了吗？”

　　“然后呢！我们能阻止更多的维婕丝·科雷玛出现吗？看看吧！从中东，从非洲，从南美！一船一船的人渣正好像蝗虫一样往亚述跑！北约的亚述殖民政府正在鼓励亚述人杀亚述人！事实如此？我们阻止的了吗？！”

　　“你小子又把自己当救世主了！”东方浩狞笑着，“不撒泡尿当镜子照照你那副德行！拯救全体亚述人？你算哪根葱！”

　　“是！我就是没那个本事！怎么样！”

　　“没那个本事就做好眼前自己能做的！起码先让为了你死了的人闭上眼！”

　　章迈被噎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舰长，我，我回到亚述，我回到亚述怎么向艾妲他们交待啊……”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不管是滑翔八号还是樱庭美羽他们，都出于一种压抑的情绪中。而相对的，在某处的一个私人会所中，一群衣冠楚楚，将优雅，做作和贵族范儿渗透到了自己的骨子里的一群人，也在谈论这件事情。只不过，听了他们的话题，很多人都会感到毛骨悚然吧。

　　“最近这位小哥的受关注度明显下降啊。”一名高个子的金发男人半躺在沙发上，眼前的大屏幕上，正好是章迈的个人空间，“难道是有人刻意淡化这件事情吗？”

　　“这是个咨询爆炸的时代，他的受关注度持续了一年之久才开始下降，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一个半躺在太妃榻上的红发的贵妇人轻抚着身边的一只伽罗猫柔顺的皮毛，懒懒的说着。

　　“这可不行。”旁边几个正在打斯诺克的人中，有一位秃顶的老者说了一句，“看来需要将这位小哥的信息好好的装饰推广一下。”

　　“我也这么觉得。”那个金发的男子说着，“要知道，这位小哥的日记，可是给那些遥远星球上的原始人带来了滚滚的捐助，而这些捐助，恐怕一大半已经变成了我们的武器销售额了吧。”

　　这个时代，是个诡异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北约已经是一个公司化的国家。金融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政客变成傀儡，然后像扯线木偶一样在前台表演。而太空圈，则是公司的国家化。整个太空圈就像是一个改换为国家名称的公司，所谓最高十三人团仅仅是这个公司的十三位最大的董事。

　　他们经常攻击，说上合的职业生涯规划和生活必需品按需分配是对人性的摧残，是赤裸裸的控制人的一生。殊不知，他们自己却在用金钱操纵着所有人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甚至战争，也在他们的操纵之下。

　　在那个金发男子说完以后，另外一个在室内泳池边上看书的灰发男子则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美酒随着他的动作而一阵荡漾。

　　“敬自私又偏执的上合！如果不是他们把歼星舰开到那个原始人的北极去，那些艾尔夫们怎么能有源源不断的士兵走上战场呢。那样的话，我们的销售份额也就无从谈起了。”

　　“正是这样。”那个慵懒的女人也从太妃榻上坐了起来，“赞美上合的人们，从来不管闲事的他们这次的动作，至少让我们在那些跑到亚述行星冒险的家伙们中的销售预期提高了十倍。而且，我们还可以告诉他们，如果不想被原始人手中的上合武器打死的话，就好好的武装一下自己吧。”

　　“这样我们就可以将盈利预期提高十倍喽，这样一来，债券市场上会出现一波强劲的买盘吧。这样我们在指数期货上就能够全面丰收了。真的需要好好的敬上合一杯呢。啊对了，我们还要好好的敬这位叫章迈的小哥，如果不是他大无畏的精神，我们还真的没有这么好的素材。”“不错，只有这位小哥的知名度越来越高，流向亚述的资金就越多，然后我们就有更高的销售预期。他可是我们的宝贝呢。”在一片笑声中，这些人纷纷站起身，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杯，在纷乱的cheers声中，将那些美酒倒进自己的喉咙。

　　而这些场景，都一丝不拉的被红龙女王克莱纳斯塔萨收入了眼底。

　　没法不收入眼底，潘多拉正漂浮在半空中，红龙女王卧室里的墙壁变成了同步直播的立体电影荧幕，连这些人身上的汗毛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潘多拉用手托着下巴，坐在半空中，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帮军火商人和金融家的混合体在私人庄园中谈论着决定着很多人生死的生意。她的小腿从黑色的长裙中露了出来，脚上穿着一双好像紫水晶制作的高跟鞋，然后连着小腿上绑着同样颜色的丝带。

　　“您对他们谈论的这些有兴趣？”伊拉娅的神态中明显带着恭敬。上次那种一个大活人突然变成二维符号将自己包裹起来的情形实在是太吓人了一些。而且用这个人不明生命体的话说，那一瞬间，自己其实已经被重组了一回。虽然自己很难相信这种好像神话故事的说法，但是自己的衰老疾病已经彻底好了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所以，红龙女王决定识时务一些，同时放低自己的姿态。

　　“你无需对我恭敬。我对恭敬这种表面功夫没什么兴趣。”潘多拉当然知道伊拉娅想的是什么。

　　“这仅仅是我们对全知者的一种尊重而已。”红龙女王不动声色的说。

　　“是吗。”潘多拉对此不置可否，“那么，帮我解释一下他们的举动吧。”

　　红龙女王心里暗暗惊奇，心说这个生物难道不知道这些？虽然不大明白，但是她还是老老实实的解释起来。

　　“金融杠杆。军火和毒品，这是我们这个人类世界里最赚钱的实体生意。毒品随便一个有化学知识的人就可以铤而走险，而军火却在少数人的手中掌握。那位叫章迈的小伙子的动作，造成了一次指向性的资金流动。人们将捐款送给亚述人，而亚述人却要向这些军火商人购买军火。这就造成了第一次销售，而这个销售造成的盈利预期，可以看作是1。”

　　“然后，北约殖民政府的两条命令，让从地球去亚述人的冒险家们激增。而面对同样拥有地球武装的亚述人抵抗军，他们对军火的需求量更高，我们可以将这个销售造成的盈利预期看作是10。”

　　“而这种盈利预期，将反映在债券市场上。在有钱可赚的刺激下，在金融市场上，大把的股票和投资债券将被购买，而这个由盈利预期带来的投资额度，我们可以看作是1000。”

　　“最后，极大的买盘将成为金融赌场上的一个向上的指数。在这种基本面的对赌上，指数期货将成为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最大屏障。而这种赌博所带来的货币量，最低也要看作1，000，000。”

　　“所以，他们才会对那位章迈先生赞叹有加，因为没有他，最基本的诱因都没有。”潘多拉无声的微笑着。“有趣的数字游戏，就好像奇点爆发一样，有一个诱因，你们就能让金钱这种数字围绕这个点不停的沸腾和吸引。人类竟然以这种方式追求那一串数字。你们的贪欲，控制欲，还有占有欲，让我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