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清须

　　在李蟠和拉玛一路聊天教育中，浮空车滑过白色大棚的原野，抵达了一个景观玻璃球似的，被单分子薄膜罩住的城市。

　　远远看去，就像点缀在荒凉大地上的一颗露珠。

　　而露珠之中，是一座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四季如春，犹如梦幻般的未来城邦。

　　那就是清州城。或者说，高天原的泰坦级殖民星舰，清须号。

　　不错，泰坦级。

　　这座清州城的核心，是一艘驳船中的巨大星舰，而城市外围所有设施工厂，就是辅助维护泰坦的整套船坞。

　　高天原在最极盛之时，集团旗下有清须，岐阜，安土三艘泰坦级歼星舰，担任高天原三支满编舰队的旗舰。

　　不过在公司战争中，岐阜和安土被击坠，舰队被全歼。而清须舰队则在更早前被击伤重创，回港大修才逃过一劫。

　　也由于三艘泰坦失去战力，舰队主力也基本覆灭，高天原才无可奈何得宣布投降，战争结束。

　　清须号也在安全局监督下进行改装，拆除了全部武器系统，改造成殖民舰，翻新成太空城，大概织田氏还规划着，以后还能以清州城为支点，成为和夜之都抗衡的新的经济和科技中心吧？

　　不过随着织田氏基因携带者被族灭，这艘泰坦其实已经失去了舰长权限的所有者，没人能将其升空了。

　　最显著的证据就是，怪物公司的浮空船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系统的权限限制和禁飞区警告，就飞入了清州城中。

　　十八发来两个坐标，

　　“一个坐标是对方提出的交涉地点，另一个是我搜查到的，小太郎芯片的定位。”

　　李蟠扫了一眼，这俩个地址并不是那几个大佬董事的住宅，看来对方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

　　“我去会会他们，拉玛去查一下芯片坐标，不用潜入，远远的用水晶球看一眼，瞧瞧小太郎在不在就行了。”

　　“好的老板。”

　　于是拉玛跳下浮空车，李蟠则乘车直达对方提出的会面地。

　　这似乎是某种高档会所，地图上都没有标识，外围有私人保安巡逻，安保佣兵部队竟然还有机甲，有对方提供的识别码才能进入防卫圈。

　　里头则是很雅致的私人庭院，山水湖泊，看着好像是个公园，草木花卉都是真家伙，价值连城，浮空车在指引下降落停车场，李蟠直接把‘发带’取出来揣在内兜，然后下车跟着机器人仆从进入园内。

　　通过外围的湖泊，机器人领着他来到一出竹林，请他沿着林中小路前进。林中应该有功率很强的ECM设备，李蟠走了没两步，伏羲芯片就显示链接断开，暂时失去和大蛇的联系了。

　　在林中顺着鹅卵石的小路走了百五十步，眼前便豁然开朗，出现一座和风的小院，矗立在宽阔的白色沙地正中。

　　那小楼牌匾上写着《草庵堂.今日庵》六字，一个僧侣打扮的老人，身穿海青，戴着便帽，在堂前等候着，见到李蟠来了，就远远朝他鞠躬。

　　草庵……茶室么……

　　李蟠记得小太郎提供过这方面的情报。

　　织田氏好像挺喜欢茶道的，逢人赐个碗啊盆什么的给他们喝茶。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主公这么喜欢喝汤，高天原的家臣干部们自然也卖力得学习刷碗，双向奔赴了属于是。

　　当然，他们不是真的闲的没事干或者调调有多优雅，其实大部分人都和李蟠一样俗不可耐，就喜欢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毕竟这茶有什么好喝的苦不垃圾的。

　　不过人家可不是来这种地方享受的，主要是来谈正事的。

　　这些茶道大师，其实算是一种政治掮客。

　　毕竟政治就是社交，但你家臣之间，文臣武将之间相互拜访勾结，其实很犯忌讳的，暗中还有各种御庭众的忍者盯着，还有各种电子鬼骇客，有些政治协商，情报交易又不能在台面上办公室里进行，所以茶道的出场机会就有了。

　　借着学习茶道，或者举办茶会的机会，高天原的干部就可以进行私下的串联，密谋和政治交易。而由于有第三人，茶道大师在场，自然再怎么密谋，也不可能谈论谋反的话题。

　　而这些茶道政治掮客，不仅能帮织田氏进行监视，还能代为传话，向下属传达主上的意思，起到直接控制家中各个阶层，风闻密报的作用。

　　可以说茶道和忍者，一明一暗，一文一武，一把刀一碗茶，是真的把高天原牢牢掌握在织田氏手中的利器了。

　　于是李蟠也知道了对方勾兑勾兑的意思，点头还礼，跟着和尚进入茶室。

　　室内都是木地板，走动起来就吱吱作响，纸门也很薄，甚至看得见人影，显然这都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外头偷听。

　　而茶室内也不大，算是挺私密的空间，以显示前来协商双方的诚意，一侧的墙面上，挂着《和敬清寂》四字，摆放一些插花和茶具，干干净净的，什么电子设备都没有。

　　请李蟠坐定，那和尚便拉开侧门，露出门板另一侧早已等候着的人来。

　　“前来会面，不胜感激，在下，藤堂右卫门。”

　　这是个一米九的大块头，正装下鼓鼓囊囊的肌肉，李蟠一眼看出对方应该也有四级的军用义体，而对方递过来的名片，写的是藤堂建设工业株式会社社长。

　　李蟠查了查小太郎给的情报，这藤堂建设的上游是木下贸易，而木下贸易是羽柴集团的注资商社，便知道对方算是抱着诚意，没有绕个七八转找一堆白手套，已经是主动亮相前来接触了。

　　于是李蟠也不装了，递了名片过去。

　　“TheM，李蟠。我还以为屋里有一大堆御庭忍者在等着我呢。”

　　“您多虑了，本次董事会议非同小可，各方皆事先约定，约束麾下忍者不许入城，因此封魔少主才引人注目了。”

　　藤堂右卫门并没有显得很吃惊，伏身道，

　　“此番也多亏封魔少主引见，不胜荣幸。我家主人已吩咐，妥善安顿少主，绝不可有怠慢失礼之处，还请您勿虑。”

　　藤堂右卫门一边说着，把身边的黑箱子解锁，推给和尚。

　　和尚接过箱子，看向李蟠，见李蟠点头，便把箱子打开，转给他看，箱子里是八张加密数据卡。

　　藤堂右卫门介绍道，

　　“听说有些人胆大妄为，损毁了贵司的资产，这些是我家主公代表高天原，给贵司的赔偿。”

　　李蟠笑了笑，

　　“你家主公，现在已经可以代表高天原啦？”

　　“高天原群龙无首，才导致有屑小行匪盗之事，波及各家的商事。不过如今明智逆贼已然伏诛，我家主公有心拨乱反正，重塑秩序，恢复经济圈的秩序。”

　　藤堂右卫门一边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推到李蟠面前，

　　“略备薄礼，请您笑纳。如果经理能为敝司美言几句，就是主公的上宾了。”

　　呵，还有老子一张卡呢，挺上道啊。

　　“嗯，我考虑考虑……”

　　“轰隆！”

　　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李蟠的话语。

　　他一时皱起眉头，盯着面前面无表情的藤堂右卫门，和一旁蹙眉的茶道师傅，似乎对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听这爆炸声，倒是有一段距离，不是针对茶室的攻击。

　　“藤堂社长，您这是什么意思，奉了敬酒，还要让我看看罚酒是什么样的啊？”

　　藤堂右卫门拜道，

　　“您误会了，敝人听说，是有人私自行动，要将和明智勾结，出卖高天原的逆贼天诛，因此今天会袭击主城。

　　不过草庵堂这里非常安全，您无需忧虑。在事情结束之前，就请您暂在此处用茶吧。”

　　被他一提醒，和尚也镇静下来，就在“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中，给李蟠上茶。

　　呵，看来有人提点了羽柴家，今天是‘最后一天’，要抓紧动手了是吧。羽柴家下手也挺干脆利落的。看来也不打算拖延太久，给李蟠这样的诸天公司代表们，太多可选择的机会呢。

　　“嗯，真是好茶啊。”

　　既然对方已经准备好了，而且还算上道，李蟠也没有横生枝节的意思，端茶喝了一口。

　　藤堂右卫门看他肯喝茶，神情也轻松了些，

　　“草庵堂的茶点一向不错的，您请试试。”

　　“呵呵，李居士大概是初会茶道，就用这盏曜变天目好了。”

　　和尚看他们俩谈好了，也开口介绍那些茶道茶点的，给李蟠布教。

　　不得不说这和尚不愧是做掮客的，确实很有文化，出口成章，他法讳默叟宗室，斋号静休，是里千家的代表。

　　这个千静休说的那些茶道啊文化啥的，反正就是在吹这些碗啊杯的，有历史底蕴是某某织田赐下的名物啥的，李蟠也听不懂，就记得这些茶点糯米团子的，一个个还取名叫什么樱饼，朝露，锦玉的，每道还要赋诗一首，附庸风雅。

　　玛德，齁甜齁甜得，大概人家自己也知道这茶太特么苦了。

　　外头还在劈里啪啦轰得打，越打越激烈，这两人还在悠哉喝茶，李蟠只好耐着性子和他们客套。

　　然后嚼着团子，李蟠突然觉得有点噎得慌，端茶喝了一口，突然觉得这茶味道不对，低头一看，碧绿的茶汤居然变成了血红色。

　　“呕——！”

　　“呃，李居士，您不要紧吧？”

　　“经理，您这是……”

　　藤堂右卫门和千静休一看李蟠“哇——！”得喷出大口茶汤，一时还当他就是呛到了，但仔细一看不对，李蟠喷出来的茶汤，居然一股血腥味！

　　再低头一瞧，他们手里的茶碗里，分明也是一碗血！登时吓得两人把手里某公某公赐下的名物，都甩手扔到一边！

　　“纳！纳尼！静休！你居然下毒！”

　　“啊！这！佛祖唷！这这！这怎么可能啊……呕！”

　　这家伙倒是先反应过来，扣着嗓子开始吐了。藤堂右卫门也赶紧开始扣嗓子。

　　“呸！干尼玛的！”

　　李蟠本来都想动手了，但看他两个的反应又不大对，猛得灵光一闪，伸手一摸，果然！内袋里的‘发带’不见了！

　　“玛德！这个时候给老子闹腾！丢老子脸是吧！不识抬举！给老子滚出来！”

　　李蟠大怒，也不顾体面了，蹭得蹿起来，把茶碗茶炉都打翻了，在茶罐和茶室里四处寻找，把周围的门帘木板都拆开，却连发带的影子都不见。

　　“居，居士！伱的眼！眼睛！”

　　眼睛？

　　李蟠也感觉到眼角一阵痒，揉了一下，发现竟然一缕发丝从他眼角里溢出来，同时口腔和器官也是一阵毛绒绒的，好像被发团堵住了。

　　“呜呜！呜呜！呕——！”

　　然后藤堂右卫门和千静休，就看到李蟠跪倒在地，从眼耳口鼻中，大量的发丝就像铁线虫一样，钻破皮肤粘膜涌出来，就好像有一大堆寄生虫从他体内喷出来。而李蟠也顾不得脸上蠕动的黑线，跪在地板上，从嗓子眼里抠出一把长长的头发！

　　他抓着嘴里的头发使劲一阵拽！居然从胃里拽出来一块头皮！一把砸到榻榻米上！

　　藤堂和千静休发出“咦呀啊啊啊！”的小女生的尖叫搂成一团。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啊——！啊——！啊——！”

　　“咳咳！呕！玛德！咳咳！刀！给老子刀！咳咳！呕——！”

　　千静休抱着头躲在藤堂身后，而藤堂还在惨叫，不过李蟠提醒了他，一下从手臂上爆出两把螳螂刀挡在身前，但是脚都软了，爬都爬不起来。

　　李蟠也顾不得那么多，扑过去把藤堂按住，用力从他手上掰了一把刀下来，迅速解开正装衬衫，一刀插进腹中，当着两人的面剖腹，伸手插进胃里掏了一阵，把‘发带’给掏了出来。

　　然后他又是“哇——！”得一阵呕吐，和着血液胃酸，总算是把口鼻食道中的头发全吐出来了。

　　“啊啊啊哦哦哦——”

　　在这惨烈的景象中，千静休脖子一歪，晕过去见佛祖了。

　　藤堂社长还在“呀啊——！呀啊——！呀啊——！”得尖叫。

　　“呵！噗！呸！呸呸！”

　　李蟠倒是赶紧好了，把刀片扔到地上，随手找了个茶罐，把发带扔进去盖好，捂着腹部的血口站起来，

　　“喂，藤堂社长，如你所见我身体稍有不适，先告退了。”

　　“啊，啊……”

　　藤堂右卫门瞳孔扩散，满脸青筋暴起，汗水狂流，双目无神，大概他其实早就想晕过去了，不过义体一个劲给他打兴奋剂肾上腺，昏都昏不过去，就在那儿抖抖抖。

　　李蟠也懒得理他，把对方给自己的信封揣在怀里，夹着茶罐捂着腹部的伤口，提了箱子一把拉开门，就看见一个长发遮面的红衣女人站在屋外。

　　这回他看清了，这女人穿了一身大红的婚衣，是很老式的汉服，赤着双足半飘着，头发散在肩上，看起来像是正背对着茶室，面望着庭院。

　　身后“咚”得一声闷响，尖叫声停止了，藤堂右卫门好像终于晕过去了。

　　“滚！好狗不挡道！”

　　李蟠没回头望，一声怒吼，那红衣女人也好似听懂了，忽地向门旁飘去。就这么错身而过的瞬间，李蟠追出去探头一看，走廊里空荡荡的，什么鬼影都瞧不见了。

　　“玛德，装神弄鬼！呸！”

　　于是李蟠提了箱子，一路走出竹林回到浮空车，把‘发带’从茶罐里掏出来用公司手提箱封印好。然后从急救包里取出钉枪把切开的胃袋钉起来。

　　十八，“好家伙，老板你又杀了多少人啊一身都是血？”

　　“屁，我就是去喝茶的好吗！拉玛！你那边怎么样！小太郎救出来没？”

　　拉玛，“呃，我找到小太郎了，但他似乎不大方便……”

　　然后拉玛用义眼回传了一段录像。

　　李蟠定睛一看，登时大怒，

　　“玛德！老子大老远跑过来救他！都特么剖腹了！他居然在开impa！”

　　倒是十八提醒道，

　　“他不是封魔的少主么，大概对方想获得他的遗传子，生下继承人吧。”

　　李蟠想想也是，小太郎提过封魔家一大堆秘传忍具，没有继承人会自毁来着，看来破解方法倒也挺简单的么，现在他从牢里出来，大概整个御庭众都在馋他身子吧。

　　“行吧，拉玛，去把他拽出来。我来接你们。”

　　李蟠闭目养神，把注意力急中到腹部的创口上快速自愈，很快伤口就愈合生血痂了。

　　多亏升级了第二转啊，要不然这伤口缝一缝大小也几千块，转头得请橙子多喝两杯才是……

　　然后李蟠睁开眼，看到那个红衣女人坐在自己对面。

　　……怎么回事？

　　李蟠打开手提箱看了一眼，发带还好好的，箱子也完好，封印应该没问题的……

　　但是一抬眼的工夫，那女人凑到了他身边，好像就在一头长发后，直勾勾得盯着他。

　　李蟠皱皱眉，关上手提箱，扭头看她，

　　“你到底想咋滴！？”

　　十八，“什么？老板你叫我？”

　　李蟠，“我不是和你说话。”

　　拉玛，“老板有什么事？”

　　李蟠，“……没事，清清嗓子。”

　　李蟠也无奈了，监控自然是啥也拍不到，红衣女人大概只有他和附近的人能看见，虽然她就直勾勾站在身边盯着，没有什么动作，但从这两次的使用经验来看，应该是会对人造成一点负面精神影响的。

　　不知道等会儿拉玛小太郎是什么反应。说不定也会被吓晕呢……

　　忽然红衣女人伸出手，指了指外头。

　　“嗯？啥玩意？”

　　李蟠扭过头，看到远处有红线一闪，好像是有人在用激光笔照射他的浮空船，哦，是激光定位，镭射制导……嗯？！艹！

　　李蟠一下蹿起来，一脚踹开舱门跳下浮空船，下个瞬间，他瞥见远方的山麓中，明亮的星光一闪，随即“轰！”一声巨响，公司的浮空车被高能激光武器打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