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最黑暗残酷之处
指挥甲板内所有机械设备低沉嗡鸣着。
海军军官们都尽可能保持安静。
坚毅决心号舰长洛塔拉·萨林走起路来像猫一样没有声音，在指挥甲板内进行着无声的巡视。
这静谧不是因为有其他两位原体在场，而是因为安格隆看起来不太高兴，情绪略显低沉，而当这位原体产生某种情绪时，情绪就会在整个空间里荡漾和共鸣，引发涟漪。
正如当年马赫城战役里，安格隆狂怒之时，凡人们便成为悍不畏死的杀戮机器。
“十一号，科兹，莫塔里安，这三位兄弟将会一起赶来。”
“帝皇已经以大远征统帅的名义下达了命令，我们总计六个人将会继续作为先锋征讨乌兰诺帝国。”
洛嘉说着自己从帝皇星语中解读出的信息。
虽然论肉体力量，在场的佩图拉博和安格隆都能轻而易举把洛嘉打趴下，但论灵能力量，洛嘉在众原体中是数一数二的。
帝皇星语解读工作自然由洛嘉亲自负责。
“我们六个之外的其余原体将会和帝皇一起组成主力部队，全线推进，把乌兰诺帝国变成我们人类帝国的一个星区。”
“这就是帝皇的命令。”
洛嘉说完，下意识看向安格隆。
吞世者之主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盯着地面发呆。
当感知到洛嘉正等待自己的回应时，安格隆才抬起头：“我明白，拥有最多战争物资的吞世者将会把这个星系打造成物资中转站。”
怀言者之主点头：“我的军团也将从旁协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的一些子嗣特别擅长规划物资运输方面的事情……”
“吞世者将和怀言者以及钢铁勇士一起建立物资事务小组，共同处理物资方面的事。”安格隆说。
“这样最好。”佩图拉博举手赞成。
洛嘉迅速转头看着佩图拉博，显得很惊讶。
他没想到佩图拉博会如此支持安格隆的决策……这个兄弟向来不好相处，当初要来战争前线时听帝皇说怀言者要和钢铁勇士一起合作，这可是一件令整个军团都感到头疼的事。
可能是一物降一物罢。
洛嘉这么想着，又观察一下安格隆的状态：“兄弟，你看起来好像很疲惫……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在思考。”安格隆轻轻摇头。
佩图拉博眉头一挑，不禁思索起来，怀疑安格隆是不是还在为自己之前不辞而别和多次恶心他的事情心存芥蒂。
安格隆起身离开指挥甲板。
闸门开启时，原体看到自己养父正倚在走廊墙壁边。
看到养子，秦夏伸手摸摸下巴：“刚才我忘了提醒你，你胡子该刮了。”
……
原体居所位于坚毅决心号凯旋大厅附近。
居所并不大，被战舰上的凡人根据原体经历而装潢成战士居所风格，一些代表着角斗文化的东西挂在墙壁上。
原体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装潢风格，他会有一种无奈的感觉。
就像如果帝皇的人性能残留到40k时，看到人类把黄金王座当成自己的象征用来膜拜时会产生的无奈感。
不过当那些人一脸自豪的向安格隆介绍装潢时，他也真是不好意思往那些人头顶泼冷水。
山洞一样的盥洗室内，原体坐在镜子前的小板凳上。
看到养父给自己缠上一圈“围脖”，然后拿起一把古代遗物匕首的样子，安格隆恍惚间感觉时间倒退回了起义战争时期。
从一开始秦夏帮他刮胡子，到教会他刮胡子……
“还记得角斗士们曾经拿你胸毛当串甲片的绳子吗？”秦夏握着古代匕首，沾点水，放在原体下巴处，轻轻刮动。
“我还真是浑身是宝。血能强身健体，体毛能当穿甲片的绳子……”安格隆无奈一笑，“幸亏当初我是被扔进角斗场里，而不是被切了卖掉。”
秦夏微笑点头，继续刮动。
能切开精金的匕首刀刃可以轻而易举刮掉原体的胡须。
“我在指挥甲板外面等你的时候，萨林走了出来，她跟我说你心情好像不好。”秦夏边刮边说。
“是的。”
安格隆点头。
“我当时在想一些事情……刚才那趟亚空间之旅让我知道了很多很多事情，也让我不得不思考。”
“在之前，我觉得乌兰诺帝国就是一个很强大的对手了，比如我们在戈戎上对付的那种禁军绿皮，乌兰诺皇帝手下有好几十个。”
“但是在亚空间之旅结束后，我突然想起来绿皮远远不是这个宇宙最恐怖的威胁，还有比它们恐怖和强大的多的对手。”
“我更近一步认识到了这个宇宙的黑暗残酷……即便之前我就知道诸神的事情。”
闻言，秦夏沉默几秒。
他没有从原体的话语中听到消极，而是听到沉重之感。
这理所当然，马卡多和帝皇总给人一种沉重疲惫之感，那正是因为他们知道太多，也承受太多。
安格隆所言更像是感悟。
“你是否认为这个宇宙里黑暗残酷的种种事情，可以被量化并比较？”秦夏忽然问出一个令原体困惑的问题。
“可以比较，比如帝国和机械教再怎么黑暗，好像也不比混沌黑暗。”安格隆思索着。
“当然……但我所说的是制订一个标准，并且细化。”秦夏为养子刮完胡须，随手将古代匕首放进水池里泡着，然后坐在原体对面。
安格隆疑惑摇头。
秦夏微笑着说：“我曾经选修过一门课，这门课叫……身体历史学。”
原体没听过这个词，但顾名思义的思考一下，还是能推测大概：“以身体的视角研究和解读历史？”
“对的。”秦夏翘起二郎腿，娓娓道来，“一个历史时期里，人们的身体会被这历史时期的某些特定因素改变。我问你，努凯里亚人在高骑士统治时期有什么特点？身体层面的。”
“高骑士不允许奴隶们理发，头发很长很长，很乱。”
“那现在呢？”
“现在，努凯里亚人喜欢光头，因为过去高骑士不允许刮头发，成为自由人后人们就喜欢光头发型。”
说到这里，只是三两句话后，安格隆便忽然理解养父想要表达的信息。
头发作为身体的一部分，也是最容易被改造和影响的部分，头型的变化会代表一段历史时期，也会体现一段历史时期里更为细节的部分，比如残酷的奴役，或是对奴役的抗争。
特定历史时期对人产生的影响也会从头发延伸到其他地方，比如肢体，甚至内部器官，然后就有了量化和分析的标准。
比如在莫瑞家族领地里，奴隶们普遍存在肉体被大幅度改造的情况，甚至还有人直接就被改造成肉砖，那么显然，莫瑞家族的统治就比其他高骑士家族更为残酷和黑暗。
想到这里，安格隆忽然理解养父当时在看到“肉砖”时，为什么会愤恨到对莫瑞家族的人以牙还牙，把他们也改造成肉砖。
如果只是基于最基本的共情心，而没有其他认知的影响，秦夏是不会愤恨到如此地步的。
“说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以身体历史学的标准，我们来分析排列一下这个宇宙里的种种黑暗残酷之处。”秦夏说，“你认为在人类这边，代表着黑暗残酷的事物是什么。”
“星际战士。”安格隆说。
“恰恰是星际战士。”秦夏点头，“星际战士是从一个凡人改造而来的，凡人的躯体被彻底改造成一台战争机器，改造他们的是基因改造技术，但恰恰是高烈度的战争和人类种族生死存亡的困境催生出了改造技术。”
“后世的人类在看待这个历史时期时，他们除了感到星际战士很炫酷之外，应该也会有一份同情和唏嘘。”
闻言，原体深以为然。
接着他又想到机械教的机仆。
“这么看来，机仆也是机械教那黑暗残酷之奴役的表现了。”安格隆说，“那可是连脑子都改造了，头发和躯体与之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
“还有混沌影响。”秦夏挥手塑造出一个被混沌扭曲了的变异凡人幻象，“为什么说混沌最为黑暗残酷，正是因为混沌力量对人类的腐蚀是极其彻底的，会把人的肉体扭曲成无法寻找到人类痕迹的地步。”
说着，秦夏忽然有种想法。
混沌腐蚀能把人变成稀奇古怪的样子，这种变化显然不是为了显得足够堕落或恶心，而是因为它代表着最彻底的改变和扭曲，也代表着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同样，帝皇极其重视人类躯体和颅骨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
对纯洁人类颅骨的推崇，把颅骨当做标准去判定变种人和异形，不是因为对基因纯洁求而不得才退而求次，而是在身体历史学角度看待，当颅骨这种最明显的特征都被扭曲改变，那便意味着彻彻底底的无可救药。
“我突然想到，基因原体也被视为人类，这并非是一种妥协，或是凡人对帝皇行为的敢怒不敢言。”安格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没错。”秦夏也看向镜子，“即便是基因原体这种人间之神也会被生存环境改变身体，你那些兄弟全部都会像你一样，无论穿着还是行为习惯，亦或是审美，都是被凡人重新塑造的……”
“堕入混沌的基因原体外形也会巨幅改变，这也同理……”
听养父说到这，安格隆下意识点头，但忽然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十一号是个例外。”
“对，的确是。”秦夏赞同，“所以即便十一号从帝皇身上传承的是冰冷理性这个帝皇最为喜爱的特质，但帝皇却不喜欢十一号本身，因为十一号就不像一个人类。异形塑造了他，他的外貌，神色……才会让我们产生恐怖谷的感觉。”
“马卡多曾对我说，他们在泰拉皇宫地牢下为十一号准备了个监狱。”安格隆回忆起曾和掌印者单独相处时知道的事情。
秦夏默默点头，想起帝皇也不喜欢安格隆的事。但就算是打了钉子的安格隆那也被塑造的和人类一样，那就没什么不可以谈不可以忍的。
十一号则不同。
说完有关于身体历史学的一切感悟，安格隆长舒一口气，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对我说那些我认为黑暗残酷的强敌并不可怕……”
“不，它们当然可怕，可怕到你会感到畏惧。但我不认为你会因畏惧而怯懦退缩。”秦夏耸肩，“而是人就会对可怕的东西感到畏惧，只要不退缩就不可耻。既然你不退缩，那我就没有必要说些哄你的话。”
“倒不如讲点有意思的东西，当做这段战争时间的小插曲。”
秦夏轻拍原体肩膀。
“相比起混沌诸神，绿皮帝国不算什么，我已经在命运丝线上洞察到它们的终结。”
“我还看到你们将把这名为乌兰诺的绿皮帝国从银河中抹除，一个名为阿米吉多顿的星区将在乌兰诺帝国的废墟上建立起来。”
“阿米吉多顿人沐浴在你和你兄弟们赢得的胜利荣光中，传颂着你们的英勇事迹……如此渡过一个又一个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