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殉国
第二天，天刚破晓，星罗城城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沉默中等待。
当身披血染皇袍的皇帝出现在城头，将军们逐一跪下，随后是士兵，再是平民。从城墙到城下，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许家伟面容平静，倒不如说是心如死灰，天亮之前，他已亲手终结所有皇室宗亲的性命，亲自断绝了星冠一脉的传承，就连他那两个妹妹也不例外。
正如他所言，两个公主又能逃到哪去呢？倒不如死了算了。
四千多年前，日月大陆与斗罗大陆相撞，两片大陆连接为一体，随之爆发了日月帝国与原属斗罗帝国间的激烈冲突，而星罗帝国首当其冲地承受了绝大部分压力。那时候白虎一脉凋零，皇室几近覆灭。危难之际，星冠宗毅然出山，率领星罗军民奋起抵抗。经过一系列艰苦卓绝的战斗，他们不仅保全了星罗帝国，更奠定了其在原属斗罗三国中的霸主地位。
彼时白虎一脉血脉单薄，皇室由此易主，星冠宗成为星罗帝国新的主宰，但他们并未以任何阴暗手段清算旧族，反而赐其世袭公爵之位，赢得举国归心，开创了之后延续千年的盛世。
而今，许家伟可以说自己问心无愧，他对得起星罗帝国，尽管星罗帝国很快便将不复存在。
他自嘲地笑了笑，许久久当初向他控诉霍雨浩是“白眼狼”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星罗帝国又何曾善待过那个少年？他另寻出路也是情有可原，总不能因为险些丧命于公爵府的霍雨浩生在星罗帝国，就要求他必须为星罗而战吧？那些食君之禄的贵族大臣在日月帝国打来时纷纷投降，他们又凭什么指望霍雨浩力挽狂澜，救星罗于水火？
许久久终究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如今看来，霍雨浩当初提出的建议反而更具建设性。许家伟以身殉国，至少能向历史证明，他的一切过失源于策略与方法的失败，而非立场与初心的错误。他只是走错了路，但并不代表他做错了人。
毕竟自古以来，这片土地从不缺乏对威权的崇拜，百姓对统治者往往怀有一种惊人的宽容，而殉国或许是愚者唯一体面的终局，它几乎能抹平此前所有愚蠢的操作，向世人表明，这位领导者只是生不逢时，而不是又蠢又坏。
没有说玄子不蠢不坏的意思。
橘子在日月皇家魂导师团的簇拥下，缓缓飞至阵前，与城头上的星罗皇帝许家伟处于同一高度。
城内发生的一切她已悉数知晓，她并未居高临下地对这位皇帝说话，而是选择与他平视，以表尊重。
自幼跟随在徐天然身边的橘子自然见过那位弑亲篡位的日月皇帝，但那个篡位者大多时候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最终逝去时也与寻常老人无异。不久前，她也曾以元帅身份拜谒过重新夺回皇位的新帝，可新皇说到底也不过是龙阁手中的一枚棋子。他们都像皇帝，却都不是皇帝。
而此刻她注视着许家伟，只觉得这才是一位皇帝应有的姿态。也正因如此，她愿意让他以皇帝的身份走向终结。
虽是敌对双方，可面对如此平静赴死的星罗皇帝，就连日月帝国的一众将领也不由得流露出敬佩之色。
然而，当橘子真正出现在眼前时，许家伟原本平静的面容却微微一动。如此近距离相见，实际上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位日月帝国元帅的模样。他万万没有想到，执掌千军万马、压得星罗喘不过气的敌军统帅，竟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女子。
“当初戴浩第一次见到我时，也是这般惊讶。看来你们星罗帝国，确实不怎么看得起女人。”橘子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与友人闲谈，“他曾公然扬言，军营中的女人只配做军妓。”
“他一向如此自负。事实上，历代白虎公爵大抵都是这样。”许家伟淡淡回应，一只手悄然探入怀中，默默握紧了一柄短刃。为君者，既不能护佑臣民，也不能守卫家国，他早已心存死志。
“不过，他那句话并不是对我说的。”橘子似乎决心要让许家伟死得明白，“是对龙阁那位掌权者说的。”
“那他活该。”许家伟目光淡然地扫过城下刑架上悬挂的戴浩，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橘子沉默了片刻，说出了一句令周围大多数人都难以理解的话：“你是个皇帝。”
她如今所执掌的一切权力，皆由那位存在所赐予。因此，她并不愿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许家伟表达同情或怜悯，更不屑于说什么“你赢得了我的尊重”之类的胜利者宣言。
自然，她也不会像折辱戴浩那样对许家伟施加刑罚，借此羞辱整个星罗帝国。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眼前之人终究是一位皇帝。
许家伟显然未曾料到，在生命最后一刻，竟会得到敌方统帅的认可。他略显倨傲地点了点头，未发一语，手中短刃干脆利落地划过脖颈，在军民悲恸的惊呼声中，他仰面倒下，永远沉寂于星罗城头。
在气息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许家伟忽然想起自己曾服用过的那株星罗灵珠。到头来，他终究未能凭借这仙草凝聚出第二魂核，也未能成为极限斗罗级别的强者。
龙阁的那位……会不会觉得，那笔交易实在浪费了呢？
橘子眼神复杂地望着倒下的许家伟。日月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直逼星罗城下，可最终，却让这位星罗皇帝以最决绝的方式，为星罗帝国万年的荣光划下了句号。纵然身为敌人，她也不得不承认，许家伟用死亡捍卫了帝王最后的尊严。
远处，星罗城军民哭声渐起，悲恸如潮。而日月帝国的魂导师团依旧沉默列阵，金属光泽在晨光中森然闪烁。胜利已然在握，但空气中弥漫的却不是狂喜，而是某种近乎肃穆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