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礼物

　　猪笼坡之战结束后的第四天。

　　四天时间里，乌桓联军和北平军心照不宣地都没有任何大动作，无终县城依然被乌桓联军包围，两军遥遥相对又相安无事，与此前不死你死就是我活的恶战，大相径庭。

　　飞翼营在北平城外接受了公孙瓒的“馈赠”，按照某城主和公孙瓒的说法，“这是凤翔与北平友谊有象征”。

　　哪怕几天前，飞翼营的劲箭刚刚射死射伤了数百名白马义从，手上的血都没有洗干净，战死的男儿尸骨未寒，但是这一天，飞翼营出现在北平城外时，还是受到了隆重的欢迎。

　　许多玩家不禁慨叹，“看来这个世界总是充满着爱。”

　　更多的玩家大惑不解，“凤翔城不是站在刘虞阵营的吗？既然是敌对阵营的玩家，怎么可以大摇大摆地与公孙瓒阵营握手言和？这有悖于游戏规则吧！”

　　其实，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

　　没有多少人知道，尽管凤翔一开始就应塔兰部落之邀加入了乌桓人这边，可实际上凤翔从来没有加入刘虞阵营，阵营任务的出现，是在凤翔城出兵幽州之后的事情，阿牛根本不需要象别的玩家一样，通过加入阵营才能参加这场战争。

　　同样的道理，没有加入阵营的凤翔城，在战争中杀死北平军后，也无法获得战功证明，这也意味着，凤翔不可能直接通过阵营战功获利。

　　战争往往是残酷的，外交往往是虚伪的，尽管阿牛也知道公孙瓒不可能对凤翔帮助乌桓联军的事情没有芥蒂，飞翼营让白马义从灰溜溜地打道回府更是在公孙瓒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但是现在，两人表现出来的“友情”，绝对可以让不明所以的人认为，“感情真好哇！”

　　“阿牛城主，这批东西就交给你了，还请代我向老师问好。”公孙瓒道。

　　某城主笑了笑，“这句话我会帮公孙太守带到的，这些财货阿牛也会妥善保管，绝不使公孙太守失望。”

　　说到这里，阿牛看了公孙瓒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哦，对了，以后公孙太守若有事找卢植先生，大可派人到凤翔讲一声，阿牛自会代劳。从北平到青州的距离，总是比到洛阳近许多的。”

　　公孙瓒老脸一红，某城主的言下之意他自然心领神会。

　　公孙瓒一直坚信，“只要锄头舞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他希望卢植到北平定居，卢植的价值不可估量。为此，北平太守私底下没少派人到洛阳游说，阿牛刚才这番话，显然是对公孙瓒在那件事情上的作法非常不满，以这样的方式作出警告。

　　“阿牛城主的一片好意，先行谢过。”

　　公孙瓒讪讪地道，现在他已经有了预感：卢植几乎不可能舍弃凤翔转投北平。若非如此，凤翔军出兵幽州的事情，卢植无论如何都应该派人给自己提个醒！

　　想到徐无山一战时，赵云指出“凤翔出兵，事前征得了卢植的谅解”、“卢植也不认同公孙瓒在北平血案中的作法”，公孙瓒的心情更加沉重。

　　飞翼营的骑兵在子龙的带领下，正与北平军交接货物，阿牛犹豫了一番，对公孙瓒道：“阿牛知道公孙太守事后必不肯放过乌桓人，作为一名汉人，阿牛还是有一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公孙瓒一愕，作为两军议和的桥梁，阿牛的身份并不适合在这个敏感时候讲这种话，公孙瓒不禁有些怀疑，某城主是不是想借此机会探自己口风。不过，公孙瓒很快便抛弃了这种想法。

　　公孙瓒对北方胡人一贯仇视，这次与乌桓联军的战争吃亏不小，如果说心高气傲的公孙瓒不想报仇，只怕谁都不会相信。阿牛毕竟不是乌桓人，而是大汉朝的五品官员，既然如此坦率地讲出来，公孙瓒也不想矢口否认，沉声道：“阿牛城主但说无妨。”

　　“这一场战争北平固然损失惨重，乌桓各部落同样受创不浅，只不过他们最大的损失并非在战场上，而是部落的生产受到了影响。如果公孙太守执意对乌桓人报复，没有哪个部落能够抵御北平军的攻击，阿牛想说的是，公孙太守需要想清楚这样做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北平军报复一、两个乌桓部落，或许不至于招致整个乌桓族群的报复，但是，当乌桓人意识到北平军是想将各部落逐一击破时，他们的再度联手只是时间的问题。那样的情况一旦出现，整个右北平郡将毁于战火之中，他们会不惜一切地将北平军消灭，从而避免北平军缓过气来，再对乌桓各部带去危险。

　　即使有其它势力相助，右北平侥幸在战火中保存下来，经济、人口的损失却在所难免，太守大人若还想在乱世中有所建树，难度大增。

　　言尽于此，还请公孙大人三思，适可而止吧！”

　　无论公孙瓒多么自负，对胡人多么仇视，关系到自身根本利益的问题，公孙瓒也不敢大意。

　　这场战争已经让右北平元气大伤，也让公孙瓒意识到触怒整个乌桓族的后果，绝非右北平一郡之力能够承受的，再有一场这样的战争，北平军雄踞幽州，继而争霸全国的梦想将彻底化为泡影，甚至能否在强敌环伺下生存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其中的利害关系公孙瓒其实早有考虑，但无论如何，阿牛的这番话明显出于善意，让公孙瓒降低了对凤翔城的几分敌意。脸上不自然地笑了笑，公孙瓒不置可否地淡淡应道：“多谢。”

　　阿牛心头长叹，公孙瓒虽未明言，但从神情来看，显然并没有就此打消对乌桓人的报复念头，那样的做法才是公孙瓒的性情。

　　阿牛此番劝解公孙瓒，并非当和事佬上瘾，更没有角逐游戏中“诺贝尔和平奖”的奢望，如果这番话能降低北平军对凤翔的仇恨，阿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一半。

　　另一半，还需要阿牛厚着脸皮明言。

　　“可能公孙太守也知道，凤翔与乌桓人有长期的贸易合作，交易的地点就是北平城东南方百余里的太子港。阿牛有一不情之请，希望公孙太守不要阻挠我们的正常贸易，作为回报，凤翔卖给乌桓人的货物中，将不包括大黄弩这种杀伤力惊人的武器。”

　　这才是阿牛最关心的问题！

　　凤翔与塔兰部落的贸易只能通过海路运输，随着此次参战与乌桓各部建立起来的联系，凤翔与乌桓各部的贸易量必将显著提升，如果公孙瓒在这件事情上不肯让步，凤翔只得避开右北平，在幽州另寻港口，那将是件麻烦事情。

　　凤翔与塔兰部落的贸易就在公孙瓒眼皮子底下进行，要说这种大规模的军马交易，北平军对此全然不知情，显然是自欺欺人。

　　公孙瓒眉头一皱，阿牛的要求让他颇有些不自在，北平军与乌桓人的仇恨已经难以化解，现在凤翔城主居然想让北平军接受乌桓人在境内通商……貌似有点强人所难了。

　　不过，公孙瓒却也不便一口回绝。

　　凤翔城在平息此次争端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既使北平军脱离了战争泥潭，又在相当程度上保全了公孙瓒的颜面，公孙瓒如果没有一点表示，好象也有点说不过去。

　　阿牛主动承诺，不会卖大黄弩给乌桓各部，也是一种主动示好，同时，也隐晦地点出，若北平军拒不让步，凤翔另择港口后，想卖什么给乌桓人就不是北平军能够管到的了。

　　况且，此战之后，北平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大力恢复生产，短期不可能对乌桓人大规模用兵，北平和乌桓人之间，会有一段和平时间。公孙瓒想了一下，道：“既然阿牛城主开了口，我也只好应允下来，还请阿牛城主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大黄弩不可卖与胡人，乌桓商人与凤翔城的贸易，北平军不会阻挠。

　　但有一点，右北平被那些乌桓人弄得满目疮痍，重建需要大量的资金，我准备在右北平境内增设额外贸易税，按货物总价值抽取10％作为额外税赋，作为右北平的重建经费。考虑到凤翔城与北平的友好关系，凤翔的交易税可以适当调低，你看5％如何？”

　　公孙瓒显然是在变相地从中抽取油水，既然无法杜绝凤翔与乌桓人的交易，与其逼凤翔在幽州另择港口“走私”危险品，不如让凤翔与乌桓人的交易在自己的监视之下。

　　还能趁此机会从中获利，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是关靖的提议，公孙瓒深以为然，即使发布相应的文告。

　　平心而论，5％的额外贸易税并不高，即使凤翔另择交易港，当地的诸侯在发现这种长期的巨额交易后，巧立名目从中收税只是迟早的问题。

　　不过，阿牛显然对公孙瓒的提议很不满意，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

　　“这个……凤翔与乌桓各部的贸易总量很大，过高的税额可能不利于贸易量的提升啊，那些乌桓部落很可能不堪重负，要求在右北平之外另择交易港口，那样一来，右北平的损失就大了。”

　　“凤翔城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太理想，公孙太守也知道，这年头的苛捐杂税多如杂毛，如果再增加一项重税，阿牛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乌桓人出售的上品战马，如果公孙太守需要的话，凤翔可以零利润转让。大家都是一殿之臣，阿牛若太过计较这点蝇头小利，未必显得太过小气了，做人怎么能这样小气呢……5％是不是高了点？”

　　阿牛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公孙瓒的脸已黑了一半，“要不这样吧，凤翔与乌桓各部落的交易税率降到2％，不能再低了！”

　　某城主想了想，问道：“额外交易税，是买卖双方都要征收吗？”

　　“是的。”

　　“举个例子，若凤翔城与乌桓人某笔交易是，凤翔用一百万金的粮食换等值的乌桓战马，交易税率为2％，那么凤翔需要支付的贸易税就是两万金？”

　　“没错。”

　　阿牛松了一口气，此前他一直有些担心，惟恐北平重复征税，那样的话，同样一笔交易凤翔需要支付两倍的税款，即售出的一百万金粮食和购入的一百万金战马都被抽税。

　　现在看来，这份担心是多余的。

　　公孙瓒在这方面还不算太黑。

　　阿牛脸上尽是笑意，“北平军与乌桓人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想从他们身上征税，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阿牛实在没有把握能说服乌桓人乖乖地纳税，一不留神还有可能激化矛盾，甚至迫使凤翔不得不另择港口。

　　素闻太守大人宽宏大量，还望以大局为重，免去乌桓部落的税赋。”

　　公孙瓒也知道现在的情形下，若自己不肯让步，坚持要向乌桓商人征税，结果只能是自断财路，连凤翔城的那份税款也拿不到。

　　让步，是必然的事情。

　　无终县城外，乌桓联军的临时营地，阿牛郑重地将那批财货交还给乌旺。这批财货实际上不属于纳木部落，但乌旺是联军的临时盟主，于情于理都应该交给这位大人处理。

　　这批财货的回归，标识着乌桓联军的军事行动，实现了最基本的目标。

　　乌桓联军经过近两月的奋战之后，终于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虽说未竞全功，但他们已无法取得更大的战果。

　　乌桓人有了退兵的理由。

　　战争结束！

　　参加阵营战争的玩家势力可以在幽州府兑现战功，这本就是以刘虞名义发起的阵营战争，幽州府已经计算出了本阵营玩家的斩获。

　　按照先前的约定，乌桓各部落将为玩家的战功买单。

　　由于公孙瓒的坚守，加入刘虞阵营的玩家没有太多斩获，乌桓各部落出的血并不多。而且，他们在焦土政策中掳掠了大量钱财、物资，以及交给幽州府的大量人口，已经足够支付玩家的报酬。

　　实际上，真正为这场战争买单的，还是公孙瓒！

　　参加阵营战争的玩家势力，显然不是冲着那些财货、物资和人口来的，除了所有玩家都喜欢的声望外，领主玩家需要人才和图纸等可以推动领地发展的奖励，而冒险帮会则大多喜欢技能书等好处。

　　乌桓联军支付的酬劳，实际上无法直接满足玩家势力的需求，好在这是游戏。

　　阵营任务中，NPC势力内部有一套独特的换算系统，可以将资金、物品、人口等资源换算成其它等值的物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调节NPC势力和玩家势力不同价值取向的矛盾。

　　各种资源具体的换算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玩家取得了足够的战功，就能依靠战功获得相应的奖励。当然，每次阵营任务开放的奖励都会有一定选择范围，正常的战功兑换只能换到一些普通的奖励，较为特殊的奖励，通常还要在阵营中取得好名次才有可能拿到。

　　两大阵营玩家势力忙着兑换奖品，没有加入阵营的凤翔城主颇有些郁闷，好在乌桓各部落的大人们，没有忘记天下第一城的贡献。

　　乌桓联军解散前的晚宴，各部落大人齐聚一堂，这场晚宴之后，各部落的勇士们将跟随自己的大人，回归部落。凤翔城主和飞翼营，也会在第二天启程。

　　饮罢两轮后，乌旺大人端着酒来到阿牛身旁，在场的乌桓各部落大人均停止了喧哗，只见乌旺举杯道：“亲身经历过这场战争的乌桓人，永远不会忘记凤翔兄弟对我们的帮助，凤翔是我们全体乌桓人的朋友！满饮此杯！”

　　阿牛站起身来，略微点头后便一饮而尽，如此豪饮，在场的乌桓人纷纷欢呼起来。

　　乌旺笑道：“为了表达我们对阿牛城主无私援助的敬意，经各部落大人商议之后，决定赠送凤翔城三千匹上品战马，还希望阿牛城主不要推辞，这是所有乌桓部落的一点心意！”

　　这三千匹上品战马，分摊到各个部落，也就是一百匹的事情，各部落送出这份礼物都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但对于凤翔而言，已经是一笔飞来横财。三千匹上品乌桓战马，即使按照现在幽州的行情，其价值也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万金，可见这是一笔多么惊人的财富！

　　某城主稍作推辞后，便十分上道地接受了乌桓人的馈赠，按照阿牛事后的说法，“乌桓人性情豪爽，若坚辞不受反倒不美，搞不好他们还会以为，咱们凤翔城嫌他们的礼物太薄呢，怎么着也不能辜负他们的一番心意。”

　　好象阿牛若不赶紧接受乌桓人的馈赠，有可能伤害全体乌桓人善良而纯洁的感情似的，一向有仁厚之名的凤翔城主，不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

　　——无论如何，阿牛也不会承认，自己答应的那么快，是因为担心实心眼的乌桓人以为自己对三千品战马不感兴趣，过分的推辞可能让乌旺大人将礼物收回。

　　夫顿大人和扎鲁、乾罗也来到某城主身旁，三人均神情肃穆，就连和阿牛私交甚佳的扎鲁也是欲言又止。阿牛只道离别在即，三人有些不舍，遂笑道：“夫顿大人、乾罗长老，扎鲁兄弟，若有意到青州小住，只需派人知会一声，阿牛定当派船到幽州相迎，凤翔城的大人永远为你们敞开。对了，等会飞翼营会把借用的战马交还，五百五十四匹战马，完璧归赵！”

　　凤翔城为塔兰部落与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对阵，那样的压力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的，弄点“精神损失费”好象也不为过。阿牛原本还在犹豫飞翼营是否应该“不小心忘了还马”，连人带马乘船返回青州，谅塔兰部落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但现在乌桓各部落已送出三千匹上品战马，阿牛实在不好意思再在塔兰部落身上捞油水。

　　夫顿皱着眉头，“这个……凤翔城是应我们塔兰部落之邀才卷入这场战争，于情于理，我们塔兰部落都应该有些表示，那些战马，阿牛城主还是留着吧。我们这个时候来找阿牛城主，其实另有要事相商，倒不是为了那五百多匹战马来的。”

　　“另有要事相商？”

　　阿牛不禁愕然，略一沉吟之后，阿牛笑道：“夫顿大人目光长远，莫非是为了凤翔与乌桓各部落贸易的事情而来？凤翔城若与数十个乌桓部落一一交易，不仅工作量大，而且效率低下，确实需要在乌桓各部落中找一个总代理人才行。

　　凤翔与塔兰部落以往的贸易合作十分愉快，如果夫顿大人不嫌麻烦的话，阿牛非常欢迎塔兰部落成为乌桓部落的贸易代表。”

　　在阿牛看来，夫顿毫不犹豫地送出五百多匹上品战马，很可能是另有所图，天上不会平白无故地掉馅饼。目前的情形，也唯有成为乌桓部落的贸易代理人值得塔兰部落一争，成为代理人后，其它乌桓部落通过夫顿之手与凤翔城交易，多少都会付出一些代价。

　　如此一来，塔兰部落便可以从其他乌桓部落身上赚取额外的利润！

　　令阿牛始料不及的是，夫顿再次郑重地摇头，“阿牛城主，其实我想说的是……塔兰部落希望加入凤翔城！”

　　“什么！”

　　阿牛手中的酒杯落地，晶莹的液体如珍珠般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