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天平的守护者啊（4）

　　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了？十个？一百个？两百个？

　　全力一记“剑浪翻搅·瑶池碎波”将迎面冲来的巨大火鸟一分为二，自己的剑术比当年又要强出太多，就连当年最大威力的“天火临世”自己也能破的去。

　　“再来啊。”昆仑剑圣万智周用着看似平静的语气说道，“来多少……我杀多少。”

　　轮回士的英魂们仍在不断冲上，万智周双手挥洒剑芒，毫不留情的斩杀过去的战友，好似入了魔一般。“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这满手杀业可使黄河之水变红的魔神才是“昆仑剑神”的真正姿态。就连地上的“王道乐土”也在一瞬间被翻转了过来，变作了“天道行常”。

　　但就算是无情的天道，也不过只是六道的一份子。无论是诸神齐声歌唱的高天原，亦或者是可以超脱彼岸的大佛过，都瞬间被六道轮回所同化，就连“天道行常”也在不断地被侵蚀。到了最后，昆仑剑圣直接舍弃了地上构筑的阵地，全力厮杀起来。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场中三人仿佛都杀红了眼一样，行苦连连催动六道轮回，初音手挥天丛云剑，昆仑剑圣出手更是狠辣无比。一旦那些英魂斩尽，杀性被提升到极点的昆仑剑圣难保不会和两人当场就分出个生死。

　　（不该是这样的……）

　　好的目的并不一定会带来好的结果。万智周的出发点乍一看并没有错，可行苦和初音的行为也没有错。双方都站在“对”的立场上，这样的对立是没有必要分个生死出来的。

　　如果说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或许……这便是自己来这里的意义？

　　白清炎猛的向前一步，离开了虞轩的怀抱。他突然发力，就连虞轩也没来得及将他拽回。尽管眼前几分便是呼啸的狂风，甚至有一道剑芒还斜斩而来，但是白清炎毫无畏惧，这些都不是他应该去怕的东西。

　　因为有些事情是更为重要的。

　　“万前辈，你听我说！”眼前是无数炫目的光与影，此时的少年有些头晕眼花，但是还是尽力的高声对着远处正在殊死搏斗的三人大喊，“你之前说了！你救不了朋友，救不了兄弟，救不了过去，救不了未来，救不了天下！你救不了爱自己的人，也救不了自己爱的人，甚至救不了自己……”

　　听到这话，虞轩心中一惊。作为同样修习昆仑十三绝剑的剑客，她自然明白昆仑剑术的要旨。昆仑剑宗的剑法中宫直进，剑是恨之剑，道是怒之道，用网游的说法就是纯战士蓝条是怒气槽。白清炎这么一通话语在虞轩看来近乎是嘲讽，嘲讽……这不正是专门送怒气值的么？

　　白清炎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身旁虞轩的目光，这么一通话说下来，他甚至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用最大的声音喊道：“但——是！你——救——了——我！”

　　那仅仅只是半年前的一次相遇，路过的昆仑剑圣随手救了被追杀的少年。对于剑圣阁下来说仅仅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出手，但这却救了一条生命。或许对于这世间的六十亿人来说，一条人命简直是微不足道，但是对于他自己还有他的家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全部。

　　“我——想——对——你——说！谢——谢——你！”

　　虽说场中音爆连连，寻常人进去了耳鼓膜瞬间都要被震破，但这群人中哪个是凡人了？就算白清炎说的声音再小，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能听的一清二楚。

　　想要制止白清炎的虞轩愣住了，正在催动六道法力的行苦也愣住了，同样愣住的还有两柄神剑的主人，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一瞬之间。

　　昆仑剑圣一生行善，不求回报，却总被人误解、责怪。这不仅是他自己钻了牛角尖的问题，同样也是世人的问题。人总有私心，夫妻在大难来临之际尚且各自飞，何况是你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在遭逢生死变故之时，难免会生出嗔怪之意来。而那些劫后余生之人，自然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庆幸自己福大命大，忙着与亲人相拥而泣，却也忘记了去向那助人之人说一声“谢谢”。

　　一声“谢谢”不要说是价值千金了，说出去半文钱也不值。但就是少掉的这一句“谢谢”，让昆仑剑圣在这么多年中都是独自一人在行走。他给自己施加了太多自己无法承受的负担，却又不断地要求、逼迫自己去承受。这压力不要说是一人了，就算是千百人也难以负担。可怜昆仑剑圣也只是一介圣人而已，他连真人都不是，千斤重担之下怎能不被压垮？

　　万智周勉力挥出两记“剑飙”，迫开了冲上前来的初音，但剑中却赫然少了几分飒爽之意。随后只听他用略微带着嘶哑的嗓音说道：“少年，你说，如果你遇上了那个五条人命和一条人命的选择，你会怎么办？”

　　昆仑剑圣终于发问了，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同时也是任何一个侠者都会面临的问题。

　　侠就是夹，左边是仁，右边是义，头顶灰天，脚踩泥地。只因存爱，所以存恨，只因心慈，所以心悲，只因成王败寇，所以济弱扶倾，只因天下无道，所以以武犯禁。

　　“我不去选择！”白清炎朗声说道。听了第一句，几人又都是全部一愣，显然是不明其意。

　　“如果一件事难以抉择的话，那么闭着眼睛放开手去做就是了！行为的本身就可以成为答案！”

　　“可是如果错了……”

　　“既然难以抉择，那么就说明这种题目原本就没有对错。”白清炎毫不客气的反问道，“既然根本没有对错……那么为何会错？有些事情原本就并非是一人所能承受，这样的重担为何非要你来扛？”

　　“我不来扛……谁又能来扛？”万智周一声惨笑，这是自打白清炎见过昆仑剑圣万智周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但却充满了凄美的感觉。

　　“他们啊！”白清炎用力指向了行苦、指向了初音，还有场中那些人头涌动的轮回士们，“你还有他们啊！你一个人扛不过来，可以找他们！你们都是兄弟，不是吗？兄弟有难，难道他们不会来帮忙吗？”

　　一时之间，万智周身上所有的光华竟似是消失了。原本身披霞衣的仙人好似被瞬间被打落云间，坠入凡尘。但就在下一瞬间，他的身上赫然又爆发出了璀璨无比的霞光，将周围冲上的轮回士们一斩为二。

　　万智周的身旁顿时以他为圆心划出了一个足有数丈的空白区，圈内原本有的轮回士都被他一扫而空。只见他轻移脚步，双手拖在身侧，两道宛若云霞的剑光轻缀在地下，正是“昆仑剑芒”的杀招“霞光千道”。

　　“今日的最后一个问题。”昆仑剑圣深吸了几口气，显见的是略有疲惫之意了，随后他朱唇轻启，用清风将声音送到了白清炎耳边，“我这些年一向认为自己所行皆是正道。那么少年啊，你说……什么才是正道呢？”

　　“那些大道理我都不懂。”白清炎平静的说道，“但是我知道一点，对错跟人多人少没有关系，也和利益、力量毫无关系。世间总有是非对错之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要我说的话……正道，就是做对的事情。”

　　随后他的耳边似乎是出现了一丝欣慰的笑声，这笑声转瞬即逝，让他几乎以为是幻听。随后只见万智周吐气扬声说道：“你们不是要打完最后一仗吗？怎么还不快来？”

　　整整围成了一个大圈的轮回士们愣了一下，随后齐齐看向了正在催动法力的行苦。只见行苦略微一点头，轮回众们便发一声喊，齐齐向万智周冲去。

　　昆仑剑圣双手瞬间一合，两手的霞光便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了一道足以贯穿天地的白色光柱。“霞光千道”变成了“万华皈一”，威力端的是极为不凡。不管一旁的轮回士们杀上来多少，被催发到极致的昆仑剑芒都只需一招便足以杀敌。

　　万智周先是一记剑飞射出，硬是将初音打得退了好几步。随后一道已经化作“南斗剑气”的“剑寒”正面挥出，面前那条肋生双翼的巨龙也被他一分为二。

　　黄龙巨大的身体从中间整齐的被剖开，那道切割线笔直端正，就算拿直尺来画也不过如此。龙身并非是血肉所聚，而仅仅只是精魂所凝。五色龙王最后一点英魂一旦被斩杀，龙身顿时就化作了玄黄之气，向周围弥漫而去。

　　而就在此时，从那缭绕的黄气之中猛然冲出了一个拳头！

　　那拳头出来的时机极秒，正是万智周换气的那一瞬。出来的方位也是极佳，正是昆仑剑圣左右手皆开空门大露之时！

　　“咚”的一声，拳头击中了万智周的心口。那一拳却是行苦发出，在最关键的时刻，他散去了“六道轮回”，一拳打出，正中敌人要害。

　　万智周的右手扔操控着“万华皈依”的剑芒，此时他只需要轻轻向下一挥，行苦必然也要赴五色龙王精魂的后尘。但他只是略微笑了笑，随后手轻轻振了下，纯白的剑芒就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喂。”昆仑剑圣用最后的力气轻声说道，“我这些年的作为你也听见了。你也会他心通，我做了什么你也能读出来。你说，我这些年的作为究竟成功了吗？”

　　“单说成功与否，你成功了，起码你救了那么多人的人命。”行苦低垂下了眼皮，沉声说道，“不管他们认不认，至少你救了他们。”

　　“那么，你说说我这个人，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你是昆仑山上的冰雪，一尘不染；你是尘世间的圣哲，民间疾苦，剑底波澜……”来自于摩婆娑宫的阿修罗王双手合什，低下了那对着佛祖也未曾垂下的头颅，“……您是菩萨，肉身布施，以救天下。”

　　昆仑剑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比三秋的桂子、十里的荷花还要美丽。

　　随后，他原地向后直直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