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解放,你为了爱情,不要前途,不要名誉,不要家庭的行为,虽然为大多数正人君子所不齿,但还是有莫言那类作家为你唱赞歌。但母亲死后,你不回来奔丧,如此忤逆不孝,恐怕连莫言那种善于讲歪理的人,也难为你开脱了。

  ——我没得到母丧的消息。逃到西安后,我像一个罪恶累累的强盗一样隐姓埋名。我清楚,只要庞抗美不倒,法院就不会判我离婚。我离不了婚又要跟春苗在一起,那就只能远避他乡。在西安街头,有好几次,我见到了熟识的故乡人面孔。我多想上前与他们打招呼,但只能低头掩面躲过。有好多次,在我们栖身的那间小屋里,我和春苗,因为思念故乡,思念亲人而痛哭。我们为了爱而出走,为了爱而不能还乡。我们多少次拿起电话又放下,我们多少次把信投进邮筒又等候着取信员开箱时编造理由索回。我们有关故乡的信息都来自莫言,但他总是报喜不报忧。他是唯恐天下无戏的人,他大概把我们当成了他的小说素材,那么,我们的命运愈悲惨,我们的故事愈曲折,我们的遭际愈有戏剧性,就愈中他的下怀。尽管我未能回去为母亲奔丧,但那些日子里我阴差阳错地扮演了一个孝子的角色。——莫言在作家班时的一个同学执导了一部解放军剿匪的电视剧,剧中有一个外号“蓝脸”、杀人如麻却事母至孝的土匪。为了让我挣点外快,莫言把我推荐给了他那同学。那人留着一部大胡子,头顶光秃如莎士比亚,鼻子弯钩如但丁。一见我的面,他就手拍着大腿说:奶奶的,不用化妆!

  ——我们乘坐着西门金龙派来的凯迪拉克赶回西门屯。那个红脸膛的司机不愿意让我上车。你儿子横眉竖眼地说:

  “你以为这是一条狗吗?这是一个圣徒,它比我们家族中所有的人都爱我奶奶!”

  我们刚出县城就下起了雪。是那种细盐般的霰粒。车进西门屯时,地上已经一片洁白。我们听到一个前来吊孝的远房亲戚大声哭喊着:

  “天地为你戴孝啊,老姑奶奶!您的仁德感天动地啊,老姑奶奶!”

  他的哭喊,像合唱队的领唱一样,引发了一片哭嚎。我听到了西门宝凤嘶哑的哭声,听到了西门金龙雄壮的哭声,听到了吴秋香唱歌一样的哭声。

  一下车,互助与合作就掩面嚎哭起来。你儿子和西门欢搀着他们各自母亲的胳膊。我沉痛地呜呜着,跟随在他们身后。此时狗大哥已死,卧在墙角、已经老态龙钟的狗二哥用低沉的鸣叫向我打了招呼,但我已经没有心思回应它。我感到有四股寒气沿着四肢上升,在五脏六腑内凝成一坨冰。我浑身颤抖,四肢僵硬,反应迟钝。我知道自己也老了。

  你母亲已经盛妆入棺,棺盖竖在一旁。她的寿服是紫色缎子缝制,上面有一些暗金色寿字。金龙和宝凤跪在棺材两端。宝凤头发散乱。金龙眼睛红肿,胸前的衣服湿了碗口大的一片。

  互助与合作扑跪在棺材前,拍打着棺材的边缘尖声嚎哭。

  “娘啊,娘啊,您怎么不等我们回来就走了呢?娘啊,您走了,我们的靠山就倒了啊,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这是你妻子反反复复的哭诉。

  “娘啊,娘啊,您受了一辈子苦,怎么才过上好日子就走了呢?……”这是互助的哭诉。

  她们泪飞如雨,溅落到你母亲的寿衣上,溅落到盖住你母亲面孔的那张黄表纸上。泪水在纸上洇漶开,仿佛死人的眼泪。

  你儿子和西门欢跪在他们各自母亲的身后,一个脸色如铁,一个脸色如雪。

  负责料理丧事的是许学荣夫妇。许大娘惊叫着把互助和合作的身体拉直:

  “哎呀,孝子孝妇们啊,千万别把眼泪溅到死者的身上啊,她身上带着活人的眼泪难得超生啊……”

  许大爷环顾四周问:

  “至亲之人都到齐了吧?”

  没人回答他。

  “至亲之人都到齐了吧?”

  室内那些远亲们面面相觑,依然没人回答他。

  一个远亲抬手指指西厢房,悄悄地说:

  “问问老掌柜的去吧。”

  我跟随着许大爷来到西厢房。你的爹坐在墙角,正在用高粱秸秆和细麻绳缝制锅盖。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恰好照亮那个墙角。你爹的脸一团模糊,只有他的眼睛,放射出两点亮光。他坐着一个方凳,用双膝夹着已经基本成形的锅盖,麻绳穿过高粱秸秆发出“嗤啦嗤啦”的响声。

  “老掌柜的,”许大爷说,“解放那边捎信去了吗?如果他一时半会赶不回来,我看……”

  “盖棺吧!”你的爹说,“养儿还不如养条狗啊!”

  ——听说我要拍电视,春苗也要参加。我们去求莫言,莫言又去求导演。导演见到春苗后,说:那就演“蓝脸”的妹妹吧。这是一部系列剧,一共三十集,讲了十个可以独立成章的剿匪故事。每个故事拍三集。导演把剧情大概给我们讲了讲。说的是这个外号“蓝脸”的土匪,杆子被打散后一个人逃进了深山。解放军知道他是孝子,便做通了他妹妹和他母亲的工作,让他母亲诈死,让他妹妹进山报信。“蓝脸”闻讯下山,披麻戴孝扑进母亲的灵堂,混杂在前来帮忙的乡亲们群中的解放军一拥而上,将“蓝脸”按倒在地,这时,他的母亲从棺材里坐起来,说:儿子啊,解放军优待俘虏,你投降吧!——明白了吗?导演问我们。明白了,我们说。导演说,眼下大雪封山,没法拍外景,你就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土匪,潜逃外地多日,突闻母亲死讯,然后不顾一切回来奔丧。能不能找到感觉?让我试试看。给他换上孝服。几个女人从一堆散发着霉味的旧服装中翻一件白袍子披在我的身上,又找了一顶孝帽子扣在我的头上,腰间又给我捆上了一道麻绳。

  春苗问:导演,我的戏怎么演?导演说,你就把他想成你亲哥就行了。我问导演:是不是还需要一支枪?导演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这“蓝脸”是个双枪将呢。道具道具,弄两支枪给他插到腰里。还是那几个帮我穿孝服的女人,弄来两支木头手枪插到我的腰里。春苗问:我要不要穿孝服?导演说:给她也换上孝服。这样的枪怎么能打响?我问导演。导演说:你打响它干什么?等你娘从棺材里坐起来要你投降时,你把枪摸出来扔到地上就行了。懂了吗?懂啦。那就开拍。摄像准备!母亲的灵堂布置在我们居住的“河南村”西头一排破房子里。我和春苗曾想租下这房子制作山东大馒头,因房主要价太高而作罢。我们对这个环境很熟悉。导演要我们酝酿一下情绪,免得灵前无泪而干嚎。我看着被肥大孝服包裹住的春苗和她那张因营养不良而瘦削发黄的小脸,无限的怜爱涌上心头,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春苗啊,我的好妹妹,你本来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不幸上了我的贼船,来到这异乡僻地,受这样的苦难。春苗扑到我怀里,哭得浑身打颤,仿佛一个千里寻兄的小女孩。导演大喊:停停停!戏太过了!

  ——盖棺之前,许大娘揭开那张覆盖在你母亲脸上的黄表纸,说:

  “孝子孝妇们,看最后一眼吧,都忍着点,千万别把眼泪滴到她的脸上啊!”

  你母亲的脸似乎有些肿胀,色泽发黄,好像涂了一层淡淡的金粉。她的眼睛没有完全闭上,两绺冷冷的光,从眼缝里射出来,仿佛在谴责所有看到她的遗容的人。

  “娘啊,您一走,我就成了孤儿了啊……”西门金龙哭嚎着。上来两个远亲把他扶到一边去。

  “娘啊,我的娘,你把女儿也带走吧……”宝凤用脑袋碰撞棺材边沿,发出“嘭嘭”的响声。几个人冲上来,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到一边去。年纪轻轻就花白了头发的马改革抱住母亲,不让她往棺材前扑。

  你妻子手把着棺材边沿,张大嘴巴干嚎一声,然后双眼翻白,往后便倒。众人慌忙把她拖到一边,又是揉虎口,又是掐人中,折腾了半天,才缓上气来。

  许大叔招呼一声,在院子里等候的木匠们,提着工具箱子走进屋里。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棺盖抬上,遮住了这个死不瞑目的女人。在噼噼啪啪的盖棺声中,孝子孝妇的哭声又一次掀起了高潮。

  接下来的两天里,金龙、宝凤、互助、合作身穿重孝,坐在棺材两端的草席上,日夜守灵。蓝开放和西门欢,则对面坐在棺材前面的两个小方凳上,就着一个瓦盆,烧化纸钱。棺材后边的方桌上,供着你娘的灵位,点着两支粗大的白烛。纸灰飘扬,烛光摇曳,一派肃穆景象。

  前来吊孝的人络绎不绝。许大爷带着老花镜,坐在杏树下的一张方桌上,一笔不苟地登记着赙金和奠礼。亲朋乡邻赙赠的烧纸,在杏树下摞成了一个小垛。天气奇冷,许大爷不时地往冻僵的笔尖上哈气,他的胡须上结着白色的霜花。杏树上的枝条,结满了雾凇,宛若雪树银花。

  ——我们在导演的批评下,尽量地节制情绪。我默念着:我不是蓝解放,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蓝脸”,我曾经在锅灶里埋了一颗手榴弹炸死了晨起做饭的妻子,我曾经用刀子割去一个当面叫我外号的男孩的舌头。慈母去世,我心悲痛,但我的哭是极其节制的,我要把悲痛埋藏在心底。我的眼泪,是极其宝贵的,不应该像自来水一样随便流淌。但只要我一看到春苗身穿孝服、满面污垢的模样,个人的经历便压倒了角色的经历,个人的情感便替代了角色的情感。又试了几次,导演还是不满。那天莫言也在现场,导演对他嘀嘀咕咕。我听到莫言对导演说:赫秃子,你别那么认真,你一定要帮这个忙,否则我跟你断交。莫言把我们拉到一边,对我们说:你们怎么啦?泪腺太发达了。春苗可以往死里哭,但你老兄哭出三五滴眼泪就可以了。这不是你的娘死了,这是土匪的娘死了。三集戏,你每集三千,春苗两千,三三见九,三二得六,九六一万五,有了这笔钱,你们就基本小康了。我教你一招,莫言又说,待会儿拍棺哭灵时,你不要把棺材里那人想象成你娘,你娘在西门屯穿绸穿缎,吃香喝辣,享福呢!你就想,棺材里有一万五千元人民币!

  ——尽管道路积雪,车行危险,但出殡那天,还是有四十多辆轿车开到了西门屯。街上的雪被汽车尾气污染,化成了污浊的雪水,接着又冻成了灰色的冰碴。车子都停在西门家大院对面的广场上,臂上套着一个红袖标的孙家老三在那里指挥调度。因为怕天冷发动困难,汽车都没熄火。司机们待在车内取暖。四十多辆汽车后部的尾气上升,汇集成一片白雾。

  前来参加葬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半是县里的官员,少数是外县来的西门金龙的好友。屯子里的人们,都不避寒冷,抄着手,聚集在西门家大院前的街道上,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并等待着出棺时的大热闹。几天来西门家的人们差不多把我忘了。我夜晚与狗二哥挤在一起,白天就在院子内外走动。你儿子喂过我两次,一次是扔给我一个馒头,一次扔给我一包结着冰碴的鸡翅。馒头我吃了。鸡翅我没吃。因为这些天里,沉淀在记忆深处的与西门闹有关的往事不时翻腾上来,令我心中戚戚。我有时会忘记自己已经四次转世,依然是这西门大院的主人,在经历着丧妻之恸,有时又明白过来,知道阴阳异路,世事如烟,一切都与我这条狗没有关系了。

  街上的人群里,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向年轻人描述着当年西门闹为他母亲出大殡的事:那四寸厚的柏木棺材啊,要二十四个壮汉才能抬起。道路两旁的帐子连绵不断,隔五十步就扎着一个席棚,席棚里摆设路祭,整猪整羊,西瓜大的馒头……我赶紧避开,不愿意陷入回忆的泥潭。现在我只是一条狗,一条步入老境、所剩岁月不多的狗。我看到,那些前来参加葬礼的官员,几乎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色大衣,围着黑色的围巾。少数人头上戴着黑色的貂皮帽,这必定是些头发稀疏或者秃顶的人,那些没戴帽子的,都是一头浓密的黑发。他们头顶上的雪花与他们胸前的白色纸花相映成趣。

  正午时分,一辆“红旗”牌警车在前边开道,一辆“奥迪”牌黑色轿车后边跟随,缓缓停在了西门家大院门前。身穿重孝的西门金龙从院中匆匆走出。司机拉开车门,身穿黑色羊绒大衣的庞抗美钻出车门。她的脸也许是因为身穿黑色大衣而显得格外白皙。几年不见,她的嘴角和眼角都有了深刻的皱纹。一个秘书模样的人把一朵白花别在她的胸前。她的神色凝重,眼睛里有一种常人难以觉察的深深的忧悒。她伸出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与西门金龙的手握了握,我听到她充满暗示地说:

  “节哀、镇定、不要乱了阵脚!”

  西门金龙凝重地点了点头。

  跟随着庞抗美钻出轿车的还有好孩子庞凤凰。她的身高已经超过妈妈。这真是一个既美丽又新潮的女孩。她上穿一件白色的羽绒服,下穿一条深蓝色牛仔裤,脚蹬一双白色羊皮休闲鞋,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毛线编织的套头帽。脸上不施粉黛,看上去无比的清纯。

  “这是你西门叔叔。”庞抗美对女儿说。

  “叔叔好!”庞凤凰似乎并不情愿地说。

  “待会儿在奶奶灵前磕个头吧,”庞抗美深情地对女儿说,“她对你有养育之恩。”

  ——我努力想象着棺材里那一万五千元人民币。它们不应该是成捆成束的,而应该是散乱其中,一揭开棺材盖子它们就会飞扬起来。这一招果然有效,这时候我看春苗,就感到她像装模作样的小鬼一样滑稽。她那孝袍子拖在地上,不时因为踩着袍子的边缘而踉跄。孝袍的袖子垂挂下来,犹如戏曲演员的水袖。她咧着嘴,龇着不甚整齐的门牙嚎哭着。她不时地用那长袖子擦眼泪,脸灰一道,黑一道,犹如一颗刚从坛子里捞出来的松花蛋。在这样的心境下,我不但没有泪水滂沱,反而憋不住想笑。但我知道,只要我一笑,那一万五千元就会像鸟群一样飞走。

  为了不笑,我紧咬住牙关,不看春苗,眼睛往前看,大踏步地进入院子。我一手扯着春苗的胳膊,感觉到她踢踢踏踏地跟在我身后,像一个与父母斗气的孩童。院子里曾经非法生产过黑心棉,尽管有雪覆盖着,但那霉变的垃圾气味还是挥发出来。我冲进屋子,迎面看到一具刷成酱紫色的棺材,棺材盖子竖在一侧,尚未盖棺,显然是等我到来。棺材周围立着十几个人,有穿着孝服的,有穿着便装的,我知道这些人多半是伪装的解放军,待会儿他们就会把我按倒在地。屋子的墙壁上沾着一层黑乎乎的东西,那是弹制黑心棉时飞扬的纤维和灰尘。我看到土匪“蓝脸”的母亲平躺在棺材里,脸上蒙着一张黄表纸,身上穿着紫色缎子寿衣,寿衣上绘着暗金色的寿字。我扑跪在棺材前,大声哭喊着:

  “娘啊……不孝的儿子来晚了……”

  ——你母亲的棺材,在孝子贤孙们的悲嚎声中,在邻县一支著名的农民管乐队的演奏声中,终于出了大门。等待已久的看客们立即兴奋起来。送葬队伍的最前边是两个手持长竿开道的人。长竿上缠着白色的布条,仿佛是吓唬麻雀的器具。在长竿手的身后,是十几个举旗掌幡的儿童。他们的工作会得到丰厚的报酬,因此他们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喜气。在儿童仪仗队的背后,是两个抛撒纸钱的人,他们动作纯熟,技巧很高,纸钱被抛掷到十几米高的空中,然后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跟随着抛撒纸钱者,是一乘四人抬着的紫色小罩,罩里是你娘的神主。神主上用隶体大字写着:西门公闹原配夫人白氏迎春行凡神主。看过这神主的人,都知道西门金龙已经把他的母亲从蓝脸手里夺回来归还了他生父,而且还改变了他母亲妾的身份。这本是不合规矩之事,像迎春这种再嫁女人,是没有资格进入祖坟的,但西门金龙打破了陈规旧俗。再往后,便是你娘的紫色巨棺。执绋者每侧四位,都是身穿黑大衣、胸佩白花的体面人士。抬棺的是十六个精壮汉子,他们个头一般高,都剃着光头,穿着印有“松鹤”二字的黄色号衣。这是临县一家婚丧服务公司的专业队伍。

  他们步履稳健,腰肢挺直,神色严肃,毫无沉重吃力之感。跟在棺后的,便是手持柳木哀杖的孝子贤孙们。你儿子与西门欢、马改革只在寻常衣服上套了一件白布褂子,头上缠着一缕白布。他们三个,各自搀扶着身披斩缞重孝的母亲,都是无声地流泪。金龙拖着哀杖,不时地跪地嚎哭不起,眼睛流出了红色的泪珠。宝凤的喉咙已经嘶哑失音,只见她目光呆滞,嘴巴大张,没有眼泪,没有声音。你妻子的身体重量,几乎全部压在了你儿子瘦弱的身体上,几位远亲上前,帮助你儿子扶持着她。与其说她走到了墓地,还不如说她被人拖到了墓地。互助披散的长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平时,她的头发盘成辫子,装在脑后的一个黑色网兜里,远看就如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裹,现在,她遵礼穿“斩缞”之服,头发披散开来,犹如一道黑色瀑布,从头顶直泻至地面。拖在地上的发梢,沾上了许多泥污。一位远亲女客,非常有眼力劲儿,她上前几步,弯腰抄起互助的头发,搭在自己的臂弯里。我听到路边的看客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互助的神奇头发。有人说:西门金龙身边美女如云,但他怎么不离婚呢?因为他过的就是他老婆的日子,他老婆的头发主着他大富大贵呢!

  庞抗美携着庞凤凰的手,与那些官员和大款模样的人,跟随在孝子贤孙们身后。此时距离她被“双规”仅有三个月时间,她任期早满,迟迟不得升迁,大概已让她有了祸将临头的预感。那么,在这种时刻,她参加这场大事张扬、后来被媒体曝光的葬礼,到底是出于何种心理呢?我作为一条狗,尽管历经沧桑,也难以理解如此复杂的问题。但是,我想,她的行为可以与任何事情无关,但必与庞凤凰有关,因为,这个俊俏叛逆的女孩,毕竟是你母亲嫡亲的孙女。

  ——娘啊,您不孝的儿子,来晚了啊……我吼过这一声之后,莫言对我的教导便不翼而飞,扮演“蓝脸”演电视剧的事也抛之脑后。我产生了幻觉,不,不是幻觉,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躺在棺材里、身穿寿衣、用黄表纸蒙盖着面孔的人,就是我的亲娘。六年前与母亲见最后一面的情景,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半边脸肿胀发烧,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那是被我爹用鞋底子抽的,我的眼前,出现了母亲的满头白发,出现了母亲流淌着混浊泪水的眼睛,出现了母亲因牙齿脱落而瘪进去的嘴巴,出现了母亲那只动作不便、生满褐色斑痕、静脉曲张的手,出现了那根躺在地上的花椒木拐杖,出现了母亲为护卫我发出的痛苦吼叫……当时的一切情景,都出现了,我的眼泪喷洒而出,娘啊,儿子来晚了。娘啊,您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儿子不孝,做出了被人唾骂之事,但儿子对您的孝心不改,娘啊,不孝的儿子带着春苗来看您了,娘,您认下这个儿媳吧……

  ——你母亲的坟墓,筑在蓝脸那块著名的土地南头。西门金龙终究还有所顾忌,他没有打开西门闹与白氏的合葬墓把自己的母亲硬塞进去,这样,也算是为他的养父和他的岳母留了一些面子。他在西门闹与白氏的合葬墓左侧,为母亲新建了一座豪华的坟墓。坟墓的石门大开着,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暗道入口。坟墓周围,已经围成了一圈密集的人墙。我看着那些兴奋的看客之脸,看着那驴坟、牛坟、猪坟和狗坟,看着这块已经被人脚踏得坚硬如石的土地,心中浮想联翩。我嗅到了几年前“滋滋”在西门闹与白氏的墓碑上那泡尿的气味,一阵末日即将来临的悲怆之感涌上我的心头。我慢慢地走到猪坟旁边那块空地,“滋滋”了几下,我卧在那里,泪眼朦胧地想着:西门家或与西门家有过密切关系的后人们,但愿你们能理解我的意图,把我这一轮回的狗遗体,埋葬在我亲自选定的地方。

  抬棺的人们,杠子都下了肩。他们紧贴着棺材,像一群合伙抬动一只巨大甲虫的黄蚂蚁。他们手把着系在棺底的粗麻辫子,在手挥白色小旗的班头指挥下,沿着漫长的甬道,正在移棺入墓。孝子贤孙们都跪在墓前,磕头号啕。那支农民管乐队,在坟墓后边,排成整齐的队伍,在一个头戴缨盔、手持红缨枪尖棒的人指挥下,演奏起一首旋律极快的进行曲,让那些抬棺入墓的人脚步凌乱。但没有人去指责乐队,大多数人也没有感受到乐曲的不和谐。只有极少数懂行的人往那里顾盼,金黄色的长号、短号和圆号,在阴霾的天气里闪闪发光,为这阴郁的葬礼,增添了几分亮色。

  ——我几乎哭晕过去,我听到背后有人在喊叫,但我听不清他们喊的是什么。娘啊,让我再看您一眼吧……我伸手揭开了蒙在母亲脸上的那张黄表纸。一个与我母亲的面容毫无相似之处的老太太忽地坐了起来,用特别严肃的腔调说:儿啊,解放军优待俘虏,你缴枪投降吧!——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围在棺材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把我按在地上。有两只冰凉的手,从我的腰里,拽出了一支枪,又拽出一支枪。

  ——就在你母亲的棺材即将完全进入墓道的那一刻,一个身披着肥大棉袄的人,从看热闹的人群里冲出来。他步履踉跄,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他一边跌跌撞撞地奔跑,一边把外面那件肥大的棉袄脱下来往后扔去。棉袄落地,犹如一只死羊。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你母亲的墓顶,身体摇晃着,似乎要滑下去,但没有滑下去,他站稳了。洪泰岳!洪泰岳!他稳稳地站在你母亲的墓上,努着劲儿挺直腰板。他穿着一身破旧的、土黄色的军装,腰里扎着一圈粗大的红色雷管。他高高地举起一只手臂,大声吼叫着:

  “同志们,无产阶级的兄弟们,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和毛泽东的战士们,我们向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全世界无产者共同的敌人、地球的破坏者西门金龙展开斗争的时刻到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片刻之后,有的人调头逃窜,有的人俯卧在地,有的人手足无措。庞抗美本能地把女儿拖到身后,她似乎很惊慌,但她立即镇定下来。她往前走了几步,声色俱厉地说:

  “洪泰岳,我是中共高密县委书记庞抗美,我命令你,立即停止你的愚蠢行为!”

  “庞抗美,别给我摆你的臭架子!你算什么中共县委书记?!你和西门金龙勾搭连环,狼狈为奸,在高密东北乡复辟了资本主义,使红色的高密东北乡,变成了黑色的高密东北乡,你们是无产阶级的叛徒,是人民的敌人!”

  西门金龙站起来,把孝帽子推到脑后——孝帽子掉在地上——他伸出一只手,仿佛在安抚一头暴怒的公牛。他慢慢地向坟墓接近。

  “别靠近我!”洪泰岳把右手伸向腰间的导火索,大声地喊叫着。

  “大叔,好大叔啊……”西门金龙和颜悦色地说,“我是您一手培养起来的啊,您的教导我字字句句都记在心头。大叔啊,社会发展了,时代变化了,我金龙所做的一切,都是与时俱进啊!大叔啊,您凭良心说,这十几年来,乡亲们的生活,是不是越过越好啊……”

  “你少给我花言巧语!”

  “大叔,您下来,”金龙说,“您以为我干得不好,我马上辞职让贤,要不,西门屯的大印,还由您老来执掌。”

  在西门金龙与洪泰岳对话的时候,那几个开着警车为庞抗美开道的警察,匍匐着向坟墓前进。就在警察跃起的当儿,洪泰岳跳下坟墓,与西门金龙紧紧搂抱在一起。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空气中弥漫开硝烟和血腥的气味。

  过了好像许久许久,惊魂未定的人们才乱哄哄地围拢上去。他们把这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分拆开,金龙已经断气,洪泰岳还在呼呼地喘息,人们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个垂死的老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他的脸色蜡黄,极其微弱的声音和着鲜血从他嘴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来: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

  一口血“哇”地喷出,有尺把高,溅到了周围的土地上。他的两只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像燃烧鸡毛时放出的光,闪烁一下,又闪烁一下,便黯淡下去,永远地熄灭了。

关于本章节

《生死疲劳》是莫言精心创作的其他小说, 千千书屋提供生死疲劳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TXT下载在线听书等服务。 本章节第五十二章 解放春苗假戏唱真 泰岳金龙同归于尽由千千书屋网友上传分享,供书友们免费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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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甜文+虐渣+文娱】既然都重生了,为什么还要活得那么累? 复仇?打脸?不存在的。柳望雪带着小积蓄,找了个舒服地方,买了个带院子的小套房。 随便做点什么,或者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过完这一生吧。喂猫,逗鸟,看书,玻璃花房下午茶。 哎,等一下,这个帅哥可以撩一撩~不对,怎么恋爱谈上了,事业也一飞冲天了,上辈子那些人全都得看她脸色了......柳望雪流下悔恨的泪水:“放开我,让我去躺平!”许青松拿出一纸合同,笑容蛊惑:“亲爱的,要不我们去这个恋综躺平一下?”

穿书九零,大佬的炮灰前妻觉醒了

??网文填坑节,12月1日大佬包场,请你免费看独家番外、人气连载新章??【忠犬+空间+甜爽+中医+双强】孤儿院长大的男科医生江寒烟,穿进了一本书里,成了一个空有美貌的大冤种女配。 不仅假怀孕骗婚,还惹上一堆桃花烂债,娘家一群吸血亲戚,灵气空间被堂姐抢走,堂姐成了人生赢家,她这个大冤种却替弟弟顶罪惨死在监牢里。 开局就是一个惨,生存达人江寒烟一点都不慌,先抢回灵气医药空间,再和那抠索的短命老公把婚离了,然后她再努努力,拼搏成为快乐潇洒的单身富婆。 可是,一靠近那短命老公后,她这走几步就喘三喘的破身体,竟眼不花耳不呜神清气爽了,这婚……特么没法离了! 同床异梦时,陆尘清高孤傲, “要钱没有,不服就滚蛋!”如胶似漆后,陆尘将人按在墙上求:“钱和命都给你,老公最爱你!”

在八十年代又野又飒

苏青湖不想死了,不仅不想死,还想在这年代里活得又野又飒!都是心眼奇多的狐狸,不定谁吃亏呢你说是吧?

席爷每天都想官宣

《席爷每天都想官宣》 【宠文、无虐、女强、团宠!】 阮柒爆红之后。 黑粉:再漂亮也没文化。 当天下午,华夏最高等学府发博——介绍一下,我院最年轻博士生导师,阮柒教授。 黑粉:炒学霸人设有什么用?最后也得向金主低头。 第二天,阮柒现身国际经济会议,名牌落款——柒木制药集团董事长。 黑粉:赚这么多钱,也不知道为国家做点贡献。 三天后,官方发布新闻——最新型核潜艇问世,感谢总设计师阮柒及所有研发成员! 黑粉们:…… 惹不起

凤月无边

身后传来卢文的声音,“我会用竹叶吹《凤求凰》,阿芦愿意一听么?” 这声音,低而沉,清而彻,如冰玉相击,如山间流泉,如月出深涧,如风过竹林……它是如此动听,如此优雅,如此多情,又是如此隐晦的明示着…… 微微蹙了蹙眉,刘疆缓步踱开几步。朝着郭允也不回头,便这么淡淡地问道:“她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郭允低声禀道:“卢文说,她为了嫁主公你正努力着呢。主公你竟敢背着她勾三搭四的,因此她非常恼火,非常不高兴,非常气恨,非常想凑热闹。” 在刘疆深深锁起的眉峰中,郭允慢腾腾地补充道:“因此,她准备勾引邓氏姑子……”一句话令得刘疆木住后,郭允又道:“卢文还说,她现在好歹也是洛阳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手中有黄金七千余两,性子又张狂肆意,颇有风流之态……这样一个举世罕见,与洛阳众少年完全不同姿态的美男,与他太子刘疆抢一二个美人儿,有什么难度?”

大明小婢

她是谁?是朱门深宅中平凡呆憨的小婢女?是深夜提灯埋尸的义庄仆役?是青楼楚馆中面带黑痔的鸨母?是秘会中杀人不眨眼的十二娘子?——我并非有千面,而是代替万千冤魂而活。他又是谁?是侯府高门的纨绔庶子?是被内宅阴谋围绕,丧母恸哭的无助少年?是追捧戏子,拥男抱女的荒淫嫖客?是位高权重,从不公开露面的锦衣卫秘使?——一旦习惯黑暗,便会成为君王手中的刀,刀钝之日,便是我的死期。他们的邂逅,是宅斗?是朝争?是情爱?是深仇?两个双面男女的啼笑因缘,一段大明朝“史密斯夫妇”的谍中谍传奇。

八零串场女配太惹火

穿越女冯璐长相好,学历佳,性格招人稀罕。十六岁以前顺风顺水埋头学习,以为自己走的是学霸路线,结果十六后人生充满了不确定性,原来她是走到哪都很惹火的串场女配……到处给人走剧情,无脑女配,恶毒女配,冯璐是块砖哪里剧情需要哪里搬。 冯璐可以偶尔串场,走剧情,可自己生活不能慌,日子不能被别人的剧情扰乱,在爸妈的护航中,寻找自己的伴侣,携手避开女配剧情。 做自己的主人,走自己的人生。

卦师门主只想摆摊

大佬心,废材身! 当了一辈子卦术天才的江楚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灵意混沌的废材! 毁灭吧,她累了。 直到,有一天她能看到人头顶的小字—— 【姓名:张三,近日运势:三日后与隔壁村寡妇偷情被寡妇儿子打死】 于是,名满天下,青史留芳。 实力再强也仍然因为没有后台而成为弃子? 与其去看上位者的脸色不如自己成为上位者! 开宗立派!我本为尊! 江山宗一经创立,求卦者几乎要将门槛给踏破了—— 弟子:找我家门主?哦,她不在,又又又摆摊去啦!

闺门春事

相公要自选的,婆家要和谐的,美好将来是要可以期待的。所以,唐玫穿越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自己从已婚变成独身……PS:书名活泼了些,其实是很正经的轻宅斗励志文。 新书《家欢》已开,求收藏求推荐!

名门暖婚之权爷追妻攻略

《名门暖婚之权爷追妻攻略》 宋风晚被交往一年的未婚夫甩了,凭空冒出的私生女还要破坏她的家庭。 某日醉酒,扬言要追到前任未婚夫最怕的人傅家三爷。 角落里,有人轻笑,傅三,这丫头胆大包天,说要追你? 某人眸色沉沉,眼光不错。 后来 前男友搂着大肚子的小三和她耀武扬威。 某人信步而来,两人乖巧叫声,三叔。 傅沉看向身边的宋风晚,叫三婶。 【理想型篇】 婚前某次采访 记者:宋小姐择偶标准是什么? 宋风晚:多金帅气有魅力。 某人点头

他来了,请闭眼

大家:8月1日番外集地址: ,欢迎阅读。 当你拥有了一个聪明、傲娇又忠犬的男友…… 约会时,他说:“我对这种事没兴趣。不过如果你每十分钟亲我一下,我可以陪你做任何无聊的事。” 吃醋时,他说:“与我相比,这个男人从头到脚写满愚蠢。唯一不蠢的地方,是他也知道你是个好女人。” 做~爱时,他说:“虽然我没有经验,但资质和领悟力超群。顺便提一句,我的观察力也很好。” 求婚时,他说:“言语无法表达。如果一定要概括,那就是——我爱你,以我全部的智慧和生命。” 我把他从孤独的世界,带回繁华温暖的都市。 他却牵引着我,从平静平凡的生活,走向刺激又肆意的人生。 1、特别感谢小豆子制作封面; 2、特别感谢小裤衩、苏隐夏提供文名、主角姓名 3、1v1,HE结局,双处。大部分章节甜宠,言情剧情并重,甜蜜又刺激; 4、这不是惊悚恐怖小说,而是都市言情。口味程度跟我另一部同类型小说《如果蜗牛有爱情》类似; 5、本文日更,更新时间每天晚上12点前,如果不能更新会提前请假,养肥很快。大家可以次日来看前一天更新 6、这是个言情文,推理控、悬疑控、考据党谨慎入坑 7、谢绝扒榜 《他来了,请闭眼》的简体书已经上市啦!台湾知名插画师绘制封面,目前当当预售期间为签名本,随书附赠精美卡片和薄靳言给读者的话。欢迎大家下手!当当购买链接:买书的妹纸们记得留个评论,老墨多谢了! 美美的封面: 同类型已出版推理言情文,当当购买链接:

念君欢

尚书大人易折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谢父从二品降为五品后,谢家的姑娘为了婚事‘各显神通’。 上辈子谢元娘抢了谢文惠的婚事,没落得个好下场,这辈子她想利用重生这个金手指从小户人家找个‘潜力股’,结果屡遭变故,皆是谢文惠的手笔。 在第N次亲事被破坏后,什么姐妹情义,谢元娘双手掐腰,破口大骂, “谢文惠,你个瘪孙。”如是,谢文惠这厮也重生了。读者群:708672830

全球帅哥稀缺,校花嫁我送房又送车

【女多男少+鸭汤文+多女主+女追男】 穿越到男人稀缺的世界,是种怎样的极致体验? 这个世界男女比例1比500。 这个世界女舔狗不计其数! 女人想给男人买奶茶喝,需要排队。 女人想给男人送礼物,需要排队! 女人想向心仪男子求婚,需要排队! 女人想要嫁人,需要准备票子,车子,房子……

重生八零做团宠小福宝

《重生八零做团宠小福宝》 末世后,只能催生植物没有战斗力的余暖暖被抛弃了,死在了丧尸的口中。 再次睁眼,余暖暖成了八零年老余家的唯一一个孙女。 家人是真的好,家里也真的穷! 黄土墙,茅草顶,吱呀叫的破木床。 穿旧衣,吃粗粮,个个钱包比脸光! 余暖暖双手握拳:身怀异能,穿越遇团宠,我要发家致富! 余家众人:哎呀呀!咱们的暖宝是不是饿啦? 隔壁家刚满一岁的呆宝,看着躺在那里挥舞小拳头的暖宝反思:难不成这才是婴儿该有的样子?他

分手后我在娱乐圈爆红了

《分手后我在娱乐圈爆红了》 洛柠是一本娱乐圈团宠文里的炮灰女配,重来一次,这炮灰她不当了! 黑粉叫嚣:“洛柠就是个花瓶,唱歌跳舞演戏干啥啥不行,天天捆绑顶流蹭热度第一名,除了颜值一无是处。” 后来当唱歌跳舞俱佳,会琴棋书画、野外求生、烹饪美食,还会画符看相,长得美智商高,演技更是爆表的洛柠出现在大众面前时。 黑粉真香:“姐姐,我可以!!!” 突然有一天热搜爆了。 神秘影帝陆洵亲吻洛柠侧脸的照片被放了出来,绯闻迅速占领各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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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雄竞修罗场,多男主】【笨蛋美人x阴湿男鬼/腹黑年上/纯爱忠犬/疯批死对头】江予枝车祸意外身亡。 临死前,她觉醒了意识,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一本虐恋be小说。几个反派囚禁女主,导致男女主分分合合多年,最后还逼死了男主。 好消息是,她只是个不重要的炮灰。坏消息是,她哥就是那个冤种男主! 江予枝两眼一黑,再醒来她穿到了十年后,为了保护哥哥,她开始在几个反派之间怒刷存在感,希望大家可以改邪归正。 经过江予枝的不懈努力,哥哥安全!女主安全!她也安……诶不对?! !谁能告诉她一下,为什么她一觉睡醒,会躺在反派的地下室?江予枝:我也不知道啊,他们高喊着什么白月光啊朱砂痣啊就排队亲上来了。 【大概就是一个笨蛋美人试图驯化反派,结果发现自己是白月光,且所有人都是病娇这件事】

丁薇记事

当丁薇在军训场上醒过来,5G时代就变成了动感地带。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用上年代神机诺基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