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自杀式突击
凯斯·瓦尔'拉几乎已经认不出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
在它的记忆中，塞尔·克尔是上上善道光辉下的一颗明珠。这里的天空，永远是那么的纯净蔚蓝，三颗小小的卫星在夜晚轮流升起，将柔和的银光洒满大地。城市里，优雅的白色弧形建筑与自然景观完美融合，反重力载具在规划好的航道上安静地滑行，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光轨。土氏族的工程师们在这里规划了广袤的生态公园，来自不同星球的奇花异草在这里和谐共生，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淡淡的芬芳。
它记得，在非执勤日，它最喜欢的就是带着家人，去城外的水晶湖畔野餐。孩子们在柔软如茵的草地上追逐着发光的飞虫，商贩们售卖着用本地特产水果制成的冰凉饮料，空气中回荡着欢声笑语。这里没有贫穷，没有纷争，每一个钛帝国公民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为了共同的“上上善道”而奉献，安居乐业。
塞尔·克尔，这颗宁静的宝珠，曾是黑暗宇宙背景下，一个和平与繁荣的完美缩影。
但现在，这里是地狱。
轨道轰炸带来的高温，至今仍未散去，脚下的土地滚烫得如同烧红的铁板。呼吸间，满是呛人的烟尘与硫磺的气味。曾经美丽的景观，都在烈焰与爆炸中被熔毁、汽化，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残骸和焦黑的废墟。蔚蓝的天空，被无尽的尘埃与战火染成了令人绝望的血红色。
过去的欢声笑语，也被永不停歇的枪炮轰鸣与垂死者的哀嚎所取代。
凯斯·瓦尔'拉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脉冲步枪，金属触感让它稍稍感到一丝心安。它环顾四周，身边的战友们，那些来自各个小队、幸存下来的火氏族战士，同样紧握着武器，沉默地据守在这片由建筑残骸构成的临时阵地里。哪怕是队伍里最开朗、最喜欢讲笑话的沙斯，此刻也一言不发。
悲伤，愤怒，以及对入侵之敌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填满了每一个战士的心。
突然，远方的炮声与枪声，诡异地稀疏了下来。整个战场，似乎陷入了一种短暂的、令人不安的平静。
凯斯没有丝毫松懈，反而将战斗服的感知系统功率开到最大，更加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这个道理，在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同样适用。
果然，几秒钟后，一阵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狂暴而杂乱的引擎轰鸣声，从地平线的烟尘中传来，并且正在飞速靠近。
“那是什么？”一名年轻的战士忍不住问道。
凯斯循声望去，当它通过战斗服的光学镜头放大远方的景象时，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缩。
那是人类的坦克和装甲车。
在之前的初步交战中，火战士们已经大致摸清了这些笨重铁盒子的性能。它们装甲厚重，火力凶猛，但机动性堪忧，火控系统也相当落后。在凯斯看来，这些简直就像是几百上千年前、还停留在履带时代的博物馆古董。
但此刻，这些“老古董”，正以一种完全不顾及引擎负荷与机械寿命的疯狂姿态，全速冲锋！他们在崎岖不平的焦土上颠簸、跳跃，黑色的浓烟从排气管中喷涌而出，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更让所有钛族战士感到错愕和不解的是，在那些飞驰的坦克和装甲车上，竟然像挂件一样，密密麻麻地扒满了人类士兵！他们迎着狂风，任由碎石和弹片抽打在身上，如同附着在钢铁巨兽身上的疯狂寄生虫。
“这是在玩什么花样？”凯斯心中充满了困惑。这种毫无战术美感、近乎自杀式的冲锋，到底有何意义？
但战机稍纵即逝，它没有时间去思考。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士，它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开火！阻止他们靠近！”
凯斯迅速抬起枪口，战斗服内置的AI辅助系统瞬间锁定了冲在最前方的一辆奇美拉运兵车。它扣下扳机，一连串致命的蓝色等离子团精准地射向车顶上的人类士兵。
它的战友们也立刻反应过来，脉冲步枪、脉冲卡宾枪的射击声连成一片，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能量火网，劈头盖脸地向着那支疯狂的钢铁洪流罩去。
人类也在还击。车载的重伐木枪喷吐着火舌，车上的士兵也用它们手中简陋的激光枪徒劳地扫射着。但无论是武器性能还是甲胄的防护水平，他们都与火战士存在着代差。他们的反击，除了在阵地的掩体上激起一串串无力的火花外，根本无法对火战士们进行有效的压制。
成片的人类士兵，在精准的脉冲火力下，如同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般，从高速行驶的载具上栽倒下来，瞬间就被后方车辆的履带碾成模糊的血肉。
然而，人类的冲锋，没有丝毫的停滞。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一辆浑身冒着浓烟、车体上布满了弹坑的奇美拉运兵车，奇迹般地冲破了火网，径直朝着凯斯所在阵地侧翼的一辆锤头鲨反重力坦克，狠狠地撞了上去！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刺眼的白光，猛烈地爆发开来。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人之手，狠狠地将凯斯掀翻在地。天旋地转间，它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快被震碎了。幸好，战斗服的缓冲系统及时启动，抵消了大部分伤害，它只是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
“该死……这些人类……都是疯子吗……”凯斯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努力从地上重新站起身。
它惊骇地看到，那辆为它们提供关键火力支援的锤头鲨，此刻只剩下了一堆燃烧的残骸。而在其周围负责掩护的几名战友，已经在那场恐怖的爆炸中，被彻底汽化了。
显然，那辆奇美拉上搭载的炸药，当量大得惊人。
而就在那团由奇美拉与锤头鲨共同构成的、熊熊燃烧的残骸中，几个人影走了出来。看到不远处的凯斯，他们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
凯斯·瓦尔'拉的脑中闪过巨大的困惑。
怎么可能？在那样的零距离爆炸中，他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这完全违背了物理法则！
但战场上的现实，没有给它留下任何细想的余地。求生的本能与战士的训练，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疑惑。它猛地抬起脉冲步枪，冰冷的战术AI立刻在他面甲的显示屏上，为他标定出了最优的射击路径。
“为了上上善道！”
它怒吼着，扣动了扳机。
精准的蓝色等离子团，瞬间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
第一个冲锋的人类，胸口被整个炸开一个大洞，焦黑的残肢向后飞去，身体无力地扑倒在地。
第二个和第三个人类，试图用毫无意义的“Z”字形跑动来规避，但在AI的辅助锁定下，这不过是徒劳的挣扎。两发精准的点射，分别命中了他们的头颅和躯干，将他们化作了两团爆开的血雾。
然而，就在它调转枪口，准备射杀最后一名敌人时，对方已经以一种惊人的爆发力，冲到了他的面前。他手中的激光枪上，那把看起来原始而野蛮的刺刀，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噗嗤——！”
一声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声响起。
凯斯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战斗服的复合装甲，竟然被这把看起来原始的刺刀硬生生捅穿了。冰冷的刀锋，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身体。
剧痛让它的视线一阵发黑，但他强忍着这股痛楚，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枪口抵在了那个人类士兵的头盔上。
“轰！”
脉冲步枪的怒吼，近在咫尺。那个人类士兵的脑袋，如同一个被铁锤砸碎的西瓜，瞬间炸裂开来，红白相间的物质，溅满了凯斯的面甲。
无头的尸体缓缓滑落，凯斯单膝跪地，鲜血从腹部的伤口不断涌出，战斗服的生命维持系统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它艰难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让它彻底绝望的一幕。
更多的人类从那堆残骸中现身，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它们跨过同伴的尸体，踩着滚烫的废墟，每个人的动作都毫不迟疑。
“不……”
凯斯徒劳地举起步枪，射出了最后几发能量弹，又放倒了两名敌人。但更多的人，已经涌到了它的身边。
第一把刺刀，刺穿了他的肩膀。
第二把，刺穿了他的大腿。
第三把，第四把……
它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无数的利刃贯穿，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中，逐渐沉入黑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只有那些黑色的全覆式头盔。
……
解决了这名顽抗的钛星人之后，那几名人类士兵并没有继续冲锋。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回到了那堆仍在燃烧的、奇美拉与锤头鲨的残骸前。
在扭曲的金属之下，压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身影——是他们刚才那辆奇美拉上的班长。靠着药剂和最后一刻的往后跳跃，还剩下一口气。
一名士兵走了过去，将自己的激光枪口，对准了班长的脑袋。
一声清脆的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