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佩迪提亚第三赴死者军团

    沉重的金属跳板在鬼面的战术靴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仿佛一声宣告，将他与身后那拥挤、喧嚣的集结点彻底分割开来。一股混杂着机油、臭氧与无数人汗液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反而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团长阁下，请这边走。”一名身穿灰色制服、神情肃穆的船员早已在舷梯口等候，他微微躬身，做了一个引路的手势。


    鬼面点了点头，全覆式头盔下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跟随着船员的脚步，踏入了这艘庞然大物的内部。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孩童般的好奇与狂热，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冰冷的钢铁穹顶高悬于顶，上面布满了粗大的管道与缆线，如同一头巨兽的肋骨与筋络。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枚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照明符文，将狭长而深邃的通道照得光影斑驳。靴底敲击甲板的回响、远处引擎的低沉轰鸣，以及从各个舱室中隐隐传来的、汇聚成潮水般的嗡嗡人声，共同谱写成一曲钢铁与战争的交响乐。


    此刻，这艘运兵船上，正搭载着整整十万名像他一样的玩家。


    可别觉得这个数字很多。在比特彻底放开限制，进行全球公测之后，这款游戏，其玩家活跃数量一度突破了“亿”这个恐怖的单位。


    然而，这个世界过于真实的残酷很快就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那糟糕的空气质量，以及血肉横飞、死亡如影随形的恐怖战场，在最初的新鲜感褪去后，迅速劝退了数以千万计的正常人。


    但同样，也有各种各样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留了下来。有人是为了那高达1:10的思维加速；有人是为了亲手触摸那些冰冷、致命的枪械，感受后坐力和杀戮带来的原始快感；还有人，是为了摆脱现实中孱弱、残缺的躯体，在这里获得一副强健有力的身躯……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怀抱着其他更深层心思的玩家，不过因为不属于大部分玩家群体，这里不作赘述。


    在一名正常指挥官眼中，十万名凡人级别的军队或许太少了。在动辄以“千万”为单位计算伤亡的启示录级别战争中，这点兵力估计连半个小时都撑不下去，就会被彻底拼光。


    然而，在鬼面这位思路清奇的精神病患者看来，这笔账完全不是这么算的。他觉得这十万人要是只打打小仗，那确实不算什么，可越是打大仗，他就越牛逼。


    因为玩家死了能复活！


    打一场烈度不高的小仗，平均下来每人一天也就死个两三回，这样算下来，一天的“兵力消耗”不过是二三十万人次。可要是打一场启示录级别的大仗，惨烈到三十分钟就得死一次，那一天二十四小时下来，他手底下可就是四百八十万大军了有没有？这说出去，可倍有面子！


    至于之前还是个小小班长的鬼面，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拉出这十万人队伍的……说来也颇具传奇色彩。


    公测开启之初，那人山人海、堪比罐头沙丁鱼的混乱场面，让鬼面本就不太正常的脑子一热。他随便找了个高地，对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以一句石破天惊的“你们想要一场全面战争吗？！”为开头，进行了一场激动人心的即兴演讲。


    然后，台下那十万名同样渴望刺激的玩家，也跟着脑子一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他干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鬼面，作为新生的佩迪提亚第三赴死者军团的团长，正在一名船员的引路下，穿过层层迭迭的钢铁通道，前往属于他的指挥中枢——舰桥。


    引路的船员在一扇厚重的、印着双头天鹰徽记的装甲闸门前停下了脚步。随着他输入权限，闸门在一阵低沉的液压嘶鸣声中向两侧滑开，一股与通道内截然不同的、混杂着静电与过滤空气的凉意扑面而来。


    鬼面一步跨入，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宛如洞窟般宏伟的指挥中心。高耸的哥特式穹顶之下，无数闪烁着幽绿光芒的数据屏幕与指示灯汇成一片信息的星海。身穿深红长袍的技术神甫们正低声吟诵着祷文，安抚着那些与控制台融为一体、血肉与黄铜交织的伺服颅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熏香与机器的嗡鸣，营造出一种庄严而压抑的氛围。


    然而，在这肃穆的氛围中，一个突兀的动作打破了宁静。


    “唰——”


    伴随着一阵整齐划一的甲胄摩擦声，舰桥内所有还能够自由活动的人员，无论是掌舵的舵手，还是正在解读星图的导航员，甚至是那位站在舰桥中央、面容如同花岗岩般饱经风霜的舰长，都在同一时刻猛地转身，面向鬼面，右拳紧握，双臂交叉在胸前，拇指交迭，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天鹰礼。


    鬼面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这群看起来比他还“专业”的NPC会给他这么大的面子。不过他反应也快，立刻有样学样，同样举起双臂，回了一个略显随意的天鹰礼。


    “长官，”为首的舰长放下手臂，他那经过声带改造的嗓音低沉而沙哑，仿佛金属在摩擦，“我是本舰舰长……”


    “你好，叫我鬼面就行了，”鬼面自动忽略了那个听起来就很长很麻烦的名字。他环视了一圈舰桥，目光最终落回舰长身上，直截了当地问道，“所以，这里级别最高的是我？”


    他做出这个推测的逻辑很简单，在帝国这个等级森严的体系里，级别比他高的大概率不会先对他敬一个如此正式的天鹰礼。


    “呃……是的，长官。”舰长的回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显然是对鬼面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风格有些猝不及备，但这也证明了鬼面的推测是正确的。


    “那这就奇了，”鬼面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说道，“军务部呢？他们不管我们？没给个任务简报，或者指定个目的地什么的？”


    “理论上来讲，这的确是军务部的事。”舰长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回应道，“但如果真的按照理论来，那我们在这轨道上等到舰体生锈、老死在岗位上，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一位军务部的官员带着盖了章的羊皮纸来传达命令。”


    “OKOK，我懂了，官僚主义害死人啊。”鬼面发出一声了然的轻笑，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舰桥中央那个巨大的沉思者阵列，那里正投射着一幅广阔的、缓缓旋转的三维全息星图。无数星点在黑暗中闪烁，织成一张浩瀚的宇宙之网。


    “也就是说，去哪儿，我来挑是吧……那就让我看看。”


    他的目光在星图上飞速扫过，自动过滤掉了那些看起来和平安宁的绿色区域和稳定航线的蓝色光带。毫不意外地，他的视线直接被星图一角那个不断闪烁着刺眼红光的区域给牢牢锁定了。


    那片区域被标记了数个交叉的骷髅头警告标志，周围的数据流都呈现出一种混乱的、代表着极端危险的深红色。它看起来就是整张星图上最大、最红、最危险的那个点。


    “啪！”


    鬼面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巴掌直接拍在了那片血红色的全息投影上，光影一阵剧烈的晃动。


    “就这儿了，”他咧嘴一笑，“泽西星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