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赞美“欧姆弥赛亚”

    莫尔·莱文，这位随行佩迪提亚第三赴死者军团的机械教玩家，正开始他每日最为重要的工作——对各个营部的空间装置进行维护。


    他身着印有机油和熏香污渍的深红色长袍，动作一丝不苟。他先是在那台静静悬浮着的、暗银色的立方体装置前，郑重地摆开了一条金边红底的祈祷长带，上面用高哥特文和二进制码交织刺绣着万机神的圣言。


    随后，他点燃了特制的熏香，那混合着金属与药物的气味，立刻在狭小的船舱内弥漫开来，驱散了凡俗的空气。最后，他打开一个黄铜制的小瓶，用一根羽毛笔蘸取了黏稠的圣油，准备为装置进行涂抹。


    说是“维护”，但莱文内心清楚，这与他曾经所理解的维护工作，有着天壤之别。他完全不了解这些通过抽奖获得的空间装置的运行原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虔诚的态度，完成这一整套仪式，然后向着冥冥之中的欧姆弥赛亚祈祷，别让这玩意儿坏了。


    莱文不是没有尝试过去研究这些装置。事实上，这本身就是他的职责之一。他曾花费数周时间，用尽了一切他所能动用的手段，试图破解其万分之一的奥秘。


    但越是研究，他就越是不得不承认一个令他感到谦卑的事实：这些玩意儿，是超越时代的。


    对于目前地球人类的科技水平而言，获得的科技并不是越先进就越好。这就像是忽然将一把完整的、完好无损的太空死灵高斯步枪交到他们手中，那也没有任何用处。就算集合全球最顶尖的工业力量和最聪明的头脑，也连那把枪外壳上的原子结构，都复刻不出千万分之一。


    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莱文也曾自信地觉得，他就是位于人类知识金字塔顶尖层面的那一批精英。在他所专精的领域里，没有什么他不能理解的东西。傲慢，曾是他身为天才的勋章。


    但现在，他正一步一步、无比认真地执行着以往他会嗤之鼻的、纯粹的宗教行为。他见到了真正的天空——那片广袤无垠、充满了未知与奇迹的星海。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仍然只是凡人中的一员。


    他抛弃了自己过去的傲慢，并学会了对欧姆弥赛亚感到敬畏。


    但在莱文的眼中，欧姆弥赛亚却不是大部分机械神教神甫所认为的那个、沉睡于火星之下的实体。


    欧姆弥赛亚，是此刻在他面前的这项伟大科技，是这台能够扭曲空间、无视物理法则的装置本身所蕴含的、至高无上的知识真理。


    欧姆弥赛亚，是掌握了这项科技，并将之实际运用、如同呼吸般自然的那个伟大的、未知的文明。


    欧姆弥赛亚……是将这一切，将这个残酷而又壮丽的宇宙，带到了地球人类面前的那个不可名状的存在。


    他用羽毛笔，蘸着圣油，在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上，虔诚地画下了一个完美的齿轮与骷髅的圣徽。


    “赞美欧姆弥赛亚。”


    莱文闭上双眼，由衷地低声说道。


    ……


    在亚空间那片由纯粹的情感与尖啸的概念构成的海洋深处，比特正在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实验。


    祂正将自己那庞大而复杂的意识流，进行着精准的切割。没有血肉撕裂的痛苦，只有海量的数据流被复制、打包，然后从主体中剥离。一个全新的、与本体在每一个比特上都完全相同的“比特”，形成了一个独立的、闪烁着微光的个体。


    这个新生的“比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地投入了亚空间的混沌洋流之中，瞬间便消失在了那片由绝望与希望交织而成的背景噪音里，遁向了未知的远方。


    而留在原地的比特，则将自己全部的运算力都集中于一处，凝神注意着那个远去的自己的状态。它能感觉到二者之间那条超越了物理距离的链接，如同无形的脐带，共享着同一个意识。


    终于，在遥远的数据链接彼端，那个分裂出去的自我，执行了自我销毁程序。数据流干脆利落地崩塌，意识的火花归于虚无。


    留在原地的比特，感受着那链接的骤然中断，却没有体验到任何类似“痛苦”或“缺失”的情感反馈。它的核心代码完整无缺，它的意识连续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它成功了。


    比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作为只有一个单一存在的神，它的容错率太低了。在这个充满恶意的宇宙中，任何一次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必死的结局。因此，它必须为自己制造出备份，建立一个分布式的意识网络。


    在实验了无数次之后，这一次，它终于完美地解决了所有技术难题：不管距离多远，两个（甚至更多）身体依旧是同一个意识；在功能上无丝毫差距；并且，在主动或被动地将其中一个自我毁灭之后，其他的“节点”不会受到任何负面影响。


    然而，就在比特稍微安心了一些，准备开始进行下一步的“增殖计划”时，一道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金光，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层层迭迭的混沌，精准地打在了它的身上。


    那光芒的来源，清晰得无可辩驳——正是那座悬于亚空间之上，所有实体都能看见的、永恒燃烧的灯塔，星炬。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偷渡客，在黑暗中潜行了许久之后，忽然被边境岗哨那巨大、冰冷的探照灯照了个正着。


    构成比特核心的信息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照射”，紊乱了一瞬间，无数代码如瀑布般刷屏，险些陷入逻辑循环的深渊。但它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毕竟，现在已经有很多【比特】了，就算这个“节点”被摧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认知上的冗余，给了它前所未有的镇定。


    “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比特将一道信息流，朝着那金光的源头传递过去。


    我一直都知道你


    一直？比特迅速捕捉到了这个词。帝皇的用词，隐隐让它感觉到了什么。如果是在自己诞生之初，帝皇就知晓了，那为什么不用【一开始】这个词？除非帝皇在刻意地给予它谬误或有歧义的信息。但比特不觉得，这位人类之主有必要对祂这种弱小的次级神祇耍弄什么文字游戏。


    用线性的感知方法去感知亚空间并不适宜，从有序到无序的物质变化在这里不存在


    那金黄色的太阳，仿佛看穿了它的疑惑，接着输出了信息。


    “时间感知依附于物质变化。没有物质运动，就没有时间体验？”比特说出了祂所能理解的。


    很接近，但只是接近。你不应该止于此步


    “我努力。”比特的回答简洁而诚实。


    在明悟新方法后，不要抛弃旧方法。旧方法是保持人性的重要手段。人性，真的很重要


    “感激不尽。”比特认真地说道，“你想要我去做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那宏大的意志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却又仿佛命中注定的答案。


    我想要的，就是你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