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火之恋歌

　　费鲁呆呆站在那里，只是对着那位神父傻笑。这样的场面让那位神父觉得有些奇怪，虽然说这位皇帝陛下挺着那么个身子走出来，神父也不对他的私生活检点报以希望。但这样完全不说话算是什么意思？

　　“费鲁·巴雷米纳尔陛下？”

　　这位神父再次出声问了一下，甚至将身子往前移了一步，希望能够得到这位皇帝陛下说话。

　　但，费鲁却是依旧歪着脑袋，眼神空虚。嘴巴似乎已经无法完全闭上，一条口水直接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呵呵，呵呵呵。”

　　费鲁的傻笑声让这位神父察觉到了些许的异样。他向后退了一步，抬起手，似乎是想要叫士兵过来。可就在他的手还没完全抬起之时，在旁边的新娘，范妮拉帝国的女皇却是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的未婚夫最近有些发烧，身体不是很舒服。你看，他现在的神智还有些犯迷糊。”

　　面纱之下，女皇的声音淡淡地吐了出来。尽管看不见这位女皇的容貌，但这位神父看了看那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不由得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重新捧起手中的书本，唱起了婚礼的祝福祷词。

　　这一段发生的很快，对于远远离开这里的广场边的众人来说只不过是一段很奇怪的五秒钟的停顿而已。虽然有些人觉得奇怪，但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而是继续享受着这场婚礼的喜庆气氛。

　　仪式台上，神父已经念诵完了祷告词。他偷偷地瞥了一眼那位尊敬的女皇，双眼看着她的手。可是现在，这位新娘的双手已经被大大的婚纱所遮盖，看不见了。在呆了大概一两秒之后，这位神父咳嗽了一声，转过头来大神说道——

　　“现在，我们的新郎已经遵循了自己的意愿，向我们的新娘表达了最衷心的爱恋与祝福。他愿意不伦贫穷，富贵，健康，疾病。一直到死亡才会与自己心爱的妻子分离。那么，甜榴·范妮拉女皇陛下。请问您是否也愿意遵循自己的誓言？无论富贵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也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对自己的爱人有任何的背叛，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一直到……死亡，都愿意陪伴在费鲁·巴雷米纳尔陛下的身旁，成为他这一生的妻子吗？”

　　神父的声音，开始了些许的颤抖。

　　他看到了什么？

　　或者说，他在恐惧什么？

　　这位圣职者的眼神中充满了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色彩。有些像是悲悯，也有些像是不解。重重乱七八糟的感情全都汇聚在这位神父的眼中。在仪式台上的每一秒钟，他都像是在拷问自己的良心，寻求女神的帮助。

　　而在台下，那头披着斗篷的白熊现在则是微微回过头，望着身后的那头狼兽人。

　　这头狼兽人沉默着，一声不吭。在他旁边，那名浑浑噩噩的女狼人胆怯地拉着他的胳膊，嚷嚷着想要吃东西。

　　“她快要说出答案了！”

　　尤娜激动的喊了出来，由于太过激动，她的伪装失效，露出本来的面目。透过那金发，她望着在那仪式台上的女孩，十分紧张她的回答！同时，她也回过头看着身后的狼兽人，刚才说的那句话明显也是在提醒这个孩子，事情就要到最后一刻了！

　　狼兽人……没有回答。

　　他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

　　整个广场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位女皇的那个答案！

　　鼓手们举起了鼓槌，矮人和兽人们高举着酒杯瞪着眼，烟花手早已经点亮了手中的火柴靠在烟火的导线之旁。所有人都在等，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等待这个今晚见证誓言的那一刻！

　　“我愿意。”

　　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从新娘的面纱之下漏了出来。

　　也是伴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整个广场四周的人们全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人们再次开始欢呼，开始举起酒杯和鸡腿庆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保护线外面的尤娜神色变得暗淡了下来，她有些沮丧地转过头，看着那头白熊，说道：“或许对于你们男性来说，大局……总是那么的重要，对不对？”

　　白熊……不，牙。他的伪装现在也开始渐渐剥落。对于尤娜这一声失望，他现在，却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是啊……有的时候，男性总是会比较看重大局。不过尤娜，更多的时候，我们男人也比较笨，比较不会审时度势。明明知道一件事是错的，有时候，也会奋不顾身地去做，完全不管后果啊……”

　　“什么？”

　　尤娜的疑问，牙没有再次回答。

　　在这个欢呼雀跃的广场旁，那些烟花手也已经准备好，将那些导线点燃，快速后退。

　　仪式台上的神父咳嗽了一声，抬高声音说道：“那么现在，在场中有没有人对费鲁·巴雷米纳尔皇帝陛下和甜榴·范妮拉女皇陛下的婚姻结合有异议的？……好，如果没有人有异议的话，那我现在宣布……”

　　咻！

　　一串烟火已经冲出了炮筒，升上了半空。在那花火即将于空中绽放的那一瞬间……

　　轰隆——！

　　一道惊雷，却是毫无征兆地，重重地击打在了仪式台的正前方，发出似乎要撼动整个大地的声响。

　　……

　　雷声，在众人的耳边久久回荡。

　　此刻，那些花火已经在夜晚的空中绽放，将整个墨蓝色的天空涂抹成了一个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画面。

　　但是，和天空中那些花火的热闹成对比的，却是整个广场四周的安静。

　　人们愣着，手中端着酒杯和食物，拿着口琴和丝带。在他们正准备庆祝的这个时候，安静，却是在这一刻降临了。

　　“哈……呼……”

　　悠长的一声呼吸，从雷声击打过的地方传来。

　　一名狼兽人，现在正站在那里，处于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他身上的伪装渐渐化去，露出了人类的面貌。一头小栗色的头发，一张俊美的宛如女性的脸庞。只是，他的双眼之中凝聚着的，却是一种坚韧与不舍。这双眼睛注视的地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仪式台的上方，那位新娘……

　　“什么人？！”

　　四周的士兵惊诧了许久之后，终于回过神来。他们连忙据其手中的武器涌了上来，将亚克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看到这一场景，在后面人群中的冬也是解开伪装，就要提起手中的铁棍上前帮忙。

　　“慢着。”

　　牙伸出手，拦住了身后那些一个个都准备撩起胳膊大干一场的学生们。

　　“这是亚克的战斗。你们都别帮忙。”

　　“可是老师……”

　　“放心吧，亚克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听了牙的一声劝，后面的那些学生们这才终于停下手，望着广场中的那位大师兄，看看他究竟要怎么做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嗯？队长，这个人好像是莱昂指挥官？”

　　“莱昂指挥官？”

　　那名士兵队长对着亚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后，再次说道：“的确是莱昂指挥官！但是，即使是指挥官，这里也不应该是你这种人随随便便踏入的地方！现在，立刻后退！”

　　亚克的视线依旧没有从那位新娘的身上挪开。面对那仅仅一层面纱相隔的脸庞，这个男孩不由得红了双眼，喃喃地说道：“现在……我想看你一眼……都那么难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听见。

　　可是仪式台上的甜榴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直接下令道：“将这个无礼之徒赶走，我不想在‘我的婚礼’上还有这么无聊的事情发生。”

　　“我的婚礼”这几个字，甜榴念得很重，也很响。

　　四周的士兵得到命令，立刻挺起手中的长枪抵住亚克的胸口，稍稍用力，想要将他往后逼退。

　　但，亚克却没有任何退后的打算。不仅没有退后，他的脚步还硬生生地往前踏出一步！那些抵在他胸口的长枪就像是棉花做的一样，根本就刺不进他的胸口。

　　“甜榴……甜榴·范妮拉女皇陛下！我，亚克！今天，想要在这里向您说句话！”

　　他的脚步一步步地往前，那些士兵一看手中的长枪根本就刺不进他的胸口，纷纷用力！而那位士兵长也意识到了出现的是一个高手，连忙抬起手中的长枪，狠狠地朝着亚克的胸膛刺去！

　　“在今天之后，我就要奔赴神魔战争的最前线。我要为了荣耀，为了尊严而战！这一次出征，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或许会死在战场上，或许会被魔族的力量吞噬，成为没有思想的魔族爪牙！”

　　卡啦啦啦——！钢铁制的长枪直接在亚克的胸口破碎，化为碎屑四下散开。

　　“所以，这一次的出征，我希望能够得到一个信仰……得到一份祝福！”

　　背对着亚克的甜榴没有回应，继续不说话。见此，亚克继续往前踏出一步。

　　“但是，我心爱的女孩已经离我而去了……只留下了一份悲伤让我独自品尝。我要怎么样才能怀着这样一份沉痛的心情上战场？我要怎么样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请告诉我……尊敬的女皇陛下。我在这里……真诚地寻求您的答案！”

　　四周的人群早已是轻声议论起来，人们纷纷猜测现在这样的场面究竟会有怎样的收场。只不过，现在亚克已经来到了仪式台的正下方，只要再往前踏上一步，就能够进入那火焰仪式台之中。

　　他的脚，抬起……

　　但在他的脚即将落下之前，一团熊熊的烈焰却是猛地冲天而起！

　　那些烈火将亚克逼退，在空中飞舞的火焰散落开来，又重新凝聚，形成了一个大约两个人高的火焰巨人，直接拦在了亚克的面前。

　　“原来，火神真的有见证这个仪式啊。”

　　牙点点头，继续看着。

　　那不断燃烧着的烈焰巨人紧盯着面前的亚克，但是，火焰巨人和亚克都没有攻击。亚克站在仪式台之外，略微想了想之后，再次迈出脚步，踏入那火焰巨人的领地之中。

　　熊——！

　　脚刚刚踏入，亚克的脚底就开始冒出火焰。这些烈火焚烧着他的鞋子，衣服，身体，毛发，将灼烧的痛苦全部施加在这个胆敢侵犯自己领域的凡人身上。

　　亚克忍耐着，他大腿上的裤子很快就着了火，皮肤上开始出现烧伤的痕迹。只不过迈出两步，他的鞋子就已经完全化掉，成为了一团岩浆般的东西黏在他的脚上。

　　“咕……冰躯！”

　　魔法驱动，亚克努力抗衡着火焰的焚烧。看着这一幕，四周那些原本只是抱着看热闹心情围观的人，此时此刻也不由得动容起来。

　　没人想在婚礼上看到死人。

　　也没有人想过，这个男青年竟然会就这样直接冲进火海之中！

　　他的脚步继续一步一步地迈着，体内的魔力也是迅速消耗！

　　在边上的克罗蒂亚咬了咬牙，直接撩起袖子就准备念诵咒文，但牙却是再一次地拦住了自己的学生。

　　“老师！那笨蛋快被烧死了！他真的以为自己体内的魔力强横到可以直接对抗纯正的自然元素吗？！那火焰看起来不大，但我知道那温度究竟有多高！再不救他，他在走到那个女皇面前时就会被烧死的！”

　　以摩尔斯也是摇了摇尾巴，也准备念诵咒文：“老师，虽然大师兄的确是个人形自走打炮机，但是这样下去，真的会被烧死的。”

　　冬也是请求起来：“师父！大师兄真的快不行了！”

　　这些孩子不断地恳求，希望上前帮助，但牙依旧是没有同意。

　　他知道亚克究竟行不行，这个孩子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既然这条路是他选的，那就由他自己走下去吧。

　　熊熊烈火之中，亚克咬着牙关。他的两条裤腿已经完全烧掉，身上的衣服也开始出现烧焦的痕迹。这一刻，他的头发猛地竖了起来，原本的小栗色全部化为白色！

　　心武——发动。

　　被烧的直接发动心武，这代表亚克已经豁出全力。只是，他的心武“责任”在防御力上面实在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效果。这样被迫发动出来并没有什么多大作用，只能代表他的魔力真的在快速流失，已经不得不发动心武来硬撑的地步了。

　　烈焰熊熊燃烧着。

　　火焰中的男子，脚步则是蹒跚起来。

　　他走的更近……更近了。近的已经距离那位女皇只有五步之遥。

　　此时，四周的那些围观者已经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了。一方面，这个人闯入两位皇帝的婚礼现场，罪当处死。可另一方面，这样直接闯入火神的地盘的勇气也着实让人佩服，人们又不想让他死。

　　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之中，人们唯一能够做的，也就只有静静看着。看着那仪式台上的火焰开始全部燃烧起来，将整个台面全部包裹进熊熊烈焰之中。

　　“女皇……陛下……”

　　在甜榴面前三步，亚克，终于跪了下来。

　　他的头发也已经开始被烧焦，眉毛也已经被烧掉了大半。

　　他的脸上，身上，浑身上下全都充满了烧伤，距离死……已经不远了。

　　啪。

　　这个男孩倒下了。

　　他倒在了仪式台前，倒在了甜榴的面前。

　　伴随着他的倒下，原本一直都背对着他的甜榴却像是吓了一跳似的，连忙回头。看着那在火焰之中，已经快要断气的亚克。

　　一滴液体，从那面纱之下落下。

　　沿着脸颊，滴落脚下的那火焰仪式台之中。

　　因为这滴泪，原本熊熊燃烧的烈焰就像是犹豫了一下似的，开始缓缓消散。整个仪式台，再次恢复了刚才的祥和与宁静……

　　边上的那位萨满祭司看到火焰消失，闭上眼，似乎对着半空念叨了两声。随后，点点头，说道：“感谢您的宽容，火焰之神。”

　　火，消失了。

　　看着趴在地上，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的亚克，甜榴却依旧没有说话。

　　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低着头，隔着面纱，看着这个重伤的男孩。

　　“你……做的这一切，全都毫无意义。你……一定会后悔。”

　　亚克挣扎着，就像是一条卑微的虫子一样，在地上扭曲着。但是他还是努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用那张被烧得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美丽的脸，看着甜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

　　“是吗？”

　　甜榴，蹲了下来。

　　这位女皇抬起自己的手，捏着自己的面纱，轻轻拉开。

　　“你承认，你对我真心。但是，我却已经不想再对你抱有希望。你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没有了往日的英俊帅气。而我，也已经变成了这幅摸样。”

　　面纱之下，一张苍老的仿佛八十高龄的充满皱纹的脸出现在了亚克的面前。亚克惊呆了，他半张嘴，望着往日那张美丽的脸庞，现在却变成了这幅摸样而惊讶！这一刻，似乎就连身体上的伤痛都已经消失了一般！

　　“你……你？！”

　　“这是我违约的惩罚。我这一世的生命已经不多了。另外……”

　　甜榴放下面纱，捂住自己的肚子——

　　“我已经怀孕。等我生下诺尼亚帝国和范妮拉帝国的下一任女皇之后，我这一世的生命就会结束。而等到下一世，虽然我依然会记得你，知道你，有这一世的记忆。但那个时候的我已经不再是现在的我，一切，就都像是过眼云烟一样，消失了。”


第二十一卷 终结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