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救人的理由

　　圣光城前，一支上上下下全都笼罩着黑暗的队伍，却是在这一刻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这里。

　　高大的城门，还有那巨大的城墙。抬起头来，眼前这座横跨两条山谷中间的巨大城墙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刀刃，将原本连绵贯穿的山谷硬生生地半截而断。

　　在这城门之前，是巨大的平原。平原上的道路四通八达，许许多多的人向着这座城市前进，又有许许多多的人从这座城市中走出来。

　　可不管是出去的还是进来的，这些人都是忙着自己的事情，对于那支始终站在城墙前的队伍却都没有去怎么关心。

　　这支队伍实在是太过普通，普通的就和以往很多来到这座城市内的其他队伍一样。

　　估计，又是哪里前来投奔的佣兵吧。

　　可是，对于这支队伍里的众人来说，他们现在眼前面对的情况，却是和奔赴战场，没有任何的区别。

　　“决定好了吗？”

　　头上戴着斗篷的牙，轻声说了一句。

　　在他的身后，那些士兵们纷纷点了点头。恰好此时，一支从远处而来的商队从队伍的旁边经过。当这支商队的队伍穿过牙，前往那边的城门之后，牙身边的人却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尤娜，冬，莉亚，以及辛迪四人。

　　“……呼……”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了一眼旁边那依旧一脸傲然的冬。

　　想了想之后，他终究还是从自己的背后抽出那一根长棍，交到了冬的面前。

　　“我说过了，我不要……”

　　“这是你的武器。我想，你应该不会打算脱离我们这边的‘绑架’之后，用赤手空拳和我们打吧？”

　　不管冬怎么看不顺眼牙，但是牙的这句话却是无比的正确。

　　冬需要武器，也需要和魔族战斗的武器。眼前这根长棍毫无疑问拥有强大的力量，这绝对是他最需要的力量。

　　当下，她也不推辞，直接接过这根有些沉甸甸的长棍。在双手握住棍子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其中传来的一股热量。这种热量让他的精神一震，但这个孩子也没有表达什么，就将长棍背在了背后。

　　“好了，我们走吧。辛迪老兄，辛苦你了。”

　　辛迪呵呵笑了笑，那巨大的脑袋甩了甩。随后，他脱掉身上的斗篷，食人魔那丑陋而骇人的模样立刻出现在四周那些原本只是打算匆匆而过的人类眼中，惹起了一阵不小的慌乱。

　　不过在这之后，牙则是迈开脚步，从自己的斗篷中取出一张巨大的挂牌挂在脖子上，堂而皇之地走向那边的城门。

　　——我是恶魔的仆从，我带着毁灭与绝望而来——

　　牌子上的字，是紫黑色的。

　　很明显，是干掉之后的血迹。

　　这样一个挂着魔族牌子的人却来到了神族在悲惨大陆北面的大型城市据点之一，这带来的震撼绝对可以算是让所有人侧目！

　　站在城门前的守卫看得呆了，一直到这个挂着牌子的男人出现在面前之后，他们才想起来举起手中的长矛对准他。只是，还不等他们嘴里发出声音，那只熊猫和那个断臂少女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瞬息间冲上前来！三两下，所有守门士兵的武器全部折断，无一例外。

　　哗——！

　　四周，开始议论纷纷。

　　武器的折断让这些士兵们的脸色剧变。

　　他们抽出腰间的佩剑，纷纷指着那不断走过来的牙。有两个士兵则是快速地前去禀报自己的上级，寻求更多的支援。

　　牙的脚步，依旧很缓。

　　他一步一步地踏入这座雄伟的城门之中，进入了这座被两座山谷夹起来的巨大峡谷所组成的城市之中。

　　放眼望去，两边的山峰是如此的高耸，冲入云霄，那皑皑白雪宣告着那是属于冰雪女神的领域。而这座峡谷之中的城市却是如此的热闹，热闹的仿佛夏天的太阳一般让人觉得烦躁。

　　耳边，“站住！”“再不站住就攻击啦！”之类的话此起彼伏。

　　牙继续往里面走，不消一会儿，一支大约百余人的部队就从城市的城墙上赶了下来，他们的队长一看到牙胸口上挂着的牌子，立刻大声呼喝着拔出剑，朝着牙冲了过来。可是还不等这些士兵完全靠近，一把巨大的太刀却是突然间从天而降！刺啦一声，带着那一道黑暗的火焰，在那名士兵队长的眼前劈落！

　　最年轻的恶魔士兵，蓝洛尔斯。他的嘴角透露着兴奋而阴冷的笑容，手中那把几乎比他还要长的太刀上不断闪烁着黑暗的幽光。他举起这把太刀，慢慢握住，双眼直接盯着自己面前的这支部队，嘴角，冷笑……

　　“你……你！”

　　喀拉。

　　那名队长的头盔，却是在这一刻崩裂，落地。不仅仅是他的头盔，就连他身上的铠甲现在也是从中一分为二。

　　很明显，刚才蓝洛尔斯如果想要这名队长的命，那实在是轻而易举。但是他没有下杀手，因为没有见血，所以现场的情况还在控制之内。也因为还在控制之内，人类的士兵们还有恐惧，没有胆子直接杀上来。

　　“为什么没有将这些恶魔杀掉？第一分队，跟着我冲——！”

　　就在此时，一支大约五百人左右的正规部队从那峡谷中的军营中冲了出来。带头的将军远远地就看到牙胸口所挂的牌子，立刻拔剑，让自己的士兵冲锋，捍卫这座神族的城市！

　　看到那边的士兵冲了过来，蓝洛尔斯嘴角一咧，再次邪笑了一下。不过他却是一个纵身跳到了那边的人群之中，转眼就消失不见，而不是上前迎敌。

　　恶魔的士兵没有攻击，这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辛迪这名天使已经张开双手，他的掌心中浮现出一座大型的黄金秤！在黄金秤的一端，一个微缩版的牙正在缓慢走动，做着和牙完全一样的动作。而另外一个天平秤中则是浮现出那些士兵的影像。不过很快，所有的士兵就全都消失，只剩下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微缩版刀枪剑刃，以及那些铠甲。

　　叮～～～～

　　天使的秤做出了选择。

　　承载着牙的那一段沉重无比地落下。在堆满了武器和铠甲的那一侧被抬到最高层的那一瞬间……

　　“喝啊！！！”

　　一名手持长枪的士兵朝着牙冲了过来，可就在枪头即将触碰到牙身体的那一瞬间，他手中的武器却是突然间消失！这名士兵的重心不稳，猛地撞到了牙的身上。但是在撞击的那一刻，他也察觉到自己身上的铠甲竟然也是同样地消失，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防备的婴儿一样，落在了这个魔族的视线之内。

　　“呜……呜……！”

　　牙伸出手，将怀里的这个士兵轻轻地往旁边拉开。随后，他就在那些空着双手，没有任何武器和铠甲的士兵之中穿过，缓缓地，来到了那名将军的面前。

　　“你……你……！这真的是……恶魔的……魔法！”

　　将军身上穿着一件花色的大裤衩，红肿着脸，现在却是连动都动不了。面对眼前的牙，他那高高举起的手依旧维持着握着剑柄的样子，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挥下去好，还是直接捏成拳头打才好。

　　尤娜，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这名将军的身后。她张开嘴，咬住了他身后的衣服随口一甩，就将这名将军甩到了一旁。

　　而牙，也是继续保持着这种不急不缓的速度，沿着峡谷继续前进。在那峡谷的尽头……就是这座城市的指挥中心。那座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条峡谷宽度三分之一的高大城堡，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两边的人类群众纷纷躲避，怀着惊恐万分的眼神看着牙。

　　他们眼中的色彩充斥着厌恶与绝望，一些人甚至也在议论纷纷。

　　一些知道，或是听说过牙的恶魔之名的人开始散播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人就知道了这个背叛了人类，背叛了神族，自甘堕落成为魔族走狗的人类的卑劣行径。也知道了他杀神族的同盟海妖，帮助美人鱼，阻挡人类攻击食人魔并屠杀的事情。他们望着牙的表情，自然也是显得更加的厌恶了。

　　“哇——！”

　　一旁的一栋建筑物上，一名手持弓弩的人类士兵突然间大叫一声，从上面坠落。人们的视线纷纷侧目，只见一名身材矮小，双手上捏着还冒着黑暗火焰的魔族士兵正在上面冷眼望着下方那奄奄一息的弓弩兵。等看到四周其他的士兵连忙将弓箭瞄准他时，影子刺客兰斯立刻一矮身，就像是他突然出现一样，又再次消失。

　　牙一路走，在四周的围观群众和各个阴暗的角落里就会不停地传来各种各样的惊呼声。

　　这些人类发现，他们中的某个人会突然之间的倒下，死亡。而他们身上受的伤却是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的手上都拿着武器，但却又不像是正规的士兵。

　　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城里的各个驻扎点涌了过来。同样的，在他们发出攻击之后，身上的铠甲和武器也都会不约而同的消失。

　　面对这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力量，四周的所有士兵全都惊恐地站在那里。他们望着眼前这个缓步走来的恶魔仆从，全都提心吊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牙的脚步，沿着这条大道一直前进。

　　终于，他在整座圣光城内超过一万多人的围观之下，来到了那座城堡之前。

　　他抬起头，仰望着眼前这座高大的城堡，过不了片刻，城堡的大门就迅速打开，一支精锐的重甲士兵也是从中涌出，飞快地隔绝掉那些普通的民众以及手无寸铁的士兵，将牙，尤娜，莉亚，冬，还有辛迪包围了起来。

　　牙的手，重重一压。

　　在他旁边的冬随即跪倒在地，还不等他反抗，牙已经抽出一把普通的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双眼望着那座敞开的大门，等待着。

　　而不用多久，大门中就走出十几名身着重装重甲的人类，他们有的很年轻，有的则十分年长。但是毫无疑问，这十几名人类身上都散发出强者的气势，可以想见，应该是在这座圣光城内拥有高级军衔的人。

　　“我把人带来了。我们的人在那里？！”

　　牙大声一喝，手中的刀子更加重地将冬往下压了压。

　　在那十几名重装人类之中走出一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人。他的背上披着金黄色的披风，腰上则是佩戴着一把长剑。从他胸口的勋章来看，应该是在场中拥有最高声望的人了。

　　“恶魔的仆从！牙！今天，你恶贯满盈的时候终于到了！你屠杀我们的盟友，杀我们人族的军队，还用卑鄙的手段杀了让人尊敬的大法师灰烬！你简直就是罪恶滔天！”

　　“少废话！”

　　牙也不想多说什么，直接喝断了这个老人的那段开场白。他手中的刀子更是往冬的脖子上压了一下，虽然还没有到割破皮肤的程度，但终究还是让冬感觉到刀刃上那丝丝的凉意。

　　在人族之中，冬可以算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精通许多种族语言的外交官，也不在于他发明了许许多多的攻城武器。

　　光是他本身的身份，就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投鼠忌器，想办法将这位二少爷给接回来。

　　那位老者看到牙手中的刀子寸寸不离冬的脖子后，终于转过头和身后的那些人互相商量了一下。片刻之后，几名士兵得到命令进入城堡。再过了大约十五分钟，那个让冬无比熟悉的少女，也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小蛮。

　　这位蛮族女王看起来显得十分的憔悴。

　　她那柔软的人类肌肤上充斥着许许多多的鞭痕，嘴角也是略微渗出血丝。

　　这个女孩的气息很弱，被士兵押出来的时候似乎都要站立不稳。在被两名士兵分别从左右两边压住之后，她略微抬起头来，略显迷茫的眼神看到了那边同样跪在地上的冬，原本虚弱的表情立刻恢复了些许的色彩。

　　“（蛮族语）你来……救我了……？”

　　冬被压着。

　　在接触到小蛮的那一抹期待的笑容之后，他却是一愣，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蛮族语）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喜欢的……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所以……我忍着……不管多疼……我都忍着……因为我知道……我的英雄……会来救我的……”

　　小蛮的声音气若游丝，这些旁人全都听不懂的话听在冬的耳朵里，却像是一种讽刺一般。

　　但旁边的一名年轻领袖却是哼了一声，直接拔出腰中的剑说道：“这个怪物魔女不知道在念诵什么邪恶的咒语，我们还是快点将她绑起来，免得出什么问题。”

　　那名老者领袖也是点点头。两边的士兵倒是十分利索，他们三下五除二地将小蛮拉起来，绑在城堡前面的一个柱子上。很明显，这座广场上经常执行的就是火刑。柱子下面堆满了柴火，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早已经不言而喻了。

　　“（蛮族语）我忍不下去了！”

　　终于，混在人群中的大大看到自家的大小姐被绑在火刑柱上，终于大吼一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他一旦不压低身子，那高大的身躯立刻将四周的人全都吓了一跳！当他冲出人群，冲向火刑柱的时候，他的身体立刻石巨人化，变得更加高大，更加骇人！

　　眼见情况不妙，同样混在人群中的小小也是干脆冲了出来，同样石巨人化。和他的兄弟一起，分别从左右冲向那火刑柱，就要救人！

　　“邪恶的魔法怪物！你们胆敢再上来一步，我就立刻送这个妖女去女神的身边忏悔赎罪！”

　　一名弓箭手领袖毫不犹豫地连射三箭，其中两剪射在两名蛮族身上，但对于石巨人化的他们不痛不痒。可最后一箭却是如同雷电一般贯穿了小蛮被绑着的火刑柱上段！很明显，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够杀掉小蛮。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三名重装的领袖同样来到小蛮的身边，一边警戒，一边将长枪顶着小蛮的胸口。

　　“（蛮族语）呼……可恶的小虫子……可恶的人类！！！”

　　大大狂怒着，虽然咆哮而狂怒，但却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但是同样的，他也不解除自己的石巨人状态，就这样凝视着前方。相信只要给他一点点的自由，这名蛮族战士一定会不管面前的是人类的平民还是战士，一律杀无赦。

　　牙望着眼前的这一切，略微沉默之后，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辛迪。

　　辛迪也是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篷，露出了自己食人魔的身份。这一下，牙联系食人魔的这项罪名，看起来又要坐实了。

　　“……你不帮我解释吗？”

　　牙缓缓说道。

　　对此，这头食人魔却是笑笑，说道：“我的确是天使，也的确能够帮助你解决眼前的难题。但我也要问你，蛮族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帮他们？而且细说起来，他们也是魔族那边的人。”

　　对于这个问题，牙只是扫了一眼那边被绑着的小蛮。随后，他也看了一眼自己刀下的冬。

　　此时，冬也在望着他，这个孩子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不解和疑问。

　　为什么要帮助蛮族？

　　这个问题，恐怕他早就想问了……

　　“……和神魔无关，和正义，邪恶也无关。”

　　牙沉默了良久，最后，他的视线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在那里，尤娜背对着他站着。

　　没有双臂的她却用自己的力量形成了一堵墙壁，警惕着四周所有想要冲上来的敌人。

　　看着她的背影，牙，也是再一次地呼出一口气，说道——

　　“我曾经让一个女孩子等了我八年，让她吃尽了苦头。那个时候没有人来提醒我一句。”

　　“现在，小蛮也在等你。等你去救她。你要理由？我只有这样一个理由，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