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杏花村

　　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落雪洒落地面，发出春蚕撕咬桑叶一般，揉揉的响声。

　　厚达一尺的大雪，压在城中连成一片的民宅房顶上，像是给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花棉。

　　坑洼不平的街道，此时全部被积雪掩盖。

　　纷扬的大雪中，行人裹着单薄的棉衣，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飞雪蒙蒙的路旁，依然有店铺营业。

　　前方，一家名为杏花村的酒馆，传来了喧闹的笑声。门口那张酒旗，在这大雪中，静静的挂在旗杆上，一动不动。

　　吕恒三人，哈着白气，在这人迹罕至的街上行走着。全身皆是皮袄，带着护耳，双手插在袖子里，活像乡下的土财主进城的样子。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望着前方飞雪中，挂在店门口，一动不动的酒旗。吕恒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后，笑着说道：“杏花村，呵，这名字不错！”

　　身旁，文章冻得胖脸红红的，闻言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鼻子，深吸着气道：“说来，这杏花村是保定府最好的一家酒馆，店家是山西吕梁人。店里所有的酒水，都是从吕梁杏花村运过来的，味道绝对纯正！”

　　仿佛是想到了汾酒的甘醇，文章吞了口唾沫，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试探着问吕恒道：“大人，要不要进去尝尝？”

　　吕恒闻言，转过头来，笑呵呵地看了一眼文章，见他连忙低下头后。哑然失笑。

　　抬眼望望这茫茫大雪中的保定街头，行人行色匆匆，片刻不肯停留。寒风夹带着雪片，飞进脖子里，让人不禁的打着寒战。

　　“好，吃杯酒，暖暖身子也好！”吕恒笑了笑，点头答应。

　　正准备迈步的时候，吕恒突然想到一件事，停下来，转过头，皱眉道：“你刚刚说，这家杏花村酒馆的主人是山西人？”

　　文章不解，点头道：“是啊！”

　　“他们隔段时间，都会回山西？”吕恒看了一眼那酒旗，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问道。

　　“嗯，他们每个一个月，就会回山西运酒水的！”文章不明就里，但看到军师那凝重的神色，依然还是点头答道。

　　吕恒眉头微微皱起，细细思索了片刻，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转过头来，盯着文章，开口问道：“他们这段时间回去过吗，另外，这家店主的身份底细，你仔细盘查过吗？”

　　文章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脑门不禁渗出了一层薄汗，抬起袖子擦了擦，摇摇头。随即抬起头来，看着吕恒道：“不过，自从段将军来到保定后，对进出保定城的人，严密盘查。而所以，这家人并未回去！不过，估摸着也快了。昨日的时候，那店家还求我给他开张路引呢！”

　　“然后呢？”吕恒追问道：“你开给他了！”

　　“没有！下官让他再等上五六个月！”文章摇头道，随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军师，您怀疑他们是晋王的……”

　　文章四下里扫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人，这才压低声音，询问道：“奸细？”

　　听到文章说，他们这几个月并未出城，吕恒不禁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后又听到文章说让人家等五六个月在出城的话后，饶是心里担忧，也不由的被文胖子这句话逗乐。

　　人家一个小小的店铺，你让人家等五六个月开业，这不是奉劝人家关门大吉吗？呵……

　　嗯？

　　是啊，一个小小的店铺，三个月了，都没有新货到，生意还这么火爆。这就耐人寻味了。

　　“是不是奸细我不知道！”吕恒眯着眼睛，看着那热气腾腾冒出来的酒馆门口，冷笑道：“不过，文大人，你刚刚可是说过，以往的时候，这家店的主人，每隔一个月就会回去运酒水。可是现在呢，从段鹏来到保定，至少有两个月了吧。可是这家店依然没断货，反而看这样子，存货依然管够！这说明了什么？”

　　“什，什么！”文章吞了口唾沫，艰难地问道。

　　“这说明！”吕恒笑了笑，望着那挂在店门口一动不动的酒旗道：“这说明，他们以往每隔一月回去，其实并不是去进货，而是……”

　　“而是回去送情报！”话说到这里，文章顿时明悟了过来，脑袋里想了片刻，嘴上脱口而出。

　　“没错！”吕恒冷冷一笑，点头答道。

　　说罢，吕恒望着那站在店门口，东张西望，机敏的店小二，冷冷笑了声。随后，转过头来，在街道上扫了一眼。

　　茫茫的大雪中，两个身上穿着厚厚棉袄的小孩儿，携手慢慢地走了过来。

　　定睛看了一眼，吕恒微微一笑。

　　呵，原来，这俩人，就是刚刚那两个跟自己一起堆雪人的小孩子。

　　在吕恒看到他们的时候，那俩孩子显然也看到了吕恒等人。

　　脚步停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揉了揉大眼睛后，小女孩儿脸上一喜，拉着哥哥，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

　　“叔叔好！”

　　小女孩儿很懂礼貌，学着大人的样子，按着腰，搭手对吕恒行了一礼。

　　随后，小女孩儿看到了吕恒身旁的文章后，又甜甜笑着行礼：“大官好！”

　　小女孩儿的身后，她的哥哥，显然有些内向腼腆。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好奇地看着吕恒三人。

　　在对吕恒和文章行完礼后，小女孩儿又跑到阿贵面前，眼巴巴地看着阿贵，可怜兮兮地问道：“大哥哥，你能教我滚雪球吗？我也想滚你那么大的！”

　　大哥哥？

　　听到小女孩儿对阿贵的昵称，吕恒和文章对视一眼，皆是无语至极。

　　从来到了保定府，阿贵这厮就从来没刮过胡子。此时，一脸虬髯胡子的阿贵，怎么看都像是个五十多岁的人。而自己呢……多年轻啊！

　　吕恒摸了摸自己干净的小白脸，一脸遗憾，摇头唏嘘道：“人比人，气死人！”

　　被小女孩儿揪着胳膊不放手的阿贵，一脸的为难。苦着脸，对吕恒发出了求救的目光。

　　摇摇头，叹一声童言无忌。吕恒唏嘘感叹着，走到小女孩儿身边。笑着对她道：“滚雪球的事情，咱们待会儿再说！现在，小妹妹，你能帮哥哥一个忙吗？”

　　“嗯！”小女孩儿认真地点头：“叔叔你说！”

　　呃……

　　叔叔就叔叔吧！

　　吕恒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安慰自己一番。如此一番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小家伙明亮的大眼睛，笑了笑，随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件碧绿色的腰牌，塞到了小女孩儿的手里：“你帮哥哥把这个送到城西陈记药房，交给一个叫段鹏的人！记住哦，是叫段鹏！”

　　“嗯，我知道啦，交给一个叫段鹏的人！”小女孩儿再次点头，认真地答道。

　　随后，小女孩儿转过头来，看一眼阿贵。然后又期望的询问吕恒道：“那我帮你你送完这个东西，你能让他教我滚雪球吗？”

　　“当然可以！”吕恒伸手捏了捏小女孩儿那红红的脸蛋，呵呵笑着点头回答道。

　　身后，阿贵闻言，顿时面呈菜色。

　　“妈妈说，男女授受不亲！”小女孩儿凶巴巴地看着吕恒，嘟着小嘴、嚷嚷道：“你想非礼我吗？”

　　呃……

　　吕恒一脸的笑容顿时僵住，嘴角抽了抽，冷汗顺着额头刷刷而下。

　　一时间，风雪不再唯美，天空变得更加阴沉。

　　“好啦，我走啦，叔叔再见！”

　　风雪中，传来了小女孩儿甜甜的笑声，地上厚厚的积雪，两对清晰的小脚丫，很快被风雪覆盖。

　　抬起头，望了一眼，只见茫茫大雪遮望眼，一片白雪纷飞的场景。吕恒摇头，心情复杂的叹息一声。扶着膝盖站起来，转过头来，正巧看到阿贵吭哧吭哧的在哪儿幸灾乐祸的笑呢。

　　“一会儿滚是个雪球！”吕恒捏着手套，拍打着身上的落雪。走到阿贵身边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然后便率先走进了酒馆里。

　　身后，阿贵吭哧吭哧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苦着脸，低声嘟囔：“公子，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文章走到阿贵身边的时候，脚步停下来，同情地看了阿贵一眼。随后退后一步，在阿贵不解惊愕的目光中，这胖子竟然退后一步，对着阿贵来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文大人，您这是……”阿贵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去搀扶。

　　文章一脸的痛惜之色，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阿贵，悲切的拍了拍阿贵的肩膀：“节哀顺变！”

　　阿贵：“……”

　　……

　　城西，陈记药房。

　　两个小孩儿满身都是落雪，站在那药房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面面相觑。

　　“陈……记……药……房！”

　　小女孩儿盯着门头上的招牌，一字一句的念了一遍后。上前伸出粉嫩的小拳头，敲了敲房门。

　　咚咚咚……

　　潮湿的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是锤鼓一样。

　　响声落下，门板吱呀一声被挪开，一个大胡子打着哈气探出头来，看着眼前粉嘟嘟，冻得小脸红扑扑的小女孩儿。揉了揉眼睛，吸了吸被冻出来的鼻涕道：“小孩儿，干嘛？”

　　小女孩儿正准备回答的时候，却见一直站在身后，那个腼腆之极的小男孩儿，突然挺胸昂首，上前一步，鼻孔朝天的问那大胡子：“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