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飞花

　　掉了漆的府衙大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吱呀呀声音。

　　吕恒三人身上裹得厚厚的，抬脚迈过斑斑不堪的门槛，从府衙中走了出来。

　　“大官出来了！”

　　见府衙大门打开，在府衙门前阔地上，玩耍的孩童，随着一声惊叫，像是一群受惊的小鸡仔似地，一哄而散。

　　那满是脚印的雪地上，只留着一个半成品的雪人。

　　吕恒见到刚刚还是热闹非凡的府门口，此时空旷寂寥，一个人都没有了。不禁有些泄气，转过头来，看着身旁讪讪笑着的文章，鄙视道：“你人品不好！”

　　文章：“……”

　　四下里扫了一眼，见那些刚刚跑掉的孩童，都躲在墙角，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的朝着这里张望。明亮的大眼睛，以眨一眨的，甚是可爱。

　　吕恒心里偷偷一乐，装作没看见。抬脚，径直朝着那半个雪人走过去。

　　身后，文章和阿贵不明就里，也跟了过去。

　　围着雪人转了一圈，吕恒摸索着下巴，点点头。

　　随后，招手在文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见文章小跑着回到了府里。

　　“公子，您干什么？”二人嘀嘀咕咕地说着，阿贵听的不太清楚。见文章走后，阿贵上前好奇地问道。

　　“呵呵！”吕恒摸索着下巴，望着那半人高的雪球，微微一笑道：“堆雪人！”

　　“啊？”阿贵上下打量着公子，不解的摇头。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玩这种弱智游戏呢。

　　“别啊了，帮把手，去弄点雪来。嗯，堆到这么高！”吕恒伸出手在自己额头前比划了一下，对目瞪口呆的阿贵道。

　　“哦哦！”弱智就弱智吧，反正也闲着没事儿！

　　阿贵闻言，连忙点头，脱掉手套，撸起袖子，嘿了一声，便去滚雪球去了。

　　不多时，回到府里的文章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把儿童玩耍的木刀。

　　“大人，给！”文章气喘吁吁的将木刀送到吕恒面前，吕恒看了一眼手里这把比匕首大不了多少的木刀，满意地点头。

　　“去，帮阿贵一起弄点雪！”吕恒接过木刀后，围着那雪球看了一遍。摸索着下巴，细细思索着，抬起手对身旁的文章道。

　　“好嘞！”文章似乎很喜欢干这种事儿，闻言，连忙点头，转身去跟阿贵去滚雪球了。

　　不多时，二人便滚着一个很大的雪球回来。

　　“还要我们做什么！”刚刚还是斗败公鸡一般的阿贵，此时像只骄傲的攻击一样，一边擦着通红的手，一边嘿嘿笑着，跃跃欲试地问道。

　　或许是刚刚太过投入，出了一身汗的阿贵，脑袋上都在冒着热气。

　　已经在脑海里构思好了雪人的形状的吕恒，闻言后，招招手对阿贵。指着原来的那个大雪球，对阿贵道：“嗯，把这个雪球，摞到上面去！”

　　“啊？”阿贵看到这半人高的雪球，顿时啥样呢。

　　别看不太大，但是积雪滚成的雪球，分量极足。饶是阿贵武功高强，内功深厚。看到这超过七八百斤的大雪球，都有些发憷。

　　“搬不动？”吕恒上下打量阿贵一眼，语气古怪地问道。

　　岂有此理！公子竟然小看我！

　　一个小小的雪球，岂能难得住我西门吹雪。

　　闻言，阿贵没有回答，只是嘿了一声，撸起袖子，朝着那大雪球而去。

　　身体微曲，张开双臂，抱住了那大雪球地步。深吸了一口气，运气至胳膊，阿贵低吼一声，嘿的一声，双臂猛地用力。

　　那重大七八百斤的大雪球，竟然生生的被阿贵生生的抱了起来。

　　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那更大的雪球前。看到自己滚回的雪球上面已经被公子用木剑削平，阿贵缓缓地放下。

　　等那雪球落稳后，阿贵这才收回了力气。站在原地，拍拍手，不经意的撩起自己被汗水湿透的头发，往脑后一甩，对着吕恒挤了挤眼睛。

　　怎么样？

　　吕恒笑了笑，伸手拍拍阿贵的肩膀，一边端详着雪球，寻思着下手的地方。一边对阿贵道：“昨天接到东京来的消息，你的杜十娘和你小妹，昨天午后已经到了东京城。现在就住在家里！”

　　说罢，吕恒笑了笑，脱掉手套，握紧了那手中短小的木剑，开始下手了。

　　身后，阿贵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风骚的表情，顿时一僵。片刻后，狂喜浮现在了脸上。

　　“真的？”阿贵喜不自禁，激动地问道。

　　“这还有假？”吕恒一边雕刻着雪人，一边抽空回答道：“不过，伯父伯母还在苗寨，他们不想离开四川！”

　　“公子，谢谢你！”得到了公子的肯定，阿贵心里满是感激。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正专心致志地雕雪人的公子，激动地说道。

　　“谢什么啊！”吕恒围着雪人，不断的雕刻着。听到阿贵说谢谢，好笑的摇摇头：“你我还用得着谢吗？”

　　好不容易将一部分雕好，吕恒这才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片，抬起头看到阿贵，眼里闪烁着泪花的样子，笑着摇头。

　　随手将身旁的一个簸箕扔过去，道：“别光杵着，去，再弄些雪来！”

　　阿贵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嘿嘿笑着点头，接过簸箕后，转身朝着那一侧的雪地走去。

　　“大人，您对阿贵兄弟可真好，没的说啊！”文章凑过来，伸出大拇指赞了一句，对吕恒说道。

　　“他救过我的命！”吕恒手上的活计微微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目光明澈地看着文章，淡淡说道。

　　说罢，也不管文章那愕然的表情，吕恒再次开始专心致志地雕刻雪人。

　　雪片纷飞，纷扬落下。不多时，吕恒身上的棉衣已经落满了雪花。

　　不过，在他手中那把灵巧的木剑雕刻下，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形象，逐渐呈现在文章眼前。

　　这个女子！

　　文章摸索着下巴，看了一眼这雪人的相貌，不禁心生狐疑。转过头来，看一眼静静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杰作，目光有些飘忽的帝师。

　　文章收回目光后，心里暗暗揣测道：传闻帝师和叛军的青岚郡主关系匪浅，如今看来，恐怕还真是这样！

　　吕恒静静地看着从自己手里逐渐清晰起来的女子形象，心中喟然一叹。心里酸涩之下，也不免有些唏嘘。

　　当初在街头的一吻，到晋王府宴席上，女子的破涕为笑。到后来，女子闺房中对棋局的讨论，最后定格在那沾满了鲜血的桃花诗上。所有的一幕一幕，在这几天来，如电影画面一般掠过吕恒的脑海，挥之不去。

　　来到保定府后，心里常常会想起那个苦命但是却极为坚强的女子。如今，大雪纷扬落下，手中木剑翻飞，不经意间，就刻画出了青岚郡主的摸样。

　　大战将起，山西烽烟缭绕。

　　也不知道，在战场上碰到彼此，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吕恒望着那雪人许久，摇头叹息了一声，有些衣领阑珊的将木剑扔给了文章。

　　那些藏在角落里，墙角后的孩童们，起初还有些害怕。不过，等看到那个大官也在玩雪人，而且玩的不亦乐乎的样子。他们也放下了心中的害怕，彼此推推搡搡的走了过来。

　　“叔叔，你在堆雪人吗？”

　　一个穿着碎花红棉袄的小女孩儿，留着两只羊角辫，战战兢兢地走过来，结结巴巴的询问吕恒道。

　　沉思中的吕恒，被这一声稚嫩的童音缓过神来。

　　低下头，看着距离自己四五米远的地方，那个一身碎花红棉袄的小女孩儿，正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期待地看着自己。纯洁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的神色。

　　吕恒笑了笑，点点头道：“是啊！”

　　“真好看！”小女孩儿甜甜一笑，转过头来，看着那雪人，大眼睛里满是憧憬，呢喃道：“叔叔，这是雕仙女吗？”

　　呃……

　　吕恒愣了一下，看到小女孩儿那看着雪人时，崇拜的目光，哑然失笑。不过，在和小女孩儿对视的时候，吕恒还是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承认道：“是啊，是仙女！”

　　“仙女真好看！”小女孩儿肥嘟嘟的手指，点着脸蛋上的小酒窝，眼里满是梦幻的神色，轻声呢喃道。

　　见一群小孩儿逐渐围拢过来，惊讶的指着仙女雕像，叽叽喳喳的赞美着。

　　吕恒笑了笑，刚刚有些阴郁的心情，也随之一扫而空。从文章手里再次接过了那把木剑，对那些小孩儿道：“想不想看到仙女姐姐更漂亮的样子？”

　　“想啊想啊！”

　　一群小孩儿连忙点头，雀跃欢呼道。

　　吕恒微微一笑，转过身来。走到了那雪人旁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栩栩如生的女子雪雕。脑海里想象着，洛阳街头，青岚郡主笑颜如花的摸样。手上的木剑，稳稳地落了上去……

　　天色依然昏暗，鹅毛大雪纷扬落下。

　　古朴破旧的府衙门口，已是一片冰雪的世界。

　　在那洁白的积雪中，一个栩栩如生女子塑像，在那飘飞的大雪中，落落如仙。

　　大周庆元四年，深秋九月，大学纷飞的洛阳城，肃穆其中。画面定格在，那红漆掉落的府衙门口，站在雪花中的书生，还有一群脸蛋红扑扑的小孩儿，以及那个美丽至极的女子雪雕上，静怡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