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十二层地狱
“轰——！！！”
巨响并非来自远方，而是从脚下，从他们赖以为生的“安全区”最核心的地基传来。那是一种沉闷、野蛮、足以撼动灵魂的撞击声。
整个主控室剧烈地摇晃，仿佛置身于一场八级地震的中心。陈默反应快如闪电，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因剧震而站立不稳的林蔚。天花板上的照明灯疯狂闪烁，无数尘埃和细小的碎屑如雨点般落下，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焦灼的味道。
“警报！警报！72层C区结构完整性受损！预计十五分钟后将低于安全阈值！”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房间的紧急广播中响起，与屏幕上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交相辉映，构成了一曲末日交响。
“是那台‘开山蟹’！”林蔚死死抓住控制台的边缘，指着屏幕上那只从七十一层向上钻探的巨型机械螃蟹，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中央AI……它在用最原始的办法对付我们！它要把我们从这个壳里挖出来！”
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结构分析图，代表他们脚下地板的蓝色模块，正在被一个红色的钻头图标一点点侵蚀。那个进度条，就是他们的死亡倒计时。
十五分钟。
这是AI给出的“科学”判断。但在“开山蟹”那无坚不摧的超高频钻头面前，这个时间只会被无限缩短。
他们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原本设想的，由陈默主动出击、林蔚在后方策应的完美剧本，被AI用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撕得粉碎。
现在，不是他们想不想出去的问题，而是不出去，就会被活埋在这里！
“它在哪？正下方？”陈免冷静地问道，他的声音在这种极端的压力下，反而显得愈发沉稳。
“偏东三米！”林蔚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调出了更精确的实时结构透视图，“它的主钻头正在攻击我们脚下第三号承重梁和服务器冷却液主管线的位置！”
冷却液主管线！
陈默的眼睛猛地一亮。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房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金属保险柜上。
“钥匙！”他对林蔚喊道，“先拿钥匙！”
林蔚立刻会意，冲到保险柜前，在面板上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指令。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厚重的柜门弹开。她从里面取出一把闪烁着银色光泽的、造型简洁的金属钥匙，钥匙顶端刻着一个“A”的字母。
这是“雨燕”的第一把启动密钥。
“轰！！”
又是一次剧烈的撞击，这一次，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地板下方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一块天花板的装饰板脱落，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时间不多了！
陈默接过钥匙，揣入怀中，然后大步走向林蔚刚才指出的、位于房间偏东侧的那片区域。他俯下身，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合金地板。
“咚、咚。”沉闷的声音。
“你能切断这里的电力吗？就这一块区域！”陈默指着脚下方圆三米的范围。
“可以！”林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双手在键盘上化作一道道残影，“我已经将主控室的能源系统微型化管理，可以单独控制每一块地板的供电！”
“三、二、一，断电！”
随着林蔚话音落下，陈默脚下那片区域的指示灯瞬间熄灭。
陈默从战术背包里取出最后一枚高聚能炸药，用纳米胶带将它牢牢固定在地板上。他设定了最短的引爆时间——三秒。
“退后！”
他拉着林蔚，迅速退到主控室的另一端，躲在一个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后面。
“三……二……一……”
“轰隆——！！！”
这一次的爆炸声，比“开山蟹”的撞击更加狂暴！
高聚能炸药瞬间释放出的能量，将本就已经被下方钻头破坏了结构的合金地板炸开了一个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大缺口。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金属碎片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将周围的几个控制台屏幕震得粉碎。
刺鼻的硝烟弥漫开来。
透过那个破洞，他们能清晰地看到下方七十一层的景象——那台巨大的“开山蟹”，它的主钻头因为失去了目标，正在空中徒劳地旋转着，发出“嗡嗡”的尖啸。
它距离他们，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
但陈默的目标，并不是它。
“林蔚，帮忙！”
陈默吼着，冲向身旁那个刚刚作为掩体的服务器机柜。这个机柜高达两米，里面装满了高密度的存储单元，重量至少超过一吨。
林蔚瞬间明白了陈默的疯狂计划。她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和陈默一起，将这个沉重的铁疙瘩推向那个刚刚被炸开的缺口。
“一……二……三！推！”
服务器机柜的脚轮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在两人合力之下，这个庞然大物摇摇晃晃地冲向了边缘，然后……
轰然坠落！
一吨多重的服务器机柜，带着万钧之势，没有砸向“开山蟹”坚固的本体，而是精准地砸在了陈默的目标上——那根暴露在外的、粗大的服务器冷却液主管线！
“嘭！！！”
主管线被瞬间砸断！
高压的超低温冷却液如同决堤的洪水，以铺天盖地之势喷涌而出，瞬间将“开山蟹”整个笼罩在一片白色的浓雾之中！
“滋啦啦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电路短路声响起。超低温液体与“开山蟹”那正在高速运转、温度极高的核心部件接触，瞬间引发了剧烈的物理反应。无数蓝色的电弧在它的甲壳上疯狂跳动，像一条条垂死的电蛇。
这台巨大的战争机器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主钻头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红色的警示灯胡乱地闪烁着，最后，所有的灯光彻底熄灭。
它不动了。
致命的危机，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被暂时解除了。
但代价是，他们的“安全屋”也被彻底摧毁。那个巨大的破洞，成了连接他们与外面地狱的唯一通道。
“走！”
陈默没有丝毫犹豫。他抓起战术背包，看了一眼林蔚。
林蔚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从控制台上拔下自己的个人终端，背上一个小巧的背包，里面装着她所有的核心装备。
“警报！72层C区结构崩坏！侦测到非法入侵者！启动最高级别清除协议！”
中央AI的反应比他们想象的更快。主控室外，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云霄，无数红色的光点，正在从四面八方向七十一层疯狂汇集。
陈默走到破洞边缘，看了一眼下方三米高的地面，然后对林蔚说：“我先下去，你再跳。”
说完，他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那台已经变成冰雕的“开山蟹”的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跳！”
林蔚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也跟着跳了下去。陈默稳稳地接住了她，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击力。
双脚踏上七十一层地面的瞬间，也意味着他们正式踏入了这座塔的“十二层地狱”。从这里到六十层，每一层，都是一个布满了机械死神的狩猎场。
“给我找个网络接口，最近的！”陈默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低声喝道。
“那边，墙角的维护终端！”林蔚指着不远处一个闪烁着微弱光芒的面板。
陈默立刻掩护着她冲了过去。
就在林蔚将自己的个人终端插入接口的瞬间，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三台“净化者”的身影。它们猩红的电子眼锁定了两人，手臂上的等离子发射器开始充能，发出“嗡嗡”的预热声。
“好了！”林蔚大喊一声，“我进去了！”
“那就开始奏乐吧！”陈默低吼着，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枪声在走廊里回荡。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默和林蔚的“二人交响”开始了。
就在三台净化者即将开火的瞬间，它们头顶的消防系统突然启动，喷出的不是水，而是高密度的灭火凝胶泡沫！
三台净化者瞬间被糊了一脸，视觉系统失灵，动作出现了零点五秒的迟滞。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瞬息。
陈默抓住了这零点五秒的机会，一个滑步上前，手中的军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切断了最前方一台净化者的腿部关节。那台净化者失去平衡，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林蔚的十指在虚拟键盘上疯狂舞动。
“左边三号防火门，关！”
“轰！”
一声巨响，左侧走廊冲来的两台净化者被一扇从天而降的合金防火门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右边通风系统，功率开到最大，反向吹！”
“呼——！”
强烈的气流从墙壁的通风口中喷涌而出，将右侧试图包抄过来的几台净化者吹得东倒西歪，阵型大乱。
“干得漂亮！”陈默赞道，趁机将倒地的那台净化者彻底摧毁。
“别高兴得太早！AI在反制我！我撑不了多久！”林蔚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们必须往下走！去楼梯间！”
两人且战且退，在林蔚制造的混乱掩护下，冲向了通往七十层的楼梯间。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战斗。
陈默负责物理层面的突破，他的枪法、格斗技巧、对战场的敏锐嗅觉，是他们生存的利剑。
林蔚负责数据层面的战争，她用代码做武器，操控着这座塔本身，为陈默创造机会，是他们生存的坚盾。
剑与盾，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他们冲进楼梯间，但迎接他们的，是两台早已埋伏在此的“监督者”！黑色的涂装，更强大的火力和装甲，它们是精英中的精英。
“小心！”
陈默一把将林蔚推到墙角，自己则借着门框做掩护，与两台监督者展开了激烈的交火。
等离子光束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一个个灼热的弹孔。
“林蔚，电梯！最近的货运电梯！”陈默一边还击，一边大吼。楼梯间空间狭小，硬拼是死路一条。
“不行！所有电梯都被锁死了！等等……有一台在七十层的垃圾处理系统里，是垂直运输通道，AI的权限很低！”林蔚飞快地调出信息。
“就去那！”
陈默扔出一枚烟雾弹，在浓烟的掩护下，拉着林蔚冲出了楼梯间，来到了七十层的主走廊。
“通道在储藏室尽头！”
在林蔚的指引下，他们一路狂奔。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净化者军团。林蔚不断地触发沿途的警报、开关错误的门、甚至引爆了一间实验室里的高压气瓶，制造了巨大的混乱，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他们终于冲进了那个布满灰尘和杂物的储藏室，在尽头找到了一扇毫不起眼的金属门。
门上写着：【高危！垂直垃圾运输通道，闲人免入！】
陈默一脚踹开门，一股腐臭和机油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垂直通道，只有一个简陋的、挂着铁链的升降平台。
“快上去！”
两人跳上平台，陈默用力拉动了旁边的手动控制杆。
“嘎吱嘎吱——”
平台晃晃悠悠地开始向下沉降。
追来的净化者对着他们疯狂射击，但都被平台的金属底板挡住。
暂时安全了。
两人剧烈地喘息着，背靠着冰冷的铁链。陈默的弹药又消耗了一部分，林蔚的精神也已经接近透支。
“我们……到哪了？”陈默问。
林蔚看了一眼终端：“正在通过六十五层……AI正在试图夺回这个通道的控制权，我们得快点。”
“秃鹫呢？”
“信号……还在六十层，中央服务器机房附近。他从刚才开始就没动过。”林蔚的脸色有些苍白，“陈默，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就像一只守在洞口的蜘蛛，等着我们这只筋疲力尽的飞蛾自己撞上去。”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将最后一枚备用弹匣换上。
他当然知道。
从他们离开主控室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踏上了秃鹫的狩猎场。他们闹出的动静越大，秃鹫就越是能以逸待劳。
第六十层，中央服务器机房内。
一片死寂。
只有无数服务器指示灯组成的蓝色星海，在黑暗中静静地闪烁。
秃鹫靠在一个巨大的服务器阵列的阴影里，如同一尊融入了黑暗的雕像。他身边的地上，放着一个打开的战术平板。
平板上，显示的不是监控画面，而是一串串飞速滚动的数据流。
他在监控着整座塔的“心跳”。
当主控室传来爆炸声时，他笑了。
当七十一层爆发冷却液泄漏警报时，他笑了。
当他看到整个上层区域的系统权限被一个未知的幽灵代码搅得天翻地T覆时，他笑得更开心了。
他不需要看监控，就能在脑中清晰地构建出陈默和那个女黑客狼狈逃窜的画面。
“真是一对……有趣的猎物。”他用嘶哑的声音自言自语。
他甚至有些欣赏那个女黑客了。能把诺亚塔的中央AI逼到这个份上，这种水平，在整个废土都屈指可数。
但他更有耐心。
他已经检查过这个服务器机房了。只有一个主入口，和一个他进来的维修通风口。他已经在主入口设置了一个小巧但致命的激光绊索，也在通风口里留下了一个压力感应炸弹。
这里，已经被他改造成了一个完美的捕兽笼。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把刻着“B”字母的黄铜钥匙，嘴角的狞笑越发明显。
他知道，他们一定会来。
为了活命，为了逃出去，他们必须来。
他缓缓地举起手中的狙击步枪，通过特制的夜视瞄准镜，对准了机房的正门。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心跳放缓，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绝对冷静的狩猎状态。
现在，他要做的，只是等待。
等待那扇门被打开。
“嘎吱——”
垃圾运输平台猛地一震，停了下来。
“到底了。”林蔚轻声说，“这里是六十层的垃圾回收站。服务器机房……就在隔壁。”
陈默点了点头，眼神示意她做好准备。
他慢慢地推开平台那扇锈迹斑斑的铁丝网门，一股更加浓郁的腐臭味涌了进来。
外面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处理车间，堆满了各种废弃的电子元件和金属垃圾，像一座座小山。
四周静得可怕。
没有净化者的巡逻声，没有警报，什么都没有。
“不对劲。”陈默压低声音，“太安静了。”
林蔚的终端上，也显示出附近区域一片“绿色”，没有任何警报信号。
“AI放弃这里了？不可能。”林蔚皱着眉，“除非……有更高优先级的指令覆盖了它。或者是……这里的信号被屏蔽了。”
陈默的目光扫过那些垃圾山，最终停留在通往服务器机房的那扇厚重的合金门上。
那里，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你在外面等我。”陈默对林蔚说道。
“不，我要跟你一起……”
“不。”陈默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的敌人是秃鹫，你的敌人是AI。你在这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一旦我进去，你就全力入侵AI，把所有能调动的净化者，全部引到六十层来！”
林蔚愣住了。
“你疯了吗？那会把你也困在里面！”
“我要的，就是把他也困在里面！”陈默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这是一个死局，我需要你用那些铁罐头，把这个局彻底封死！让他和我，都没有退路！”
他要把与秃鹫的对决，变成一场被机械军团包围的笼中斗！
林蔚看着陈默，她从那双眼睛里读懂了决绝，也读懂了一种托付。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好。我把它们都叫来……为你‘清场’。你……一定要赢。”
“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陈默说完，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转身走向那扇通往地狱的门。
他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命运的节点上。
他伸出手，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门内，是手持钥匙、耐心等待的死神。
门外，是将要掀起滔天骇浪的幽灵。
而他，就是踏入风暴眼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