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无家可归（上）
北马道霍家老宅距离火车站约有三公里远。耿耀阳捡着熟悉的小路全力速行，用了大约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小东屋。
他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在黑暗中摸索着合上电闸，又划拉着找到灯绳拉了下去，狭长的房间瞬间有了光亮。
耿耀阳将背包放下，来到墙角掀开盖子瞅了眼水缸，不出意外里面早已空空如也，连半滴水也没有剩下。
北马道的这一片平房没有通自来水管道，想用水时需要拿着水票去街上的取水点打水来用。街上有人值守的取水点仅在上中下午各开放两到三个小时，所以半夜里想去打水无异于痴人说梦，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耿耀阳背包中的罐头瓶里还有小半瓶水可以喝，他只是想找点水洗洗汗腻腻的手脸。寻遍了整个房间后，他总算在暖瓶中找到了半壶已经凉透了的水，这才倒在脸盆里草草洗了把脸。
“唉！”奔波了大半夜，疲惫不堪的他胡乱脱掉衣服，灯也没有关便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他顾不得身上的酸疼，一心琢磨道：“明天早上先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底是什么事非要我回来。”
“听说大学生很容易找到家教的活干，而且干家教报酬丰厚不说，主家还管饭。”
耿耀阳望着头上灰暗的顶棚兀自出神道：“卖方便面实在是挣不了几个钱，我得想办法找个家教的活干。那样的话，即能挣到钱，而且还不累。比起暑假倒卖海带、车站拉脚那些活来说，可是轻松多了。”
胡思乱想中，神疲力乏的他昏昏然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翌日清晨，耿耀阳醒来后先去后院厕所畅快地解决三急问题。
待到七点钟时，他从门后面拿出一根扁担和两只水桶，担在肩上挑起水桶慢悠悠往取水点而去。
北马道片区只有一处有人值守的取水点，虽然上中下午都开放，但架不住周围住的人多，所以早晨起来打个水也得排队。
耿耀阳拿出积攒的两张水票买了两桶水，颤颤悠悠挑回了家。
烧开了一壶水，他又去附近相熟的烧饼铺买了两个喜欢吃的肉烧饼，回到家后喝着热水开始吃早饭。两个鲜肉烧饼可比大学食堂里的四根油条有料的多，吃进肚子里着实让人舒服得很。
吃饱喝足后，他来到隔壁百货门市，跟钱老板打了个招呼道：“钱叔，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哎，打吧！”钱老板笑道：“阳阳，你回来住几天啊？”
耿耀阳礼貌回应道：“钱叔，国庆放假，我回来住不了几天。”
钱老板操着一口吴越普通话道：“阳阳，你回来了正好，我有个事正好跟你说。”
耿耀阳微微纳罕道：“有什么事你说就是。”
钱老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是这样……反正你去上大学了，回来住的时间也少，我就想啊……干脆把你住的这间房子也租给我的了。”
“啊？”耿耀阳一愣，心道：“要是把这间房子租给了你，我就彻底没有家了。寒暑假回来住哪儿呀？”
钱老板又解释道：“反正你每次回来就住几天，还不如租给我挣钱合适。再说了，你妈那边不是有地方住吗？你搬到那边去住，这边还挣着租金，两全其美的事，干嘛放着到手的钱不要呢？”
听他说的堂而皇之有理有据，耿耀阳忽然心头一动：“钱叔，你是不是已经跟我妈商量好了？”
“嘿嘿……”钱老板有点不好意思道：“是商量好了！不过你妈说，得等你回来听你的意思。”
“原来我妈叫我回来，是想把东屋租出去！”
耿耀阳恍然大悟，随即质问道：“你跟我妈商量的，一个月多少钱？”
钱老板竖起三根手指头道：“一个月三百！”
“怎么样？”他忍不住显摆道：“你钱叔够意思吧？这个价在北马道已经算很高了！”
如果说，钱老板租下东屋是为了住人用，那每个月三百块钱租金的确不算低。但耿耀阳很明白，这伙计租下东屋来肯定是要当门面房用的。
这么一来，三百块钱就不算高了。
更何况租下东屋后，南面的整个小院全部归其使用。多花三百块钱就能租到整个院子，这买卖确实很不错。
可惜，尽管耿耀阳觉得三百块钱租金有点低，但房子不是他的，他说了不算，只能当个冷眼旁观者而已。
“三百就三百吧。”他暗自心道：“老钱帮过我很多忙，前世对我也很不错，我不能掉进钱眼里跟人家斤斤计较。再说了，即便我建议涨价，我妈也不会听我的，还不如不乱插嘴，省得白费口舌。”
霍琳做事向来干脆利索。接到儿子的电话后，她立马来到北马道霍家老宅，三下五除二便跟钱老板签订了租房协议。
钱老板预先支付了半年一千八百元的费用。耿耀阳望着母亲手里那一沓蓝绿色百元大钞，心里面早已经满是欢喜：“这下子生活费总算有了着落，用不着我再费心思找活干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霍琳自己留下了大半的钞票，只给了他三百元钱。
“妈妈……”耿耀阳忍不住问道：“怎么才给我三百呀？”
霍琳把剩下的钱塞进自己精巧的挎包里，面无表情道：“前一阵儿不是给你六百了吗？再给你三百已经够可以了。你妹妹学钢琴学跳舞哪个不得花钱？总不能把钱都给你吧？”
她面露鄙夷道：“你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怎么不去找你那个爸爸要点钱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耿耀阳左右不了母亲的决断，只得自我安慰道：“三百块钱也不少，加上我手里的三千多块钱，至少这两个学期不用再为生活费发愁。”
霍琳拿到钱后没说几句话便离开了老宅，连儿子在大学里过得什么样子都没问问，更没说寒暑假回来让他往哪儿住的事。
“这下子，彻底跟老家没什么牵连了！”耿耀阳不由苦笑道：“我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了，以后只能把学校当家了。”
耿耀阳房间里虽然只有几件简陋的家具家电和锅碗瓢盆，但也需要找个妥当的地方予以存放。
钱老板见他挠着头兀自犯愁，情知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趁机提议道：“阳阳，干脆你把这些破烂家具作价卖给我的了。我帮你一块儿处理了。”
耿耀阳正在茫然不知所措，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高兴道：“好啊，钱叔，那可真得谢谢您了。”
整个房间的东西，除了两箱子书籍、个人衣物和铺盖、大金鹿自行车外，钱老板一共折算给了他五百块钱。
耿耀阳拿到钱后道：“钱叔，今天我在这里再住一下午，晚上我就走。”
“住吧，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
虽然钱老板眼里面只有赚钱两字，但也知道这孩子没人管没人疼，比起自家孩子来要可怜得多，哪里狠得下心来立刻撵着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