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无家可归（下）

    耿耀阳用大金鹿自行车托着两箱子书籍和铺盖来到郑汇川家，寻了个搬家的借口连自行车带东西一块儿存放在了他家楼下的储藏室里。


    “谢谢了，郑汇川。”东西放妥当后，耿耀阳抬起胳膊擦了把脸上的汗水道：“今晚上我就回学校，没法跟你们一起走了。”


    “才住了一天就回去，怎么这么急呢？”郑汇川不解道：“学校哪有家里好啊？”


    “是啊，学校怎么可能比得上家里好啊！”耿耀阳暗自喟然道：“可惜如今的我却连个家也没有了，不住到学校的话就只能睡大马路了。”


    但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这些话他不能跟郑汇川明说，只能胡乱搪塞了过去。


    回到家后，耿耀阳又把剩下的几件个人物品一一塞进背包：一双皮棉鞋、几件旧衣服，自小习练的几根洞箫和竹笛，外加数层报纸包裹的八百元钱。


    他背起包出门前，忍不住回过身来，认认真真看了眼前世陪伴自己多年的小东屋，心里默念道：“再见了，小东屋！我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往后余生我们彼此保重吧，但愿咱俩这辈子都能有个好运气。”


    把钥匙交给钱老板后，他迈开大步疾行前走，连头也没有回一下。两世过往的一切，连同这间小东屋一起被他深深埋葬在了记忆里，从今往后再也不想触及。


    他很明白，不管往昔如何，今后的他只能是自己独立前行，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人愿意给予温暖和关心。他最宝贵的只有背包里细心包裹的那八百元现金，这恐怕是他从爸妈那里拿到的最后一份钱了。


    耿耀阳舍不得花钱坐公交，一路慢慢步行到海佑火车站，花了六块钱买了张七点多的特快车票，大约十点多钟又回到了暂别一日的省城。


    省城褒州终究是大城市，夜晚的景象比海佑繁华得多。


    晚上十点多钟，街道上依旧有川流不息的公交车通行。火车站广场是多路公交车的首发站点，出站口潮水般的旅客争先恐后地涌向公交车站。


    耿耀阳顾不得斯文，仗着身体灵活奋力从人群中硬闯出一条路，抢先上了31路公交车，占到了一个靠窗户的座位。


    “呼……”


    他一屁股坐到座位上长出了口气，怀抱背包默默注视着窗外匆匆而过的各色人等，暗自思量道：“省城要比老家热闹得多，挣钱发财的机会也多。告别过去迎接未来，我一个两世为人的大好男儿，凭自己的力气和智慧，一定能找到一条发大财的赚钱路子。”


    国庆节放假时间为五天。对大学生来说，是除了寒暑假以外最长的假期。因此能回家的学生基本都回家了，宿舍楼里面空空荡荡悄无声息。


    耿耀阳回到宿舍放下背包，先去洗漱间洗了把手脸，回来后拿出带来的烧饼和咸菜，就着罐头瓶里剩余的开水简简单单算是吃了顿晚饭。


    宿舍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环境比以前五个人要安静得多。奔波操劳一天的他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眼望着床顶板思量着明天如何找家教的事，却不料不多会儿的功夫已经悄然进入了梦乡。


    一气睡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他方才醒来。


    节假日期间，只有靠近家属院的一号学生餐厅开门。耿耀阳嫌弃那里太远，跑到楼下小卖部，花了八毛钱买了个果酱夹心面包权且充饥。


    今天耿耀阳需要做的最重要一件事不是找家教，而是把带回来的八百元宝贵现金全部存到活期存折中。毕竟学生宿舍人来人往不是太安全，带回来的这八百元钱可能是来自家乡的最后援助，绝对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堪堪等到九点钟，学校储蓄所刚开门他便走了进去。此时的储蓄所还没有采用计算机处理系统结算，依旧是靠人工在存折上手写存取款钱额。


    工作人员拿到他的存折和钱款后，先找到存档卡片予以核对，又在原本三千两百元存款的基础上，用钢笔在存折和存档卡片上书写八百元存入款项的事宜。


    耿耀阳存完钱拿到存折后，瞧着上面结余四千元的字样，暗自感慨道：“这就是我目前的全部家当。在没有其他进项前，每花一笔钱都得精打细算才行。”


    他忽然想起前世读过的一篇文章，讲的是抓住各个风口的年份。其中1993年必须干的事是去浦东买房。


    他不由苦笑道：“就我手里这四千块钱，去了浦东也买不起房子。即使我想办贷款，没有任何固定性日常收入的情况下，哪家银行敢贷给我呀？”


    所以对他来说，去浦东买房的风口，只能是遗憾的说拜拜了！


    本学期还剩下四个多月，四千元钱绝对是绰绰有余，但耿耀阳还要考虑今后整个四年大学生活所需的费用。毕竟父母那边大概率不会再给他钱，以后只能靠自己了。


    得尽快找个家教做，存折里的钱作为不时之需，还是尽量不动为好。


    东海师范大学校门口据说是学生家教摆摊的圣地。不过耿耀阳并不急着去那儿站摊推销自己，而是等到下午澡堂开门以后先去洗了个澡，回来后又换上了仅有的那件七成新白衬衣。


    有道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家长喜欢的家教老师，肯定是看上去干练顺眼且有精气神，断不会选择那些浑身脏兮兮惫懒不堪的人。


    第二天起床后，耿耀阳打扮齐整后，又去一号餐厅破例大吃了四根油条和一个鸡蛋，这才心满意足地赶往师范大学碰碰运气。


    虽然是国庆假期，但师范大学大门旁的家教市场上，依然有不少学生站摊寻找买家。


    耿耀阳打眼望去，大门两侧有二十来个学生模样的人或站或蹲，有的手里拿着写有家教字样的纸条，有的地上摆着写着家教的纸板。


    他见学校大门旁边是个位置极佳的空地，正打算过去时，却见一个黑大个三步并作两步旋风般闯了过去。


    那黑大个耿耀阳恰巧认得，正是隔壁宿舍的老二：金鹏程。


    金鹏程是东海省西南山区人士，也是农村出身。不过他的家是货真价实的贫穷人家，不像季文峰和蒋悦东那般名不副实。


    这伙计虽然真穷，却有一个令人羡慕的漂亮女朋友，据说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为了尽量省下钱来贴补女友，金鹏程平日里可谓是节俭到了骨子里。


    一日三餐，他从来不吃菜，一般就是干啃馒头。实在是吃不下去的时候，他才会吃上包海带丝咸菜解馋。这种海带丝咸菜不过才一毛钱一包，可以说是最便宜的下饭菜了。


    耿耀阳有时候想，或许对于金鹏程来说，三毛钱的榨菜片已经算是难得吃上一回的美味了。


    像他这种急需要钱的人自然会四处寻找赚钱的机会。或许这也是他来师范大学家教市场碰运气的原因。